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不见不散
尉迟树和黎绮曾是竞争对手，彼此实力相当惺惺相惜，如今又成为一个部门的同事，同为年轻有为的优秀设计师，他们俩之间一定有很多共同话题可聊吧？更别提黎绮是个连女人见了都会看呆的超级大美人了，尉迟树怎么可能不对她动心呢？
反观她叶瑶光，只是个可有可无的打杂小妹，在职业发展的范畴内注定无法与黎绮一较高下——那是肯定的了。现在就连抢男人，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啊……
“啊！”手指传来烫热的痛感，瑶光忍不住尖叫出声，然后，在同事们诧异的眼光中，她才想起自己正身处晨光明媚的办公室内，为大家冲泡咖啡。她思考自己的烦恼太过入神，竟然把半壶咖啡倾倒在桌面上而不自知。
“对不起对不起！”瑶光一迭声地向同事们道歉，然后飞也似的逃向洗手间，手指都快肿成胡萝卜了，烫死人也丢死人啦！
她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身后有两道视线，紧紧追逐着她的背影而去。
其中之一是尉迟树，他用带着担忧的目光一直目送瑶光飞奔出办公室。他身子微微前倾，好似想起身追上去，但身旁有个女人凑近了他，正语声温柔地对他的设计图稿提出修改建议——她是黎绮。
另一个则是关哲夫了。他不得不注意到，叶瑶光这几天都精神恍惚，工作效率也大打折扣——自从那晚她看见尉迟树和黎绮一同出入酒吧以后。
这丫头……果然还是在意的吧？虽然当晚回家后她什么都没说，还笑语盈盈地感谢他破费赞助她约会服装，但他很怀疑，以这几天她低迷的精神状态和沮丧自卑的模样，她周六真的提得起勇气去和尉迟树约会吗？
不可否认，这几天尉迟树和黎绮确实走得很近。工作中经常交头接耳，午休时同桌吃饭不说，下了班也几次见到两人互相等来等去，一副接下来要去哪里约会的样子，怪不得瑶光会心烦意乱。
黎绮作为女性风评如何，他这个做上司的没有立场质疑，但以纯男性的眼光来看，怎么比……美丽大方又充满风情的黎绮都是当女朋友和老婆的最佳人选。
虽然他承认，他的未来小姨子也很天真可爱，有她独特的魅力，但若要和黎绮同时追求一个男人，两女就不是一个段数的了。他只怕瑶光会很辛苦地败下阵来。
面前的电脑屏幕突然跳出屏保，钢管爬满整个屏幕，关哲夫这才惊觉自己已经为叶瑶光的事烦恼了足足五分钟。真是的，一个下属因为愚蠢的恋爱问题魂不守舍，竟然害得他也连带着困扰起来了。
可是，这样放着不管……真的可以吗？关哲夫的视线穿过大半个办公室，停留在尉迟树俊美精致的侧脸上。自己的这个下属，的确有令女人神魂颠倒的本钱。对笨笨的叶瑶光来说，要收服这样一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男人，难度……实在太高。
当下，他清了清喉咙，提高声音：“尉迟，今天下了班有时间吗？”
突然被上司点名，尉迟树微愣了下，“哦，当然有。”
“去喝一杯吧。我请客。”今天已经是礼拜五了，若是再不弄清楚尉迟大帅哥的心思，瑶光那家伙礼拜六可能会死得不明不白——关哲夫这样盘算着，完全没发现自己很鸡婆。
这时候，瑶光从洗手间回来了，很幼稚地把手指含在嘴里解热。
黎绮连忙迎上去关心：“小光，手没事吧？”
“没事。”瑶光苦笑。身为“情敌”的黎绮，表现得还真是落落大方呢。为什么她自己就这么小家子气的放不开呢？大不了，和黎绮公平竞争就好了呀……想到这儿，瑶光泄气地垮下双肩。公平竞争？她和黎绮？可能吗？唉……
公司内部最新版本的八卦是这样推测的——尉迟树原本的追求对象就是黎绮，只不过太害羞不敢直接追，所以转而拿她叶瑶光当传声筒小妹，和黎绮顺利搭上线后，王子殿下自然就不需要再理睬她这个“通讯工具”了。
其实，这推测蛮合理的呢，如果换了她是局外人，她也会这么想。
瑶光闷闷地坐回座位上，自暴自弃地想：明天的约会，还有必要去吗？去了也是直接被甩吧？
