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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新阳

陈辛岚

自从上次唐勋把我摔了个半死之后,我终于得以逃脱张老师的魔爪,过上了几天清净的日子。虽然只是脚踝轻度扭伤,可这期间,云脉隔三差五地就过来端茶送水,日子过得好不自在,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吧。

还有唐勋,平时蛮傲的一个人,但这次不只来道过谦,送过水果,还帮我打包了十几天的饭菜。而且是学校东街的台湾卤肉饭。东街离学校有一段距离,但也不算远,经常会有学生过去吃饭,特别是东街的那家台湾卤肉饭。那家饭店是一个台湾老厨师开的,味道正宗,在几十米开外都可以闻到那种香味。所以那家店平时生意热闹得不得了,几乎天天爆满,要是去晚了一点,就挤都挤不进去了。真不知唐勋他是神行太保附身行动迅猛,还是排了很久的队才打包到的。唐勋第一次给我打包饭菜送到宿舍时,我着实吓了一跳,生怕他投毒什么的,不然也不至于这般殷勤,搞得全宿舍的同学集体星星眼,以为他要追我什么的。唐勋虽说性格不大好,但长相确实是无可挑剔的,矫情点的说法就是他长得像是童话里走出来的王子,足够让我宿舍那群小蹄子荷尔蒙激增了。这样一个人个给我送饭,难免引起别人的误会。可我这人虽有点花痴,却对唐勋这种冷傲型的美男不感兴趣,我喜欢书生气浓一点的男生,看起来很温文尔雅的那种。当然,苏赫那种书生气浓的呆子除外。

之后,唐勋他每天都会送一份卤肉饭过来。因而我和我舍友每天都挺期待的,当然我期待的是卤肉饭,而她们那群小蹄子期待的则是唐勋。可就算卤肉饭再好吃,吃多了也会腻,夫妻都有七年之痒,更何况它只是一份卤肉饭,或许我这么说是严肃了点,但这却是一个无可争辩的事实——久了,终是会腻的。唐勋最后一次送饭过来时,我弱弱地问了句,还是卤肉饭。他也很配合的点了点头,瞬间,我就觉得胃里翻山倒海,一阵阵胃酸泛滥,不是我不给面子,而是实在吃怕了,觉得这辈子都不会再碰这东西。唐勋也是死脑筋,竟然打包了十几天的卤肉饭。可能看我有点不对劲,唐勋问了我是不是不喜欢,我又不好意思说吃腻了,毕竟是人家一片好心,于是就敷衍说是胃有点不舒服。他大概也看出来了我其实是腻了,次日就没再来了,连个招呼都没打就消失了。不过,这也很符合他的做风。

不过这几天来,我对唐勋有了很大的改观。虽说还不至于把他当朋友,但也不会如最初那般讨厌他了。而且他也没有我想象中的那般难以相处,他是高傲了些,可是心地还是不错的,甚至有点像个小孩,不知道怎么与人沟通,有时候会被我宿舍那帮小蹄子调侃到脸红。我总觉得像他这样人,大概是不怎么懂得与他人交流,又怕出丑,所以宁愿用冰冷骄傲的外壳把自己藏起来,装出一副对一切都是不屑的态度,这样的人,自尊心强,但心里其实也是很胆怯的。但不论怎样,这是唐勋他自己的事,此番过后,我与他,恐怕也是没什么交集的了。

我本来是想借着这脚伤多赖上云脉几天的,但苏赫不知从哪儿弄到了四张“黎源山游乐园”的入场券,所以我立马觉得这腿伤也就恢复的差不多了,可以自由活动了,上游乐园什么的,是完全没有问题的。为此云脉鄙视了我好久。

今天一大早,我就和苏赫出发去墅安广场等云脉了。云脉她不是寄宿生,平时是回家的。不像我和苏赫,就住学校,约起来也就方便的多。因此,只好和云脉约在了墅安广场,而墅安广场也有直达黎源山的班车,约在这儿也便捷许多。

可说好的八点在这边集合的,但现在八点都过了十几分了,却是半个人影都没看到。云脉这人平时也不拖沓啊,这次怎么就这么慢。而且苏赫这人特别沉默,根本不知道可以和他聊什么,真是无趣透了。我只好百无聊赖地在广场这边,踱来又踱去。

“苏赫,你打电话问一下云脉吧?她怎么还不来?”我看着苏赫那张呆呆的脸,无奈地说。

“哦!好的。”苏赫木讷地回应着,不紧不慢地掏出手机,我有时候真怀疑说他是个提线木偶。

“喂,云脉,你快到了吗?”电话接通了。

“嗯,好的。”

“嗯,待会见。”苏赫边说便点头,就像是小鸡啄米。我蛮跟他说,他把头点得这么带劲,云脉也看不到啊!

