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又到了七夕之夜,也就是乞巧节,俗称女儿节,刚好这天恰好又是李虞的四十二岁诞辰。几个旧时奴仆凑合着来为李虞拜寿,小庄后和几个旧日里还算亲近的丫鬟奴婢张罗着为他过生日,她们在庭院中张灯结彩,备置几案,摆上酒食瓜果。
这天月色朦胧,小庄后特意换上了一身新装出来,在月光下显得更是楚楚动人。她对着李虞问道:“我还美吗?还没老吧?”
李虞看到小庄后依然美丽的面容,内心一片酸楚……这个比自己小十多岁的女人,正是女人最绚丽的年华,却跟着自己受了如此多的苦楚,不禁有些唏嘘了……
见到李后主如此伤感,大家的心突然感到无比茫然和凄凉。
酒过三巡,沦落在异乡受人凌辱到几乎麻木的李虞,勾起了对不堪回首诸多往事的苦思苦恋……
他回忆起在以前的歌舞欢饮,回忆在江南的时节,每到这时群臣祝贺,赐酒赐宴,歌舞欢饮。现在孤零零的夫妻二人,比似囚犯,只不过少了脚镣手铐而已,好生伤感,触动愁肠……
于是他一时兴起,提笔填了一阕忆江南的小令……
多少恨!昨夜梦魂中,
还记旧时游上苑,车如流水马如龙;
花月正春风。
填完之后,胸中的悲愤,还未发泄尽净,不禁陷入了对往日往事的追忆……
他看着日渐老去的自己,想起自己曾经的帝王才子风花雪月的生活,想起曾经给予自己无限温暖和快乐的大庄后……望着眼前依然娇俏的小庄后,他的心里怎一个“悔”字了得!
“都是我害了她们两姊妹啊!”
又想起自己成为亡国奴之后屈辱的生活,想到自己的国家,想到自己的子民,想到因自己而受辱的小庄后……
他想到自己的家山故国早已物是人非,巨大的失落感就使得他心力交瘁,无穷无尽的愁恨,就像泛着春潮的大江流水,在他的胸膛里翻滚激荡。
闲居在赐第里面,连服侍的宫女,也只剩了两三个人;其余心爱的嫔妃,死的死,去的去,一个也不在眼前……
他便又触动愁肠,胸中的悲感,一齐倾泻出来,于是又提笔写到……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这时,小庄后忽从里面走来,带来香风习习。
她向李虞说到:“你又在这里愁思悲吟了,现在虽然背时失势,你也只须略略发泄一下便可,断不可如此悲怨!况且隔墙有耳,你不过怀思感旧,外人听了,便疑是怨恨了。从古至今,以诗词罹祸的,不知多少!你我处在荆天棘地之中,万再不可以笔墨招灾惹祸了。”
李虞叹道:“国亡家破,触处生愁,除了悲歌长吟,教我怎样消遣呢?”
小庄后道:“你越说越不对了,时势如此,也只得得过且过,随遇而安,以度余生。从前的事情,劝你不必再去追念罢!今天小菜几样,薄酒一壶,我们且去痛饮三杯,借酒忘却。”
说完不由分说,拖了李虞直入房内。
李虞见桌上摆着几样肴馔,倒还精致,便举起杯来,一饮而尽道:“今日有酒今日醉,哪顾明朝是与非,自打到这来之后,我倒将雨薇你的歌喉也忘记了,今日偶然填了两阕词,你何不按谱寻声歌唱一回呢?”
小庄后有个非常好听的名字叫“雨薇”。
小庄后道:“我已许久不唱歌了,喉涩得很,就是勉强歌来,也未必动听,还是畅饮几杯,不必歌罢。”
李虞哪里肯依,亲自去拿了心爱的玉笛,对小庄后说到:“那些琴瑟琵琶的,已经是搞丢了,我也没法去弄了来,就让我吹着笛子相伴你的歌声罢。”
小庄后不但人美,歌喉也美,最难得的是还会即兴谱曲,真可谓是集美貌和才情于一身的一代佳后啊,这世上除了李虞这样的才情皇帝,恐怕也没有谁能配得上她了。
小庄后本来不愿唱,因为李虞再三相求,推辞不下,便将他刚才所写之诗词,一字一字依谱循声,然后轻启朱唇唱起来。
李虞乘着酒兴亲自吹着玉笛相和。虽然一吹一唱,并无别的乐器,相和迭奏倒也宛转抑扬,音韵凄楚,动人心肺。
哪知这两口子在这笛韵合声,却不知早为汉皇派来暗地监视的人听得明白,飞奔至宫中,打小报告领赏去了。
李虞这边又是牢骚又是情绪激昂的填词歌赋,消息传到了大汉皇帝的耳中,这首词终于令汉皇忍无可忍,他暴跳如雷,勃然变色道:“他还不忘江南,若不将他除去,必为后患!”
大汉的皇帝怎么能容忍亡国之君在大汉京师怀念故国?
于是他决定除掉李虞。
他知道自己的弟弟宗王有个随从,是李虞的旧部下,与李虞的交情还不错,于是当晚他就派毫不知情的宗王随从……李廷美代表他前去祝寿,并赐一剂“牵星妙药”。
他对李廷美说:“李虞是个才情俱佳的人,你我都远远不及,浪漫啊!孤王赐酒一壶与他助兴,这“牵星妙药”可是好东西啊,供李虞和酒服后扶摇星汉,观赏织女牵机织布,以解胸中郁闷。”
毫不知情的李廷美奉皇上之命,喜滋滋地来为李虞贺寿。
李虞见了李廷美,想起了往事,不由得露出了惭愧的神情来……
原来当初李廷美劝谏过李虞……“为人君王者要以国事为重”,李虞听了刺耳,便使了个职位将他放得远远的,远离自己的身边……如今,自己果然落得国破家亡,寄人篱下的地步,怎不令人心生愧疚!
李虞对此一直深深自责,过了很长时间他才叹息说:“当初是我错了,悔之不已!”。
李廷美大度地笑笑说:“都过去了,后主理当珍惜眼前而已!”说完,双手将金杯斟酒送上。
李虞双手接过,一口饮尽。李廷美看李虞饮罢,谢过圣恩,方才回去复旨。
那李虞饮了御酒,初时并不觉得怎样,还和小庄后饮酒谈笑。不料到了夜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