突然，一片黑影罩住她。她诧异地抬起脸，“尉迟树？”
王子殿下不说一声就突然杀到她桌前，害她没个准备，脸儿当下红了。
“明天……”尉迟树欲言又止。
不会真的要取消吧？她连入场的机会都没有就直接被判出局？呜……王子殿下你好残忍啊！瑶光心里郁闷得不行，却只能装出毫不介意的样子笑呵呵，“如果你很忙没时间的话，也……没关系啦，以后有机会。”她表演贤淑大方。
一旁的关哲夫暗了眼色。这傻丫头，真爱逞强。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尉迟树摇了摇头，“是想再和你确认一下时间，明天中午十二点整，在Kathleen5餐厅门口等，不见不散？”
他说得很是诚恳，反倒把瑶光听愣了。怎么，不是要取消？不是要判她出局？也就是说——她还有机会？
“嗯，不、不见不散！”她连忙重重点头，激动得都有点结巴了，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
“还有……”
王子殿下又在玩“艺术的停顿”了。瑶光的一颗心再度吊到嗓子眼儿，“还有……什么事？”
却见尉迟树微微涨红了脸，在她桌前站也不是，走也不是，手忙脚乱地徘徊了片刻后，突然把手一伸，冲瑶光扔下一片什么小东西后，就又开始耍自闭，一言不发地走回自己座位上去了。
周围的同事发出暧昧的嘘声，然而瑶光什么也听不见，她只是定定地望着停留在自己桌面上的那枚已经被捏得有些褶皱的——草莓OK绷，心头甜得像打翻了蜜糖罐。
晚上九时，关哲夫特地和尉迟树约在“噪音”酒吧碰面。如果这小子够聪明就该知道他用意为何了。
关哲夫提早十五分钟到场，点了杯“大都会”慢慢啜饮。以他一个上司的立场，和下属谈感情问题，其实是挺不合适的。但眼看着叶瑶光那傻丫头这两天的心情就像坐了过山车一样，随着尉迟树的每个举动忽上忽下，那又悲又喜的纠结样儿，他又没办法无动于衷。
所以这就是同住一个屋檐下的坏处了。如果叶瑶光不是一天24小时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唉声叹气，他才不管她的死活呢！而现在，唉……总之他关哲夫就是太善良了，才会总是被那个傻丫头搞得心烦意乱的。
九点正，尉迟树准时到场。他习惯地穿过酒吧里众女子的眼神示好，来到关哲夫面前微微颔首，“leader。”在这个年轻的新上司面前，他显然还有些拘谨。
关哲夫用眼神示意他入座，然后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这里你常来？”
却见尉迟大帅哥的眼神如天使般纯真无辜，“前几天，黎绮带我来过一次。她说这里的音乐很棒，是个令人放松的好地方呢。”
很好，这么快切入正题，也省得他多绕弯子，“听说，你在追求黎绮？”关哲夫挑起眉。
“哦？”尉迟树一愣，然后摇头，“没有这回事，leader你误会了。”
“那么——是她在追你？”
听了这话，尉迟树俊美的脸上又露出那种迷路小孩般的神情了，“我……并不觉得她在追我。而且，我有喜欢的人了。”
这一刻，关哲夫发现自己竟然屏住了呼吸。该死的，他怎么比叶瑶光本人还紧张？他只是代替她来听答案的耶！“是……”他舔了舔唇，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不要显得太过试探，“我们部门的女同事吗？”
尉迟树的表情有丝迷茫，仿佛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上司会对他的私人感情这么热衷。然而，他还是老实地点了下头。
“那个人——是叶瑶光？”哲夫终于问出最关键的那句话。
当晚，叶瑶光打定主意要早早上床，好好睡个美容觉。明天可是与茶发王子约会的大日子呢，成败在此一举，她一定要以最佳面目示人。
而在下班后到就寝前的几个小时里，瑶光只做了一件事。她很没志气地将自己团成球状窝进沙发里，望着手指上缠绕的那枚草莓OK绷——傻笑。
