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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三、嗯?你叫“再见”吗?

大一的课程并不多,但是寝室里白天几乎没人,刚来大学新生们都迫不急待地加入各种社团,陈曦应高亮邀请加入了跆拳社,苗青青加入了法学社,据说还有舞蹈社,苗青青好像很热衷于这些社团活动的,曾经邀请过安宁加入舞蹈社,被安宁婉拒后,就再也没有邀请过安宁。林乔没有加入任何社团,甚至有的时候晚上也不在学校,所以也不经常在寝室看到她,也没有人知道她究竟在干些什么。尽管外面风言风语,同一宿舍的人即使不当面说,估计也是心怀芥蒂,可是安宁反倒有点羡慕林乔的自由,也渴望着哪一天可以搬出宿舍,自己一个人住。安宁感觉自己并不适合这种大团体的生活,每次走到路上遇到同学要打招呼,去水房洗衣服也要打招呼,安宁几乎每次都是勉强自己打起精神来和别人打招呼,不理别人会别人看做是没教养的表现吧?安宁并不愿意别人那么说,有时安宁走在路上的时候想如果自己是透明的就好了,那样就不用强迫自己对外界做出点反应,因此安宁也没有加入任何社团。尽管是爸爸送给自己手机但是从来没有给自己打过电话,安宁便不再向爸爸开口要生活费,尽管应该习惯这种相处方式了吧,开什么玩笑?怎么会习惯呢?人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渴望被爱的,否则人们也不会用无声的方式表达失望。为了赚取生活费,为了尽快搬出去,安宁就得开始给自己找更多的零工来打。

海街有一家很有名的书屋,叫“旧时光”书屋,与其说书屋倒不如说是“书吧”,因为这家书屋的设计很有格调,不仅有制作精良、种类齐全的书,还为书客们提供各种各样的桌子,有类似酒吧的高脚桌,还有面向窗户的一个人的座位,有情侣桌,也有可以容得下三五个人的桌子和座位。不仅如此还有可以自助售水机,所以你不仅可以提着自己的电脑来这儿写作业,也可以惬意地来一杯自己喜欢的饮品。除此之外呢,更吸引年轻人的是书屋用一层厚厚的落地窗户隔开的另一间是花店,并不算大,却错落有致,各种各样的小花小草使得这家书屋更具风情。因为它临近海街大学,书屋设计又别具一格,因此吸引了很多年轻人来书屋驻足休息。

安宁听陈曦说这家书屋开始招收图书管理员,马上提着自己的白色书包去报名了。当时是黄昏时分,安宁拉开门,夕阳的光也随着她的身影进了屋子。

安宁环视了一下四周,书屋里很安静,还有三三两两的人在坐着看书。安宁看到在柜台后边站着一位大概四五十岁左右的女人,穿着一件卡其色的上衣,好像正在看电脑屏幕。安宁猜想这就是店主吧。

安宁走到店主身边,说到,“你好,我是安宁。我听说你们这儿招收图书管理员是吧?”

女店主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安宁,说:“小姑娘,你过来,帮我看看这张订货单上的书和这张纸上的都一样吧,我看了好几遍,可是看一会儿就看晕了。”女店主指着电脑屏幕说。

安宁走过去,细细地看着书单,核对后说:“没错,电脑上显示的都有这张进货单上要进的书目。”

“噢,那就好。”女店主接着在电脑上点击确认后,转过身来对安宁说,“你刚才说你来应聘什么?”

“图书管理员。”

“噢,我是杨彦青,是这儿的负责人,你可以叫我杨阿姨。刚好我们这儿招人,平常喜欢看书吗?都看过什么书?”杨彦青一边和安宁说话,一边摆弄着桌子上的书本。

“嗯~还挺喜欢看书的,比较喜欢看《少年维特之烦恼》、《简爱》、《绿山墙的安妮》、《乱世佳人》、《嘉莉妹妹》。”

“噢,不错噢!“杨彦青抬头看了一眼安宁,接着说,“你看了很多关于女性的书呢。那你喜欢你说的那些书目中的哪个女性形象呢?”

喜欢哪些女性形象呢,安宁想起奶奶经常翻阅的一本书是《简爱》,也最喜欢讲给安宁关于简爱的故事,“我可能会喜欢简爱吧。”安宁思索了一会儿回答说。

“噢,是吗?我喜欢安妮呢,简爱是个伟大的女性呢。”

安宁默笑不语。

杨彦青打量着眼前这个小姑娘,蓝色短袖,发白的牛仔裤,斜跨着一个白色书包,黑色及肩短发,身材瘦削,和大多数普通的大学生,但显然此刻的安宁略显拘谨,眼神清澈却又像有一层迷雾,有点木讷的样子。

“你平常晚上有时间吗?”

