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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驼峰山义结十兄弟

赵匡胤从后周显德初年就执掌殿前司,他又参与周世宗改革之事,故与许多武将联系密切,他们对赵匡胤的拥护,是导致后周政权倾覆、赵匡胤上台的重要原因。此批将士,又以世人所传的“义社十兄弟”最为著名。

五代时干戈扰攘,城头变幻大王旗,皇位更迭恰似走马灯,为令自己占据不败之地,武将们都想方设法培植自己的势力,而通过结拜兄弟来拉拢人才、增强自己实力便成为一种普遍的行之有效的方法。后周太祖郭威即通过此方法,以增强个人实力。

据《宋史?李琼传》载:郭威早年曾与一班中下级军官结交,号称“十军主”,并刺臂宣誓云:“凡我十人,龙蛇混合,异日富贵无相忘。苟渝此言,神降之罚。 ”从此之后正是凭靠“十军主”的支持、拥戴,才一举登上了皇帝宝座。至此,赵匡胤也效法周太祖郭威的故智,结成了一帮把兄弟,号称“义社十兄弟”。据《宋朝事实》卷九《勋臣》中记载,义社十兄弟成员赵匡胤除外,其他九人为:

保静军节度使杨匡义;天平军节度使、同平章事兼侍中石守信;昭义军节度使兼侍中李继勋;忠武军节度使、同平章事、中书令、秦王王审琦;忠远军节度使观察留后刘庆义;左骁卫上将军刘守忠;右骁卫上将军刘廷让;彰德军节度使韩重赟;解州刺史王政忠。

此处所述九人的官职当然是在北宋建立之后所封赐的官爵,而在结义社的当时,这九人的官爵并不太高。当时,赵匡胤为义社十兄弟之首,大部分为殿前司将领,其他的也与殿前司关系很深,或由殿前司出任侍卫司将官。这是赵匡胤为控制殿前司、发展个人势力而采用的重要步骤,而这义社兄弟也就成为赵匡胤集团的中坚力量。下面据《宋史》、《东都事略》等文献,对此九人的情况作一简要的介绍。

此九人在后周显德年中,李继勋官居最大。李继勋,大名元城(今河北大名)人。周太祖郭威领河北主帅时,把它收归于旗下。周太祖称帝之初,李继勋迁补禁军列校。显德初年( 954年),李继勋以散员都指挥使升至殿前都虞候,不久迁虎捷右厢都指挥使、领永州防御使,随即充任侍卫步军都指挥使、领昭武军节度使,第二年任曹州节度使。显德三年( 956年)春,周世宗亲征淮南,数月后北还汴京,命淮南道招讨使李重进统军围攻寿州,李继勋率本部兵马在城南扎营。六月,寿州南唐守军乘李继勋防备松懈,乘隙偷袭城南李继勋的营寨,破栅而人,后周将士死者数百人,洞屋、云梯等攻城器具全被唐军所焚毁,一时军无固志,幸好赵匡胤路径此地,便驻军度日,协力围城,终得局势稳定。但李继勋终因此战失利,被召归京城,军权被消去,出为河阳三城节度使。但是朝议认为责罚尚轻,故周世宗于显德四年(957年)七月再贬李继勋为右武卫大将军。当年冬,李继勋再次跟从周世宗南征淮南。次年三月,周世宗至迎銮江口,李继勋奉令率水军黑龙船三十艘至江岛侦察,在江口滩遭遇南唐军数百人,败之,获战船两艘,以功迁左领军卫上将军;七月,升任右羽林统军。显德六年( 959年)春,周世宗北讨契丹,以李继勋为战棹左厢都部署,不久权知邢州。周世宗去世,幼主周恭帝登基,李继勋升授安国军节度使,加检校太傅,仍知邢州。

赵匡胤与李继勋的关系十分密切,如李处耘进入赵匡胤的幕府,可能正出于李继勋的绍介。据《宋史?李处耘传》,李处耘起初在将军折从阮的帐下,折从阮去世之后,成为河阳三城节度使李继勋的幕僚。李继勋起初对李处耘甚为看轻,后见李处耘文武双全,而对其另眼相待,逐渐把政务交给他处理。此后李继勋遭贬官,李处耘来到汴京,随即成为赵匡胤的幕僚,为都押衙,越匡胤对其颇为信任,是日后策划陈桥兵变的主要谋士之一。而李继勋入宋以后,累任地方藩镇,由于他是赵匡胤的义社兄弟,所以做官虽无政绩,天子依然对其优待。

石守信可能是义社兄弟中与赵匡胤关系最为密切者,一直共事于殿前司中。石守信,开封浚仪(今河南开封)人。后汉末年,周太祖郭威将石守信收归于帐下。周太祖临朝之初,石守信累迁至亲卫都虞候。周世宗率军北上抗击北汉、契丹联军南下,大战于高平,石守信跟随张永德、赵匡胤力战退敌,即以战功升迁亲卫左第一军都校;等到周世宗班师还朝,再迁铁骑左右卫都校。从此之后多次随从天子出征淮南,皆为先锋,下六合,入涡口,克扬州,战功卓著,遂领嘉州防御使,充殿前司铁骑、控鹤四厢都指挥使。显德六年( 959年),石守信侍从天子北征契丹关南之地,出为陆路副都部署,以战功迁任殿前都虞候,当赵匡胤被住殿前都点检时,其便补赵匡胤之缺,擢任殿前都指挥使,为检校司空、领洪州防御使。周恭帝即位,石守信加义成军节度使、检校太保,仍任殿前都指挥使。在陈桥兵变中,作为赵匡胤集团的核心成员,石守信以殿前都指挥使之身份留守汴京,以为赵匡胤的内应,从而有效地保证了兵变的成功。

王审琦,字仲宝,辽西人,后来迁居于洛阳。后汉乾佑初年( 948年),王审琦投入周太祖郭威帐下,因其性格忠顺谨慎,因此郭威对其颇为信任。此后王审琦侍从郭威讨伐李守贞之乱,以战功升任厅直左番副将。在周太祖广顺年中,王审琦历官东西班行首、内殿直都知、铁骑指挥使等。显德二年( 955年),王审琦随从周世宗亲征北汉,力战有功,擢任东西班都虞候,改任殿前司铁骑都虞候,迁铁骑右第二军都指挥使。周世宗整饬禁军,召禁军诸将入禁苑中宴会,射技对异,王审琦连发中的,周世宗大悦,赏赐有加,不久领勤州刺史。次年,周世宗亲征淮南,因舒州南唐守军坚壁不降,便以郭令图领舒州刺史,命王审琦和将军司超率精锐骑兵夜袭舒州城,生擒南唐舒州刺史,缴获铠甲、兵械、粮草数以十万计。待郭令图入城,王审琦再次率领兵马前往黄州作战。数日后,郭令图被舒州人所驱逐,王审琦闻之后,选择轻骑衔枚自黄州夜发,第二日早晨到达舒州城下,一战即胜,郭令图得以重还舒州城。周世宗对此颇为嘉赏,王审琦被升迁为散员都指挥使。此后王审琦又袭破南唐军紫金山营寨,于率军冲锋时被流矢所中,战后以功转控鹤右厢都指挥使、领虔州团练使。显德四年( 957年),周世宗再次亲征河南,围攻濠州,王审琦率敢死士数千人击破濠州城外水寨,夺取其门城,随后进攻楚州,王审琦为南面巡检。城将被攻破之际,王审琦推测南唐守军必定突围逃生,便预先在半路上设下埋伏。果然南唐守军凿开城南门突围,遭到后周伏兵伏击,死数千人,被生擒五千余人。周世宗甚喜,擢任王审琦为铁骑右厢都指挥使,显德六年( 959年),再次侍从周世宗亲征瓦桥关。周恭帝即位,升迁殿前都虞候、领睦州防御使,成为赵匡胤的左膀右臂。

韩重赟,磁州武安(今属河北)人。其年轻时以武勇知名,周太祖郭威麾将其收归于账下。周太祖即位之初,升补左班殿直副都知。显德二年( 955年),他随从周世宗征战高平,以战功迁升铁骑指挥使。此后周世宗亲征淮南时,韩重赟再次随君出征,在率兵冲锋时被流矢射中,但仍挥军直进,迁铁骑军都虞候,不久迁控鹤军都指挥使、领虔州刺史,成为赵匡胤麾下大将。

刘廷让,原名匡义,后因为避宋太宗之讳而改名,涿州范阳(今北京)人。与其他义社兄弟不同,刘廷让的曾祖是唐末著名藩镇、卢龙军节度使刘仁恭,其祖父为沧州节度使刘守文,在与其弟刘守光争夺幽州控制权的战争中失败被杀,于是刘廷让与其父南奔中原躲难。刘廷让少有膂力,后汉末年郭威镇守邺都时,投其麾下。郭威夺得帝位后,刘廷让补内殿直押班,升迁至龙捷都指挥使。周世宗时,侍从天子南征淮南,以战功领雷州刺史,再迁铁骑右厢都指挥使、领涪州团练使。