“她说堵车了,待会儿就到。”苏赫说着,便又沉默不语了。

云脉家住湖山苑,属于比较繁华的地段,没个二三十分钟,怕是赶不过来了。可这二三十分钟让我怎么打发,苏赫这人又这么木讷,平日里只有云脉在的时候才和我聊上几句,云脉不在这边,他都拘谨得跟个做错事的孩子似的,我又不会吃了他,真是的。没办法,我只好继续我的踱来踱去,打发时间的大业。

正当我快不耐烦的时候,一个人闯入了我的眼帘,是上次医务室见到的那只流氓兔。这是云脉说的,一只面瘫的流氓兔,虽然我觉得不像。

此刻,流氓兔正坐在树下的长椅上,拿着一块画板,安安静静地在那涂涂写写。八点多的阳光自云空落下,分花拂柳,穿过层层叠叠的枝叶,被剪成斑驳的影子,落在他的脸上。我突然觉得这只流氓兔有点落拓,就像是一个失意的诗人,默默以他的方式,颂唱着人世的离合悲欢,起承转合。可一转念,世间那里又有,这样的人呢?

适时,一个小男孩跌跌撞撞地跑到流氓兔的前面,朝流氓兔挥挥手。流氓兔一怔,放下了画具,露出一个暖暖的笑容。本来毫无波澜的脸上,露出这么一个温柔的表情,就如同是阳光推开重重云雾,泼洒而来。恐怕当时袁宏道游满井时所记述的,晶晶然如镜之新开而冷光乍出于匣也。山峦为晴雪所洗,娟然如试,鲜妍明媚。[1]说的就是这种感觉吧!

流氓兔低下头,捏了捏小男孩的脸蛋,把额头抵在了一块儿,接着就把那个小男孩抱了起来。那个小孩趁机也捏了捏流氓兔的脸,两人呵呵地笑开了。而我脑子里的第一反应是,哎呀,妈呀!连孩子都有了,父子情深啊!

这时一个高挑的女人走了过去,对小男孩说了什么,小男孩点了点头,就亲了流氓兔一口。那个女人该是小男孩的母亲吧。流氓兔笑了笑,便和那个女人交谈了起来。我只是看到他们的嘴在动,却不知他们在说什么。小男孩就乖乖地坐在流氓兔的膝盖上,左看看,右看看。我亦看的入神了,眼前的事物却开始模糊不清。我只听到周围熙熙攘攘的声音,还有阳光刺透的树叶的声音。

突然,一声脆生生的“明宇哥哥再见!”把我拉了回来。流氓兔正和小孩子还有他母亲告别,流氓兔冲那小孩子挥挥手,脸上笑盈盈的,我突然觉得,这只面瘫的兔子,其实挺温柔的。

他一转头,目光和我撞上了,我正急欲躲开,他却朝我点了点头浅浅地笑了笑。

我无奈之下,只好慢慢踱了过去,站在他旁边。他也不说话,只是来来回回地画着,那是一幅墅安广场的素描。画上,一个小男孩扑在一个半蹲着的年轻妈妈怀里,脸上笑盈盈的。

“那个孩子很可爱吧?”突然,他这么问了一句。

“嗯。是啊!”我有点不知所以然,只能点头称是。

“他们每天都会来。”流氓兔转过头看着我,笑意盈盈的说道。

“嗯?那你是每天都会过来画画吗?”

“偶尔吧!”他若有所失地说,眼里的笑意淡了下去。

“怎么了?”看到他突然失落了一下,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什么。”他冲我笑了笑。

“对了,我叫叶明宇,明亮的明,宇宙的宇。”末了,他补充了一句。

“陈辛岚,辛苦的辛,纪晓岚的岚。”我按他的讲话模式回了过去。

“哼!”他哧地笑了下。

“笑什么?”我不解地问。

“没什么?不过,你在那边看了我很久。”

我刷地一下脸红了,不要误会啊!我只是无聊罢了,你可千万不要多想啊!虽然你长得挺帅的吧,但是我还没饥渴到那个地步啊!我在心里歇斯底里地呐喊着。我正苦恼着怎么接他的话茬时,救星来了,苏赫正向这边走来。

“苏赫,这里!”我朝苏赫挥挥手,好让他赶紧过来救我。如果说和苏赫,是感觉没什么话好说的话,那么和流氓兔就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啊,他句句逼你入死角啊!