“有的。”

“我们这个图书整理的工作一般是从晚上6点到9点,有的时候还会干些杂活。”

“噢。”

“那如果你今天晚上有时间,你就今天晚上开始试试吧。”杨彦青微笑着对安宁说。

安宁看了一下时间,这会儿是晚上七点多,“好啊!”安宁点头答应。

书屋的工作很简单,每天查看书架上的书是否按序列号摆放整齐,维持书屋的安静的气氛,有人要买书或是咨询新书都会问安宁,落在书桌上的书重新整理进书架上,营业时间结束后安宁负责打扫书屋,还有最后一项,给那些花儿浇水或者换水。这些对于安宁来说都很简单,所以安宁很快就适应了这份工作。

在书屋的日子里是安静又悠闲的,有的时候安宁边整理书籍边从书里的名字猜想书里会是什么内容,在书屋的时光好像是可以静止的,就像是一个很平静很安全的空间。如果时间足够充分,安宁也会拿起几本书来看,书一直都是安宁小时候的玩伴,只有从书中安宁感觉现实生活是可以不存在的,只有书里的故事和自己的想象。

安宁在打扫卫生时发现,书屋还有一面墙是贴满了纸条的,上面写满各种各样的话语,每一张都几乎标注了日期,有的明目张胆地写上了名字,有的悄悄地匿了名。安宁细细地看着每一个人的心情,有的贴纸还附有照片,贴纸上写有年轻人们对过去的留恋,对现在的感受,和对未来的期待。

“想遇到像何以琛那样的男生,可惜我不是赵默笙。”

“毕业了,就要说再见了,没关系,我还会回来的!”

“被喜欢的人拒绝了,一点都不伤心,因为那是你的损失,你这个笨蛋!”

“真有自信呐!”安宁喃喃自语,仰起头看上面的贴纸,其中有一排好像都是一个人写的,有时会画些奇怪的图案。

“好想变成鸟啊!”

接下来的一张画有滑稽的表情,头特别大身子特别小,而嘴唇特别厚,耳朵特别小。

安宁不自觉地笑了,真是个奇怪的人呐。

可是接下来的贴纸画风突然就变了。

“我又我又初恋啦!”照片上是两个展开笑颜的年轻情侣。

“记住我是你永远的骑士噢!”配上一幅好像是唐吉可德的漫画。

接下来就是一张又一张的“想你”

安宁歪着头,不自觉抿着嘴看完,笑笑过后接着打扫去了。

有一天在寝室,安宁和陈曦说起自己在书店打工,关于那个男孩子在墙上贴纸留言的事情,陈曦感动地表示很想认识那个男孩子,安宁笑着摇摇头,“可是谁也说不准以后都会变的噢,这类事情发生过很多不是吗?恋人们以为自己可以永远爱对方,可是说‘永远’那一时刻其实自己也是没有信心的,不是吗?”

“谁知道呢?没经历过的人怎么可能知道那种心情?”陈曦鼓着嘴说,“不过我猜想至少那一刻应该是真心的吧,恋人们享受的不就是那一刻的拥有吗?”说完,陈曦双手托腮,幻想那个男孩的模样了,“好想知道是什么样子的人呢!”

安宁第二天下午去书屋时,天空已经下起了大雨,安宁随便抓起把伞,急匆匆地赶到书屋,书屋门外面杨阿姨已经铺好了厚厚的地毯,安宁小心翼翼地在地毯上摩挲,反复几次,直到把鞋子上的泥水摩擦干净后才推门进屋,杨阿姨看到安宁后递给安宁一个干净的毛巾,安宁擦了擦有点淋湿的头发和衣服。

“不好意思,下这么大的雨还让你赶来。”杨阿姨说话时始终带着微笑。

安宁轻轻摇摇头,急忙说“没关系,我应该做的。”

安宁需要把散落在书屋各个角落的书都放回原书架,在整理书架时,安宁注意到有一两本书堆在角落里,被蒙上了厚厚的灰尘,安宁感到好奇,到底是什么书呢?都几乎没有被翻过。安宁拿起来看,其中一本书的书名是《梦里不知身是客》,作者:萧牧。书名选自南唐诗人李煜的诗,翻开来看首页上写着:这不是给你们的青春写的书,也不会有你们大多数人里青春的生活影子,可是我希望你可以在和自己看似不相干的人物的感情中找到共鸣,如果抱着欣赏别人人生的态度,那么花点时间听听别人的故事也未尝不好吧?“到底讲什么呢?”安宁翻开第一页,有一首小诗“你微笑地看向我并没有和我说什么,可是为了这个时刻我已经等得太久了——泰戈尔。”安宁正打算往下接着翻看时,突然听到一声声响,是书店的门被重重地打开了,走进来一个浑身湿漉漉的男生,地板上都是他的黑乎乎沾有泥泞的脚印,安宁放下书,走到书架旁,看着这个穿着一身红色运动装和白球鞋的男生的背影,他快速走向那面留言墙,用力地撕去贴纸,一条手臂拍打着墙,好像在低声哭泣。雨天书店里的人不太多,可是目光都聚集在这个男孩身上。杨阿姨并没有着急走过来,也招手示意安宁不用做什么,书店里的人也都继续看书。

