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驰咕哝道:“你真是个人精。”
思桀笑笑:“肖少爷对我怨气很重,不如介绍你一笔生意。”
“哦?思总介绍的生意,那一定是稳赚不赔的,来来来,喝口茶,咱们慢慢说。”肖驰将手里的茶杯硬塞了过来。
梅画道:“你不是一直念念不忘秀禾那位老厨师,这事也许能成。”
肖驰还想追问,思桀岔开话题道:“青阳工建那头进展如何?”
“纵火案出了以后,公安局介入调查,忙了几天也没什么成绩。这对青阳工建的工程影响不大,他们已经重新开工了。倒是那个神秘组织,对青阳工建展开调查的事,听说已经有眉目了。你知道这件事吗?”
思桀点头:“那不是什么组织,是老师搞出来的。”
肖驰恍然:“就像你说的,你不做,他也会做。我看这两天资料就会公布,到时候,青阳工建靠什么赚钱的问题就会提上日程,这个业界传奇再没有好日子过了。”
他接着道:“我来这里有段时间了,该了解的也了解了,我们究竟什么时候出手?”
白向南紧张起来,他对思桀的事所知不多,对乔天龙的事,青阳工建的事也都一样,这时候几人说话已不避着他,说明他可以知道了。
思桀说:“当然是青阳工建垮台的一刻。”
肖驰咧嘴一笑,摩拳擦掌地说:“我们老肖家在建筑地产方面毫无涉猎,可是这样一来,等于不费吹灰之力,瞬间跻身地产大亨的行列,还白捡一开发区工程。”
思桀忽然严肃地说:“老书记的插一脚,应该是老师没有算到的,这也是深渊最大的弊端,像陶书记这样的人,他们只能侧面利用,不能指挥。否则若他执意要你停工,官司结束前你都是被排挤在外。未来几天内,青阳工建会在任何一刻崩溃,当这件事发生,大哥要二十四小时监视工地的一举一动。乔天龙辖下工程的每一根钢筋、每一道墙体,你都要做到心中有数,任何材料的输送往来,财务转移,都必须及时告诉我。”
白向南热血沸腾,拍着胸脯道:“放心!就算你不交代,我也不会任由那群狗娘养的胡来!”
来的时候他还忧心忡忡,可是只听了几句几人的谈话,原来一切都在掌握中,让他又轻松了不少,浑身充满干劲。
这一天,思桀家里迎来了他等待已久的客人。夜幕时分,汽车停在门前,车上下来两个人,一老一少,一男一女。
“师兄!”
小莫跳上台阶,躬身朝思桀问好,一派天真气息。
安阳教授在下方和蔼一笑:“打了几个电话都找不到人,你这学生派头可大了,要我这老骨头亲自登门造访。”
小莫也怨道:“是啊,教授要带我们几个参观莲山开发区,为毕业论文找素材,偏偏找不到师兄你的人。你都不知道,自从上次你在礼堂被带走,我们几个议论了好久,幸好是误会。师兄,你家乡好美呀……不请我们进去坐坐吗?”
“请进。”
“呀!是梅师姐,原来你也在这。咦,不对,你们……”
安阳教授满意一笑,一点看不出真正心意。思桀将两人让到客厅,梅画殷勤奉茶,当足了思桀的小妻子。他们都知道,安阳教授是来做最后一次确认的,一旦确定思桀不会出击,对青阳工建的调查报告就会发出来。如思桀所言,他不做,别人也会做。
安阳教授首先开口:“莲山此刻应该是商机处处,怎么我没听说你有投资的意思?”
