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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谪仙(妖男当道之仙界)(迷津)

楔子

深夜的山间树林里,月光透过交错的枝条破碎地洒下,犹如落了满地晶亮的星子。

一个小小圆圆的身影从山顶上清微道观的大门里费力地挤出,一路上小跑着跑进密林,他扶着树干,大喘了几口气,小声呼唤:“莫莫!小君!阿稚!小紫!”

话音刚落,黑幽幽的树林里就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有风声忽起,地上的落叶发出积雪般被人踩踏的声音,枝条簌簌抖动。小小的男孩子毫不惧怕,睁着黑润润的大眼睛,满脸迫不及待。

“小素素——”响动骤停,有三五道不同的声音同时响起,笑着唤他的名字。

男孩顿时笑开来,忙走上前几步,空空伸手一抓,一手拉住一只细白的手,一手扯住一条翠绿色的云袖,月光这时忽然清明起来,照亮此处情景,刚刚还空空如也的林子,竟凭空现出好多个人影来,且个个衣衫飘逸,风姿灵动,月光之下,恍然是一幅绮丽的图画。

众妖纷纷争抢着去抚摸男孩的小脸,笑声忽高忽低,纵情开怀,男孩被人亲热个遍,仰起头笑眯眯望着最后一个摸着他的头不肯放手的高挑男子,奶声奶气道:“莫莫,我还要去山下看小焰,她不能出来,好可怜。”

叫莫莫的男子撇撇嘴,“你总是偏心,不理我们,只跟她亲近。”见着小孩子急了的眼色,忍不住又展颜笑道:“逗你的,快去吧。早点回去,当心被老道士发现了。”

山下清凌凌的小河边有一大片高高的荻竹,男孩也是去过好多次以后,才发现那片紫色的植物居然会说话。

深夜,山下开阔,河水平静无波,月光洒下来,给天地镀满透亮的银白色。那一大片紫色的荻竹无聊地微微晃动着,看在小孩子眼中,总觉得它满身寂寞。

“小焰,小焰,我来啦!”

微微晃着的穗一下子剧烈地前后摇晃起来,这是它唯一能表达自己欢喜的方式,男孩连蹦带跳来到它旁边,喜滋滋说起自己这一天的见闻,给它解闷。

身前的河水静静地流淌,悄无声息,偶尔听到蝉鸣,只当作是美好夜晚里明快的伴奏。男孩开心地蹲坐在大片紫色的植物旁,直到天际微明。

这时他还年少无忧,她还未成人形。然而夜夜欢喜的说笑,清澈的河水以及永远皎洁的月光,却是未来的漫长生命中始终都无法抹去的记忆。

男孩长成小小少年,正式成了这凤旸山上清微观里的弟子,也穿起雪白的道袍来,头发束在头顶,衬出一张俊秀面容,还带着些许勾人相望的邪气。

喜欢穿碧色长衫的狐妖莫莫眯着眼睛勾起他的下巴,上上下下打量,满意地点头,“我果然没看错,确实是个少有的美人。”

他听了也不恼,笑呵呵温和地争辩:“我是道士,不是道姑。”

莫莫啐了一声,“道姑我还不稀罕,”又嘻嘻一笑,“只有素素最好。”他说完,身后竟然一片附和,一群眉目如画的妖频频点头,像以往一样争着来扯他雪白的衣袖。

相交八年的妖们,对他们来说,八年时光弹指一瞬,对凌怀素来说,却是融进了生命的好友。

小河边的大片荻竹长得越发细高起来,它已经渐渐能够视物,模模糊糊看到身旁盘腿坐着的少年小道士,还会笑哈哈地大声说:“素素真好看!”

凌怀素继续给她讲述刚听来的新鲜事,八年漫长,却从未厌倦。

又是八年悄然滑过。

十月的凤旸山,被枫叶染成漫山遍野的红。红叶挂满逐渐干枯的枝头,还有一些随着秋风盘旋而下,落在清微观院子里被磨得发亮的石板路上。

整齐的石板路直通着三清阁,此刻那扇高高的红木大门虚掩着,宽宽的门缝里露出盘坐在最后一排那位道长的雪色衣摆。

“大道泛兮,其可左右。万物恃之以生而不辞,功成而不有……”

老者中气十足的浑厚嗓音伴着秋天肃爽的空气在院子里回荡,那雪色的衣摆却在这声音里不安地动了动。

“衣养万物而不为主,可名于小;万物归焉而不为主,可名为大……”

在庄严的吟诵声中,红木大门被人小心地推开,穿着雪色道袍的人转过身来,探出一条腿,又探出半个身体,停顿了一下,整个人迅速地从殿内轻盈地跳出,顺手把大门推回到原位。

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老者的声音仍在继续,秋日下午的空气依然清爽,红叶依然盘旋着飘落,唯一不同的,只是这条古旧的石板路上多出一个全身素白的人来。四下无人,他满意地眯眼一笑,熟练地纵身而起,跃上高高的院墙,而后往下一跳,悄无声息地消失掉。

他在路上折了一根树枝悠然自得地比划着,晃晃悠悠抄着小路往山下去,纯白的布靴上很快沾满草屑和尘土,他全不在意,脚步轻快,眸中尽是透亮的喜色。

“素素,你来了。”

脆生生的声音在旁边的树丛里怯怯地传来,三分羞涩,七分欣喜,树叶哗哗地响动,却不见人影。

凌怀素停住脚步,亲昵地歪头一笑,“小君在等我?”