她想，尉迟树……应该是喜欢她的吧？今天上午他害羞地将OK绷丢给她的那个举动，一直在她脑中重播，暖洋洋的甜到心底。原本的郁结和猜疑自那一刻起统统消失不见，她的信心——又回来了。
瑶光抚摸着自己烫肿的手指，太开心了，竟然丝毫觉不出疼来。
怪不得自己之前一直没什么桃花运可走，唯一的一段暗恋经历，还是贡献给了即将成为自己姐夫的关哲夫——现在想来，一切都很合理呀！老天爷果然没亏待她，感念她多年孤单，往年积攒起来的厚厚桃花运，这回索性全押在尉迟树身上了吧？
她真幸运，尉迟树是个多么优秀的恋爱对象啊，而那么高高在上的他，竟然喜欢上了那么不起眼的她……
瑶光越想越开心，恨不得抓起自己的手指头啃啃，才能掩饰那从心底里漾开的笑声。只是，这么幸福得冒泡的时刻，怎么没人来听她倾诉，和她分享？
说也奇怪，关哲夫今天晚上跑哪儿去了？
环顾四周空荡荡的房间，瑶光胸腔里满胀的幸福感，突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嗤一声漏掉了。没有了那个嘴巴很毒的家伙来损她几句，泼她一盆冷水，她还真有点……不习惯呢。
特别是今夜，她有好多好多的话想和关哲夫说哪，想告诉他她终于看见恋爱成功的曙光了，想向他倾诉她有多期待明天的约会，想问问他的意见，她该怎么说怎么做才会讨尉迟树的喜欢，吃饭要不要抢着买一半的单才显得懂事……
深夜十一点，当关哲夫终于带着身上淡淡的酒味走进家门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叶瑶光整个人抱成团在沙发上陷入梦乡的景象。
她是在……等他？
他望住她刺猬般的可笑睡姿，不自觉轻手轻脚扔下皮包，放缓脚步行至她面前，低头睇。那张圆润汗湿的脸庞挂着笑意，歪倚在膝头，发丝散落，遮住她微微翕动的眼睫。她是在做着什么美梦吧？表情那么娇甜，或许梦到了她的茶发王子？
关哲夫怔怔地有些出神，过去从没发觉叶瑶光恬然安睡的样子，是这么的……可爱。与瑾如不同，与黎绮那样娇艳夺人的美女更是迥异，看似不起眼的叶瑶光，有着属于自身独特的美丽，怯怯的，拙拙的，却忍不住令人心生怜惜。
而现在她的美好……终于有人带着慧眼来发掘了呵。这是好事，他应该由衷地为她感到高兴吧？
关哲夫脑海中闪回了两个小时以前，他和尉迟树在酒吧里的对话。
当时他对桌那个容貌出众的后辈，在听了他的问题之后，只微讶地怔了片刻，旋即，便表情坚定地点了下头，“是，我喜欢她。我喜欢叶瑶光。”
关哲夫很难形容他在那一瞬间的心情。好似一个代替自己的女儿来等高考放榜的父亲终于等来了金榜题名的好消息，胸中瞬间盈满惊喜与宽慰的感觉。然而，也免不了……夹杂着一丝丝的空虚与落寞。
接下来他没再多说什么，饮着酒，和后辈闲扯了些工作方面的琐事。直到肘边叠起空杯子，他才惊觉，自己喝得比往日多了一些。
不过这也没什么，不是吗？瑶光要恋爱了，他心里高兴，连瑾如的份一起高兴，这是多么正常、多么自然的情绪反应啊。
这样想着，关哲夫低下头，笑了，“加油。”他对着瑶光的睡颜，无声地以唇语勾勒出这两个字，然后照例为她盖上薄毯，回到自己的房间。见电脑开着，MSN上女友的ID在线，不知怎的，他内心涌起一股倾谈的冲动。
“你妹恋爱了。”打出这行字以后，他自己也很奇怪自己竟然会使用这样的开场白。真是八卦的男人啊，和女朋友聊天，竟然不懂得说句更甜蜜的话来调动气氛，尽说这些家长里短的。果然他和瑾如已经很有点老夫老妻的味道了啊。
彼端迟迟没有反应，但瑾如的ID还是持续在线，她一时走开了？哲夫突然觉得胸口很闷，今晚他特别想找个人说话，于是又闪了她一下。
这回来了回音：“what？”
怎么，她的中文输入法又坏掉了？哲夫没有多想，继续打字：“我是说叶瑶光，你妹，她最近交到了不错的男朋友。”
“who the hell are you？”对方仍是掷回一句硬邦邦的英文质问。