苏赫小跑了过来,讷讷的说:“你在那边看了这个男生好久了诶,你们认识?”

“呃,呃,呃……”顿时,我的心中瞬间有千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看你个头啊!你要不要这么黑我,什么叫看了很久,认识你妹啊!这么说他真的会误会的,好么?还有,苏赫,你是来救我的吧,是来帮我缓和这个尴尬的局面的吧,可现在看来你是来补刀的吧!

“没有,就之前见过一面!”我心中凄凄哀哀,真不知还能说什么。

“她是过来看我画画的。”流氓兔又补了一刀。

啊咧!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来看你画画的,你不要自己意淫啊,好不好!我觉得我的脸上一定有青筋在跳动,真是老脸都丢光了。

“嗯?”苏赫看了我一眼,又扭过头看着流氓兔。

“你是?”苏赫问,却表现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正当我想说的时候,苏赫突然叫了起来。

“是你啊!”

“嗯?”轮到流氓兔傻眼了。流氓兔盯着苏赫看,一脸疑惑。

“那个,那个……”苏赫激动地说,却老是那个,那个,是哪个你倒是说啊!我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

“是你?”流氓兔突然恍然大悟的样子,露出了我解出坑爹的数学题时的表情。

“嗯?”苏赫一愣。

“谢谢你救了我。”流氓兔笑盈盈地说,显然,他被苏赫呆呆的样子逗笑了。

“诶?你怎么知道是我啊?”苏赫问。

“陈姨说你眼睛旁边有颗痣。”

苏赫摸了摸左眼边的黑痣,憨憨地笑了笑。

虽然我听不懂这两个人到底在说些什么,可是看他们俩倒像是顿破天机般,聊得很开心。

“就是说嘛,那时你明明晕过去来着。”苏赫挠挠头,又是憨憨地笑着。

“不是你的话,我恐怕就没救了吧!”

“哈哈,怎么会,肯定会有别人的。”

“呵呵,可就是遇到你了啊!”

“诶,对了,你叫什么啊?”

“叶明宇,明亮的明,宇宙的宇。”

“叶明宇,挺好听的名字。”

“你呢?”

“哦,哦,我叫苏赫,显赫的赫。”

“嗯。”流氓兔又笑了。

“你和辛岚以前就认识啊!”

“没有啊,不是说了,就之前见过一面罢了。”

“哦!”

“是啊!”

他们俩,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而我只能在旁边干瞪眼。

“喂,那个,有谁可以给我解释一下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我无奈道,眼神里写满了请你们不要忽略我这个活人。

“嗯?”流氓兔终于认识到了我的存在。

“你们之前不是在学校的医务室看到我吗?”

“嗯,是啊,和我同学。”我说。

“那天我晕倒在路上,是苏赫把我背到医务室的。”

“这样啊!”真没想到他俩还有这茬。

“对了,你那天怎么了,头上好大一个包,吓死我了。”苏赫说。

流氓兔脸色一沉,轻轻地说:“没什么。”

“被人打了吗?”苏赫接着问。

“嗯。”流氓兔开始用铅笔不自在地在纸上划来划去。显然,他不是很愿意提起这个话题。

“你画的?”苏赫突然眼睛一亮。

“嗯,是啊,怎么?”