怯怯的声音更小了:“我……”边说着,带上了欲哭的激动,“我昨夜,又梦见素素……你我一起……看月亮……”

他听了,耐心地点点头,“看月亮很好啊。”

那声音的主人急了,“不只是这样!我还想与你……”又羞涩地低下去,这样说了三两句,任是再不解风情的人也明白其中曲折了。

他微笑,眉目生辉,“你知道的,我最喜欢美丽的狐狸,可你是只乖巧的小白兔。”

他悠闲地摇晃着手里的树枝,继续向前走,走出几步,感觉到衣袖被人扯住,他站住脚步,含笑问:“又是谁?”

耳边传来低低的笑声,清雅悦耳,阳光透过枝条的缝隙照耀下来,恍惚有个金色的漩涡,狐妖莫莫穿淡青色衣袍,长发束起,容颜美仑美奂,轻轻笑道:“素素果然还是更喜欢我。”

凌怀素毫不客气地扯了扯他白皙得近乎透亮的耳朵,上挑的凤眼斜斜向他看去,“莫莫,你也来添乱?”

莫莫委屈地眨眨眼睛,他虽为男子,长相清雅,但自有一股狐的妖娆媚态,“此话我说了十几年,向来当真,只是你不相信。”

凌怀素放开他发红的耳朵,转而戳戳他白白的脸颊,道:“那真可惜,本道长还是更喜欢娇滴滴的女狐狸。”

他把树枝塞进莫莫手里,悠然自得地迈开大步离去,全然不觉身后走过的树丛里争相探出一个个相熟多年的小脑袋,个个眼带痴缠。

凌怀素一路慢吞吞走到山下时,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他蹲在河边挽袖撩了撩水,心情更加顺畅,索性坐在河边,放松地舒展身体,抬手拔掉束发的木簪,一头乌黑长发倾落在肩,他满足地眯起眼睛,弯着浅红的唇角扬起头,红艳的夕阳照下来,竟比刚刚那极美的狐妖还要好看。

这宁和的气氛却被一个麻雀般欢悦的声音倏地打破:“素素你来啦!”

凌怀素知道她已能完全看见,就没有答话,自顾自从怀中掏出一个小酒壶来,仰头喝了一大口,酒水顺着下颌滴下,染湿雪白的道袍。

那声音不在意他的反应,已经自顾自叽叽喳喳地说起来,说自己这两天见到了什么人,山上的老道士在河边摔了一跤,两个小道士在这里打了一架,山上的蛇妖深夜里又来到这里哭泣。

凌怀素托着下巴,晃着壶中所剩不多的米酒。

她独自说了好半天,终于觉得无趣了,有点埋怨地问他:“喂,你今天怎么都不说话?”

凌怀素这才侧过头,看了看身旁那一大片长着紫色花穗的细高植物,哈哈一笑,眼睛里光彩流动,璀璨似琉璃,他拍了拍她细长的叶子,笑眯眯地问:“小焰,你的愿望是什么?”

回答他的是一声刺耳的尖叫:“啊啊——你怎么又拍我的叶子!不要拿我当小孩子!我比你大几百岁呢!”

她不服气地大喊大叫,他只是笑呵呵地不说话。

她喊得累了,才慢慢平歇下来,喘着气,嘟囔着回答他的问题:“心愿?我都说过好多次了,我的心愿当然是做荻仙子!有真正的身体,不要每天都活在这小花穗里!”

那样,就能和你去很多很多地方,不管去哪里都在一起。

这句话她及时忍住了没有说出口,正暗自庆幸,才见他正仰着脸,夕阳铺洒而下,他的侧脸完美有如神祇。荻焰不由自主地安静下来,晃了晃自己紫色的穗,问他:“那你呢?”

此刻红霞满天,天地一片艳丽的橘红。

凌怀素张开眼,密密的睫毛下,晶亮的瞳仁笑笑的。他望着红灿灿的天空,站起身来,将壶中的酒一饮而尽,把空壶一抛,远远落在河中,“咚”的一声再不见踪影。他抹抹嘴,对着晚霞扬眉大笑,“我的愿望啊,就是离开这里,找到一座开满桃花的岛,喝喝酒,下下棋,会会狐朋狗友,春风得意,潇洒自由!”