除此之外,义社十兄弟中的杨匡义、刘庆义、刘守忠和王政忠四人,新、旧《五代史》及《宋史》、《东都事略》等皆未立传,史书中仅留下只言片语之记载,此也许是此四人在后周时期官爵不显,人宋以后之言行事迹亦乏可述之处的缘故。现据对此些零散的相关史料的疏理考证,对其人其事略作一些简单介绍。

据史料载,开宝八年( 975年)五月,王政忠以解州刺史权知晋州兼兵马钤辖。第二年八月,当数路宋军出征太原北汉政权时,解州刺史王政忠与西上阁门使郝崇信一起领军出汾州路进入北汉境内。又据《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十七中记载,开宝九年( 976年)八月宋太祖赵匡胤命将征伐北汉,以侍卫马军都指挥使党进为河东道行营马步军都部署,而杨匡义正以虎捷右厢都指挥使之衔为行营马步军都虞候。杨匡义,《宋史》卷四八二中作“杨光美”,这当是为避宋太宗赵光义之讳而将改“义”为“美”。杨匡义(杨光美)在宋初消灭后蜀的时候,以马步军都军头之职充任东路军战棹左右厢都指挥使。此后杨匡义官至保静军节度使。

又刘庆义、刘守忠二人,除据《宋朝事实》卷九《勋臣》内所记一则外,没有见其它史料有所记载。

有关“义社兄弟”之名,在《宋史》等文献中没有记载,但除《宋朝事实》外,北宋笔记《三槐王氏杂绿》中亦有云:“太祖(赵匡胤)即位,方镇多偃蹇,所谓十兄弟者是也。”此可为赵匡胤的确曾结“义社兄弟”之铁证。据李继勋、石守信、王审琦、韩重赟和刘廷让等五人传记,可知他们都是在周太祖郭威于后汉末年统军邺都之时投其麾下,为其帐下亲军,由此能够推知他们结义社兄弟的时间,大概便在这时。

当然,在后周末年与赵匡胤以兄弟相称的将官不止此等九人。就以《宋史》所记载,如龙捷右厢都指挥使赵彦徽,真定安喜(今河北定州)人,与赵匡胤同侍奉周世宗,因为此赵匡胤年长,且两人同姓,故赵匡胤待之以兄长之礼;侍卫马军都指挥使韩令坤有才略,识治道,为赵匡胤青年时好友,情好亲密;而赵匡胤与大将慕容延钊亦相友善,显德木,赵匡胤任殿前都点检,慕容延钊为其副手,任殿前副都点检,因为些赵匡胤年长,赵匡胤事之为兄。又虎捷左厢都指挥使张光翰,与赵匡胤关系也甚深。除此之外,大将高怀德、张令铎等人也都成为赵匡胤的朋友。因龙捷、虎捷二军皆属侍卫司,故知赵匡胤在把殿前司作为自己势力范围的同时,也努力发展与侍卫司诸将的联系,壮大己方力量。因此,当赵匡胤发动陈桥兵变时,这些将领或袖手旁观其成败,以决定自己的归依,或与义社兄弟一起积极参与其间,成为赵宋王朝的开国功臣。如张光翰、赵彦徽就因“翊戴”之功,得到宋太祖赵匡胤的优厚回报:官拜诸军节度使,安享富贵荣华。

赵匡胤婚后只过了两年多的平静安逸生活,便被契丹铁骑冲荡得杳无踪迹。

继石敬瑭为帝的晋出帝石重贵,耻于其父对辽朝的奴颜卑膝,就拒绝再向契丹称臣,导致晋、辽关系很快便恶化了。辽太宗耶律德光大怒,多次率兵侵扰晋境。945年,晋兵大败辽军,辽太宗只身骑骆驼狼狈逃回幽州(今北京)。第二年,急于雪耻的辽太宗倾国南下,欲一举灭亡后晋。大敌当前,后晋统兵大将欲效法石敬瑭的作为,在契丹皇帝的庇护下做“儿皇帝”,就拒不服从后晋朝廷的命令,举军投降了契丹。是年底,毫无办法的晋出帝只得出城投降,成为阶下囚,被辽太宗送到遥远的北国苦度余生。947年春节,辽太宗进入汴京皇宫,接受百官朝见,欲成为中原之主。不料中原军民不接受契丹统治,纷纷聚兵反抗,烽烟四起。没有办法控制乱局的辽太宗只得匆匆率军撤出开封,并病死于北归草原的途中。于是一直躲在太原观望形势的后晋河东节度使刘知远乘机称帝,然后遣军南下,兵不血刃地进了开封,建立了后汉政权。

大概是在这年的夏天,二十一岁的赵匡胤离家别妻,闯荡江湖,欲通过一刀一枪谋得一个出身。

赵匡胤出身军门,其父与其岳父均为禁军军校,而且当时还有父子同营当差的习惯,为何赵匡胤要远出汴京,投奔他乡?这恐怕与当时政局和赵家之境遇等情况有着密切的关系。

由于在辽太宗入汴京之前,开封城内曾经遭后晋乱军肆意烧杀抢掠,之后入城辽兵又四处纵兵抢劫,搜刮百姓银帛,“迫以严诛”,民不聊生,令城内不管贫富贵贱,概无幸免,只得纷纷逃亡,十室九空。因此,赵家的生活大概也受到了严重影响。与此同时,赵家此时除赵匡胤及其一弟(赵光义)一妹(燕国长公主)外,其第四子赵廷美也于这年出生,故需要已过弱冠之年的赵匡胤谋求一职来为家分忧;而赵弘殷时运不济,为官 20余年却依然原地踏步,不能对赵匡胤的仕途有很多帮助,促使赵匡胤只得将目光转向别处,欲投靠父亲的朋友,以求谋得一官半职,再衣锦还乡。但残酷的现实却与良好的愿望相距甚远。在此后一年有半的时光里,四海为家、浪迹江湖的赵匡胤并没有找到他所渴望的机遇,一无所得,两手空空。大概是赵匡胤这一段“漫游无所遇”的生活过于落魄了,所以宋代史书中对此少有记载,仅留下一些零碎的文字记录,以及流传于民间的口头传说。这些文字记录及民间传说,虽然不无错讹,并且颇有荒诞迷信的成分,但透过其斑驳的表象来探究其隐蔽的本实,对深入了解赵匡胤落魄江湖的行踪颇为有用。

当日赵匡胤出京之后,沿着黄河西行,直奔关西,欲投靠在凤翔府为长官的父亲的朋友,不料此人不念交情,只送给赵匡胤数千钱而将其打发走。未遂所愿的赵匡胤就在今陕西西部、甘肃东部一带游访,寻找机会,但还是没有结果,从而陷入了困境。

赵匡胤离开汴京之后,沿着黄河大堤,由东向西,逆流而上。他没目标,不知道路在何方,更不知道归宿在何处。只怀着一腔热血,踌躇满志,一人闯天下。他深信不疑,外面的世界一定很精彩,那是无数英雄叱咤风云、建功创业的大舞台,是自古以来,无数风流人物纵横驰骋,逐鹿问鼎的大战场。“天生我材必有用”,他坚信自己一定会像中华历史上那些风云际会的英雄人物一样,一展身手。绝不是那些蝇营狗苟、庸碌无为的芸芸众生。

赵匡胤背着一个包裹,手提一条哨棒,大步行进在黄河大堤上。略带湿润的河风吹在他那红色的脸膛上,扑在他那敞开的胸膛上,他感到十分惬意和自得,来到这个世界上二十四年了,今天才真正迈出了人生的第一步。

这条烟尘飞扬、人流滚滚的黄河古道上,赵匡胤独身一人已经奔走了十七八天。慢慢地,他那颗热血奔涌、滚烫沸腾的心开始冷静下来。离开了家乡,离开了故人,眼前的一切变得那样陌生。一种悲怆和苍凉的感觉不时地袭上心头。黄河大堤上,大堤以外的千年古道上,成群结队的逃荒的人群,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推着独轮木车的,挑着箩筐的,挎着破篮子的,拄着拐杖的,抱着婴儿的,一个个破衣烂衫,面色灰白而又浮肿,脸颊上淌着泥汗,挂着浮土。一个妇女倒下了,她半躺在一个土坡上,看着身边那个四五岁的孩子,绝望地摇摇头,洒下几滴浑浊的泪水,便咽了气。一个年轻媳妇把怀里才几个月的婴儿,从自己那瘦小松软的乳房上摘下来,使劲地摇晃着,突然发疯似的嚎哭起来。孩子早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断了气。到处是“路倒”,到处是新坟,到处是哭喊。一幅幅惨不忍睹的景象令人毛骨悚然。此时的赵匡胤,才懂得了“哀鸿遍野、饿殍满地”的含意。他觉得心里憋闷得慌,一种近乎要爆炸的憋闷。他想找一个人说说话。可是这些来来往往的人群,就像在死神的手心里挣扎,正在急匆匆地逃命。谁也不理会他,没人跟他搭话。即使夜间住在客栈里,偶尔与人同宿一室,也互相提防。赵匡胤开始茫然了,他感到孤独,感到苦闷,更深深地感到困惑和愤怒。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也很无奈。他多么想遇到个知音,可是他失望了。从开封出发,他已经横穿了好几个州,经过了十几个县,他一无所遇,白白地付出了旅途的困顿和千辛万苦。

一个月后,赵匡胤来到了潼关。一路上与他为伴的黄河由北奔涌而来,在此拐个直角,浩浩荡荡向东飞泄而去。在这个转折点上,赵匡胤也面临着一个去向的选择,是沿着黄河向北走,还是径直西向?

