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洋噎住,他其实不想她来前线,只是人都来了,也没啥好说的。他连忙转身出去吩咐人给她弄吃的。
他的大营里并没有多少可吃的东西,只带了几日口粮,还得等夏口襄阳运粮食过来。
只是他念及苏玉衡怀孕,愣是让人给她弄了一支野味来。
当高洋把亲自烤好的野鸡递给苏玉衡时,苏玉衡狠狠吞了一下口水,擦了手拿着那只野鸡就开啃。
结果高洋身边那副将绷了脸,那只野鸡是他打猎来给高洋吃的,想着高洋养尊处优惯了约莫吃不惯军营里的大锅菜,便给他弄来一只,他没想到苏玉衡二话不说就一个人把整只鸡都给拿了过去,半点要分给高洋的意思都没有。
他苦着一张脸,憋了一口气,有话说不出。
高洋一向细心,注意到他的情绪,朝他摆摆手,示意他出去。
那副将愤愤瞪了苏玉衡两眼,决心再去给高洋弄个吃的。
高洋则坐在一旁的木墩上看着苏玉衡大喇喇坐在营帐的木台阶上专心啃着鸡肉。
那模样可以说一点吃相都没有,只是他却觉得无比开心,她那娇俏的样子煞是可爱。
想想她现在才十六岁不到,怀着孕,多辛苦!一想到她怀着别人的孩子,他又心酸嫉妒。
看来小丫头是饿极了!
“好吃吗,慢一点,别噎着!”高洋给她递过去一杯热水。
苏玉衡鼓着腮帮子抬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了他一眼,吞了一口肉点点头,继续吃。
高洋被她的模样逗笑了,见她不肯喝水便自己把那水喝了,看着心爱的女子吃得香比做什么都开心。
过了一会,那名副将又兴致勃勃拿着一只烤熟的野鸡过来。
“嘿嘿,公子,今个儿我打了两只,本来是想给弟兄们留一只的,只是公子你还没吃晚饭,就先吃这只****!”
高洋没有推辞,接了过来,准备啃肉,结果发现有一双眼睛可怜兮兮盯着他。高洋抬眼看去,正见苏玉衡手中那只野鸡已经吃完了,只剩两根骨头,而她还望着他手里的那只鸡。
高洋二话不说,连忙递给她,微笑着道:“来,你吃!”她肯定是饿坏了,她一个人要吃两个人的量呢!
苏玉衡正要伸手,那副将不乐意了,“喂,姑娘,我家公子还没吃晚饭呢,你一个人已经吃了一只了!”人不要贪心好不好!
苏玉衡闻言手收了回来,嘟着个嘴低下了头,看着一地的骨头发呆,她就是很想吃嘛!
高洋瞪了那副将一眼,又对苏玉衡道:“没事,厨房做了菜,我待会去吃,你先把鸡吃了,你正是补身子的时候!”
苏玉衡抬眼望着他摇摇头,“你还没晚饭呢,你吃吧!”说着她目光又落在那油亮亮的鸡腿上,忍不住补充了一句,“就给我一只鸡腿好了!”
“哈哈!”高洋大笑,觉得这丫头怎么这么可爱,当下立即扯下一只鸡腿递给她。
苏玉衡二话不说接过来继续啃。那副将忍不住朝帐顶翻了一个白眼。
高洋边望着她笑,心里很满足,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毫无顾忌,他很珍惜,随后自己也慢条斯理地吃起鸡肉,他一贯讲究,比苏玉衡有吃相多了。
很多年以后,高洋再回想起这一次与苏玉衡并肩作战的日子,他觉得这是他一生最美好的时光。
“高洋,高湛很可能出事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吃完东西后,二人坐在木墩上望着上头莹亮而又悠远的月亮发呆。苏玉衡托腮跟他说道。
高洋闻言沉默了,今日他收到高湛护卫身死的消息,心里别提多沉闷了,整个人都像在冰窖了一样,如果高湛真的出事,他发誓他追到天涯海角,都要杀了那帮蛮军。
第二次一早,苏玉衡便定下攻打江陵的计划,这一次她亲自在江陵城外摆阵,引诱对方出兵。结果出乎她意料,她看到城墙上有一个人出来远远望了她一眼,然后就没动静了。
她无奈让将士在城下骂阵,结果对方无动于衷。
这下她更奇怪了。
对方到底打得什么算盘?
一日无功而返,苏玉衡撑着腰来回走动,想不出办法来对付西梁。到目前为止,坐镇江陵的人是谁,她都不知道,她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个对手很可怕。
高洋坐在台阶上低着头沉思,过了一会他站起来跟苏玉衡干脆道:“既然西梁死活不出兵,咱们明日干脆借道江陵渡江打醴陵,袭击高湛的蛮军肯定是从醴陵来的,湖湘朗州一带洞蛮很多,我估摸那里是蛮兵的老巢!”
苏玉衡盯着他看了一会,虽然觉得很不妥,可坐在这也无济于事。无论他们往哪个方向出兵南陈,西梁都可能在背后袭击,如此不如背水一战,试试蛮军的刀锋。
“行,明日你带兵渡江攻击醴陵,我断后,以防西梁突击你!只是若咱们真的遇到困境,朝石首方向撤,跟你爹汇合!”
