漆黑,这是一种深邃的,能吞噬所有光亮的黑暗。四周一片沉寂,仿佛世间没有任何生命存在般的死寂,或者,这根本就不是人间。我犹如一只被困在墨水瓶中的蝌蚪,独自挣扎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睁大眼睛艰难的摸索着前行,我不知道前面的路将通往何方,也不知道我的后面是否有随行者,我感觉不到任何生命的气息,除了我心脏狂跳时的“砰砰”声,以及“沙沙”的脚步声。
整个世界仿佛死去很久了,厚厚的漆黑包裹着寂静,再无限循环扩大。忽然,黑暗中出现了一张惨白的人脸,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地漂浮着,宛如流星突显,瞬间抓住我的眼球。我使劲地摇晃着脑袋,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瞳仁中央。那张脸的主人我认识,她的名字叫夏如婷,曾经是我的一个病人,但是她早已死去多时。
人脸在漆黑中显得特别扎眼,我的心随之颤抖,头皮一阵发麻后,出现了全身奇痒的症状。冷汗瞬间渗满全身,如同无数小虫子在爬动着。夏如婷紧闭的双眼缓慢地睁开,嘴角微微的翘起,她在对我微笑!这怎么可能?她不是早就死去了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到底在哪里?
我的神志一片混乱,耳中响起纷扰杂乱且刺耳的声音。这时,夏如婷的旁边,又陆陆续续地出现了一张张我曾经熟悉的、但已经死去多时的人。其中,邱月林和夏如婷的脸显得最扎眼。密集着惨白色的脸,在漆黑中不断的变幻着五官特征,它们保持同样诡异的笑容,飘忽不定地向我齐聚过来。嘴巴一张一合似乎在对我说话,但是我又听不见它们在说什么?
我大声的呼喊救命,喉咙里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我想拚命的奔跑,可怎么也迈不动双腿。人脸离我越来越近,诡异的微笑着向我逼近,我能真切的感受到一股寒气正向我逼近,如同一张无形的网向我扑来。
这时,一阵响亮的汽车引擎咆哮的声音突然响起,两道刺眼的光柱直奔我而来,那两道光柱如同引擎一般强劲,有力地撕开了黑暗。那是一辆豪华敞蓬跑车,车内坐着一对男女。
他们的出现重新燃起了我挣脱的希望,我挥动着双手挡在跑车前面,疯狂的大喊大叫:“停车,停车!”可似乎那对男女根本就没有看见我,奔着我疾驰而过。“咚”的一声闷响,我被撞飞了。绝望再次将我包围,我却没有感觉到丝毫的痛楚。
当我被撞飞在空中然后往下落的时候,我低头看见人脸齐刷刷的仰视着我,对我报以诡异的大笑,这次我听清楚他们说的话,“我们一直在等你!”接着我感觉我的身体正快速的下降,我离人脸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忽然,我从梦中惊醒。
又是这个梦,这个梦不知道已经出现在我的夜晚中多少次了!每次情景都一样,但每次都让我冷汗直流,给我带来极大的恐惧。我并没有产生习以为常,反而越来越怕。为什么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久,这个让我感到无比恐惧的梦,还是如幽灵一般,长期萦绕在我脆弱的梦境世界中?难道,是因为那年的那些事情我没有处理妥当?又或者是另外一种不详的征兆?
我像甩去头发上的灰尘似得,晃了晃脑袋,点燃香烟走到挂在墙上的镜子跟前,镜子忠实的把我的脸传递到我的眼中,我看见的是一张30来岁的男人的脸,虽然鼻梁上驾着一副眼镜,加上高发髻的短发,给人一种中年人特有的自信不惑的精神气,但依然难掩住流动在眼角处无数的皱纹,唏嘘的胡渣子所显现出来的沧桑和迷茫。我几乎都有些不敢相信这个人就是我自己,难以置信!
我逃避似得把镜子翻过去,走到窗前看着被台风暴雨肆虐的马路上。夏天的沿海城市,总会有那么一些时日被台风袭扰,台风给炎炎夏日带来清凉的同时,恐惧也悄然随之而来。
此时已经是凌晨两点,狭小的值班室内,烟雾弥漫着整个房间,长时间没有更换的灯泡,在烟雾的萦绕下,散发着一种昏黄色的光。窗外风声雨声响成一片,风就像一只饥饿的猎鹰,发出呜咽的声音,不停的徘徊着寻找食物。急骤的雨点像钢珠一样,劈哩啪啦地打在窗户上。透过玻璃我能看见马路边的树,在暴风雨中左摇右摆,在忽明忽暗的路灯下,显得十分的无助和悲怜。
几年前,我每次值夜班都习惯性的看小说,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改变了我的这种习惯。现在我在值夜班的时候,总是会忍不住的回想起一些往事来,虽然这些往事并不属于美好的,相反现在每每想起,我都会感到有些不寒而栗,因为那些往事太过于惊悚荒诞。
那些听起来恐怖荒诞却真实的事情,总是让我几次险些崩溃!这些事情确实是我亲身经历且真实发生过的,简单点说,这些年我看到很多无以数计的,已经死去的“人”,并和它们近距离的接触。它们向我诉说死亡的痛苦时,表现出的是对生命的渴望,以及人世间的愤恨!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潜意识中的自我保护,选择性的抹去那些太过于惊悚的情景,让我的记忆出现间接性的中断,我有时候会怀疑它的真实性。有时候又无法想通,为什么在这个以科学为主打的现代社会中,会暗藏着如此多的诡异与荒诞?是否它们也是冥冥之中的一部分?而又为什么会是我来经历这些?
