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脱和小西在北安门外的广场下了马车,并肩朝着宫门慢慢踱步。
“小西,我走了,三保也走了,你自己在宫里要多加小心,知道吗?”脱脱担心的嘱咐小西。
小西托着左手,微笑着回答,“脱脱,你放心!皇上对我很好的!”
脱脱点点头,“以后再吵架,你别固执了!啊?”
“知道啦!”小西笑着回答。忽然想到哈密的局势,小西的脸上没了笑容,“你自己也要多加小心!”
脱脱明白小西话里的深意,笑着安慰她,“皇上今早任命周安为忠顺王长史,命他全力辅佐我,所以刚才我才出来晚了。”脱脱看了眼小西的左手,轻声安慰,“皇上已经调派李宏展保护你了。他人很好,只可惜是个闷葫芦,不会像我一样的逗你高兴。”
小西被脱脱的话逗笑了,认真的说,“等你回了哈密,别忘了把你的那些笑话说给你的王妃听!”
提到这个话题,脱脱的脸上有了喜悦的神情。“皇上早朝的时候还给我指婚了。要嫁给我的姑娘是我叔父的重臣的女儿,也是我从小的玩伴。我刚到皇上身边的时候曾提过一次她的名字,过了这么多年了皇上竟然没忘记。”脱脱的话里充满了感激之情。
“真好!”小西也替脱脱高兴。
不知不觉的两个人已经走到了北安门的门口,守城的御林军认得脱脱,没有上前打扰。
小西不舍的看着脱脱,“脱脱,一路顺风!”
“小西,进去吧!”脱脱的脸上也没了笑容。
小西恭敬的福身行礼,脱脱收了笑认真还礼。小西站起身朝前走了几步,忽然折回来,忍着哭,轻声问脱脱,“你还会回来吗?”
脱脱微笑着回答,“总有机会回京述职的。”
“那就好!”小西也笑笑,轻轻的说,“我回去了。”
“嗯!”脱脱给了小西一个灿烂的笑容。
小西转过身,头也不回的快步进了北安门,穿过玄武门,一直走一直走,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换了宫装,小西安静的回了乾清宫,走进正殿的时候已经过了午时三刻。
当值的小太监恭敬的告诉小西,“小西姐姐,快午时的时候马去公公命人回来通禀,说是皇上下了早朝就去了坤宁宫,中午就在那边用膳、休息了。”
“皇上的便服送过去了吗?”
“回小西姐姐的话,已经送过去了。”
“知道了。”小西松了口气。“我先去吃午饭了,有事情去屋里找我。”
“是,小西姐姐。”
小西吃过午饭,直接回了自己的屋子午歇。小西坐在窗下,捧着香醇的咖啡,安静的回味着刚才和脱脱见面的情景。才喝了小半杯,小西的思绪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小西放下杯子起身开门。
来人是乾清宫里的小太监,小西认得。“有什么事情吗?”
小太监应该是跑着来的,这会儿还有些气喘吁吁。“小西姐姐,刚才坤宁宫的锦屏姐姐来传话,说是宁国公主正在坤宁宫里,皇后命您速去坤宁宫。”
“知道了。”小西点点头,“你先回去吧!我马上就过去。”
送走来人,小西回屋披了丝绵的披风出了屋子,快步朝着坤宁宫走去。
小西在殿外脱了披风,交给门口的小太监,调整好呼吸才低着头恭敬的走进坤宁宫正殿。
徐仪华坐在正殿上首的椅子上,正在和下首的宁国公主聊天。站在徐仪华身边的夏姨担心的看了眼小西。
小西站的远远的福身行礼,“奴婢夏小西见过皇后,见过宁国公主。”
“小西,近前说话。”徐仪华的语气异常温和。
“是,皇后。”小西站起身,低着头走过来。
“小西,你的手怎么了?”徐仪华看到小西左手上的手绢,关切的问。
小西低着头恭敬回答,“回皇后话,奴婢今早不小心划伤了手背。”小西不愿搬弄是非,特别是当着搬弄是非人的面。
“严重吗?”徐仪华继续把话题引向别处。
“回皇后话,奴婢的伤很轻,明天就好了。”小西心里明白徐仪华的意图,继续默契的配合。
“那就好!”徐仪华放心的点点头。转头看了眼坐着的宁国公主,才继续和小西说话,“小西,我记得你十八岁了,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
宁国公主等到这会儿实在没了耐心,不顾礼仪的站起身打断徐仪华的话,一脸不屑的盯着小西,厉声警告,“夏小西,本宫今天到坤宁宫来,是要当着皇后的面正式警告你,不要勾引本宫的驸马!”