赵匡胤开始踟蹰起来,伫立在巍巍的黄河大堤上,再次注目着脚下那浩浩荡荡、滚滚东去的黄河,“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长江、黄河一旦选择了自己的流向,就会百折不挠,一往无前,冲决一切羁绊,从不迟疑,更不回头。大丈夫应该有大江大河般的胸襟和气势。自己既已选择了西向而行,就应该顽强地走下去。俗话说,不到黄河心不死,而自己是过了黄河也不死心。

于是,他舍弃了北去,继续向西,向西。

几个月过去了,赵匡胤仍一无所获,他吃力地跋涉着,他在暗中较劲,与自己这蹩脚的命运抗争着。

在一个初秋的日子,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带着满身的风尘和土屑,来到了原州(今甘肃境内)。他决定在这里做短暂的停留。他实在太疲劳了,需要休整一下。另外,他身上所带的川资已经不多了,再走下去,恐怕连吃饭的钱也没有了,他必须设法筹措一些川资。

他来到一家养马的财主家,提出为那家财主放马,只要有饭吃有屋住,工钱并不计较。那财主仔细打量一阵这个年轻人,见他身材魁梧,年轻力壮,便很爽利地答应了。

从这天起,赵匡胤开始了他牧马人的生活。平展展的大草原广袤无边,间或有几束野菊花点缀其间,在无力的秋风中晃动着。秋高气爽,蓝天丽日,白云悠悠。在这空寂寥阔的天地之间,十几匹老马在懒散地迈着步子,啃着青草。赵匡胤扔掉马鞭,仰卧在一片厚厚的像软绒般的草丛里,凝视着湛蓝的长空中那不断变幻着的云朵和偶或在云朵间穿行盘旋的老鹰,心中好笑。自己本应是一只搏击长空、笑傲云海的苍鹰,如今却像只觅食的老母鸡。他感叹造物弄人,命运不济。他觉得内心有一种不平之愤要发泄,他忽然地尖厉地呼啸一声,腾的跃身而起,冲到一匹壮硕的黑马身边,翻身上马,双腿一夹,左手攥着马鬃,右掌狠拍马臀,他要在这大草原上狂奔驰骋。可是他又一次失望了,那匹马貌似健壮,却不堪驱使。只慌乱地小跑了几步,便又笨拙无力地蹒跚而行起来。赵匡胤无可奈何地跳下马来,本是些犁田驾车的畜牲,与自己本非一路。赵匡胤只好又回到草丛中躺下,懒洋洋地晒着太阳,慢慢地便有些迷糊起来。

突然,一阵“嘚嘚”的马蹄声和嘈杂的吵嚷声把赵匡胤惊醒,“嗖”的一声,他一跃而起。见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骑在马上,头戴金凤盔,身披黄金甲,腰系丝绦宝带,显得极是精神。手下带着二三十名喽啰,正在围圈着自己所放牧的那十几匹马。匡胤一看大怒,顺手拾起身边的哨棒,断喝一声:“蟊贼,大天白日敢来偷马?”说话之间,飞掠到骑马人身前,横身拦住去路。骑马人哈哈笑道:“爷爷乃驼峰山大王王昌放,今日从此路过,见有些许马匹,欲借往山中拉车运粮。爷爷行事光明磊落,岂能言盗?”匡胤冷笑一声:“看你堂堂五尺男儿,还当是哪路英雄,原来是山贼草寇。今天算你倒霉,撞到爷爷手里。”说罢,出手如飞,哨棒挟着一股劲风,向王昌放面门劈去。王昌放忙举刀架住,“砰”得一声,便觉力道深沉,虎口发麻,心中暗忖道:“这小子好大的力气!”当下不敢怠慢,挥刀疾进,一招紧似一招,指望以刀法把这汉子降伏。孰料赵匡胤一条哨棒施得丝丝入扣。二人战够多时,难分高低。二三十个喽啰站立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大王脾气逞强好胜,没有他的话,谁也不敢上前打援手。二人打了约半个时辰,赵匡胤卖个破绽,王昌放操刀欺进,匡胤轻举哨棒架开,身躯轻纵,一手舒展,大喝一声:“下来!”将那王昌放拽下马来。翻身骑在昌放背上,抡拳便打。不料那王昌放躺在地上,却哈哈大笑道:“好,好!”

赵匡胤见此人不求饶命,却在发笑,甚是奇怪,问道:“你笑什么?”王昌放道:“昌放自出道以来,从未遇过对手。今日被你打败,可见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武功如此了得,却在此为人牧马,定是虎落平川。今日能结识这么一个英雄,王某还不该笑吗?”匡胤见他话说颇有些英雄气概,急忙放他起身,说道:“我看你也非凡夫俗子一流,放你一条生路,带上你的人走吧。”那王昌放立起身来,上前深施一礼,嘻嘻笑道:“小弟倒不想就这样回去。”匡胤奇道:“难道非要带走这些马匹?这可是人家的马,我可做不了主。 ”王昌放道:“今日得遇英雄,岂可失之交臂?小弟意欲邀英雄到敝山寨暂住几日,以慰渴慕之情。 ”

匡胤这些日子为人放马,心情本十分郁闷烦躁,加上一路未遇知音,如今极想交几个知己朋友,见王昌放相邀,欣然同意。把马匹给东家送回,便同王昌放等人说说笑笑,向驼峰山赶去。

一行人梭行箭走,很快来到了驼峰山。远远望去,见双峰并峙,巍巍然直插云霄,如一只巨大的骆驼在天地间缓缓行进。山上千年翠柏,百代古松,蓊蓊郁郁,深涧高岗,危岩悬壁,山势十分险要,确是个好所在。

王昌放一面指指点点地与赵匡胤说着话,一面派喽啰飞跑上山,报与二大王知晓,准备迎接贵宾。

众人沿着一条绿树夹荫的山路,刚转过一个山角,前面便展出一片开阔地,忽听得鞭炮炸响,锣鼓齐鸣,一员小将带着数百名喽啰,从远处急步迎来。走到近前,众喽啰一齐跪地,向着王昌放叩头请安。那小将也向王昌放和赵匡胤深施一礼。王昌放对赵匡胤说:“这是我山寨中二寨主张晨风。”匡胤也上前施礼相见,二人寒暄几句,便与王昌放来到议事厅中。议事厅早摆下酒宴,当下三人入席,晨风和昌放都举起碗来,向匡胤敬酒。匡胤把酒一饮而尽,说道:“承二位寨主盛情款待,赵某不胜感激之至。”三人你一碗我一碗,边吃边谈,话说得越来越投机。张晨风问道:“赵兄既是名门之后,在家自是锦衣玉食,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日后也自有无量前程,何以只身奔走关西荒凉之地,落得这般潦倒?”赵匡胤见王、张二人皆英雄豪爽之人,也不隐瞒,便将自己如何因父亲被黜被打,一怒之下,大闹御勾栏,火烧撷芳楼,杀死了南唐进贡的皇家艺妓,一五一十,细细说了一遍。末了又道:“杀几个官妓算不得英雄,可惜那狗皇帝在深宫内院,身边又有无数高手,不然取下他的狗头,叫他识的天下英雄。 ”一番话慷慨激昂,只说得王、张二人频频点头,敬服有加。

王、张二人对赵匡胤发出邀请,见他不肯留在山寨,知他志存高远便不再说。只是频频劝酒。王昌放又说道:“赵兄既不肯屈就,小弟们也不敢强勉。只是小弟有个请求,不知赵兄能否俯允?”匡胤道:“贤弟有话请讲。”王昌放道:“小弟与赵兄一见如故。我兄弟二人愿与赵兄结为金兰之好,只怕我等出身寒微,恐辱没了兄长。”

赵匡胤欣然同意道:“能与二位结为兄弟,为兄求之不得。兄弟之间,誓同生死,要的是志同道合,意气相投,怎能论门第高低?岂不闻古人云,‘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王、张二人即忙命喽啰们摆设香案,烧上三炷高香。三人在香案前拜了八拜,抓来一只大红公鸡,将鸡血在三个酒碗里滴滴嗒嗒地洒上一些。三人端起酒碗,互相照了照,一饮而尽。论过年龄,赵匡胤与王昌放同岁,论月份为长,王昌放次之,张晨风老三。三人结为生死之交,王昌放吩咐重新整备筵席,三人传杯送盏,谈论时事,开怀畅饮,不觉饮至更阑时分,已是杯盘狼藉,酩酊大醉。