“很漂亮。”

“还好吧。”

“哦!我之前在学校的画展上看到一幅素描的鲤风塘。特别漂亮,而且和你的画风很像。”

呵呵,他们俩又顺利地搭起话来,把我继续晾在一旁。还有,天下素描都差不多吧,你还看得出画风,而且,你什么时候这么多话了。我如是想。

“那个,就是我画的。”流氓兔不好意思地笑了下。

我的心被重重地打击了,苏赫这小子还真看得出画风。

而叶明宇这个人也在我心里慢慢浮现了出来。或许他不认识我,但全校知道他的人,一定不在少数。苏赫所说的那次画展,是学校名声最旺的美术老师李逸寒李老师策划的。李老师在全国应该都算得上是小有名气的,而且据说李老师就收过一个入室弟子,那个人姓叶,如今看来便是叶明宇没错了。而叶明宇个人本身,也在全国得过大大小小十几个奖项,在学校里也算是个小有名气的人,大家嘴里所说的帅气的面瘫绘画天才,也无疑就是他了。以前这些信息只是一些零碎的片段,而今却拼凑除了相对完整的形象来。我对叶明宇这个人也知道一个大概了,至少,他对我并不是完全陌生的。

“真的吗?”显然,苏赫这个白痴还没意识到叶明宇这个人。

“是啊!”

“你是李逸寒的学生吧?”我问。

“嗯?你怎么知道。”

“你在学校不是挺有名的。”

“哦,是吗?”他看着我,疑惑地说,显然,他这人从没注意到他挺出名这件事。

“哦,哦,他就是那个,那个……”苏赫大叫,又开始那个,那个,这是他的一个毛病,他一激动,就会说不出话来。

“嗯,尚艺杯银奖那个。”尚艺是全国出名的一个比赛,当时学校有这么一个银奖,确实挺轰动的。

苏赫开始一脸崇拜地看着叶明宇,叶明宇不自在地笑了笑。

“喂,你们两个。”云脉的声音从背后飘来。

我和苏赫一回头,看到云脉一身水蓝的长裙,正款款向我们走来。她的每一个步伐,都带动裙子的摇曳,漾出潋滟的光。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2]说的就是云脉这样的美人吧!云脉她,确实是越来越漂亮了。

“我说,你们俩跑到这角落,害的我找了这么久。”云脉说着,指指我的脑袋,我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跟流氓兔聊着聊着,竟然把云脉给忘了。啪嗒,有什么东西从云脉手中掉了出来。

云脉刚要弯腰下去捡,却被流氓兔抢先了一步。那是云脉的公交卡,上面的少女梳着一条青涩的辫子,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蓝云脉(MO),很好听的名字。”

我、云脉、苏赫同时一惊,哇咔咔!竟然真的有这种可以在第一次就念对云脉名字的妖孽。果然是脑子不正常的天才。

“你是叶明宇?”云脉说。

这次轮到我、苏赫、还有流氓兔吃惊了,

“你怎么知道。”苏赫和我异口同声地问。

“荣誉栏的照片贴那么大张,想不认识都难。”云脉瞥了我和苏赫一样,说道。

“原来我还真挺出名的啊!”流氓兔看着我,笑着说。

“之前在医务室见到你之后才注意到的。”云脉一把拿过公交卡,没好气地说,显然,她看流氓兔不是很顺眼。

“我们也该走了吧。”云脉环顾了一下我和苏赫。

嗷嗷,黎源山,差点给忘了。

“那个,明宇一起去吧。”苏赫说,“‘黎源山’游乐场,我刚好有四张票。”

“不用了吧。”流氓兔,“我还要画画。”

“明天也可以画啊!”

“去吧!”苏赫,踢了踢流氓兔的脚。

“四张票,那就一起吧。”云脉淡淡地说,我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她不是看流氓兔不爽吗?云脉朝我吐了一下舌头,笑了笑。大概,刚才觉得云脉看流氓兔不爽是错觉吧!

“对啊,去吧,画画明天也可以啊!”我怂恿道,好吧,我承认我是有私心的,毕竟,这只流氓兔长得挺养眼的,而且云脉也同意了,再说,四张票,不用也浪费了。

“好吧!”流氓兔,轻轻的说,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刚好,一点阳光落进流氓兔的眼里,折射出盈盈的笑意来。

[1]袁宏道(1568年-1610年),字中郎,号石公,明朝湖北省公安县长安里人,知名文学家。《满井游记》是袁宏道于明神宗万历二十七年春所作。

[2]出自《诗经·卫风·硕人》,这句诗的大体意思是“她的手就象柔软的小草,她的肤色就象那凝结的玉脂。她的脖颈洁白丰润,她的牙齿象那瓠瓜的籽。丰满前额弯弯的眉,迷人的笑好漂亮啊,美妙的眼睛眼波流动。”