那个男孩撕掉贴纸后突然就近找了个空位坐下了,枕着自己的手臂小声地哭,哭了一会儿大概哭累了,竟然趴在书桌上睡着了。

快9点的时候,书店里的人都走完了。安宁开始拿起拖把来拖地板上的泥脚印,杨阿姨轻轻走进那个男孩身边,坐在那个男孩子对面,拍拍那个男孩叫醒他。

那个男孩子睡眼惺忪的样子,看了一下周围,一脸迷茫的样子,似乎不知道自己在哪儿。

“林明朗,你又失恋了吧。可是在这个时候你竟然也能睡着。”杨阿姨笑了,替他感到担心的时候又感到有趣。

“嗯。”那个男孩似乎意识到了自己刚才的行为,低下头。

“回去好好睡一觉吧,踏踏实实睡一觉醒来你只会感觉自己傻。可是犯傻也是年轻人的专利呢。”杨阿姨停了一下,说,“你们还有大把时光啊,哭过了之后还能再接着去爱,还要经历新的人,新的事情,所以要向前看啊!”

“要向前看!”安宁又一次听到这句话。

可是外面仍旧还在下雨,借着书屋里的灯光,能看到窗户上雨水在迅猛地冲刷着窗户,安宁在擦洗完那些桌椅后,正在小心翼翼地给天竺葵浇水。

“安宁,你带伞了吧?林明朗他没带伞,又被雨淋得不像样,你能和他一块儿回去吗?”杨阿姨突然对安宁说。

“嗯,好。”安宁犹豫了几秒钟回答到,面对杨阿姨的要求,安宁也没有别的选择。

走出书店,安宁打开伞,林明朗却再次冲进了雨里。

“嗯?你干什么?”安宁继续走,不解地问。

“我觉得怪不好意思的,反正我全身都已经湿了,被雨再淋一次也没关系的。”

“可是那样不是会容易生病吗?”

“我觉得自己现在就在生病,还没有解药。”

“可是淋一场雨,就有解药了吗?”安宁叹了一口气。

林明朗停下来,垂着头再次哭泣,渐渐由默声哭泣到控制不住地放声大哭,一边哭,一边走。

安宁意识到自己在这个时候说错话了,有些自责。

急忙追到林明朗身边,用力举高雨伞,说,“走吧。”

林明朗的哭泣并没有停止,反而越来越厉害。

因为林明朗个子很高,安宁伸长胳膊,吃力地举着伞。

“你知道吗?……我女朋友走的……那天也是下着雨。”林明朗可能觉得哭声并不能表达他的悲伤,啜泣地断断续续地说,“我们……约定好的,要一起回来看……”,林明朗哭的时候身子一抽一抽的。

安宁安静地听着,安宁知道人在悲伤时别人向你诉说,只是在发泄情绪,并不是寻求安慰,她也只能充当个倾听者的角色。

可是现在这个时间,斜风细雨,只有一把小伞,尽管安宁用力撑起,还是湿了大半个身子。

路上有少数行人匆匆赶路,但林明朗的哭声显然引起了他们的主意,路上的行人即使着急赶路,也都要忍不住向安宁和林明朗这个方向看一眼,安宁此刻不知道林明朗作何感想,大概林明朗太沉浸在自己悲伤的世界里,连路人的眼光一并忽视了。但是此刻的安宁只想躲起来。

林明朗越发不能自已,哭到伤心处,已经直不起腰来,对身边的安宁,说,“不好意思,可以借个肩膀用一下吗?”

安宁征了一下,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后,立马向后退几步,“不可以!”