“公主!”徐仪华冷了脸轻声提醒宁国公主,“公主没必要自降身份,和一名女官如此!”
宁国公主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不情愿的坐回了椅子,瞪着小西生闷气。
小西端正的双膝跪地,恭敬的辩解,“皇后、公主明鉴,奴婢对皇上绝无异心,奴婢甘愿一辈子伺候皇上。”小西在来的路上就想好了应对此事的态度。
“一派胡言!”宁国公主被小西不卑不亢的态度惹怒了,完全没有了公主的仪态,伸手指着小西的脑门,泼妇般的无理取闹,“你还敢说你绝无异心!你怎么解释,今天上午在午门广场等候新册封的忠顺王?”
“你上午出宫去了?”徐仪华吃惊不小。
宁国公主站起身同情的问徐仪华,“皇嫂这么问,难道夏小西未征询您的首肯就私自出宫了?”
徐仪华心虚的没回答,转头看向小西。
小西不敢撒谎,恭敬的回答,“回皇后话,奴婢上午确实出宫去了午门广场。”
“怎么样!怎么样!”宁国公主一脸得意。
“皇上命奴婢传几句话给忠顺王爷。”虽然是撒谎,但小西的回答模棱两可。将来就是到朱棣那里去对质,应该也可以圆过去。
这招儿果然灵验,宁国公主安静下来,没了后话。
徐仪华见宁国公主不再追究,微笑着递上台阶,“公主,既然只是一场误会,那就让小西回去吧!”徐仪华说到这里,凑近宁国公主小声提醒,“若是惹得皇上不悦,就不好收场了。”
宁国公主本来也只是想闹一闹博回些颜面,既然风向不对也就识时务的点头同意了。
小西站起身再次行礼后,恭敬的倒退着出了坤宁宫。披上披风,小西托着左手快步走回乾清宫。
朱棣今天回来的很晚,小西笑着迎上来行礼,却被朱棣伸手拦住了。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进东暖阁,小西始终把左手藏在身后。
朱棣转过身冷着脸问小西,“你打算瞒着朕到什么时候?”
小西笑着轻声辩解,“我没想瞒你,因为你肯定已经知道了。”
朱棣柔声说,“朕指的是你手上的伤。”拉过小西的衣袖,朱棣轻轻的打开绢帕查看伤口。过了会儿才抬起头,轻声埋怨,“都肿成这样了,怎么也不让太医瞧瞧?”
小西轻声回答,“开始没当回事儿,后来肿了又忙的没顾上。”
“是忙着在坤宁宫受委屈吧?”朱棣关切的回了句。小西心里的委屈一股脑的涌上来,赶紧别过头去,不让朱棣看见自己流泪。
朱棣叹口气,没再说话。借着灯火的光亮仔细查看伤口,“里面还有块碎屑,所以才会肿成这样。你忍忍,朕这就取出来。”
小西害怕的想抽回手,却被朱棣握的紧紧的。朱棣柔声哄劝,“乖!就一小会儿。朕会尽量轻的。”
朱棣拉着小西一起坐到床边,转身单手拿出床头柜子里的一个四方银质盒子,找到里面的一把精致的银质镊子,开始小心的取碎屑。
“别乱动,就疼一下,忍着点儿!”朱棣的话不容置疑。
小西把头靠在朱棣的肩上,乖乖的一动不动。
处理好伤口后,朱棣又给小西口服了两粒深棕色的小药丸,安心的和小西一起躺下来,把小西的左手放在自己的枕头边,轻轻吹着,歉疚的说,“是朕管教不严!”
小西笑笑,岔开话题,“脱脱今天穿的是深紫色的亲王朝服,看着很陌生。”
“脱脱怎么说?”朱棣顺着小西的话题问。
“他说,他永远都是皇上身边的贴身侍卫,一生不变!”小西轻声复述脱脱的原话。“他衣服上四爪银龙的纹饰看着很可怕。”小西伸手摸着朱棣中衣上的五爪金龙,凑近耳语,“不如你的可爱!”
“淘气!”朱棣脸上有了笑容。
小西趁着朱棣心情大好的时候轻声说,“我们今天谈话的时候一点都不亲密!”
“你呀!”朱棣伸手使劲刮了下小西的鼻子,轻声问,“朕那天是不是做的有些过分了?”