匡胤被几个喽啰扶到一间客房里,顾不得脱衣,爬到床上,纳头便睡,一会儿便鼾声大起。喽啰们为他熄了灯烛,悄手悄脚地退出房外,各自回去休息。

不知睡了多长时间,赵匡胤感到口渴难忍,翻身起来,正欲寻水来喝,却忽听得床下有人在啼哭,不禁大吃一惊。深更半夜,谁到自己房中哭泣,他急忙点燃灯烛。举烛来照,却见真是一个柔弱女子,年龄不过十六七岁,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在烛光下闪着光彩,正在惊恐地扑闪着。粉红娇嫩的面颊上犹自挂着泪痕,真如雨打梨花一般,楚楚可怜。“你是何人,缘何深夜至此,孤男寡女同处一室,这成何体统?”见赵匡胤发怒,那女子更加惊慌,哆嗦地说道:“贱妾本是一民女,是大王命小女前来侍候壮士,非小女子自己要来。”

说罢,敛衽向匡胤深施一礼,便去床前为匡胤倒了杯水,送到面前,双手捧上,怯声道:

“壮士喝水吧。”匡胤接过杯来,咕咚咚一气喝完,然后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女子姓韩名秀英,是驼峰山西去二十里韩家屯人。父亲韩百万是这一带有名的财主。膝下无子,只生此一个女儿,在方圆数十里都是数一数二的美人儿,因此爱如掌上明珠。

韩家屯有一恶霸姓韩名通,儿子是个驼背,人称韩橐驼,虽生得其貌不扬,却是个有心计的人。父子二人都是恶棍,因家中饶有资产,豢养了许多地痞流氓做家奴,在韩家屯一带横行乡里,欺男霸女。听说韩百万有一如花似玉的女儿,那韩橐驼便想取为妻室。韩福托媒人带上重金来见韩百万。韩百万素知韩福父子恶名,岂肯把女儿往火坑里推?当场便一口回绝了。谁知第二天,韩福父子便气势汹汹地来到韩百万家。那韩福满脸阴沉沉地对韩百万说:“我韩福在这方圆几百里,也是个说一不二的人物。我儿子娶你家女儿,也算得门当户对。若是识相点,我们还是好好的儿女亲家;若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休怪我韩福无礼,就是硬抢强娶,这门亲事也定要做成。”那韩百万当时便吓得双腿打颤,苦苦哀求道:“儿娶女嫁,这是人生大事,还容我与女儿、家人商量一下,三日后再给您老回音。”韩福见韩百万的话有活路,冷冷道:“三日后我来接人。到那时若再推三托四,休怪我韩某翻脸。”

韩福走后,韩百万一家如大祸临头,一个个面挂青霜。女儿韩秀英与母亲抱头痛哭,韩百万只顾躲在一边唉声叹气。直到深夜,那韩秀英突然对父母说道:“为今之计,女儿只有奔走他乡,躲开这场祸事。”父亲韩百万拖着哭腔说道:“你一个女儿之身,在这兵荒马乱的年头,躲到哪里才好?”秀英却说道:“我姨家在离此数十里的驼峰山中,我今夜便女扮男装,先到姨母家躲避一时,只是父母亲要多多保重,与那韩福父子善作周旋才是。”

事已至此,韩百万只好依了女儿。韩秀英当即回房,换了一身男儿服装。父亲又派一名老家人跟随,连夜逃出家门,向驼峰山中姨母家奔去。

哪知祸不单行。韩秀英主仆二人在驼峰山中却迎头碰上了张晨风带着一哨人马巡山。张晨风见此一老一少形迹可疑,看见他们撒腿想跑,喝令众喽啰擒拿上山。

韩秀英被这伙强人擒住,心中恐惧,自忖此一上山 。不是遭辱,便是被杀。因此在过一处悬崖上,秀英乘众人不备,紧跑几步,便欲跳崖自尽。张晨风伸手一把拦住,不料匆忙当中,打落了头巾,瀑布般的黑发飘然而下。原来竟是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胚子。众人先是一惊,而后哄然大笑。张晨风笑道:“小娘子何苦轻生?今日随我上山,封你做个压寨夫人,一辈子安享荣华富贵。”秀英两眼坠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众人说说笑笑,将韩秀英主仆押解上山,来见王昌放。那王昌放一见如此翩若惊鸿,貌似天仙的人物,心中十分欢喜,命人将秀英安置另室,换回女儿装束。一连几日,让张晨风去说合亲事。那秀英怎肯以身相许?任凭那张晨风说得唾沫横飞,天花乱坠,只是不允,单求速死。

王昌放、张晨风也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到底良心未泯。也不好太过相逼,只好好饭好菜盛情款待他们主仆二人,心想时间久了,秀英能够回心转意,再慢慢成就这门好姻缘。

就在这时,他们结识了赵匡胤。王昌放忽然想起了韩秀英。心想,那韩秀英不愿与自己成亲,主要是嫌自己落草为寇。赵匡胤乃一代名将之后,又生得魁梧英俊,仪表堂堂,韩秀英定会欢喜。若在匡胤酒醉之后,将韩秀英送去。“英雄难过美人关”,何况是在夜深人静之时,孤男寡女同处一室,那赵匡胤恐也难以把持。若成就了这门亲事,有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绊着腿,赵仁兄也许就能留在山上。

看着赵匡胤已不胜酒力,命人扶他去了卧室。王昌放来到韩秀英住处,微笑着说:“恭喜韩小姐,韩小姐大喜。”韩秀英怪异道:“奴家命薄,家遭不幸,又落于大王之手,何喜之有?”王昌放道:“今有一贵人来到山寨。此人乃东京护圣指挥使赵弘殷老爷的公子,乃当世英雄。王某欲将小姐许与赵公子,此乃天造地设的一段良缘,小姐嫁了这位英雄,还怕韩福父子不成?现在赵公子已酒醉睡下,烦小姐前往侍候茶水,明日在山寨成亲。”一席话,说得韩秀英半信半疑。若真如王昌放所说,这对于连遭大难的秀英来说,不啻是喜从天降。见秀英还在犹疑,王昌放便连推带拉地把秀英送到匡胤房中,然后倒锁了屋门,自回房中睡觉去了。

赵匡胤道:“小姐莫要惊惧,赵某最看不惯这种恃强凌弱,仗势欺人的混账事。韩小姐只管放心,这事匡胤既然知道了,就要管到底,定然还小姐一个公道。”

韩秀英走上前去,为匡胤宽衣解带,口中喃喃道:“秀英并非轻薄之人,自幼家教甚严,亦熟知闺中礼法。但今夜与公子同处一室,已许公子,愿将女儿贞操这就献给公子。若公子仍不答应,秀英无面目活在人世,宁愿一死了之。 ”

匡胤心中万分激动。人生得一知己足矣,何况是这样一个痴心重义、宁愿以死殉情的红颜知己?有这样一个娇艳可人、知冷知热的女子为妾,说不定对自己的人生、事业都会大有助益。

他将秀英紧紧地搂在怀里,一只手在她背上轻轻抚摸着,叹口气说道:“匡胤何德何能?得小姐如此痴情?只是大丈夫行事,当光明磊落,岂能苟合于暗室。倘若小姐委屈自己,情愿相许,待我收拾了韩福那恶棍,再禀知双方父母,与小姐成婚,你看如何?”