第一章 晋仙仪式

七百年后。

凤旸山上清微观。

“跪下!”

老道长一声怒喝,吓得对面缩着脖子站立的小道士膝盖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眼里泪意汹涌。

老道长把桌案拍得啪啪响,怒不可遏,“你学什么不好!偏学些见不得人的!我现在既然掌管这清微观,就不允许再出现一个凌怀素败坏门风!”

凌怀素?

小道士听了,红着眼睛心中哀叹,提起这个名字,师父的话可就多了,不说上两个时辰是不会停的。果然,等白胡子的老道长口干舌燥地停了骂时,月亮早已经高高挂起,清冷的光照耀着古旧的道观,自有一股圣洁出尘的意味。

老道长还是没消气,气呼呼把拂尘往案上一扔,甩袖出门,“今晚闭门思过!”

等师父真的走远了,小道士才敢身子一歪坐在地上,揉了揉通红的鼻头。

正值隆冬,道观被白雪覆盖,处处晶莹纯净的白,此刻月光抚照下来,外面长廊上的雪仿佛被镀上一层神秘的银光,在这静幽幽的浓夜里,美丽而又清冷。

因为偷喝了酒,惹得师父大发雷霆,他虽然怕得要死,可到底还是有些不服气,师父居然把他跟凌怀素做比!

凌怀素这个人,整个清微观代代相传,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据说他是妖孽化身,潜在清微观中霍乱人心,向来不学无术,祖师定下的清规戒律他一律不放在眼里,喝酒聚赌,寻欢作乐,最最可怕的是,他居然每天与凤旸山上的精怪为伍。当年的元化道长慈悲在心,一再原谅他,希望他改邪归正,谁知在他二十一岁那年,他居然就在这清微观外,招来一阵黑蒙蒙的妖风,化作一团雾气消失掉了。那次突生的变故,几乎将凤旸山尽毁,清微观中较弱的弟子都受了重伤,损伤惨重。从那以后,凌怀素就再也没有出现过,而他的名字,也成了代代相传下来的恶名。

小道士很委屈,他不过是一时忍不住破了戒,怎会和那可怕的凌怀素相同?他只是个平凡的小道士,而那凌怀素,定是个青面獠牙面目恐怖的妖魔吧!

想到此,他不禁打了个冷颤。

闭门思过的他自然想象不到,在这同样的时刻里,被清微观上下老少皆视为毒蛇猛兽的凌怀素,就懒洋洋坐在他的头顶上,手边瓜果美酒,身旁仙童伺候。

当然,所谓头顶,并不是说这静思阁的屋顶。

而是九天之上。

九天之上,云雾缥缈间,星河灿烂处,有琼楼玉宇巍然矗立,上下紫气环绕,亭台楼阁隐含其中,若隐若现。

这一片望不到边的宫殿中,有一处最最特殊,白玉台阶而上,以滴水为门,竹叶为帐,细沙为毯,猛然望去,倒是一幅人间景象。在银光流动的大门之上,有三个大字碧光灼灼,上书“摇光殿”。

此处便是北斗七星君之中摇光星君的住所。

正中央的八仙大椅上覆着华贵的软绸,上面闲闲倚着一个人,穿素色衣袍,外披墨色大氅,眉目倦倦,再搭配上这满室风景,不像是仙官,倒像个占山为王的妖精。他手指支着玉似的侧脸,不知是睡是醒。

竹叶帐子哗啦一动,风风火火从外走进一位蓝袍仙官来,他抖着身上细碎的水珠,一见那懒洋洋的人,立刻怒喊:“快把那水帘撤了!你当这里是水帘洞?!我次次来都要淋上满身湿!”

他一身仙气护体,自是不会真的淋湿,但从水中穿过的感觉也着实不怎么样。水珠顺着肩膀手臂往下滚落,纷纷砸在脚下的细沙上。

“把这地也换了!踩着软绵绵的!你也不怕陷下去!”

蓝衣仙官满脸的鄙夷,指着他怒道:“看看你那模样!说是山大王还差不多,哪像位星君!就算是假装也要装像一点吧!”

椅子上的人这才挑开眼睛,道:“你继续嚷,最好让天帝也听到,我是个假装的。”

蓝衣仙官闻言脸色一僵,愤愤住了嘴,手中折扇“啪”地打开,扇子摇得呼呼作响,眼睛瞪得圆溜溜,就在这时,身后竹帘又是“哗啦”一声响,脚步轻声响起。他正有气无处撒,当即怒冲冲一转头,就要对着来人发难,却在看清这人后,再一次硬生生住了嘴。

玉衡星君一身碧青色锦袍,见了屋子里这情景,温润的眼中习惯性地带出笑意,一开口,声音也清清润润的:“你们又吵架了?”