叶明宇

星期天一早,我匆匆吃过早饭之后,就背着画板从家里出来,搭了41路公交,去了墅安广场。

双休****是很少在家待着的。原因大抵就是受不了老头子和那个神神叨叨的女人吧!他们两个的歇斯底里,无时不刻地在折磨着我的神经,让我烦躁不已。

之所以选在墅安这边,是因为这边环境比较安静。自商业街迁移之后,墅安这边,就很少有人过来了,偶尔的三两个,也是这附近的居民。有时候虽宁静地过分,可我倒更愿意,在这偏安一隅的角落里,待上那么一阵,静静地享受只属于我一人的时光。

墅安广场落成至今,已有一些年代了,看起来显得悠远而古朴。两旁的石柱爬满了墨绿的青苔,一条条,一道道,远远看去,沧桑经年的气息便扑面而来。广场中心的两尾鲤鱼雕塑,再经时光雕琢,也已剥落了原来的色彩,眼睛褪成了浑浊的灰褐色。这样的墅安,有着别具一格的美,那是流年的味道。尤其是在落雨的时候,整个广场都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地面也被雨水打湿成了青灰色,四周是寂寂的,中央的那两尾鲤鱼,就像是活过来一般,在雨中游弋嬉戏着。有时会让我错以为,光阴的流逝,早已对这片广场失去了影响力,它孤立于时间之上,只是这样安静地存在着。

岁月总是这样,悄悄改变事物的原貌,为其附上别的神韵,随看着与原先的不尽相同,可本质终究还是不变的。就像是墅安,再怎样,它还是原来那个墅安,只不过物是人非,看的人不同罢了。

今天早上,小悦和她母亲也如期来到了广场这边散步。那时太阳刚拂晓不久,光芒仿佛还是丝丝缕缕的,一束一束地钉在空气里,空气也随之微漾出酡红色的气息。只不过仍有些清冷。

“哥哥,哥哥,你今天也过来画画啊!”小悦跌跌撞撞地跑过来。

那时,我坐在树下的长椅上,拿着画板却不知该画些什么。小悦的粉嫩的小手扶在地的膝盖上,满是笑意的大眼睛正盯着我看。

我把画板放在一边,低下头,敲了敲小悦的脑袋。问:“小悦,今天早上有没有好好吃饭啊!”

小悦露出两颗白白的小虎牙,脆生生地说:“有哦!”

“别听他瞎说,一大早不肯吃饭,说是要吃燕屿街那边的包子。”小悦的母亲拎着一袋包子走了过来,朝我笑了笑。

“苏姐,早上好!”我说。

苏姐是小悦的母亲,是个年轻的妈妈,大我不过七八岁左右。所以硬是不肯让我叫她苏阿姨,非得让我叫她姐才肯罢休。

小悦这个孩子特别单纯,而且不怕生,不像我小时候,我母亲说,我一看陌生人要抱我就会哭出来。

上次小悦自个儿从家里偷偷跑到墅安这边,在玩耍时从长椅上跳下来,不小心摔伤了膝盖,一个劲地在那里哭,而且也没人过去看他。我刚好坐在他旁边的长椅上。没办法,我只得过去把他扶了起来。却不想他一头扎到我的怀里。嗡嗡地说:“大哥哥,小悦的脚好痛啊!是不是以后都走不了路了。”

看他这样子,我有点哭笑不得,这孩子,未免也太不怕生了。我把他从怀里拉开,一看,才知道,他的膝盖摔破了皮,血正一点点渗出,凝成一颗颗血珠。

“哥哥,你送我回家吧!”他喃喃地说。

“哥哥先送你去找妈妈吧!你妈妈在哪啊?”我问。

“妈妈不让我出来玩,我是偷偷跑出来的!”小悦怯生生地说。“哥哥,你还是送我回家吧!”

我突然觉得有点无奈,这个熊孩子。

“那哥哥送你回家之前先送你去包一下伤口还不好!”比起送他回家,我觉得先送他去附近的诊所包一下伤口还是更必要的。

“大哥哥,你不会趁机卖了小悦吧!”

