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据说下个星期五开始就有实验了!”苏锦在电梯里挤的几乎不能呼吸的空间里大声发布了这个让大家唉声叹气的消息。我骤然间感到氧气的摩尔体积更加小了。
“谁说的?!”肖东涵的眼睛立刻闪烁着一股杀气。
“我刚刚听我一个老乡说的!听说还要买一件实验服呢!”苏锦没有感到无辜,这让我很庆幸也很欣慰。
“真的啊!那就说明我们可以用手做实验了!”谭一真的那个表情和眼神完全可以表达出她对于新中国的热爱。
“你看见过谁用脚?”我很好奇。
“我们高中的时候实验都是看图的,要是能自己真的把石蕊变红多有意思啊!”我深深的点头,以表同意和同情。
广东的高中实验器材损坏了签个名字就可以了事。这让我难于想象一个没有摸过试管的人竟作为国家在化学方面未来的中流砥柱进入了高等学府。我紧锁着眉头出了电梯。
“周末了,你怎么好像要就义一样的表情?”肖东涵挽着我的手,很像我结婚多年的妻子,仰头问我这样一句不着调的话。
“没有,我在思考,我很担忧。”也许是出于周净风出国的原因,肖东涵有所收敛她的伶牙俐齿。这口让肖东涵引以为傲的牙,在日后的一天,成为她最懊恼的器官。
“中午吃点儿什么呢?”肖东涵咽了一下口水。
忽然,我感到浑身被电击一般的麻。我强作镇定拿出很快就能甩出零件来的手机,是我母亲大人的电话。
我非常庆幸没有在上机课上看到手机屏幕上面显示着“妈咪”这两个字。我有时候想,如果我在月亮上,她应该也可以准确的找到我的位置。绝不会浪费人力物力。我妈来电铃声我特意设置成比较和缓的,以便和缓我的心情。
肖东涵听过我妈以往的一个半个故事,这让她看我接电话的过程的时候一直保持着一脸少有的严肃。
“我要回家了。”我不知道自己当时是个什么样的表情。
“什么时候回来啊?”肖东涵又咽了一下口水。
“周日吧。”我感觉有点落寞。曾几何时,我和我妈见面就变成我听她的故事和我们一起大采买。我有点淡淡幽怨,对于那个租来的家。
“对啊,我周末也回家!”谭一真恍然大悟的快乐人让我很羡慕。
“你回家要多长时间啊?”别蒙蒙一边整理头发一边不经意的问谭一真。
“两个小时吧!我得买点东西给我妈带回去!再买张电影碟给我弟!”
我看到别蒙蒙眼里有不解。但是我真的很羡慕谭一真。她发自肺腑的热爱她即将回去的家和她的家人。这样的感觉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过了。
“等我回来看看给你们带点什么好吃的!”谭一真很豪迈的说。我想象着她身披黑色斗篷,手里拿着几个大饼子站在房顶上吹风的样子。
转头,我看见肖东涵眼里有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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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的晚上,我提着采买结果回到了寝室。5楼对于习惯了电梯两年多的林欣然来说酷似800米中长跑。我感到嗓子眼有一颗心脏在跳。
“快看看这个袋子里有心脏没!”推开门的瞬间,这句话脱口而出。正在对着镜子在自己鼻子上挤压的肖东涵把她浑身上下唯一可取的眼睛几乎瞪了出来。表情认真严肃,并且伴有些许快意与期待。
“你买生猪回来加工?!”肖东涵的话让我很想狠狠抽她几十个耳光。
“快来!她们都尝过了,就剩你了!”谭一真没有容我对肖东涵反驳,就挥舞着一块金黄色的东西奔跑过来。我看见肖东涵对我使了一个不太好的眼色。我瞬时有点懵。
“什么啊?”我颤抖着声音问。
“大饼子啊!我妈新贴的!尝尝,刚拿回来的时候还热着呢!”我突然感觉眼睛有点儿潮乎乎的。此时此刻,我似乎看到谭一真被一个幸福的大饼子包围着,然后把身上裹着的幸福一块一块剥下来分给我们。这个东西叫感动吗?
“怎么了欣然?大饼子辣吗?没沾着辣椒啊。”谭一真十分认真,带着些许歉意小心的问我。
我认为是谭一真自己破坏了她在我心目中刚刚树立起来的美好而又高大的形象。于是,我忍住眼里的水分,翻了一个白眼,“不辣!”