小西认真的摇摇头,微笑着回答,“不是有些过分,是非常过分!”说完话,小西得意的看着近在咫尺的朱棣。
朱棣凑近小西耳语,“朕是不是快把你宠上天去了?”
小西也凑近朱棣耳语,“我只要一直都留在你身边,像现在这样!”
“朕知道了!”
两个人安静的四目相对,心灵相通。
接近子时的时候,小西被噩梦惊醒,害怕的钻进朱棣的怀里。朱棣被吵醒,搂着小西轻声安慰,“都不是真的,不怕!不怕!”
“朝野上下真的都知道我?”小西担心的问朱棣。
朱棣眼神复杂的盯着小西沉默不语。
“梅殷说的。”看朱棣的表情,小西已经猜到了答案。
“朕封你为皇贵妃,住在离朕最近的永寿宫,好吗?”
小西认真的回答,“好!”低下头佯装摆弄朱棣胸前的盘龙纹饰。
“为什么现在会同意?”
小西低着头不敢看朱棣,“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为了我承受了这么多压力。我一直天真的认为,我什么都不争就可以相安无事。”小西说到这里哽咽的说不下去了。朱棣伸手托起小西的下巴,心疼的看着眼前的泪人,沉默不语。小西哭着继续说,“不论是皇贵妃还是最末等的美人,对我都是一样的。因为离了你,我生不如死。”小西再也忍耐不了,把头埋在朱棣的胸前无声的大哭着轻声埋怨,“和皇上相爱,怎么会这么难!”
朱棣默默的抱着小西想了很久,低头再看小西的时候才发现她已经累的睡着了。朱棣抱紧小西,不一会儿也睡着了。
两个月后的十一月三日,早起的人们惊喜的发现昨晚下了场小雪,薄薄的一层白色的冰晶闪着幽暗的银光。这是难得的祥瑞之兆,朱棣一早起来就心情大好。
临出门的时候,朱棣在东暖阁里偷偷告诉小西,“今天会有事情发生,午后该有贵客进宫唱戏。”
小西不明就里的看着朱棣,微微一笑,“那我就坐等看戏了。”
当天早朝,驸马梅殷因为乘坐的马车在半路损坏而来迟了。午门里鸦雀无声,空无一人。梅殷才跑上金水桥就被突然冲出来的两名御林军侍卫合力推进了金水河里,不一会儿就溺水而亡了。
宁国公主不顾重重阻拦,哭哭啼啼的闯进乾清宫的时候,朱棣正在用午膳。
朱棣专心看着桌上的菜肴,无心的问了句,“皇妹是不是得了眼疾,难道没看到朕正在用午膳?”
宁国公主立时止了哭,害怕的跪地行礼,“皇兄见谅!”
朱棣专心的用完午膳,遣退殿里伺候的众人,坐到正殿上首的椅子里,冷着脸吩咐还跪着的宁国公主,“起来吧!”
宁国公主咬着牙费力的站起身,蹭到了朱棣的近前,哭着小声哀求朱棣,“皇兄,我的驸马梅殷肯定不是投水自尽,您要替我做主呀!”
“朕不是已经处死了那两名御林军了嘛!”朱棣不耐烦的回答。
宁国公主见朱棣不肯就范,委屈的辩解,“皇兄,这两个人没有审问就被处死,明显是为了灭口!”
朱棣沉默的盯着宁国公主,忽然笑了。“皇妹果然聪明过人!”朱棣说到这里冷了脸,郑重回答,“人是朕安排的,不假!朕这样做是为了顾全皇妹你的颜面。”
宁国公主刚要发作,却被朱棣挥手阻止。
朱棣继续冷冷的说话,“早在朕登基之初,梅殷在淮安拥兵自重,起了谋反之意。朕顾念你的颜面,准了你写信规劝的请求。他回到南京后,对朕很是不敬,朕念及骨肉亲情,没有治他的罪。这几年他并无半点悔改之意,朕也一直隐忍不发。两个月前,他得寸进尺的在午门外当众轻.浮朕的女官。他这次是触犯了朕的底线,朕不能再忍!”
“皇兄,您怎么能为了区区一名女官就杀了梅殷?他可是我的夫君!”
朱棣冷笑一声,不屑的质问宁国公主,“据朕所知,梅殷不过是你众多男.宠中的一个。”
宁国公主一时语塞,灰溜溜的离开了乾清宫。
人们对驸马梅殷的记忆很快就随着那场小雪一起消失的无影无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