听了这话,秀英立时高兴起来,搂住匡胤的脖子,在他脸上深情地吻了又吻,一串热泪从她的眼睑中急速地滚落了下来。然后,她开始满心欢喜地为匡胤拾掇床铺,让他睡觉。匡胤却坚持让秀英睡在床上,自己把一张条案收拾出来,抱床被子在条案上和衣而眠。

秀英很快便睡熟了。经过这些天惊恐、愤怒和极度痛苦的煎熬,她心力交瘁。现在终于度过了危难,看到了希望,看到了幸福的未来。她安详地无比香甜地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王昌放、张晨风便来敲门。进屋后,二人双拳一抱,笑嘻嘻地对匡胤说:“恭喜大哥,恭喜嫂夫人。”韩秀英早羞红了脸,说不出一句话来。匡胤佯怒道:“都是你们这两个狗头办的好事!掳掠良家妇女,该当何罪?”见二人一时愣在那里,秀英在一旁“扑哧”笑了,用手指指条案上的被子,羞答答地说道:“现在叫嫂子还早了一点,等以后行过合卺之礼,再请二位大媒吃喜酒吧。 ”

王张二人看看匡胤,再看看秀英,纳罕地问道:“难道,难道说你们……”赵匡胤不等他们说完,接口笑道:“韩小姐是大家闺秀,今日既无父母之命,又无媒妁之言,不成大礼,何敢亵渎?不过韩小姐说得也对,我们二人已订终身,到时候还得请二位当个月下老。”

早饭以后,匡胤与王昌放、张晨风闲坐饮茶时,把自己要除掉韩福的想法说了。还没等他说完,王昌放早怒冲冲地说道:“韩福父子乃一方恶霸,平日横行乡里。如今韩小姐已是大哥的人,看大哥的意思必不肯在此久居。韩小姐回家后,韩福那厮必去纠缠威逼。趁大哥在时,我们合力除去这个恶贼,既保了韩家的平安,也为四方百姓除去一害。”

张晨风也说道:“其实我兄弟早有除掉此贼之意,只是素昧平生,并无口实,又加之此人武功精湛,便存了个井水不犯河水之意,既天意要灭韩福。今日就借大哥神威,杀了这厮。出人命祸事,只我兄弟二人顶着,反正我们杀人放火早成了家常便饭。大哥留着个清白之名,可放心去寻前程,日后寻得个安身立命之所,我兄弟自去追随左右。”

匡胤听二人说得爽快,古道热肠,心中滚过一阵阵热浪,连声道:“好,好,赵某有幸结识两位两肋插刀的兄弟,何愁今生今世大事不成?”

接着,三人又将擒杀韩福的具体方案详细地计议了一阵。诸事停当,匡胤从后房里请出了韩秀英,嘱她先自回家,与老父说知原委。一路只管张扬,让韩福父子知道她已平安回家,好诱蛇出洞。他们兄弟三人当夜潜往她家,准备收拾韩福这厮。王昌放又命几个喽啰扮作山民模样,远远地尾随护送,确保他们安全到家。

说话之间,夜幕已经降落,弯月如刀,繁星闪烁。村子里远远地传来了犬吠声,一会儿有人敲门。秀英欣喜道:“是他们来了。”

韩百万慌忙起身,打开院门,果然是赵匡胤等三人到来。

当下摆下酒席,韩百万夫妇对三位恩公千恩万谢,频频敬酒。

第二天早饭后,众人正在屋里叙些闲话,忽听得一阵紧似一阵的打门声,知道是韩福父子到了,大家各自躲开,准备见机行事。

韩橐驼前凹后凸,身高不过四尺,走起路来一溜碎步一颠一颠的,是个半残之人。虽说长得猥琐丑陋,但论起韩福的豪富和霸气,娶房媳妇并不难,就是挑挑拣拣,选个花容月貌的俊妞也很容易。如今这个世道,许多女人都是只认钱,不认人。

但是,他却偏偏看中了韩秀英,邪魔附身似的,除了秀英,任是天仙也不肯要。前几天听说秀英被山贼掳去,竟然苦于单相思而病了一场。他并不想大动干戈地来抢亲。可是没有法子,“情”字是魔鬼,万般无奈。也只好出此下策了,如今,早按捺不住,快步向韩小姐的绣房跑去。

谁知他刚进去,便听见“哎哟”惨叫一声,叫声未落,那驼子竟像一个瘪了气的皮球似的,从屋内弹射出来,“扑通”一声摔在院子当地,跌得眼冒金星,四肢乱刨。

见此情景,韩福火冒三丈,高声骂道:“是哪个乌龟王八蛋!莫非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太岁头上动土,在你韩爷爷面前撒野。”说着,“刷”的一声从腰中扯出短刀,就要向屋内冲去。却见,王昌放仗剑而出,威风凛凛地站在门首,按他们预先商量的,由他躲在小姐绣房里。等韩福进来,趁其不备一剑结果了他了事。谁知进来的是韩橐驼,对这样一个残疾之人,王昌放不屑害他性命,一脚踢出了屋外,随后闪身而出。只见一丈开外立着一个粗矮的汉子,五短身材,蜡黄脸皮,倒三角眼里闪着狰狞的凶光。

料定此人便是韩福,怒声喝道:“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是何道理?今日爷爷来取你狗命。”说罢,挺剑向韩福疾刺。那韩福从小习武,年轻时曾专程到峨眉山上拜师学艺,武功精绝,几十年来四处闯荡,没遇到对手,哪里将这个毛头小子放在眼里?短刀轻轻往外一磕,身形一闪,早躲过一招。手腕骤翻,刀锋快如流星,向王昌放后脑勺劈来。王昌放没料到韩福出手如此之快,急忙低头,“嗖”的一声,头上楼巾被荡飞,王昌放不禁惊出一身冷汗。翻身挥剑,斩削劈刺,连连进招,只听得“咔咔咔”响声四起,大白天里也见火星进溅。

二人打斗了半个时辰,王昌放已气喘吁吁,大汗淋漓。韩福仍镇定自若,面不改色,刀法一丝不乱。又打了一会儿,王昌放剑法已经露出破绽。韩福“嘿嘿”冷笑一声,一柄短刀舞得泼雨一般,直取王昌放要害。只听得西厢房门“哐啷”一声,张晨风斜刺里飞纵出来,手绰一杆大枪,挟风裹电,向着韩福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地猛刺。王、张二人轮番夹攻,无奈韩福武功高出二人一筹,身躯闪转腾挪,轻捷如燕,短刀上下翻飞,飘忽不定。一人力战二将,仍游刃有余。激战了多时,王张二人还是不占上风。

赵匡胤一直站在北屋内,静静地观看着外面的打斗。原以为,王昌放与张晨风联手,制服这个恶棍定绰绰有余。始料未及的是,韩福的武功竟会如此精道,又如此骁勇善战。他不眨眼地凝视着韩福的一招一式,见刀法沉雄,身如猿猱,知道今天遇上了高手,遇上了劲敌。不禁暗暗称叹:“好俊的身手。可惜此人坏了心术,若是能够良心平复,弃恶从善,该是一条顶天立地的汉子,说不定还能建功立业,青史留名呢?见二人久战不下,而且险象环生。韩福那厮又如此骄狂,不可一世,赵匡胤心中越来越烦躁,不停地在屋地上来回走动。

赵匡胤心中的火气陡然升起,他顺手抄起哨棒,暴喝一声:“韩福贼子,休要张狂!”随着话声,已纵身掠至三人阵中,哨棒呼啸着,裹着一股劲风,直向韩福的脑门劈来。

韩福与王张二人斗得正酣,猛见一人加入了战阵,听那喝声,中气深沉浑厚,知来者不善。匆忙中接了他一棍,感到手臂发麻,虎口震疼。见他棍棒使得十分娴熟,招式都是行家章法,心中一凛。不敢马虎和怠慢,抖擞起十分精神,与三人厮拼。

赵匡胤一条哨棒如蛟龙出水,指东打西,起南落北,让人眼花缭乱。场上情势立时大变。韩福不得不拿出七分精力对付匡胤,又有两个不要命的在乘势猛攻,便觉捉襟见肘,力不从心,渐渐地落了下风。心中暗想:“此账留待来日再算。”想至此,呼喊一声,那七八个恶奴一窝蜂地拥了上来。

乘着混乱,韩福将身子一纵,跳出圈外,拉着儿子便走。谁知赵匡胤早已飞纵面前,顺势将哨棒扫出,打在韩福的腰眼上。这一棍蓄积了周身之力,韩福猝不及防,“咕咚”一声栽倒在地。张晨风随后赶到,举起长枪,照着他的心窝狠狠地刺去。赵匡胤忙喊道:

“且慢动手。”

张晨风大感讶异:“大哥,如此凶贼,留他必是祸根,今日不杀,更待何时?”

赵匡胤一脚踩住韩福前胸,沉声问道:“韩福,你今日败在我兄弟三人手下,有何话可说?”