思桀道:“老师在商界名誉之隆,不是同样没有任何投资。”
“呵呵呵,别看我整天给人讲课头头是道,真叫我做生意,就不那么灵光了。”
“学生也是一样,在国外还算混得明白,回国就一筹莫展了。”
一旁的小莫好奇打量着两人,不懂他们在打什么禅机。
“小莫来,我带你去参观。”梅画知趣把她引走,免得两人谈得不痛快。
安阳教授注视着梅画上楼的背影,赞道:“我如果年轻三十年,一定不会放过她。”
思桀一分不让:“老师说到我心里去了,所以事情一明朗,我立刻就压抑不住了。”
“哈哈哈哈。”安阳教授爽朗大笑道:“这些年你一定忍得很苦。不管怎样,于女人这件事上,你是青出于蓝,无论是她,还是在美国的那位。”
思桀神色一黯:“可是我只感到抱歉,在我身边的女人,还无一人感到过幸福。”
安阳教授:“给女人幸福,的确是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想不到我最优秀的学生,也不能免俗。不谈它了,以你的眼光,对当下莲山的局面有何看法?”
“老师是指什么?”
安阳教授一愕,呵呵笑道:“还跟我打哑谜吗?”
思桀含笑点了点头:“是我不对。莲山未来五到十年内会基本定型,时间长短取决于中央如何规划,省里如何布局。简单来说,莲山已不由莲山人主导,莲山的保守文化也将迎来一次强力冲击,外界人口的不断涌入,既救了它,也毁了它。”
安阳教授:“毁了它?”
思桀没做解释,心中想到秀禾的老厨师。他本没那么闲,要帮老冯撑门面,给梅石找出路,他是不想这项艺术般的厨艺就此淹没。但他同时也是无奈的,秀禾老厨师那种情况在莲山并不罕见,他们并没有因自己的技术失传而不安,也不会觉得莲山的现状有何不好,那种怡然自得,小国寡民的姿态,既令思桀佩服,也让人惋惜。
“是啊,毁了它。如果事情由我来主导,莲山不会以这种方式开发。”
“呵呵呵,事情哪能都按意愿走,否则我也不用大老远跑来了。想不到你那合伙人顽强得很,硬是站稳了脚。”安阳教授喝了口茶,欣然道。
“如果连这点事都做不到,怎配令老师烦心呢。”
安阳教授始终兴致盎然,大笑道:“好。这些年我的生活太乏味了,终于有个足够分量的对手,可以算足慰平生。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背后的策划者其实是我的?”
“老师太高看我了,我哪有看出来的资格。如果不是您自己告诉我,我恐怕一辈子也发现不了。”
“哦,我告诉你的?”
思桀语出惊人:“难道初晴来到我身边,不是老师安排的吗?”
安阳教授首次极不淡定,目光锐利得如刀似剑。
“这几年我一直想,为什么一个梅画来了还不够,又要多派一个初晴。而且显然,初晴并不是做卧底的材料,她是那么清新阳光,不染俗尘,无论怎么选,也轮不到她。所以我想不通,直到她离我而去,那种非人承受的痛苦令我思想扭曲,甚至忘了我们之间的点滴。不瞒您说,直到现在,我仍然无法将我和初晴在一起的时间完全连贯起来,许多记忆的片段都失去了。但我也明白到一件事,我之所以能击败深渊,并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而是有人刻意安排的。”
思桀陷入痛苦的回忆:“从您推荐我去美国求学那时起,一切已经注定了。您看准了我不会屈于深渊的威势,巧计安排,令深渊在纽约惨败,这样他们只能将目标放在国内,转移资金的比重也会成倍增加,然后老师再偷天换日,将几百个亿的金钱交易纳入自己的掌控之中。事情一旦成功,深渊将土崩瓦解,而你们会取而代之,成为新的深渊。当然,这其中也有我的功劳,因为我回国报仇,将青阳工建的秘密揭露出来,也是这个计划的重要环节之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安阳教授的笑声里参杂了许多无法言语的味道,似笑非笑,似惊非惊,既有被道破阴谋的不甘,也有一丝畅快。梅画和小莫从楼上快步下来,后者不明所以地望着这一幕。
安阳教授忽然收止笑声,凝神道:“你现在和盘托出,是认为胜券在握了吗?”