“噗!”我忍不住笑了出来,怕我卖了他还一个劲往我怀里钻。

“不会啊!走吧!”说着,我把他抱了起来。送到附近的诊所,包扎好伤口之后,才把他送回家,因为这个契机,使我得以认识他们这对母子的。之后,经常在这边的广场与他们邂逅,便慢慢熟识了起来。说来这也是一种缘分。

“哎呀,原来还没早饭啊!小悦,你骗哥哥哦!”我刮了刮小悦的鼻子。

“哥哥是坏人!”小悦用小手护住鼻子,嗡嗡地说。

“哥哥是坏人啊!哎呀呀!”我挠着小悦的咯吱窝,他逃不开,只一个劲地用手挡着。“你说哥哥是不是坏人啊!是不是啊?”

“不是,不是,哥哥是好哥哥。”小悦边笑边说。

“这才乖嘛!”我又刮了一下小悦的鼻子,小悦趁机跑开,躲在了苏姐后面,只露出一个头,在朝我吐舌头。

“跟个大孩子似的。”苏姐笑着说。“今天也是大早过来的吗?

“是啊,六点多就过来了。”

“一放假就这么早来。都快是毕业生了,还不好好在家里待着,陪陪爸妈,等以后上了大学了、工作了,那可是都没时间了。”苏姐又开始唠叨了,虽然年龄大我不是很多,可平时讲话已经是家长里短,老气横秋的。大抵是有了孩子吧,在一些事情上自然要看的与我不同。有些心情,或许是真的要到为人父母之后,才能体验得明白。

“苏姐,你又唠叨了,爱唠叨可是容易变老的哦!是不是啊,小悦?”我朝小悦挑了挑眉毛。

“是。”小悦心领神会,嗲声嗲气地说道。

“去,去,别又胡说。”苏姐哧哧笑着说。“小悦,吃早饭了,还有你最爱的黑黑的豆浆哦。”

“我要黑豆浆。”小悦吭哧吭哧地跑到苏姐面前,扯了扯苏姐的衣角。

“明宇,吃包子吗?这么多,小悦吃不完。”

“谁说我吃不完的,我一顿可以吃好多个好多个!”小悦挥着手比划着。

“哪次没剩下的,还不是妈妈帮你吃完的!”

“因为皮不好吃!”小悦认真地说。

“不好吃就留给妈妈了啊!”苏姐哭笑不得。

“那给明宇哥哥好了。”

“净胡说!”苏姐笑着摇摇头,有这么一个宝贝儿子,生活会开心不少吧!

“明宇,过来吃包子。把皮留给小悦就好了!”

“不用了,我吃饱了才过来的。要是只留下皮,小悦可就不理我了。”我看着小悦,笑着说。

“哼,小悦可不会那么小气哦!”小悦鼓着腮帮,瞪圆了眼睛说。

“吃得再饱,也不差个包子,是吧!”苏姐说。

“真不用了。”

“小琪!”小悦叫了一声,吭哧吭哧跑开了,广场的前边,一对母女牵着手走来。

“苏姐,再不追过去你家儿子可就被人家小女生勾走了哦!”

“你啊!”苏姐没办法,只得笑了笑追了过去。

不远处,小悦一个踉跄摔倒了。苏姐,急急忙忙跑过去,小悦他却拍了拍裤子站了起来,跟没事人一样。

苏姐跑到小悦面前,半蹲下去,摸了摸小悦的脸。突然一股暖流涌入心间。那时阳光正好,薄纱似的笼罩广场。天上浮云渺渺,安逸宁静。

那幅画,就是在那个时候闯进我的心间。就像是童年时一首忘了旋律的歌曲,在多年以后,于时光的洪流之中,一个抬头突然不经意地回忆起那个曾经的调子。

我开始抓起画笔,细细勾勒。把每一份感情都小心翼翼地记录下来。画画对我,于其说是记录身边的人、事或景,倒不如说是在记录自己的心绪,我觉得,这样子说,更为准确。我已经不止一次体会到,即使是同一个地方,在不同的心情的驱使下,也会画出不同的味道。我想,这也意味着,说美丽的事物给人以一个美丽的心情,其实不是完全正确的说法,而应是美丽的心情给事物赋予了美的意象。此所谓,心善心安,无处不是天堂,心邪心躁,无处不是炼狱。

不知道过了多久。已经画出了一个大概。画上正是苏姐在小悦摔倒时跑到他面前的那一场景。

这时小悦不知又从哪里钻到我眼前。我只得重新放下画板。

“哎呀,小悦还没回家啊!”我低下头,那一瞬间,我的余光似乎撇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小悦拍着我的大腿,我收回余光,笑着捏了捏小悦的脸蛋,把额头和小悦的贴在一起。