韩福躺在地上,瞪着眼睛狂呼道:“世人皆以成败论英雄,昔日温候吕奉先败于大耳贼三人联手,世人不斥他们战将对阵以多欺少,却说什么三英战吕布,今日我寡不敌众,虽死不服。”

话刚说完,赵匡胤却哈哈大笑:“我乃是东京汴梁赵弘殷老爷的儿子赵匡胤。汴京城里大闹御勾栏、火烧撷芳楼、手刃皇家艺妓便是大爷我干的。至于那两位,便是你们这驼峰山上二位大王,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好汉。今日要取你性命,不过是小菜一碟。”

听说是这么三个人,韩福更觉得今日在劫难逃,便闭了眼不再说话,只等吃他一刀。

不料却听赵匡胤说道:“念你身手不凡,也算是条汉子,杀了你可惜了这身武功。今日饶你父子一条命,不过必须答应我们一个条件。为了韩小姐一家的安宁,你必须离开原州地面,走得越远越好,永不再来找麻烦。”

韩福鼻子里“哼”了一声道:“我韩某今日败在你手下,还有何脸面在此立足,就是你们不说,我也要远走高飞。”说罢,将身子一拧,从地上一跃而起,带上儿子和家奴扬长而去。次日,收拾了金银细软,变卖了家当,不知往何处去了。

这天傍晚,韩百万又命人摆下筵席,就在小客厅中与匡胤对饮攀谈。待匡胤喝过几杯,酒酣耳热之际,韩百万叹口气道“我夫妇二人年近桑榆,膝下无子,只此一伶仃弱女,是下半辈子的依靠,早就想择一佳婿,让女儿终身有靠,我们老来也能放心而去。前日听拙荆说,秀英深慕公子仁德豪侠,气宇不凡,愿侍奉箕帚。我夫妇深感公子大德,愿将小女托于公子,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匡胤忙说道:“谬承老人家与小姐错爱,匡胤感铭肺腑。在山寨之中,我与小姐说过,匡胤已有妻室。名分相关,恐有辱小姐。倘蒙老人家与小姐不弃,肯等待。异日禀知父母,备好聘礼,便来迎娶。”

韩百万道:“名分之事虽大,但人更重要。至于聘礼更大可不必,我家虽非豪门,却也资产丰厚,足够几世人受用。公子何不在此住下,执掌门户,不强似四处奔波,风餐露宿?”匡胤笑道:“好男儿四海为家。’大丈夫处世,当以建功立业为志,若要匡胤久居此处,虽锦衣玉食,坐享富贵,也断不敢从命。匡胤此次背井离乡数千里奔走求寻,就是要伸张男儿之志,不做凡夫俗子。”

韩百万听得似懂非懂。但人各有志,不能强勉,这个道理他是懂得的。何况赵公子已经答应了与女儿的亲事,他也就满足了。当下命人请出夫人、小姐,重新见礼。一家人围坐欢饮,直至夜深方散。

据说赵匡胤在路过泾州长武镇(今甘肃泾川东)时,到一座寺庙中歇息,当家和尚认为赵匡胤的骨相非常奇特,便偷偷地叫人将赵匡胤的容貌画在寺院的墙壁上。随后赵匡胤路过原州(今甘肃镇原),因过于疲惫,便在路边的树荫底下睡午觉。传说为了让未来的天子睡个好觉,虽然日头渐渐西下,但这树荫竟然不作移动。入宋后,民间便把这棵树称作“龙泉木”。赵匡胤来到渭州潘原县(今甘肃平凉东),看见路旁有人在赌钱,好赌的赵匡胤也挤了进去,想凭自己的赌技赢些钱来舒解困境,便把从凤翔府那里得来的数千钱为本,与当地人大赌一场,果然大胜。岂料那些输钱的当地人欺负赵匡胤是个外乡客,群起围攻,把他毒打了一顿,赵匡胤赢来的钱以及原有的数千本钱都被哄抢一空。赵匡胤无力争夺,只得悻悻东归。

又住了几日,赵匡胤执意告辞上路,韩百万见他去志已定,不能强留,只得拣选了一副轻便的行囊,备下黄金一百两,白银五百两,交与匡胤。匡胤道:“此去关西,路程不远,何用这许多盘缠?”只收受了行囊,取了一锭黄金,又对韩百万说:“烦请老人家派人告知山寨中二位兄弟,明日我便上路。”

第二天一早,匡胤辞别众人,就要乘早赶路。一家人直送到庄西人山处的大路口上。韩秀英一旁相随,早就红了眼圈,此时见就要分手,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心中阵阵隐痛,两行热泪扑簌簌地滚落了下来。顾不得父母和众人就在身边,忘了女儿家的羞涩,跑上去拉住匡胤的衣角,泣声说道:“奴家自此当天天倚门相盼,望公子万勿食言,从此一别成路人。”匡胤感慨万端,心中阵阵发酸。忙用手帕为她拭去泪痕,安慰她说:“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何况是这样的终身大事,匡胤岂敢儿戏?贤妹放宽心,静候佳音就是。”

正说话间,东面大路上有两骑人马飞驰而来。人们老远便看出是王昌放、张晨风来了。及至近前,二人翻身下马,高声喊道:“大哥慢走,受兄弟一拜。”说着便行大礼,匡胤也连忙还礼。王昌放道:“兄长此一去,我们兄弟又不知何日才得相见。”我兄弟二人本应与大哥共赴前程,无奈眼下尚有数千人马在此,难以相随。有朝一日大哥有了合适去处,我们一定前往投奔。这里韩小姐一家,自有我二人照顾,兄长只管放心。 ”张晨风又道:“大哥就要远行,山寨中别无长物,聊备黄金白银千两,以表兄弟心情。”匡胤连连摆手:“弟兄们的美意,匡胤心领了。我一人出门在外,哪里用得了这么多金银。二位兄弟用它好好地将养军士,训练兵马,将来或许能派大用场。”说什么也不肯接受。

王张二人见他执意不收,只好作罢。张晨风却转身从马上取下一件兵器,对匡胤说:“大哥只身闯荡天下,身边只有一条哨棒,怎么能行?这几日,我为您打制了一件兵器,大哥试试如何?”匡胤接在手中,却是一条紫檀木蟠龙棍,两端箍以紫铜,中间以银丝镶嵌成一条飞龙。茶碗口粗细,六尺半长短。掂了掂,轻重适中,心中十分高兴:“这件兵器甚合我意,多谢二位兄弟。”又对送行的人们深深一揖说:“诸位请留步,匡胤告辞了,后会有期。”说着,背起行囊,提起蟠龙棍,深情地看了秀英一眼,转身大踏步地向西走去。

走了十几天,赵匡胤来到了商洛地面。这天下午,他走进了一个集镇,在集镇的东首,围聚了数不清的男男女女,熙熙攘攘,老远便听到一阵阵嗷嗷嘈嘈的喧闹声。走近一看,原来是一座高辛庙,庙宇虽然是千年古寺,灰暗而又沉旧,但却殿堂高敞,显得巍峨而又壮观。今天显然是庙会,前来烧香的、还愿的、问卜的人们,如流水般的进进出出,络绎不绝,大街两侧,庙前空场里,小商小贩星罗棋布地摆满了各种摊点,吆吆喝喝,千方百计地要赚取善男信女们腰包里那几个有限的银钱。

赵匡胤走得乏了,高原上的风沙和烈日,让他满面灰汗,口唇干裂,精疲力尽。天已向晚,他不想再赶路了,随便逛逛庙会,借机歇歇脚,就在此歇宿一宵,明天也好继续赶路。他随着人流慢慢地走进庙内,登上几步石阶,进了坐北朝南的正殿。见正北是一座两丈多高的菩萨神像,金身上的绸缎衣衫已破旧不堪,挂满了蛛网和灰尘。神像前是一个巨大的香案,一溜摆着十几个陶制的涂着金色的香炉。香炉内插满了成管成管的信香,袅袅的香烟在升腾、缭绕,伴随着无数只黑蛾子似的纸灰,在大殿里弥散,飞舞,空气中充满着一种浓烈的呛人的气息。

走进大殿的人们,正在忙碌着磕头、上香、焚纸,然后口里咕噜着,从香案上一个硕大的竹筒中抽签。抽签之后,有人面露喜色,兴高采烈而去,有入神色黯然,怏怏而退。

这时候,赵匡胤的面前出现了一对白发苍苍的老夫妇,都是六旬开外的年纪,一身破衣烂衫,补丁连着补丁。布满了皱纹的脸上,充溢着忧愁和凄惶。两个人走到神像前,神情庄重,诚惶诚恐地点燃三炷高香,又焚化了一叠纸钱,眼看着一摞黄裱纸慢慢地全部化为灰烬,这才双双颤巍巍地跪在菩萨面前,“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老婆婆颤抖着干瘪的嘴巴,喃喃着说道:“愿菩萨神明保佑,让我儿子媳妇早生麟儿,我老两口儿宁愿月月进香、日日磕头。”说罢爬起身来,那老汉走到竹筒前,一只手哆哆嗦嗦地伸到竹筒内,犹豫再三,终于抽出一支签,在神案上一亮,居然是个上上签。老汉激动地捧了叫老婆婆看,老婆婆一看满脸就像开了花,口内连说阿弥陀佛,满是折皱的眼眶里,早涌满了浑浊的泪水。周围的人们都纷纷投去了羡慕的的目光。

赵匡胤受这场面感染,也跟着激动起来。心道:“这东西灵吗?庙会上的人说,这里的神签百灵百验。赵匡胤当然不信,这神像虽然高大威严,塑得栩栩如生,不过是一堆泥巴,对于神鬼这些东西,赵匡胤历来不信。

今日反正没事,离天黑还有段时间,出于好奇,他在心里说,我何不也求上一签,问问自己的前程,这样经日东奔西走,究竟是个什么结局?