说着话,他如进自己家中一般自顾自走到一旁软椅坐下,顺手从白瓷盘中揪起一颗小巧的蜜桃,眯起眼吃得怡然自得。本是放纵不雅的动作,被他做出来,却偏偏一派雅然。

眼前这两人一个不理他,一个刚进门就开始狂吃,蓝衣的开阳星君气到顶峰,把扇子狠狠一摔,可惜石沙地面,并没有发出什么声响,预期的效果没有达到,他忍不住一声大喝:“你们……”

话没说完,正巧一颗桃子吃光,玉衡擦擦手,笑眯眯道:“我们也该走了,帝君可不喜欢等待。”他转过头去,微微正色,“摇光,走吧,仪式就快开始了。”

开阳跺跺脚,“你们!”他根本是孩子心性,就想要这两人以他为中心,此刻这般被忽视,眸中竟浮出水汽,狠狠一甩袖,扭头就走。

殿内只剩下玉衡和摇光,听着脚步声远了,摇光才睁开眼,看了眼面带微笑的玉衡,眼神有些游离。

近来不知怎么,梦中梦醒,他总是回想起过去的那段日子来。

那时身处凤旸山,山虽然不大,但四季分明,景色秀丽,山间那些有趣而又善良的妖们,会讲给他几百年前各种奇特的传说,他们同笑,笑声很远,传到山下。他偏爱着山下的那条小河,每每阳光洒下,河面就如铺了碎金,光彩粼粼。他喜爱坐在河边喝酒,从日出到日落,都不愿离去。河边有大片高高的荻竹,风吹来,紫色的花穗微微晃动,活泼欢快,就如居住在其中的小小精灵……

那个永远活泼爱笑的小精灵荻焰,他还曾答应她,第二天,一定再去陪她,给她讲动听的故事。但如今把这些往事想起,就仿佛已经过去了千万年……远得摸不到边……

玉衡似乎看透了,摩挲着翠玉酒杯,轻笑道:“回忆突现,兴许是要遇到故人了吧。”

“故人?”摇光想了想,摇头,“我的故人早不知轮回了多少次,现在还剩下的,大概只有凤旸山那些妖吧。”他看着玉衡,忽然勾勾唇,有丝似有似无的故意,“比如那天你见到的狐妖莫莫,他曾经很喜欢我。”

玉衡淡然的目光不着痕迹地一刺,微笑道:“我确实对他印象深刻,若有机会,定要再见见他。”

“你想见他还不容易,叫他上来便是。”

“确实容易,”玉衡淡淡地笑,却别有深意,“我只是怕再见到从前那些相熟的蛇精狐妖,会勾起你思凡的心呀。摇光星君。”他最后四个字说得字字停顿,清晰无比。

这四个字犹如冬夜里的一盆彻骨冷水迎头泼下,摇光的心蓦地重重一沉,再不想继续这个话题。那些沉埋在心底深处里的记忆再次被提起,数不清的沉重涩然一齐涌上来。他蹙眉站起身,将墨色大氅抛下,只留一身素色锦袍,大步迈下台阶,冷笑道:“走吧。”

没错,他怎能忘记,他是摇光星君。

现在的他,是高高在上,住在这神仙府邸里悠然享乐的摇光星君!

他,再也不是凌怀素。

今日正是五百年一次的下界精灵晋仙之日。

南天门外,是天庭难得一见的热闹。众仙都在此紧张地等候着天帝召见以及他们期待已久的晋仙仪式。

云雾缭绕之下,时刻驻守在此的十二位天将器宇轩昂,手握兵器气势恢弘地矗立,个个高大如山,一眼望去确实一片严谨肃杀,但细看之下,却能看得出某位天将的神情与往日很不相同。

站在最末尾那位红衣天将粗犷的脸上一抽一抽的,倒不是犯了什么毛病,而是——

“壮士,你的胡子好黑好长呀!”

话一说完,天将的嘴角又抽搐了一下,他不明白,一个看起来娇媚可爱的小仙子,怎么可能一脸仰慕地说出这番话来?壮士?!这又是什么诡异的称呼?

穿紫色衣衫的仙子弯眉一笑,也不管人家答不答应,直接伸出手拽住那缕长长的胡须,用力扯了扯,颇有心得地点点头,“手感也不错。”

天将顿时脸色发红,“放……手!”一只大手握住自己的胡须根部往上提,另一只手去挥开那可恶的罪魁祸首,他越是用力提,小仙子越是笑眯眯使劲扯,天将脸色变紫,正在用力,小仙子忽然一松手,天将的拳头一下子捶在自己的下巴上,“哎哟”大叫了一声。

小仙子拍着手哈哈笑,手腕一转,掏出一个红润的果子塞进他手里,笑眯眯地安慰:“这是以前素素最喜欢的果子。送你一个!”说完做个鬼脸,一蹦一跳来到第二位黄衣天将面前。这位天将面如冠玉,淡淡含笑,是位美男子。

小仙子仰头望着,啧啧赞叹:“壮士,你长得真好看!”