“回过家了啊!”小悦笑盈盈地说着。我朝小悦做了一个鬼脸,就把他抱了起来。

“那怎么还在这儿啊!”我问。小悦趁机会捏了捏我的脸。

“他说还没和大哥哥说再见,特意要过来的。”苏姐走过来无奈地说。

“是吗?”我看着小悦,小悦趁机亲了我一下。

“是啊!”他嗲嗲地说。

我笑着,朝苏姐看去。同时那个熟悉的身影也映入了眼帘。是上次在医务室见到的那个女孩。因为我觉得这个女孩有点特殊,所以印象还是蛮深刻的,她算不上漂亮,却很可爱,如果把头发剪短的话,就有点像动漫《千与千寻》里的小千了。此时她正愣愣地看着我,搞得我有点不自在。

之后苏姐和小悦说了一些话,便回家去了。

“明宇哥哥再见!”临走前小悦挥了挥小手跟我道别,我也笑着朝他做了个再见的动作。

可一回头便撞上了那个女生的眼神,无奈,我朝她笑了笑。

她似乎在思量一番之后,慢慢向我踱了过来。

她也不说话,这是安安静静地在我旁边看着我画画。气氛又寂寞又尴尬。

“那个孩子很可爱吧?”为了打破尴尬的气氛,我问了一句,刚才我和小悦闹的时候,她一直在旁边看着。

“嗯。是啊!”不知所以然,只能点头称是。

“他们每天都会来。”我的目光从画板上抽离,看着她说。

“嗯?那你是每天都过来画画吗?”她问。

“偶尔吧!”我突然想到,要不是为了逃避老头子和那个女人,我也不比这般把。

继而,我和她互相介绍了一下,她叫陈辛岚,蛮好挺的一个名字。在我问她为什么在那边看我地时候,她的脸却红了,真是一个奇怪的女生。

紧接着她的朋友过来的,一个有点呆的男生,笑起来憨憨的。

与他聊了几句之后,才知道,那天我被老头子的酒瓶砸晕之后,就是他把我送到陈姨那儿的。陈姨说的没错,他的左眼下,确实有一颗黑痣,也是得益于此,我才识得他的。

他叫苏赫,一个柔暖的眼神里藏着狮虎般刚毅的男生,他也是,我后来的好朋友。

很久之后,我才明白,或许那就是命运,来得突然,无法违抗,只能平静地去接受,过多的挣扎所带来的,只能是更多的痛苦。就像是母亲和老头子,这辈子注定无法携手老去,注定了是要分离的。然而他们两个人却彼此不肯背弃对方,执意继续生活在一起,却只是给他们这一生,留下无法治愈的伤痛,也连累着周边的人,为痛苦所侵染。

这就是人生吧!看似任何事物都有向着无限的发展可能,可实际上,在什么时候,朝哪个方向,走什么路,得到什么样的结果,是早已注定,无法更改。能够忤逆命运的,只有书写下命运的神自己吧!只可惜,我只是人,一个卑微的人,只能在命运的指引下朝着既定的方向走。一步一步,离这个世界越来越远。

与陈辛岚和苏赫交谈了一番,内容基本上苏赫救了我,苏赫很喜欢我的画,以及我很出名之类的,虽然我不觉得,像我这样的人也会有存在感吗?

而后,那天在医务室里见到的另一个人也来了,那天没注意到,只知道她脾气不好,原来是这么一个标致的女生。一袭水蓝的长裙,步履摇曳,光华熠熠。

蓝云脉,在捡到她的公交卡时,才得知她的名字。云水悠悠,斜晖脉脉,着实是个好名字,只是不知,是否是我这个释义。

在她叫出我的名字时,我着实有点震惊,接着才知道她是通过学校的荣誉栏认识我的。我突然想到,荣誉栏上的照片,是学生会主席硬拖着我拍的。当时我有点不愿意,但她说是为了工作需要,最后实在没办法才同意她拍的。不知道为什么,我这人从小就不喜欢拍照,总觉得那样很不自在,甚至会惊恐,或许,这算是一种怪癖吧!