他也学着别人的样子,上过香,磕过头,来到神案前,心里默念:“匡胤此次西行,万里奔波,欲得个前程,实现平生抱负。我这一路走下去,能否投身军旅,当上个军中校尉?”在那兵祸连结的年代,有志之人要想出人头地,干一番事业,投身行武是条捷径,在赵匡胤的内心深处,早就萌生了这种念头,只是还没有找到那么一支有前途的队伍。现在在菩萨前求签,心底深藏着的话,自然便冒了出来。

默念完之后,他抽出一根神签一亮,竟是个下签。虽然是在抽着玩,但他仍不免有些沮丧。心中忿忿道:“想我赵匡胤自幼习武,自以为有经天纬地之才,难道连个军校之类的小官都当不了,一辈子都是个默默无闻的凡夫俗子?绝对不会!不是军校,莫非是要当刺史、防御史?”再抽出神签一亮,仍是个下签。他开始烦躁了,胸腔里的怒火一蹿一蹿的,心中暗说:

“刺史、防御史也不是,那就是要当节度使。”再抽一签,却又是个下签。他的心一下子紧缩起来,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把,感到一阵剧疼。从小校到节度使都当不成,就再也没有什么武官可当了。他不相信自己这一辈子会一事无成。那种从不服输的与生俱来的天性,那种不甘向命运低头的执拗,让他跟这泥菩萨较上了劲儿。节度使再往上,只剩下做天子,当皇上了。难道我赵匡胤还有希望做天子不成?管他呢,这事儿反正谁也不知道,就再抽它一签。

于是他鼓起勇气,横了横心暗暗问道:“难道上天要让我赵匡胤当天子吗?”默念完,在签筒中信手摸了一支,向神像前一亮,睁眼一看,惊得他倒吸了一口凉气,两只眼睛瞪得雪亮。这次抽出的竟是一个圣筊签,圣筊签乃是十年八年,数十万人也难有一人抽到的,预兆能面南称圣坐龙廷的大吉签。这一签,让赵匡胤哭笑不得。自己一介布衣,平头百姓,出将人相都是平生奢望,怎能当天子呢?可若是真的呢?若真能当了天子,江山将任由自己重新安排,国家将听凭自己随意治理,世上的一切丑恶、灾难、贫穷和残杀,会按照自己的意志扫除净尽,还天下庶民一个太平、统一、富裕和繁荣昌盛的新国家。这样想着,他的心脏竟“扑通扑通”狂跳起来。

然而天子之位,普通人想一想都是大逆不道之罪。赵匡胤虽自幼胸怀大志,要纵横天下,想当官,当大官,想当青史留名的好官。这是他的平生夙愿,也是他这次离家出走,闯天下的根本原因和动力。但是当皇帝,做天子,他没敢想过,就是做梦也不曾做到过。

这样胡思乱想着,他身上突然打了个激灵,一颗心忐忑不安起来。他下意识地看了看周围的人们,见人们仍在忙碌着烧香磕头,这才放下心来。他把这个秘密深深地藏在心里,急步冲出庙外,仿佛要躲开一个充满着危险的是非之地。

随便找了家客栈,用过晚饭,匡胤便回屋歇息,他斜倚在铺上,从窗口望着外面繁星闪烁的夜空,听着广漠的高原上一阵阵呜呜作响的秋风。一种细细的惆怅,漫上了他的心头。但一想起白天所抽的圣筊签,他又兴奋和激动起来,自己的选择是对的,离开汴京,离开那个充满着温馨和亲情的香巢,才可能有所作为。是蛟龙就得腾跃大海,是雄鹰就该振翅蓝天。在这种喜忧参半的复杂心境中,他慢慢地合上了眼睛,鼾声渐起。

忽然,一阵笃笃的敲门声将他惊醒,他一下子爬起身来,把蟠龙棍抓在手里,喝问道:“是谁?”

“是俺们,山西老客。客官睡得这么早干嘛?”

赵匡胤开了门,原来是刚才饭厅中见过的几个说笑的汉子,便问道:

“诸位,找在下何事?”“没啥子事,这么长的夜,睡觉多可惜,我们陪客官赌几圈如何?”“在下从来不好此道,不知怎么玩法哩,恕不能奉陪。”为首的那个络腮胡子忙笑道:

“玩法十分简单,三岁的小孩也一学就会,输赢只看手气如何,再没有技巧。”赵匡胤一再推辞。但他越是推辞,那帮人越是强邀。末了,他们中的一个小个子满脸不屑地说道:“原来是个守财奴,小家子气。算了算了,休要再和这厮纠缠。 ”

这一句话,将赵匡胤激得火冒三丈。他这个人,平生受不得别人的轻蔑和小瞧,一句略带轻侮的语言,比挨打受骂还令他难受百倍。他狠狠地瞪了那个小个子一眼,气咻咻地说道:“玩就玩,我赵某七尺汉子,难道还怕你们不成?”

众人来到了客栈特设的一个小赌场内,大家席地而坐,店小二送来茶水,带上门出去了。行赌开始,这是一种叫做“推钱”的博戏,赵匡胤以前见过。确如那络腮胡子所说,玩法简单。赌具只有几枚铜钱。铜钱正反两面,正面叫“字儿”,反面叫“镘儿”,铜钱在地上一撤,骨碌碌一转,停下后是“字儿”还是“镘儿”一目了然,玩的规矩、赌金多少都可随兴而定。这是一种毫无智力较量的博戏,如果说有点技巧,那就全在于向地上撒钱的手法,赵匡胤并不愿意玩这种游戏,此时是骑虎难下,不得已应付一下罢了。

第一轮先由那个小个子与赵匡胤上场,其余的坐在四周观战。他们讲好,一个铜钱代一文,赌毕结算。赵匡胤“摊钱”,他把六枚铜钱放在手心里,双手合十晃了晃,然后说声“顺”,一扬手撒出去。六枚铜钱骨碌碌满地乱滚,众人睁大了眼睛瞅着铜钱,口里则大喊大叫。待六枚铜钱都停下后,那小个子“啊呀”地惊呼一声,众人看时,六枚铜钱全是“字儿”,“摊钱”的行话这叫“浑纯”,按规定赌金反翻,赵匡胤上手便赢了十二文。

接下来那五六个轮番上阵,赵匡胤一路过关斩将,连连得手,很快便赢了十几两银子。这些人本是一帮以此为生的职业赌棍,手法娴熟,从来是赢多输少。今夜不知为什么,却惨败在一个外地小伙子手里。个个都输红了眼,忿忿不平,他们不相信这小子手气会这么好。又轮到络腮胡子了,他干脆扒光了膀子,与赵匡胤对面而坐,决计最后一搏。这次讲定的赌法是“背向”,即“字儿”、“镘儿”各一半为赢。不知怎么的,自从换了玩法,赵匡胤手气大背,约摸一个时辰,前面赢的钱全都倒输了回去。

这时候,赵匡胤站起身来,对众人说道:“夜已深了,在下明日还要赶路,就此罢手吧。”玩了半宿,这帮人并未赢得半文钱,哪肯罢休。那络腮胡子高声激将道:“客官莫非怕输钱,怎么像个娘们似的?大丈夫处世,要赢得起,也要输得起。”其他数人也在一旁极力鼓动,七嘴八舌夹杂着冷嘲热讽。

赵匡胤再一次被惹恼了,他扫了众人一眼,冷笑道:“赵某平生还没怕过谁。就是输个精光,也要与尔等拼个鱼死网破。”

又一轮博戏开始了,赵匡胤小心翼翼地摊着钱,每摊一次,心里默默地祷告一番。

幸运之神又一次降临到赵匡胤身上,他顺风扬帆,连战连捷,对方的五六个人纷纷落马,大败亏输。待四更天时,匡胤已赢了三十多两银子,对方已经囊中羞涩。

这帮人本是以此为手段,哪里曾经吃过这样的大亏?