小莫感受着房间里的火药味,茫然看往梅画,后者摸了摸她的头,没有做声。
思桀看也不看安阳教授,把目光移到了那本发黄的词选上,淡淡道:“我只是不再习惯黑暗里的生活。初晴教懂了我什么是阳光,那是来自心底的东西。我是幸运的,而老师您缺少的,正是自己的初晴。”
安阳教授仿佛发现了自己的失态,再一声长笑,脸色转阴:“不愧是我的好学生,事情越来越有趣了。小莫,我们该走了。”
小莫一边打量着思桀,一边跑过去挽起安阳教授的胳膊,左看看,右瞧瞧,想问又不敢问,忍得很辛苦。
“终于摊牌了吗?”梅画注视着汽车缓缓驶离。
“早晚都要说,我一刻也不想再听他的话了。你去载老冯,老厨师肯不肯传艺,就看今晚。叫肖驰多带几瓶酒,不用很好,度数高一点。另外,晚上你不要喝酒,可能有事要办。”
秀禾山庄,上次的四个人除了杨宇平,其他人都在场,还多了梅画和老冯。
思桀一共叫了九道菜。
肖驰兴致勃勃地看着这一桌宴席,知道思桀必有惊人之举。白向南心中奇怪,都这个时候了,他还有心情来“挑战新菜式”。
只有梅画表面平静,却也不乏波澜。
像今天这种“活动”安排,虽然有很多目的成分,但在以前,思桀是不会做这种自我张扬之事的。而且他刚才吩咐的也很奇怪,不让自己喝酒是什么意思?自己原本就不是会嗜酒的人,即使宴会场合,也只是浅尝则止。他这样说,分明是告诉她不要沾酒,那就不是怕喝醉了。
桌上摆了九道菜,是思桀亲自点的,老厨师再以易理推衍,在隔壁房间另上九道,两人约定,由思桀猜出这另九道菜的名字。最令梅画哭笑不得的是,思瑜被他摆在了隔壁。
假如他们认定思瑜是真正的鬼,此事还好解释,说明思桀要利用她投机取巧。可思桀已经确认思瑜的身份,也就是说,其实思桀全靠自己的能力,却偏要“假装”作弊,由思瑜来告诉他答案。
梅画有点明白他这样做的目的,但不是完全懂。这似乎是一种心理暗示,他想做个普通人,自己也清楚,猜中这种近乎不可能的事,的确不应该是普通人能办到的,那么思瑜的存在,就会令他好受一点。
梅画想到这里,首度意识到应思瑜对思桀的意义。当思桀提出思瑜的存在是否会有影响这个问题时,梅画只想到了自己能否接受,却没有思索过,应思瑜对思桀而言,或许真的很重要。
“清明河图……醉宝鸭……七垢烩……”
思桀叫完九道菜的名字,隔壁的人都惊呆了。门外聚了几名服务员,叽叽喳喳地谈论着,声音细碎地传入包厢内,更增这里的诡异气氛。
没一会,老厨师走了进来,表情严肃地与他对视着。
“不可能,就算你猜得到顺序,怎么会连菜名都丝毫不错?每个步骤我都至少有三个以上的选择!”
老厨师有些激动,看思桀像看怪物。
“那我就当您答应了?”
老厨师哼了一下鼻子,瞥向老冯:“我只答应会考虑,没说一定收他做徒弟。何况这个年纪学艺,不嫌迟了点吗?”
老冯站了起来:“我堂叔叫冯孟桐,我跟他学过四年……”
“冯孟桐?那你说说,我这道七垢烩的来历。”
老冯恭敬地道:“是,七垢烩有点像叫花鸡,都是由乞丐中传出来的。早年有位商人路过莲山,错过了客镇,于是在一处荒山旁向乞丐借宿,那乞丐将七种不起眼的‘杂草’炖成一锅给他吃。起初他一见就犯呕,在他看来,这七种材料根本是秽垢。可是到了后半夜,他实在太饿,就忍不住尝了一口……”
“做法呢?”
“七垢烩是一道冷盘,并非热菜,因为当年那商人吃的就是冷却后的杂草汤。先用荠草、土豆、荞皮过滚水,淋猪油……当汤凝固以后,上层撇出来的汤汁冻才是真正的七垢烩。”
“什么是六炒?”
“六炒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