林明朗看到了身后的那棵树,转身走去靠在树旁边接着哭。“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林明朗似乎是越想越不甘心。

此时安宁想离开这里,已经下定决心往前走了几步后,停下脚步,“为什么?为什么?”安宁好像也曾经无数次这样问过,但是至今没有答案,爱到底是什么东西呢?当爱伤害你时,你只能落荒而逃,毫无还手之力。

“我就站这儿等他哭完了再说吧。”安宁无奈地站在旁边。可是安宁还是想走,毕竟不知道林明朗接下来会哭多久,安宁还得赶在寝室大门锁之前回去。安宁此时想起自己书包里还有一颗棒棒糖,想起自己小时候奶奶安慰哭泣的自己时总是会微笑地递给自己一支棒棒糖,“乖噢,我们看不见的伤也许能被看得见感受得到的东西治愈呢。”果然这招对于小孩子很奏效,棒棒糖含在嘴里,甜蜜的味觉好像也在默默安慰着哭泣的心灵,可是渐渐长大了,棒棒糖起到的效果越来越小,奶奶就改讲笑话了,奶奶在安宁哭泣时总会变着花样讲笑话,像是有魔法一样,安宁很快就忘记了自己伤心的理由。一年又一年过去了,安宁怕奶奶不在身边,自己想哭时无人安慰,书包里总是会备一支棒棒糖。

“哎~”安宁拿着棒棒糖,小心翼翼地递给林明朗。

林明朗顶着蓬乱的头发回过头来看,安宁看不清楚林明朗脸上的表情,林明朗的胸口一颤一颤的,“诶~?”似乎对安宁莫名其妙的举止感到奇怪。

“你吃一支试试看,解药。”安宁不确信这招管不管用。

林明朗停止了抽泣,半信半疑地拿过来含在嘴里。

安宁心里感到高兴:还真管用,果然适合任何年龄里受伤的人呐。

“接下来呢,我给你讲个笑话,好好听噢,我会问你问题的。”

安宁和林明朗终于开始向学校的方向走去了,林明朗终于在一颗棒棒糖的止痛下停止了哭声。

“哼哼和哈哈是一对好朋友,哈哈每次见到哼哼都会说,‘哼哼,原来是你啊!’,那么请问哼哼每次见到哈哈后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林明朗好像是认真思考了一会儿,说,“哈哈,是你啊!”,说完,林明朗果真哈哈大笑起来,林明朗笑起来时和哭时是一样的,都是直不起腰来。

在终于恢复平静之后,走到一个昏暗的路灯旁边,林明朗想要说些什么,这个时候才注意到安宁的鞋子已经全湿了。“嘿~你的鞋子全湿了呢。”

“啊~”安宁低下头来看,也才刚刚意识到自己的鞋子已经湿透了,双脚仿佛浸泡在雨里,“没关系,没关系。”

“我教你一招好了,你像这样踮起脚来走。”林明朗边说边踮起脚,可是林明朗的高高的个子刚踮起脚时却被安宁撑起的伞撞到头了。

“额~我的头!”林明朗低下头来,用手揉揉,

“你没事吧?”安宁抬起头来问,安宁的头再次和林明朗的头撞到。

“啊~”两个人一起叫了起来。

安宁腾出一只手来揉揉头,伞不知不觉被撑低了,又一次撞到林明朗。

“对不起,对不起。”安宁急忙道歉。

在被连续三连击过后,林明朗却莫名其妙地笑了。

“我还以为雨早就停了,原来是你一直在撑着呢。”

安宁此刻只想默默翻个白眼。

好在这个时候终于走到学校门口了,雨也渐渐变小了,安宁索性合起了伞,揉揉酸疼的胳膊说,“再见!”

林明朗此刻才意识到整个交谈过程两个人甚至都没有进行自我介绍。

“今天晚上真的是太谢谢你了,我叫林明朗,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可是安宁并没有回应,只是再次说了声,“嗯~再见!”转身就走。

“嗯?你叫再见吗?”林明朗在身后大声问。

安宁不自觉地笑出声来,真是个奇怪的人呐。

回到宿舍,安宁推门进去,看到苗青青正坐在书桌旁,翻看一本杂志。陈曦正在看电脑上播出的一部电影。

“安宁,你回来了。”陈曦暂停了电脑屏幕上的画面。

“嗯。”安宁把伞放在一边,准备换鞋。

“为什么你明明带伞了,身上却淋湿了,而且鞋子湿得这么厉害。”

“噢,因为雨下得太大了,伞都遮不住。”

安宁低下头换衣服,安宁并没有把今天晚上的事情讲给陈曦听,因为陈曦肯定又会追问到底。

在陈曦递给安宁毛巾的时候,门被推开了,原来是林乔回来了,可是却也是被雨淋湿了全身。

“林乔,你回来了。”陈曦笑着打招呼。安宁惊诧地看着,苗青青回头瞥了一眼就又继续看自己的书了。

林乔的长头发湿哒哒地垂下来,看林乔面容有点憔悴,好似轻声回答了苗青青一声后,开始换起衣服来。

可是那天晚上,在这场大雨过后,埋藏的秘密也在生根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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