这时,其中几人已在悄悄地起身,准备强行劫取金银。络腮胡子看看旁边那条又粗又长的蟠龙棍,向众人使眼色,起身对匡胤笑道:“玩了一宿,还不知道客官尊姓大名,是哪里人士?”匡胤答道:

“我姓赵,名匡胤,家住东京汴梁。”那络腮胡子吃了一惊,口里喊道:“原来是京都来的赵公子,失敬失敬。赵公子手气如此之好,如有神助一般,日后定是大福大贵之人。今日我等输得心服口服,能与公子博戏一宵,也是三生有幸。眼下天将大亮,我愿做东,与赵公子痛饮一杯如何?”赵匡胤见他虽输了钱,仍有如此气度,是个豪爽之人,忙说道:“既要饮酒,也不能让大哥坏钞。今夜我赢了钱,自然由我做东,与诸弟兄们痛饮。”说罢,叫醒店小二,要了一桌上好的酒菜,与众人开怀畅饮。

共饮三杯之后,那络腮胡子站起来,满脸堆笑说:“赵公子设此盛筵,我等不胜感激,某敬公子一杯,以表谢意。”赵匡胤口里说着“客气、客气”,也不推辞,端起酒碗,与络腮胡子照了照,仰起脖子一饮而尽。那络腮胡子只喝了小半碗,早有一人过来为他重新斟满,也为匡胤斟满一碗。络腮胡子又说道:“看公子骨骼清奇,仪表不凡。‘龙非池中物,借雷可上天’。他日说不定能出将人相。我再敬公子一杯,到那时我们也好叨光。”这句话正搔着了匡胤的痒处,一时心花怒放,痛痛快快地把酒干了。

接着,其他人也都轮番敬酒,你一碗,我一碗,赵匡胤来者不拒,不一会儿便饮进了十二三碗,已是舌根发硬,两眼发直,口里说:“诸位不能只……只劝……劝我喝,你……你们也要……要尽情喝……喝才是。”话没说完,一头栽到酒桌上,顿时鼾声如雷。

络腮胡子向众人使个眼色,大家立马来抢匡胤的包裹。不料那包裹的一角正被匡胤坐着。他们一扯,把匡胤弄醒了。他睁着一双惺忪的醉眼,愣怔地看着众人问道:“诸……诸位不……不喝酒,这是……是做……做啥?”络腮胡子阴惨惨地一笑,厉声喝道:

“你这狗头,大爷们的银子也是好赢的?快把包裹交出来,饶你不死。”

一听这话,赵匡胤勃然大怒,暴喝一声:“找死!”话音未落,右掌疾出,便听“哎呀”一声,络腮胡子的口鼻内立时鲜血喷涌,杀猪似的嚎叫起来。众人见头儿被打,一齐拥上来,拳脚相加,雨点般向匡胤袭来。

赵匡胤已是十二分酒醉之人,若平时,这五六个人或许不在话下。但此时筋骨酥软,目眩头晕,脚下像踩在一个棉花垛上,胳膊腿都像不是自己的。只勉强招架了一会儿,便被打翻在地。络腮胡子咬牙切齿地冲上去,拳打脚踢。其他人也你一拳,我一脚,狠踢狠打,把一夜输钱的晦气、怒气一股脑儿发泄出来,直到把赵匡胤打得昏了过去。络腮胡子把匡胤的包裹拿在手里,掂了掂。然后,让众人把匡胤的周身搜了个遍,将所有散碎银子全都席卷而去。众人打一声呼哨,便在沉沉的夜色里消逝得无影无踪。

第二天日上三竿,赵匡胤才从昏昏沉沉的噩梦中醒来,他觉得头目森森,天旋地转,恶心欲吐。轻轻一动,四肢百骸就像有千万只小虫子在拼命地啮咬,阵阵钻心刺骨的剧疼。

他闭着眼睛回想着,费了很长时间,才想起昨夜发生的事。这群无赖,他恨不得立马找到他们,活剥了他们的皮。紧接着满腔的怒火变成了一种深深的悲哀和忧愤,就像地面大火化作了深藏于地层深处的汹涌滚沸的岩浆,赵匡胤的脸上显得冷峻起来,陷入了更深沉的思考。

他凝视着身上的伤痕,突然感悟到:在这个充满着欺诈、暴力和血腥的世界上,武力才是一切。谁拥有了最强大的武力,谁便是强者和永远的赢家。小民百姓为生存而与命运抗争是这样,朝廷权力斗争也是这样,国家与国家的军事争夺更是这样。除了武力之外,其他一切都显得苍白无力。这才是能够成就大事的最高法则。唐末以来连年混战,烽烟四起,胜者王侯败者贼,是那武力较量的结果,也是这一最高法则的演示。

像一道电闪划过雾茫茫的夜空,他心里一下子亮堂了。数月来闯荡江湖的迷茫、彷徨,突然有了一个清晰而又极为简单的答案,自己苦苦追寻的,其实就是要拥有武力。为了一辈子再不受昨夜那样的欺辱,为了做一个铁铮铮的强者,为了再造乾坤的宏图大业,我赵匡胤必须不顾一切地去拥有最强大的武力。

就在这时,房门“吱扭”一声被推开,一个人走进来,十分关切地问道:“伙计,你醒了,怎么样?”说着,那人走到床前,手里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鸡汤疙瘩面。

赵匡胤睁眼仔细打量这人,见他穿一身粗布短夹袄,黑色的带补丁的长裤,头上扎一条青布巾,年约二十五六岁,身材适中。虽说长相也朴实敦厚,但眉眼之间,却透出一股刚毅和精明之气。

他照顾匡胤喝下那碗疙瘩汤,转身又往外走。匡胤急忙喊道:

“这位大哥慢走一步,你我素昧平生,承您这般照料,在下感激不尽,请大哥留下个姓名,日后也好相报。”那人听匡胤说话,又回过身来,笑笑说:“兄弟且安心养病。俗话说,帮人帮到底,救人须救彻,我并不走。只是你现在伤势严重,需看医吃药,我这就请大夫去。”说罢,对匡胤一笑,起身走出屋去。

匡胤打量四周,已不是那间赌房,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到了客房。他唤来店小二,问道:“店家,昨晚那班强人是干什么的,跑到哪里去了?”店小二慌忙答道:“客官有所不知,这帮人一直在这一带设赌行骗,敲诈过往客商。不过却从来没有出手打人。这些人来无影去无踪,住无定所,如今不知道藏到哪里去了。这些遭千刀的,他们做了孽,却让我这开店的来背黑锅。”匡胤道:“此事与店家无关,我没有怪罪你的意思。只是我现在囊中空空,身无半文,又远离家乡,恐难以付你店钱。”那店小二却也慷慨,说道:“客官休要这般说,人出门在外,谁没有个难时候?您在此遭难,我小店自应担待。只管在此将息养伤,食宿费用一切由我承担。”

二人正说着话,刚才出去的那位客官带着一名大夫进来了。那大夫仔细地为赵匡胤号过脉象,检查了全身伤势,说是脏腑和筋骨均无碍,吃几付药就好了。

大夫开过药方便告辞回去。那客官替匡胤付了诊费又去抓药、煎药,服侍匡胤把药喝了,直忙得满头大汗,却不多说一句话。

匡胤默默地看着这位比自己大四五岁的陌生人,为自己忙里忙外,心头一阵阵热浪滚过。喝完药之后,那人坐在床前的一条凳子上,对匡胤柔声说道:“过几天就会好的,只静心将养就是。”俨然是一位慈祥的大哥。

直到这时,匡胤才有暇细问:“这位大哥,我们从未相识,您对在下如此尽心照料,无微不至。至今我还不知您的尊姓大名,是哪里人?这叫小弟如何心安。”

那人淡淡地说道:“出门在外的人,自然应该互相照应,些须小事,何足挂齿?我姓柴名荣,字君贵。在沧州横海郡居住。”匡胤又问道:“大哥因何事来到关西地面?”柴荣叹了口气说:“我家祖上也曾出仕为官,家道兴旺,为沧州大户。从七岁起,家父便为我延请塾师,教授经史。我苦读寒窗十年,本想以诗赋文章搏取功名,济世救民,青史流芳,也不枉此一生。不料几年前,家中连遭祸事,家道败落,父母双双染病过世。我孤身一人,家中已是一贫如洗,从去年开始,我借了些本钱,往关西一带贩雨伞。因我有一个姑父叫郭威,已快二十年没见面了,听说在西部军中做什么官儿。我想投往他军中,也好谋个前程,所以一路打听。昨晚投宿此店,早早歇了。今日黎明即起,准备赶路。听得一间房内有人呻吟,其声甚苦。开门看时,见兄弟满脸血污,昏迷于地。不知出了什么事,忙唤来店家,将你抬至客房疗伤。或许这是缘分,让我们兄弟在此相聚。不知公子家居哪里,缘何只身到此?”

匡胤说道:“小弟姓赵名匡胤,家住汴京。家父便是朝中护圣都指挥使赵弘殷。当今天子沉湎女色,荒淫无道,致使朝政糜烂,汴京城里乞者如蚁,中原大地饿殍盈野。家父一片忧国爱民之心,犯颜直谏竟惨遭毒打,险些丧命。小弟心中气愤,便一把火烧了皇家妓院,杀死了两个臭婊子,连夜逃出汴京,四处闯荡。既为了避祸,也为了实现平生抱负。恕小弟狂妄,我恨不得立时便砸烂这个臭世道,再造一个清平世界,朗朗乾坤。”

赵匡胤离家数月,第一次遇到了一个知音,恨不得将胸中郁愤一吐为快。说完之后,激动得满面通红。

柴荣吃惊地听着,眼睛睁得圆圆的,一眨都不眨。想不至眼前这个小兄弟,竟有如此经历。听到最后,禁不住在大腿上猛然一击,“腾”地站起来说道:“好兄弟!愚兄今日终于找到了知己。你好好养伤,伤好之后,我们兄弟同赴军营,今生今世,要建功于社稷,救民于水火。”

五天以后,赵匡胤已经痊愈,他走到院子里,抡抡胳膊踢踢腿,只觉通身舒泰,已是恢复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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