曾经有一段时间我试着寻找这个答案,找了很久我才找到一种合理的解释。职业,可能是因为我的职业是医生这个原因吧,医生在有的时候,是生与死之间的决策者,或许就是这个原因,才选择让我来经历这些关于生死的离奇经历。
在环境如此相同的情况下,我很自然的想起了一段往事,那是我第一次亲身经历的一段让人难以忘怀的恐怖经历。两年前的一个晚上,当时的情景几乎和此时如出一撤。我躲在值班室内百无聊懒的看小说,看的正昏昏欲睡的时候,忽然被一阵嘈杂的声音惊醒,声音是从窗户外面传来的,推开窗户,我看见一辆红色的出租车正停在医院门口。
几个人把一个人从车上抬了下来,大声的呼喊:“医生,快来救人!”我知道这是急诊,连忙穿好衣服向楼下奔去,走到一楼过道迎头遇上护士小徐,她急切的对我说:“柯医生我正准备上去找你呢,有一个急诊,你赶快过去看看。”
我边走边对小徐说:“快通知急救室做紧急手术准备。”
我是一名外科医生,从事这个职业已经有近十年年,大小外科手术做过几百次。类似今晚这样紧急的情况,对于我来说已经司空见惯。
我沉着且又不失速度的快步走出值班室,来到伤者身边。伤者是一个大约20来岁的女孩,伤势很重,全身鲜血淋漓的躺在担架上,我快速的给她做了简短的检查,发现她的生命迹象还没有消失,赶紧把她推进了急救室。
“你赶快联系周医生和李医生,让他们马上感到医院来。”我边大踏步的推着推车,边对一边的小徐说。
小徐“蹬蹬”地跑了出去,急救室内只身剩下我和护士小项两个人。小项做护士还不到一年,还不怎么适应面对急诊,尤其是今晚这样的急诊,她神色慌张的站在一边不知所措。她有这样的表现实属正常,这个伤者的伤势确实难以让人接受,就连我这样有多年行医经验的外科医生都感到有些吃惊。
伤者的四肢以常人难以接受的角度向身后弯曲,双手和双脚紧挨在一起,好像被一条无形的绳索捆绑住。其中双手的关节处,露出血粼粼的手骨,腹部上被划开了一个碗口那么大的口子,我能很清楚的看见里面的内脏。脸上没有伤口,但表情却十分骇人,双眼睁的很大,眼珠子死死的凸出来,似乎稍微一碰就会掉到地上摔碎似得。
嘴巴张开的角度也很大,就连咽喉部位的扁桃体都清晰可见,而且脸色呈白偏青的混合颜色,失血过多会出现脸色苍白,这倒没有什么奇怪的,可是,为什么会有淤青色的?难道是被人打了?我不知道她到底遭遇了什么,但我能真切的体会到她的痛楚,特别是扭成这样的四肢,仅凭这一点就足够了。
时间不大,周李两位医生便赶到了医院,他们俩看到伤者的时候,也被吓了一跳,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是紧张的手术,由于枯燥略去不表。一直到早上5点我们才长出一口气,疲倦的走出手术室。
坐在过道内的几个人看见我们出来,一下子就都围了过来,其中有一个年老的女人,满面泪痕与倦意的问我:“医生,我女儿怎么样了?您可得救救她啊,我就这么一个女儿。”说着她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我努力打起精神向她挤出一丝微笑,说:“老人家你放心,你女儿已经脱离了危险期,过一段时间就能醒过来,她现在还在重度昏迷中,需要安静!”
女人听到这话,连忙向我和我的两位同事致谢,如果不是我及时扶住,她几乎要向我们下跪表示感谢。我虽然很疲倦但内心还是感到有些庆幸,假如,这次手术不成功,没能挽回伤者的生命,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伤者亲人,那渴望无助的眼神?
这些年的从医经历,让我患上了在手术失败的情况下,很难有勇气面对家属的胆怯心理。回到家里时,我的妻子芷若还在沉睡之中,我动作轻缓的洗嗽完,然后蹑手蹑脚地上床睡觉,但芷若还是醒了。
我们结婚已经整整有三年,这些年来我最少有三分之一的时间在医院里度过,整夜值班是常事,芷若开始的时候很不习惯,后来慢慢的接受了这种现实生活。我长期的彻夜值班,造就了她的神经感官极度敏感,稍有一丝惊动她能立即清醒。
芷若侧过身子看着我,柔声的说:“又有急诊吗?”
我点了点头,说:“嗯,伤者是一个很年轻的女孩。”
“手术成功了吗?”芷若问我,
我点头回答道:“嗯!”
“那女孩现在应该没有什么大碍了吧?”
我说:“已经脱离了危险期,应该不会有事的。”
她甜甜的冲我一笑,轻轻地抱住我幸福的说:“你又挽救了一个生命,真伟大!”
我暗自苦笑,医者父母心,救死扶伤解救他人脱离痛苦,只是作为一个医生的职责范围,我做的只是我应该做的,为什么会被称为“伟大”?
我和芷若认识的经历很不寻常,她因为急性阑尾炎成为了我的病人,康复出院后不久,我因为遭遇车祸,而恰好她路过事发点,便及时的把我送到医院,救了我一命,身份来个大换动,成为我的恩人。后来,我康复后,我们便开始交往,再后来,她就成了我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