“好!”高洋点点头便立马着手准备。
次日一早,高洋按照计划带了五千将士渡江前往醴陵,而苏玉衡领着二千兵力守在醴陵与江陵之间的渡口,两边观望。
这一战高洋打得很辛苦,苏玉衡也万分艰辛,到傍晚时,她收到高洋的求救信号,高洋一定遇到麻烦了。她边带着人往醴陵进发,边扭头望着江陵的方向,这一回她赌一把,赌西梁不会背后偷袭。
等到她抵达高洋后方时,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这些蛮军远比想象中厉害,他们个小灵活,每个人都背着轻巧的武器,远距离用箭,近距离用刀或矛,不远不近时用弩机。这支军队太厉害了,北睿的将士惯于大规模作战,压根不是湖湘蛮军运动作战的对手。
高洋被他们缠得死死的,而苏玉衡因有身孕压根不能亲自作战,她只能指挥将士应敌。只是这是她第一次与蛮军作战,适应不了对方的习性,北睿将士损失惨重。
“撤!”最终她和高洋同时下令撤退。
二人开始往石首方向奔,只可惜蛮军就跟蚂蚁一样从三个方向包围而来,形势十分险峻。
“咱们轻敌了!”苏玉衡边逃边感叹,蛮军太不好对付,难怪高湛失踪,难怪萧翎被俘,现在就连她与高洋也深陷泥潭。
很快,蛮军追了上来,此时夜已深,四周都是星光点点,那应该是蛮军的火把,整个夜空烽烟缭绕,到处都听得到士兵的杀喊声,还有一些痛苦的呻吟声夹杂其间。
高洋浑身布满了血迹,眼睛都杀红了,而苏玉衡发丝凌乱,神情也很疲惫。
眼见身后追兵骤至,高洋举着长矛对苏玉衡吼道:“你快走,让两个丫头和杨清远护着你走,我断后!”
“高洋….”她一出口才发现自己已经哽咽,
“今日一战,可见蛮军骁勇善战,哥哥可能出事,萧翎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你护着孩子赶紧离开,只要你活着就好,快走!”高洋定定望着她,他不知道这会不会是他与她的生死离别,可他不后悔,他庆幸他在死之前能跟自己心爱的女子在一起。
苏玉衡泪水汹涌,耳边是蛮军越来越近的杀声,风声鹤唳,她眼眶酸红酸红,眼前这个男子眼眸如黑夜的耀石,闪着奇异的色彩,几缕凌乱的发丝在他眼前飞舞,他含笑望着她,用坚定的眼神告诉她,只要她安好便是万幸。
二人身边只剩二千将士,人人举着长矛,视死如归,好样的,真不愧是高家军!
苏玉衡不再犹疑,泪水洒落,她身子一偏,任由若雪和若云携她往石首方向飞去,杨清远随后跟上。
高洋笑着望了她一眼,看着她如蝴蝶般飞掠而去,他放下心来。
随即他扬起长矛高声喝道:“高家军,分开隐在两边山头,等到敌军出现再杀出!杀死蛮军为哥哥报仇!”
“是!”众人齐齐应声,随即分开朝两边山头隐去。
苏玉衡回头看着高洋的黑色身影消失在蒙蒙烟雾当中,心痛如绞,她发誓她一定要想出应对蛮军的对策为他们报仇。
三人携着她奔了一会,苏玉衡忽然胸口犯恶心,两个丫头大惊扶住她落了地。
“小姐….你怎么样了?”若云忙问,若雪则抱着苏玉衡,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苏玉衡干呕了一会,觉得身体很不舒服,她不停地摇头,心里堵得慌。
可就在这时,杨清远忽然眼眸一抬,露出了几乎绝望的神情,“小姐,西梁军来了!”
“什么?”苏玉衡头昏脑涨的,朝渡口方向望去,只看到黑蒙蒙一片,但隐隐地听见轰隆隆的马蹄声。
完了,高洋必死无疑,她们恐怕也难逃生天!
渡口与醴陵之间是一片开阔的矮坡地,压根没有藏身之地。
苏玉衡没有动,她静静地望着西梁军的方向,很快她看到了星火越来越近,一大堆人举着火把朝这边奔来。
待先行的步兵越来越近时,她看到了展旗上一个大大的“王”字!
那一瞬她懵掉了!
所有思绪翻涌而出!
王谦!西梁坐镇的主帅竟然是王谦!
那个二十年不曾出现在战场上的悍勇之将,当年穆仁皇帝麾下第一猛将!
褚孝仁篡夺江山后,他领兵扼守川蜀,与北睿形同水火,这些年他就是西梁的太上皇。
难怪他轻而易举拿下江陵,把江陵治的跟个铁桶一般,难怪她摆阵他不应战!
她怎么把他给忘了呢!
王字展旗下有一个高大威猛的人影坐在马背上朝她这边看来,那眸光犀利如刀,有着决断生死的魄力,这个人影有一点熟悉!
对,是那日在婚宴上清远带着她看到的那人!
忽然她脑子里闪出一片电石火光!
十三骑,虎骑!
明白了,突然间她什么都明白了!
东篱去了川蜀,桑明老仙医也出自川蜀,王谦一直在川蜀经营,后又把西梁迎去川蜀,将川蜀的势力一步步壮大!
他说他藏了兵,这哪里是藏兵,这是藏了一个国!
难怪当年杜家扼守川蜀边境时,压根没有跟川蜀有过任何激烈的战斗,难怪她跟爷爷提及攻打川蜀的路线时,爷爷一笑置之,原来这是爷爷跟萧翎的布局!
萧翎下了一盘好大棋呀!
这一刻,她忍不住想呐喊!
太好了!
高洋不会有事,她和孩子也不会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