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乔遵说这句话时，表情没有丝毫的波动，似乎对于他而言，这真的是一件理所当然到无需说明的事情。
但对于我而言，他的话却像一道惊雷，瞬间将我震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他的话在无限循环。
别说只是区区千年道行，就算落得魂飞魄散，只要能护她平安，也是值得的……
这个世界上，还有哪个男人，能像他一样，将这个视作理所当然？
又有谁，会像他一样，将我放在如此重要的位置上？
眼泪毫无预警地落了下来，我哽咽着捂住嘴，想要说些什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哎呀我去，这简直是毫无准备地被喂了一嘴狗粮啊！”穆婉婉在一旁受不了地直摆手，“行了方柠，你还是把你的感动，留在他真的为了你魂飞魄散的时候吧！咱们现在赶紧趁着你体内的虫子还没发作，去把它取出来。”
我不好意思地擦了擦眼泪，心情却完全无法平复下来，就连厉乔遵来拉我的时候，我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
这种混杂了害羞、感动、无颜以对、自卑等等的复杂情绪，我活了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感受到。
“咳，一会儿去的地方，你一定要跟紧我，知道吗？”厉乔遵拉着我的手，一边往前走，一边嘱咐道。
他的声音怪怪的，虽然依旧冷凝霸道，却似乎……带了一丝的害羞？
害羞？
这不可能是他会出现的情绪吧？
我带着满心的不可思议，下意识抬头看了他一眼，由于他在我前面走着，我只能看到他高大的背影，但细看之下，还是看到他的耳尖露着淡淡的粉红色。
他真的害羞了！
在用那样理所当然的口气说完霸道情话之后，居然像个毛头小子一样害羞了！
难道说，这其实也是他第一次说这样的话？
一想到这个可能，带着几分得意的喜悦就席卷上我的心头，让我恨不得拿着喇叭，向全世界宣布我的幸福。
这是独属于我的，关于厉乔遵的小秘密。
“没事傻笑什么？”厉乔遵冷冷的嗓音传来。
我赶紧一整脸色，努力不让自己太喜形于色，免得这男鬼恼羞成怒：“没什么。”
但憋了半天，嘴角还是忍不住微微翘起。
此后一路无话。
穆婉婉开着车，带着我们一直出了城，又在郊外走了大概半个小时，各种左拐右转，转的我彻底迷了路，然后停在了一处绿树成荫，一眼望不到头的地方。
“这是要去哪？”我忍不住好奇，轻声问了厉乔遵一句。
虽然我以前也来郊外好多次，却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地方。
“妖们避世隐居的地方。”厉乔遵淡淡道。
我顿时蒙了：“妖还避世隐居？”
难道不是像穆婉婉这样，或者电视里演的那样，混杂在人群里吗？
“和我一样愿意和人类打交道的妖很少。”穆婉婉转头，对我解释道，“毕竟你们人类脆弱又自私，实在没有什么值得我们喜爱的地方。”
那你还在人类社会里混得不亦乐乎！
甚至还混成了大明星，粉丝千百万！
更可恶的是还享受着人类社会里的顶级生活质量！
我在心里愤愤不平地想着，我求都求不来的机会，这货全占了，竟然还鄙视人类！
但一踏入这座森林，我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满眼只有震惊。
我在外面看到的，只是遮天蔽日的大树和郁郁葱葱的枝叶，本来以为进来里面，也和进入一座巨大的森林一样，脚踩落叶，视线昏暗犹如迷宫。
可一进来，我才发现，这、这根本就是一座巨大的，遍布着各种怪异却极漂亮的房屋的村落。
是的，我能想到的，只有村落这个词。
但它和人类的村落，却又是极为不同的。
如轻纱般的薄雾环绕在村外，给村落增添了一丝神秘与仙气。
不知名的香气飘散在四周，轻轻闻一下，便让我浑身舒畅，心情都变得轻松而高兴起来。
而那些形态各异的房屋，有些像鸟巢，有些像山洞，还有些则像人类的小房子，红砖绿瓦说不出的精致。
