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人的吧。
床榻上的女子牵强地弯起唇角，忍俊不禁地笑了一下，手臂的痛意又令她痛得倒吸一口气。
骗人的。
她……竟然会想到，如若顾常，再早一点……重视她——这样不切实际的事。
侍女再次进门，将冷水备好，脸上的泪痕依稀，应是在外面大哭了一阵。侍女断指的伤已经简单地包扎好，小心翼翼地避开水迹，将白巾浸湿，取来了白纱与药瓶，端着水盆，小步走了过来。
司南垂眼不语，侍女小心地将她从床榻扶起，将白巾敷在手腕下方红肿起来的地方。
忽的，她的拇指动了动。
侍女蹙起眉，伫步细看，见那指尖点着顺手臂而下的水渍，缓慢地在干爽的锦被上写着。
——纸。
而与此同时，房前的门被缓缓推开，司南指尖微顿，抬眼看去。
入目是那名女子，一袭淡粉色的长裙，眉眼妖媚而凌厉，唇角弯着浅浅的笑意，背后遮了一片月华，长袖之下，藏了弯刀。
“司南。”
她缓声开口，眨了一下眼，笑道：“好久不见？”
侍女脸色更白，僵硬地身子渐渐直起，又看了一眼司南，弯刀反射出的寒光晃了一下眼，断指一阵刺痛，仿佛在提醒着侍女：眼前这名女子，比顾常更可怕。
司南亦抬眼看向侍女，侍女同她对视，眼中似乎是歉然的神情，转而，侍女垂下了头，不再看她，握紧手中的药瓶，垂首退到窗边。
抿了抿唇，她听侍女声音打着颤，小声问候道：“云熙姑娘好。”
莫云熙慢步走了过来，闻言弯唇笑了笑，“知道了，退下，帮我把门关上。”
侍女身子可见地怔了怔，“喏”了一声，垂着头，小步快跑着从莫云熙身边走过，到门前时，似乎犹豫了一瞬，余光偷瞄了一眼身后，目中瞬间闪过一道寒光，侍女一惊，房门也随之关上。
司南微微抬眼，眼皮沉重，疼痛伴随着倦意来袭，莫云熙的声音却又让她变得格外清醒。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莫云熙笑着问，目光上下打量着司南，猜测道：“还受了这么重的伤……是顾常，将你带回来的么？”
莫云熙在床榻边停步，俯视看着司南，女子脖颈处的伤依稀，手臂上敷着一条白巾，一身衣襟凌乱而布满血迹，应当是刚到这里不久，还未来得及更换。
司南未语，唇间嚅动了一下，又慢慢闭上。
莫云熙眨了眨眼，旋即笑了，弯刀泠泠提起，笔直地对准司南，“不管怎样，只要你离开这里，就可以了。司南。”
她道：“南皇一巡，我未想到再见到你，也没能在那时同你做个了断。你莫要说我趁人之危，只是你甘愿被顾常再带到这将军府里，甘入虎穴罢了。”她的弯刀转瞬就要落下，唇齿张合间，喃喃地道了一句话：“三年前，倘若没有你，我也不会参与到这场非生即亡的争斗里。”
三年前……三年前的她是什么模样？
司南暗自想着，三年前前的她仍生活在那个荒芜的司院，过着平静的生活。
那她现在，又为何在这里？
因为她远嫁长乐府，因为她婚途被劫，还是因为她再次选择离开顾常？
因果并非一瞬促成，总会有一朝一夕而凝流成河，汇聚成川，入江融海——于她，若没有“司南”的这个名字，若不是司院中人，此刻的她……应当会在哪里呢。
是否会遭受屠门？是否会遇见顾常？是否会这般落魄……这些于她，都不觉得丝毫重要。
现下对她来讲，最重要的是，她遇见了宁容与。
无论如何，不管是发生过什么事……她遇见了一个能好好地将她放在心上，不在乎她的身份，不在乎她的背景，不介意她的过去的这个人。
如果她没有走上这条路，在那边的另一条路尽头等待她的，将永远不会是这个人。
执着的喜欢，忽视了周围本拥有的东西，得到的那份执着的喜欢，却未必适合自己。
就仿若是顾常。
现在，可以这样看清自己的心意，这样，就足够了。
“她如何了。”
顾府书房，男子站在铜盆前，细细洗去手上快要干涸的血迹。血色入水，殷红散开，烛灯之下，如纱如雾。
身后尾随过来的男子，从暗处抬首，正是将司南带过来的那位。男子了然挑眉，嬉皮笑脸道：“属下特意筛选的丫头，学过医术，虽然只是些皮毛，但照顾司南姑娘，肯定没事。”
“叫人看着，别让她说话，一会儿吩咐人送去热粥。”
顾常点了点头，吩咐道：“叫人看着，别让她说话，一会儿吩咐人做好热粥送去。”抽出白巾擦手，他看着白巾上渐渐染红的血色，微微有些发愣，片刻，补充道：“清淡些。”顿了顿，问道：“从哪里找到的她，为什么会受伤。”
男子原本笑着的脸瞬间僵了一僵，尴尬地挠了挠头，道：“呃……这个……说来话长……”
顾常蹙了一下眉，心里约莫有数，猜到了一些，便也不想再听。将白巾扔进水里，打断男子道：“退下。”
男子的理由和事情经过已经在喉咙里辗转了片刻，闻言默了一默，又将精简后的因果咽了回去。
男子往外面走了两步，却觉得哪儿说不出的奇怪，让他觉得浑身别扭。
想了半天，男子踌躇转头，目视顾常一路走到桌案后坐下，方才难言启齿的试探地问道：“嗯……常爷，这个，属下觉得……嗯，怎么说呢，就是……”
顾常微微蹙眉。
男子纠结了好一会儿，突然将语言组织好，问道：“就是司南姑娘在京城，您怎么一点……都不惊讶？”
桌案前的人微微一怔，背后是大片黑色的花，妖娆地盛绽满壁，从花与花的空隙中似乎可以看见一个隐约的青龙，衬着他那身墨黑的长袍，仿佛那条花海中的青龙正要盘踞在他的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