天将耐心道:“仙子不该称我为壮士。”

“那该叫什么?”小仙子弯着眼睛,“这位英雄?这位好汉?”她手指头敲了敲自己的脑门,“想到了!是这位道友!”

天将哑然失笑,“仙子这是和谁学的?”

小仙子笑呵呵道:“我们凤旸山上的道长就是这样说话的呀!”她随即脸色一整,清清嗓子,学着老道士的模样,沉着声音道:“这位道友,不知此番远道而来有何要事?”说完,她立刻转个身,掉转方向,换了个表情和声调,厉声厉气地继续模仿:“哼!贫道来此,就为要你的命!”

天将被她的模样逗笑,忍不住问道:“然后呢?”

“然后?”小仙子摊了摊手,“然后他们都死啦,就死在小河边上。后来听素素说,他俩一起入了轮回,清微观的老道长做了宰相,那个凶巴巴的道士投在猪窝里。”她说着,伸出手指顶起自己小巧的鼻尖,像模像样地学了两声猪哼,“素素说,他做了坏事,该变猪的!”

天将听得颇有兴味,他久久地驻守在这里,已经不记得多久没有与人闲聊过了,“下界是不是很有趣?”

“当然啦!”小仙子笑哈哈拍着手,“我们凤旸山上好玩的可多啦!我身旁就是一条小河,河里面有黑色的鱼精,我和素素都好喜欢她们!以前素素每天来看我,太阳快落山的时候,阳光红红的照在我俩身上,美极了!还有酒,用小壶装着的,”她比划着大小,“以前素素在的时候,我没有喝过,有了真身以后才尝过几次,真好喝!难怪素素那么喜欢!”她舌尖舔舔嘴唇,一副回味不已的模样。

天将失落起来,“我都不记得多久没喝过酒了……”

正自伤感,只见小仙子眨眨眼,手指一探,从袖中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小酒壶来,往前一递,笑盈盈,“要不要尝尝?”

那微眯的灵动双眼,翘着的嘴角,举着酒壶的动作,在天将眼里,构成了一幅完美的诱惑图画!生怕她后悔,连忙接过收起来,旁边几位天将瞧见了,莫不眼馋,小仙子早预备好了,施施然又从袖中掏出酒壶来,给十二位天将各送了一壶凤旸山特有的米酒。

“很好喝的哟!以前素素最喜欢了!”

天将们都是难尝酒滋味,这下可能过瘾了。黄衣天将哈哈大笑,“说了这么久,素素到底是谁?”

小仙子眼睛滴溜溜转了转,抿抿嘴,“我不告诉你!”

天将也不介意,继续笑道:“那你又是谁?”

“我呀,”小仙子整整袖子,骄傲地嘴角一翘,一手叉着腰,一手得意洋洋伸出大拇指指指自己,扬着小脸道:“我就是刚刚修炼期满走马上任的荻仙子荻焰!以后谁若想尝凤旸山的米酒,尽管来找我!”

眼前挤挤攘攘满亭廊的仙子们,男男女女皆有自己一番特别的飘逸出尘,但站在眼皮底下的这位叽叽喳喳的紫衣小仙,明明是平凡无奇的模样,却偏偏像整个人镀了层金光,在这南天门外,众天将眼中,熠熠光芒,闪闪发亮。

紫微宫正殿内。

紫微大帝手端香茗,端坐于中央大椅之上,身旁站着余怒未消的开阳星君。随着殿外童子通报“玉衡、摇光两位星君到”,紫微大帝才放下杯子,抬起头来,端正霸气的容貌不怒自威。

“开阳,玉衡,你们在殿外等候,摇光留下。”

两人应了,轻步退出去,留下摇光独自站在座下,他面无表情,毫不避讳地抬头看着紫微帝君,冷冽犹挂在嘴角,见到帝君后,极尽全力地恭敬垂下头去。

“摇光,”帝君的神色淡淡的,有不易察觉的讥讽,“又想起往事了?”

他低头行礼,“谢帝君关心,摇光不敢当。还要感恩当初帝君仁慈,没有消除我在人间的记忆。”

帝君低低冷笑,沉声道:“今日晋仙,会有你的旧识出现,若不是承诺了天帝你们七个都会参加,本君定是不会让你去的。摇光,记清楚,无论见到谁,你都要认清身份,不要忘形。否则,你知道本君会怎么做。”低低平静的话语,到后来,已有着强烈警告的意味。警告的话从他的口中说出,又添上一层让人畏惧的威严。

摇光控制不住地微微一颤。

竟真的应了玉衡的话,今日会有旧识出现吗?