所有房屋都错落有致的散落在每一处空地上，大小只等同于人类世界里，路边盖的那些土地庙。
我十分好奇，这么小的屋子，怎么能放得下那些妖。
但最让我惊讶的，是穆婉婉。
自从一踏进这里，她的形象就在不停的变化，原本娇小柔媚的身材不断变高变壮。
而他柔顺的长发则渐渐缩短，最后成了利索的短发。
就连那张清纯中带着妖娆的脸，也慢慢变得菱角分明，越来越帅气。
身上的裙子，也变成了飘逸的白袍。
一共还没走百步远，我就眼睁睁看着他从一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变成了和厉乔遵几乎不相上下的大帅哥。
“为什么要特意变换形象？”忍不住问道，不是说妖没有性别吗？那他以女人的形象出现也无所谓吧？
厉乔遵还没说话，穆婉婉就大大叹了口气，无奈道：“没办法，在妖界的成年礼上，我选择了男性形象，所以本体就只能作为男人存在了。”
言下之意，在外面浪的时候，变成男人或女人都没人管，可现在回来妖界了，就必须得以本来形象出现了。
这一刻，我终于彻彻底底的明白了，为什么厉乔遵会严令禁止我和穆婉婉有任何暧昧接触，就算妖是没有性别的也不行。
因为这丫的本来面目，根本就是个男的啊！
越往里走，房屋便越少，最后只有大概零零散散几户房屋，大部分都是鸟巢的样子。
其中有一个鸟巢，不知道用什么材料搭建的，火红一片，而且显得比其他鸟巢都大。
穆婉婉在这间鸟巢前停下，左右看了下，刚准备出声，忽然嘎吱一声，正对着我们的地方露出一个洞来。
穆婉婉走了进去。
厉乔遵递给我一个别怕的眼神，也拉着我走了进去。
没走几步，我的眼前便豁然开朗，充满古色古香的房间出现在我面前。
一位慈眉善目、嘴略显尖的老人，坐在一个长方形的案几后，看向我们一群人。
“卓老，您早就知道我们要来？”穆婉婉的脸上一派正经，和平时的形象完全不一样。
卓老慈祥地笑了一声：“你们一踏入这里，我就感觉到了。”说着，他对我招了招手，“小姑娘，你过来。”
我乖巧地上前一步。
走得进来，我才看到这老人的双眼圆溜溜的，黑曜石一样，很有神，一点儿都不像老年人那么浑浊，而且他的胡子很长，在案几下盘成了一个圈。
“您好。”我礼貌地打招呼。
“人类的小姑娘。”那个老人笑着伸手，示意我把手递给他，“真的是很久没有见过人类了。”
看到他手的样子，我差点儿本能地后退，但在行动前，硬生生忍住了。
那根本不能称之为手，应该称之为爪，鸟类的爪子。
我咽了口唾沫，把手虚虚地放在他的手上。
“果然是凤凰虫。”卓老轻叹一句，看向穆婉婉，“你知道我的规矩。”
“是的，您要什么尽管讲，我们一定会给您找来。”穆婉婉立刻道。
卓老微微一笑：“那好，我要她的阴气。”
厉乔遵的脸色一变。
他说要我的阴气，就是要我全部的阴气。
而厉乔遵曾经说过，人类体内只有阴阳调和，才能做一个正常人，一旦缺失某类气，人就会变得痴傻或者植物人。
我要是把阴气给了他，那不等于我废了？
穆婉婉的脸色也不太好：“卓老……那种阴气，只对鬼类的修行有意，您要来根本没用！”
“这是我的事。”卓老依旧笑得慈祥，但在我看来，却无比恐怖，“你们只要选择，要命还是要阴气。”
“卓老，如果注定要毁了她，我们也不会来找您了不是？”穆婉婉苦笑道，“这丫头还那么小，又没做过什么坏事，就这样毁了她，您自身也会积累业障的不是吗？”
卓老却依旧摇头：“不用跟我说废话，你只要选择，是看着她受尽痛苦煎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还是让她虽然痴傻一生，却没任何苦痛？”
这选择哪个都残忍无比！
我听得浑身冰冷，想要把手抽出来，退回厉乔遵身边，却发现我的掌心像被什么吸住了一般，根本无法离开卓老的手分毫！
“卓老……”穆婉婉还想要苦劝，但话还没说完，就被厉乔遵一声冷斥打断。
“放开她！”厉乔遵脸色阴沉如墨，指尖隐隐有黑气缭绕，即使隔了一段距离，我依旧能感觉到那股黑气霸道而令人恐惧的力量。
他轻轻抬手，将指尖对准卓老的额头，声音冷酷如修罗：“快要万年的修行，你也不想就这么被毁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