这下子哲夫察觉出不对劲来了，心底贸贸然打了个突。异地恋情很难维持——这点他知道，但他从来没设想过那些一方因寂寞而出轨之类的老掉牙故事，会有一天发生在他或瑾如的身上。他深信他们俩都不是那样的人。
而此刻——不会吧？他竟然无聊到怀疑起自己相恋多年的未婚妻来了？！哲夫有些好笑，但手比大脑更快，下意识地去按要求视频的按键。
三秒钟后，对方接受视频要求，屏幕闪烁两下，然后，一张与他同样带着惊讶表情的白种男人的脸，赫然出现在他的眼前。
第二天便是周六。瑶光起了个大早，扒了两口早饭便急急忙忙地换上那件由关哲夫友情赞助的西瓜红色小洋装，然后就在沙发上坐定了，双眼一眨不眨地盯住哲夫卧室的门。
昨天等到快半夜也没等到关哲夫的踪迹，最后她实在支撑不住，直接就在沙发上昏睡了过去。今早一睁眼，钻入脑海里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没有关哲夫的嘱托和祝福，她怎么能放心地跑去和尉迟树约会呢？
天啊，自己不是染上了那叫什么来着……哦，对了，叫“雏鸟依赖症”吧？照理说，关哲夫又不是她亲爹，也算不上什么能为她指点迷津的高人前辈，充其量就是虚长了个几岁的部门上司与未来姐夫罢了。与他同住不到一个月，她怎么会一下子变得这么依赖他了呢？
反正，去约会之前不和他说上几句，她就是觉得缺少了点什么似的，心头空落落的。
于是，瑶光等啊等，一直等到日上三竿，和尉迟树的约会都快迟到了，关哲夫卧房的门也不见打开。
那男人睡死了？平时他不都起得很早，还经常念叨她是懒鬼？
她倍感奇怪地走到他门边，轻轻叩了几声，“关哲夫，关哲夫？”
门那边安静得诡异，没有丝毫声响。
“关哲夫，你醒了吗？”她微微提高声音，然而还是没人应门。
昨天晚上……该不会发生什么事了吧？今天早晨起床时，隐约闻到客厅里有淡淡的酒味呢……这样一想，瑶光急了，伸手推门而入，“关哲夫你没事吧——”
说时迟，那时快，门才开了条缝儿，一个抱枕就迎面砸来，伴随着关哲夫的怒吼：“死丫头出去！我没穿衣服！”
“啊——”瑶光捂眼尖叫，急忙关上门转开脸。然而太迟了，她无法挥去方才那短短半秒钟内灌入眼中的冲击景象。可恶的关哲夫，他……果然没穿衣服！虽然现在是夏天，可是那家伙也没必要裸睡吧？要知道，他现在可是在和一个身心都无比纯洁的超龄少女合住一室呢！看到他赤裸着上身的不雅画面，对她而言是多大的刺激啊！
虽然她不得不承认，作为一个36岁的老男人，那家伙的身材保持得还不赖，小腹紧实没有一丝赘肉……停停停！叶瑶光，你到底在瞎想什么？现在受到视觉污染的是你耶，而且就在半个小时以后，你还有一个重要的约会要赴呢！
“糟糕，要迟到了！”瑶光如梦初醒地跳起来，赶紧抓起坤包朝大门外跑去。
跑了几步她又绕回来，怎么想都是心有不甘。讨厌的关哲夫！知道她马上要去约会了，不祝福她、不给她吃定心丸也就算了，竟然还无耻地暴露身体，把她搞得……心乱如麻！
脸颊不受控制地越来越烫，瑶光也越想越不爽，她拿起摆放在沙发上的大号咪兔，一鼓作气冲到关哲夫的卧室门口，闭上眼，踢开门，将兔子朝他的方向胡乱一扔，大叫：“暴露狂！”然后头也不回地跑了。
兔子好死不死砸在关哲夫的脸上，然后掉下地。瑶光那一连串的动作一气呵成，待关哲夫回过神来，她已经跑得没影儿了。
她想找死吗？关哲夫气得脸色铁青，但也只有跌坐床榻的份儿，根本提不起精神跳起来去追打那反了天的小妮子。他呆愣片刻，喉间逸出一声喑哑的叹息，然后整个人重重摔入棉被中，全身的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走。
昨天晚上，叶瑾如给他的打击……实在太大了。哲夫抓过棉被蒙住头，直到令自己透不过气来。他感到眼眶酸胀，然而眼泪，却怎么也流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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