会是谁?凤旸山上的妖吗?

说不清是期盼还是紧张,摇光低沉的心不可抑制地翻腾起陌生的激动。他在这九重天上两年之久,从没有见过以前的朋友!朋友啊……他迅速咬紧牙关,抿起唇,咽下一切情绪,低着头答:“谨遵帝君吩咐。”

紫微大帝睨了他一眼,挥袖而起,雍容稳健的身姿彰显出高高在上的尊贵身份,他阔步迈向殿外,摇光在后面低头跟随,满身谦卑。

在酒宴开始前,是隆重的晋仙仪式。

来观礼的众位仙家分列两侧,既是见证,也是为了场面热闹。天帝一身明黄衣衫,端坐在凌霄殿宝座之上,看起来心情很好,眉目含笑。

摇光跟着其他六位星君立在左侧,相比身旁其他人的百无聊赖,他格外的精神,本就没看过这样的场面,更因为刚刚帝君的一席话,让他无法平静。

乐曲奏响,仙气环绕之下,凌霄殿的高高大门缓缓开启,从外透进柔和美妙的万丈霞光。天帝见此情景,开怀笑道:“好景致!”

大门完全开启,衣裙斑斓的仙子们翩翩走进,摇光认真地一个一个看过去,直到最后一个走进来,深红大门关闭,他也没有见到一个熟面孔。

帝君的推算不可能出错,莫非相隔两年,他竟忘记了曾经的朋友?!摇光的一颗心起起落落,正惊疑不定时,忽地在众小仙中瞥见一个紫衣身影,但只是一瞥,随着行礼的动作,那身影又隐藏在别人身后。摇光心口顿时有些灼烫,但又怀疑起来,他肯定,他并没有见过那紫衣仙子,但为什么瞥见的瞬间,会有种说不出的熟悉?

紫衣……难道竟是因为紫色,想起了小河边的那片荻竹吗?她叽叽喳喳晃着花穗的模样立刻清晰地回到眼前,摇光这一瞬间忍不住勾起唇角,随即又被更沉的失望覆盖。

他摇摇头,又仔细看了一遍,确实没有相识,莫大的失落拢上心头,他颓然闭住眼睛,低下头去,刚刚还汹涌澎湃的一颗心迅速跌进深寒的冰窟里。

所谓的晋仙仪式其实很简单,不过就是天帝笑眯眯大手一挥,赐予灵力和法力,褪去浊气,赐予不老仙骨。此刻正是柳树仙受礼,天帝一挥袖,碧光乍起,云雾萦身,等云雾散去,刚刚还打扮朴素的高瘦少年已摇身一变,从头到脚仙气环绕,头戴琉璃玉饰,身穿翠绿锦袍,活脱脱一位美貌神仙。

众位小仙无不惊叹,荻焰踮着脚睁大眼睛看着,越发期待雀跃。按着顺序,眼看就要轮到她。荻焰又是紧张又是兴奋,心激动得怦怦直跳。

“座下何人?”天帝威严又温和的声音响彻凌霄殿。

是在问她吧?一定是的!

荻焰不敢抬头,激动地把手攥紧,清清嗓子,大声回答:“我,我叫荻焰!”还没说完,心里就暗叫糟糕,糟了糟了!她激动之下说错了!应该先说清楚自己来自何处再报姓名的!正在暗暗顿足捶胸,忽地听见一片大笑。

她连忙抬起头来,见着周围大家都在对她大笑,连天帝都忍俊不禁,这才注意到自己前面还站着一位仙子,那仙子正扭过头来,埋怨地瞪着她,泪眼汪汪。

难道……刚才那句“座下何人”,不是问她的……

心里一虚,荻焰下意识退了一小步,连忙对着一脸埋怨的仙子又是作揖又是赔笑,又干笑着给身边笑她的众人拱手道歉,一转头,忽然在人群里感受到一道灼烫的目光。

被这目光刺得微微一震,荻焰连忙探着头去追寻,可是那目光却有意躲开了。荻焰愣了一下,总觉得不太寻常,连前面那好看的晋仙仪式也忽然没兴趣看了,小心翼翼地挤向外侧,去寻找那道目光的来源。

怦——怦——

摇光听到自己的心跳在喉咙口,激起一阵辛辣,他皱着眉抿紧唇,低下头去,双手在背后攥得死紧。

她叫荻焰!她说她的名字叫荻焰!尤记当年,她还不成人形,每天都宣誓自己要成为荻仙子。七百多年……她做到了!

帝君果真没有说错,他确实见到了旧识,虽然素未谋面,却是这两年来,他始终记挂在心里的那一大片紫色!

“荻焰。”是天帝的声音。

荻焰赶忙收回追寻的目光,仰头看去,见天帝淡淡含笑,雍容慈祥,“小荻焰,刚刚你那么心急,怎么现在反而迟迟不肯上前?”