蓝云脉和苏赫他们匆匆说了两句,便要离开了。这时,苏赫突然说要我一起去,这才知道他们要去黎源山游乐场。与他们本就不熟悉,虽然之前见过一面,但其实也只能算刚认识的,这样的邀请也未免太唐突了。原也无心答应,可看苏赫的表情也不像是在开玩笑,之前他也帮我我,或说救过我的命。我笑了笑,只好答应了。那时一片阳光落尽我的眼睛里,却不刺眼,只带来微微的暖意。

之后便搭128路去往黎源山,一路上也不怎么说话,只有陈辛岚和蓝云脉偶尔耳语两句,苏赫只是在一旁憨憨地笑。或许是我的加入让他们有点尴尬吧!

到了黎源山门口,气氛才活跃了点。一下车,陈辛岚就扯着蓝云脉跑到乐园门口的冰激凌屋那里,苏赫笑了笑,也就和我跟过去了。

“我要两个,那个草莓口味的,还有哈密瓜口味的!”陈辛岚点了点冰淇淋机,说道。

“吃那么多!上次某人可是因为吃了太多冰淇淋拉肚子了!”蓝云脉朝陈辛岚挑了挑眉毛。

“哎呀,陈年旧事了,怎么跟我妈似的。”

“去!”蓝云脉笑着翻了个白眼。

“我要香草的!”蓝云脉说。

“我要薄荷的!”苏赫说,“明宇,你呢?”

“和你一样吧!”我说。其实我不喜甜食,但此刻,我也不好意思显得与众不同。

“流氓兔,流氓兔,你请客吧!就当做苏赫救了你的谢礼!你看我多厚道啊!”陈辛岚坏笑着说。

“流氓兔?”我看着陈辛岚,疑惑地说。

“哎呀!就是你啦!你不觉得你长得很像流氓兔吗?是吧!云脉。”陈辛岚说。

“还好吧!可帮他的是苏赫,又不是你。你激动什么啊!”蓝云脉捂着嘴巴笑着说。

“辛岚,你就知道欺负人家!”苏赫说。

“没事!就当我谢谢你好了。”

“看吧,人家流氓兔都答应了!”陈辛岚朝苏赫做了个鬼脸。

我有点哭笑不得,什么流氓兔,我什么时候长得像那只头上顶着马桶搋的胖兔子了。还有,要是几个冰淇淋都可以当做救命的谢礼的话,我的命也未免太廉价了。

不多时,冰淇淋从贩卖窗口递了出来,还有一把零钱。

陈辛岚接过零钱,郑重地拍到我手上,笑嘻嘻地。接着就从蓝云脉手中接过她的两个冰淇淋,一边舔了一口。

太像个小孩子了,这样的女生,心里该是很单纯的吧!

我也添了一口,一阵清凉拂来,原来薄荷味的冰淇淋不是特别甜。

“不甜吗?哈哈,我不喜欢很甜的东西,薄荷味是甜味最淡的。”苏赫看着我笑笑说。

“我也是,不喜欢很甜的东西!”我答说。

在门口检了票之后便入场了。由于是周末,人格外地多,到处都是情侣和带着小孩子的父母。各色人影交织穿梭,熙熙攘攘。

我和苏赫走在陈辛岚地背后,边舔着冰淇淋,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大抵就是苏赫一直在问我说,我为什么喜欢画画啊!为什么画的这么好啊之类的。

说实话,问我为什么喜欢画画,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在画画的时候,我才不会去想其他烦人的琐事,才能暂时忘掉老头子和那个女人的聒噪背影。那时的我才会心安一点。如果非要说的话,恐怕这也勉强算是理由吧!但是我没有对他说,毕竟这是我的事。

“云霄飞车,云霄飞车!”陈辛岚跳着大喊起来。

我在后面,看着云霄飞车,悬于天际,再从天上贯穿直下,带来一阵阵尖啸。心里不禁发麻。作为一个女生,竟然会喜欢这么刺激的事物。着实,让我有点无法接受,女孩子不该是喜欢摩天轮什么的吗?

“哎呀!怕了吗?脸色不太好哦!流氓兔!”苏赫捅我几下,难得地露出一个贱贱的表情。

“还好吧!”我看着苏赫,他坏坏地笑着,把剩下的冰淇淋都塞进了嘴巴里。

我确实是有点怕吧!

“苏赫还有流氓兔,快过来啊,你们俩?”此刻陈辛岚在前头朝我们挥了挥手,她的脸蛋被晒得晕出微微的酡红,正似一轮早晨刚从山间探出小脸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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