我打开袋子,里面每样都有6个。我感觉我们回到了幼儿园,我们在做一个叫做分果果的游戏。
大家都很开心,别蒙蒙和董靓也好像很开心的加入了我们的世界。平凡而又快乐的世界,没有高数作业,没有四级考试。
当然,最开心的还是肖东涵,这个在我的意料之中,但是我还是没有控制住场面。肖东涵在消费了一包牛板筋,一个水晶富士,一桶品克薯片,两瓶娃哈哈之后,吐了。
这个晚上我和谭一真几乎没有睡过。别蒙蒙第一次看起来很无助。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江湖郎中,不是什么都懂,可是又不是什么都不懂。
谭一真一直自责是大饼子的错,我一直自责是我妈大采买的错,肖东涵一直自责是自己眼睛大肚子小的错。我们在厕所与寝室的路上检讨着。肖东涵则在每次呕吐之后,对着自己的呕吐物叹息摇头,“可惜了,可惜了。”
我和谭一真在来来回回和担心自责中被消耗殆尽。
第二天早上,肖东涵气定神闲,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早饭消化了一碗汤和一个芹菜馅饼。我和谭一真拖着好似熊猫的体重,带着好似熊猫的眼睛,看着活蹦乱跳,大口吃饭的肖东涵,不敢相信那个真正吐了一夜人的是她。
苏锦和董靓更加过分。她们纷纷表示不知道肖东涵昨晚发生的一切状况。这让我很难相信她们今早是自然醒的。谭一真说她们俩一定是装睡的。一定是嫌弃肖东涵。说的我都快睡着了,谭一真还在不停的抱怨。幽怨把她超薄的小上身浸泡的更加虚弱了。
但是值得庆幸的是,大家都开始了疲倦星期一的恶性循环。不止我和谭一真,许许多多人都做困倦状。我想大家应该和我一样,在我们的眼里,同时出现了好多个费安娜老师。她们在我们眼前转圈圈,大声质问着“你们究竟是怎的了啊?!”
在我即将看不见费安娜老师的时候,我被突然的一声巨响惊醒了。同样被惊醒的同学们都纷纷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阶梯教室的左上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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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们的的视线转移到目标的时候,只剩下一双脚进入我们的视力范围。一秒钟之后,传来大家一声“喔~~”。
“人还活着吗?”肖东涵讲这句话的时候是真诚有力的。
“咱们学院有这么胖的人吗?”我让自己立刻清醒起来。
“天啊!”苏锦小心取出眼镜戴好。
费安娜老师也终于停止了她的质问,满是粉笔灰的手停在半空中,从嘴型判断大概是刚刚说了“怎的了啊”。
在我们屏息凝神的时候,一位身穿土黄色条绒外衣的男同学慢慢从桌下探出身来。他睡眼惺忪的站起来,用力摇摇头,环视四周,最后把目标定格在老师身上。老师今天意外的穿了一件灰色的上衣。
“老师,没事,我没事,继续!”那位男同学面不改色的告诉老师。微笑着向老师挥挥手。另一只手放在屁股的位置好像在托住某一个松动的零件。
“哦,好的,可以继续听课对吗?”在那位同学没有来得及回答的时候,费安娜老师一边转身走向黑板,一边说“那好,我们就继续上课。来!”
我们十分同情那位男同学。
“哦,是他啊,我想起来了,他是我们班的,叫什么来的?”苏锦表情痛苦。
“苑嘉鑫。”别蒙蒙就像某国际巨头的CEO一样,解决问题的能力可以操控中东地区。她没有抬眼就轻松解决了苏锦的痛苦。
“这身衣服好像我二大爷。”肖东涵当然还是没有浪费这样一个可以体现她的人格和品德的好机会。
“别这么说,说不定你就是未来的二大娘。”我继续伏案。
上午的课我就在浑浑噩噩的现实与梦境中度过了。中午在食堂里我和谭一真拿筷子的手在颤抖。肖东涵为了表达谢意与歉意,包办了我们俩的午饭。我们不用参与抢饭,就偷闲趴在桌上小憩。
“请你帮我把这个转交给你们寝室的肖东涵,谢谢。”我隐隐感到有人在我胳膊下塞了一张纸,但在我抬起头的时候,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远处,我朦胧的看见肖东涵欢快的拿着两个铁盘子,背景音乐是《歌声与微笑》。
“给你。”我把一个粉红色的信封交给肖东涵。
“什么?”
“我怎么知道。有人给你的。”信封上有歪歪扭扭的字迹,是拼音的“肖东涵”。
“天啊!是个什么样的人?帅吗?”肖东涵有些不能自已的激动了。
我和谭一真用尽力气吃饭,没有作答。肖东涵大概徜徉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已经穿着校服跳华尔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