原来已经轮到她了,荻焰吐吐舌头,脚步轻快地走上前,恭敬行礼,“小仙在此。”

见她走得远了,摇光紧紧握住的手才稍微松开一些,眼帘微微颤动,抬起头看向她的背影。那么瘦瘦小小的,和当初迎风摇动的样子还真有些相像,头上一对乌黑的双髻,就像这天庭里随处可见的童子一般,俨然还是个小小少女的模样。

“荻焰,你来自何处?”天帝对这活泼的小丫头很有好感,温和地问道。

荻焰露齿一笑,欢喜非常,“小仙来自凤旸山。天帝您有没有去过那里?凤旸山可漂亮啦!这个季节正好是秋天,山上的红枫叶落下来,整个山都是红色的!”

天帝耐心听完,微微笑了,“你离开时正是秋天,但此刻,已是冬雪皑皑了吧。天上一天,人间一年。你要在天上欢庆三天,再回去时,便是三年之后了。”

荻焰听得呆了,她竟从没想过这个问题!慌忙解释:“不行呀!天帝,我能不能不参加欢庆?莫莫还在山上等我回去呐!”

回去……摇光墨蓝色的眸子眨也不眨地凝望着她的背影,心口一阵阵地紧缩。回到曾经他们共同生活的那座山上,不要……再到这九重天上来,做个快乐神仙,永远平安无忧,他,才不白白在此。

哪怕人间七百年,她大概已经忘记了他,但此刻能看到她的背影,他已满足了。

天帝垂眸望着座下殷殷恳求的小仙子,笑而不语。

“天帝,您给我封了仙,就让我回去吧。”荻焰软声恳求,见天帝不言不语,自己也实在无法,叹了口气,有点不好意思地看看左右,慢吞吞从袖中掏出一个银色小壶来,试探着小声问:“天帝,要不……您来尝尝凤旸山的米酒?”

任谁也没有想到她竟会出此一招,凌霄殿内一时之间鸦雀无声。

摇光一眼看到那个酒壶,当即像被人迎头一剑刺来,身体深处的血液在这瞬间都汹涌而出,巨大的震惊之下,他脚步禁不住一挪,鸦雀无声的大殿之上,靴底与玉石地面摩擦的声响竟意外的大,众仙不禁都向他望过来。

那个酒壶!

紫微大帝已经皱眉看过来,眼神中满是警告,身旁的玉衡暗中扯住他的衣袖。

为什么她手中的酒壶那么熟悉?

喉中干涩得厉害,好多话就在嘴边,他想大声地呼喊出来,可是又被硬生生压下去,卡在心口,涩涩发痛。

跪着的荻焰也好奇地转过头来。

她那双黑宝石似的眼睛在看到他的瞬间迷蒙了一下,转瞬之间乍然晶亮起来,无数的狂喜潮水般涌起,她根本来不及站起来,就着跪着的姿势,匆匆忙忙扭过身来,仰起头狂喜地大喊一声:“素素!”

素素……多久没有听过这个名字……汹涌的灼热一下子涌上眼眸,摇光紧紧咬住牙关。

“我是小焰啊!你不记得我啦?”跪在地上的紫衣小仙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小蝴蝶一般扑向他,“哈哈!素素!我终于找到你啦!”

摇光背在身后的双手不停颤抖,无法控制。

紫微大帝重重一咳。玉衡和开阳蓄起的法力集中在他的后背,灼痛难忍。

用尽力气,把眼中最后一抹光亮也熄灭,摇光闭住眼睛,抬手一拦,把扑过来的一团紫色隔在身前,静静地,低低地说:“仙子,你认错了。”他慢慢睁开眼睛,一双墨蓝色的眼眸冰寒至底,再度开口时,字字冷锐如冰,“本仙名曰破军,是北斗之中第七星,摇光星君。”

身上一袭艳紫色锦裙,外披淡色软纱,雾一般将艳丽夺目的色彩冲了水般匀成让人舒适的温润,三千青丝挽成斜斜的云髻,一串烟紫色的琉璃珠子顺着发髻蜿蜒而下,隐在耳际,她低头的瞬间,发上金步摇与耳间明月铛交相辉映,光华无双。

这样一袭盛装的美丽仙子,却——

大咧咧扯了扯宽宽的云袖,又晃了晃重了好几斤的头,荻焰愁眉苦脸地叹气,缩起脖子,无法适应突然变换的打扮。她干脆推开面前的杯碟,双臂往案上一横,把重重的头垫在手上,又委屈地叹了口气。

期待已久的晋仙仪式被自己搞砸也就算了。她苦苦等了那么久的人,居然不肯认她!

那摇光星君明明就是素素!他却死不承认!难道这天上地下,竟然会有长得那么相像的人吗?

荻焰的眉紧紧皱起来。她是不可能认错素素的!她自从在荻竹中孕育而生,有了自己的意识起,除了风和大地,素素是她的第一个朋友,也是她始终无法忘记的人!从素素很小很小的时候,他们就相识,初识时她还看不到东西,只能说话和感应,她认得清楚素素的感觉。

所谓神仙精灵,虽然长生不老,但生命,却都只是千篇一律的白纸。所以那其中幸福美好的记忆,始终深深地铭刻在心底。即使当初素素突然消失,即使已经相隔了七百余年,她也还在坚持不懈地等待素素回来,更不会忘记他的感觉!

荻焰心中满是委屈,可怜兮兮地嘟着嘴,透过面前无数身影的缝隙,向对面看过去。那里是来观礼的众位仙家的席位,摇光星君,自然也身在其中。

荻焰探头望着,却怎么也看不到他的身影,顿时又有不甘的火气涌上来,暗自心中纠结。

还是不可能,怎么会认错的?她怎么会认错自己等待了近千年的人?!他明明就该是素素啊!只是他自己不肯承认——

哼哼,委屈过后,荻焰黑润的眼眸慢慢地明亮起来。她才不管那么多,她认定了那是素素,就绝对不会再放手!她一定要想办法让他承认!

荻焰一扫之前的阴霾,小脸上光彩四射起来。她越想越坚定,仰头把玉盏中的佳酿一饮而尽,又手脚轻快地斟满,一手把玉盏小心地捧起来,一手提着裙子,绕过众仙,悄悄往对面的席位蹭过去。

这边的众位上仙也正是酒酣耳热,天宫本就清冷寂寞,难得有盛事添些乐趣欢愉,众仙轻声言笑,推杯换盏,仙气在脚下虚虚飘浮,头顶曼妙霞光,正是一番和乐胜景。相称之下,便只有角落里那一处最最特殊。那像是个被人遗忘的角落,独自守着寸寸寒冰,无法被这热络的气氛融化。

座位上端坐着的正是摇光星君,头顶白玉发冠整整齐齐地绾住一头乌发,素净白衫恍惚映出温暖的珠光,却更像白雪,美则美矣,透着刺骨的寒气。

众仙只当作这脾气怪异的星君被小仙冲撞心情不好,也没有人敢来招惹他,他独自静静喝着酒,万没想到,居然偏就有人敢来打搅他!

“星君!”想让他承认,首先不能惹恼了他,先顺着他的意思说话。荻焰笑得乖巧。

谁?!摇光冰冷地一抬眼,就这么呆住了。通身紫色的荻仙经过晋仙仪式后,已从之前那一身少女打扮,俨然变成真正的美丽仙子,姣好的容颜近在咫尺,身上所特有的植物香气一下子蹿进他的呼吸间。

摇光的双手立刻按住桌案的边沿,越按越紧,烈烈地看她一眼,犹如寒冬中突然点燃一丝火苗,刹那又被寒风扑灭。

荻焰可没注意到这么多,大咧咧地端着酒杯,谄笑道:“星君,敬你一杯,喝完这杯酒,我们聊聊好不好?”

摇光看着她,慢慢眯起眼,眼瞳深得不见底。

“喝嘛喝嘛。”荻焰见他杯中空着,殷勤地主动给斟满酒,笑呵呵递过去,半是撒娇半是无赖,以前只要她这样说话,素素总是会顺着她的,“快喝嘛,等喝完啦,咱们一起去外面玩玩,我带你去我的家乡凤……”

“啪”的一声。

欢乐的殿内刹那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集中在这个角落。

紫衣仙子的纤纤玉手还徒然伸着,玉盏已经跌落在地,洒出的酒水溅上两人的衣袖,摇光星君脸色如冰。

时光仿佛被这角落中的皑皑寒冰凝结住了。

仙子的手缓缓地缩回来,摇光星君厌烦地冷哼一声,一甩衣袖,不顾多少上仙在场,起身就走。大步之下,衣袂飞扬,雪白颜色须臾不见。

他走后,沉寂的大殿内才渐渐地又热闹起来,有声音低低地入耳——

“这摇光的性子是越来越奇怪了。”

“可不是,自从那次下界去了一次,回来就冷得像冰一样。”

“嘘——那也比之前的狂妄任性要好得多。”

“只是可怜了这小仙,不过就是一时认错了,却被他这般对待,唉。”

听到自己被提起,荻焰干笑着转过身来,看着雪白背影消失的方向,苦恼地抓了抓头发,一头绾好的青丝,被她一抓,立刻乱了形状。众仙哈哈大笑,荻焰这才发觉,不以为意地吐吐舌头,抬脚跟了出去。

座中的玉衡立刻随之起身,却接触到上座紫微帝君制止的眼神,又沉默地坐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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