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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 痴人痴情

清晨,山中起了雾,薄雾飘渺之中,渐渐浮出个人影。

一个布衣少年,背着竹篓,在雾色中沿山路走来,穿过葱郁树林,径直走向林中搭建的那幢翠色小楼。

烟丝雾色笼罩的鹣鲽小筑,半敞的门户外面,试灯依旧赤脚站在那里,动弹不得,听到一阵脚步声渐走渐近,无须回头去看,她也能隐约猜到来的是谁。那样熟悉的脚步声,那样熟悉的感觉,却让她心中骇怪,伤重卧床的吹梦,当真回到了鹣鲽小筑?

轻捷的脚步声落在了台阶上,背着竹篓的布衣少年走到小楼门前,奇怪的是,他似乎看不到站在门外的试灯,甚至没有发觉缭绕在四周的迷烟,就推开了半掩的门户,径自走进楼中。

梦,我在这里!

试灯张口呼唤,喉咙里却发不出丁点声音,只能站在门外,如同一个旁观之人,看着门里正在发生的事——

进了门,独孤吹梦放下竹篓,倒了一杯清茶润口,内室遮挡的布帘掀开,听到动静的妃衣迎了出来,笑唤一声:“表哥,你回来了。”

“嗯。”搁下茶盏,独孤吹梦极其自然地牵起妻的手,微微皱眉,“你的手好凉,快回床上躺着,小心着凉。”

“整日躺在床上,很闷的。”柳眉轻颦,妃衣郁郁寡欢。

“等你的病好了,我就带你出去走走。”好言宽慰,半哄半劝,他万分小心地扶着体弱多病的妻,转入内室,坐到了床上,“暖春了,山上开了好多杜鹃花。”

“你摘了几朵?”偎依在他怀里,她轻咳几声。

“我只采了些草药,清肺祛咳的。”他轻轻拍着她的背,叹道,“等到入秋桂花飘香了,我再多采些花蕊给你做香囊。”表妹喜欢采桂花做香囊,他这个做表哥的自然知道该怎样哄她开心,从小玩到大的青梅竹马,都清楚对方的习惯、喜好,彼此间情感的羁绊,就像亲人一般和睦相处,这个家如此维持下去,他也会像对待亲人一样细心照顾她一辈子的!

“我不要桂花!”眉心结了几分幽怨,妃衣背过身去,拧着衣角闷闷不乐,“总是桂花,你就不能采些杜若,或者买些胭脂水粉……”

“你不需要抹胭脂,也已经很漂亮了!”揉揉眉心,他捺着性子哄她,就像哄自家小妹,“下次,我给你带些甜甜的糕点!”

“表哥!我想要的不是那些东西!”抓拧在手中的衣角,绞出了裂纹,她咬一咬唇,从枕头底下取出缝好的那双虎头鞋,递到他眼前,“看,这是什么?”

“你做这个干什么?”家中又没有小孩子,用不着做虎头鞋吧?

“傻瓜!”她嗔恼地伸指戳了一下他的额头,“等咱们有了孩子,这双鞋自然派得上用场!”

“孩子?”他愣住,“要孩子做什么?”从来没有想过要让她生孩子,她不好好养病,做了这鞋又有什么用?

“难道,你不想要个孩子?”心口一紧,她突然咳得厉害。

“把鞋子给我!”拿走她手中的鞋子,塞到箱子里,他扶着她缓缓躺到床上,盖上被子,“别为这些琐事伤神,躺着好好养病。”话落,起身往外走。

“表哥!”她急喊,心中很是不安,“你要去哪里?”

每次他要出门,她总是这么紧张,他委实不明白,她管他这么紧做什么?回过身来,他很是无奈地答道:“你睡会儿,我先出去煎药。”

“表哥,”她紧盯着他,毫不放松地追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烦,是不是觉得我很讨厌,是不是……”

“不是!”又来了,她这般无端猜忌,委实让他头痛之极,“你很好,什么都好!”叹了口气,他踱步回到床前,俯身在她额头亲了一下,“乖,别胡思乱想。”宽慰似的一笑,这才走出门去。

伸手,摸了一下额头,她口中喃喃:“小时候,你也是这么亲我的。”像是亲自己的妹妹,这么久了,他宠她哄她的习惯还是改不过来,当她是他指腹为婚的妻,还是需要由人照顾着的妹妹?

不!他绝对不是为了早早预定的婚约、为了怜悯照顾体弱多病的她,才来娶她的!绝对不是!

拼命地否定自己感觉到的某些事情,躺在床上的人儿剧烈地咳嗽着,颤颤地用手撑在床板上,翻转了身子,她咬住了枕巾,闷咳不止,猝然,一口发紫的淤血吐在了枕巾上。看着紫中发黑的血色,心头突然有了不祥的预感,她却不做声地把枕巾揉作一团,丢到了床榻下面,躺在床上,目光始终落在门口,默默地在等待着什么。

门外,那片篱笆院落里,炊烟袅袅,独孤吹梦捣碎了草药,装水置入药炉子,劈了柴火,生火煎药。

炉子底下文火慢熬,他坐在小凳上,慢慢摇扇,盯着炉下的火苗,神思恍惚,不知在想些什么。

试灯在一旁看着,看楼里的沉闷、楼外的寂静,隐隐感觉,他携妻子隐居山林的日子,平淡之中,似乎缺少了什么。

煎好了药,盛在碗中,他起身回到楼里,见床上人儿还未睡着,忙上前扶她坐起,用汤匙舀起药汁,吹凉些,一口一口地喂她喝药。

浓稠的黑色药汁,满是苦味,妃衣喝了几口,就不愿再喝。

“喝完它,病会好得快些!”他依旧十分耐心地哄她。

“如果好不起来了呢?”她盯着他的眼睛,突然问,“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很快忘了我?会不会……”

不等她继续猜疑下去,他断然道:“不会!你的病会好的!”从来没有往坏的方面设想,他只是一心想让她好起来,不再这么忧郁、这么不安。

“我想给你生个孩子……”至少,要留下他和她的血脉,那么,他看到孩子时,就会想到她了。

“我不想要孩子!”一口回绝,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快喝完药,睡一会儿。”

不想要孩子?是不想要她生的孩子?是怕她生不出健康的小孩?还是……心中反复猜忌,伤心伤神,床上的人儿终于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他坐在床前,静静地陪着她,一室寂寥,一室冷清。

日影西斜,暮色昏昏。

小楼之中燃起了烛光。

嘎吱微响,楼门敞开,独孤吹梦秉烛走了出来,在篱笆院落里清扫了柴火木屑,收拾炉子,往院子里的石桌上摆了壶酒,坐在那里自斟自饮,独自借酒消愁。

晚风习习,吹得琉璃盏里的烛光摇曳不定,独自坐在院落里,饮完了整壶酒,他持着空了的杯盏,凝眸盯着石桌上的蜡烛,看着跳动的烛光,久久、久久……

试灯依然站在门前,依然没有被人发觉,也依然无法言语无法动弹,只能静静地看着他,看着看着,她突然发现,他总是喜欢盯着火光,神游太虚。白天,他盯着炉火发呆;夜晚,他凝视烛光出神。试灯困惑不解,一盏烛光有什么好看的,居然能让他看得出了神。

朦胧了目光,他似乎在追忆着往事,院子里静悄悄的。突然,“噗”的一声,烧得焦凝的烛心爆出火花,火花映入眼帘,他的眼底隐着难以倾诉的某种情愫,对着烛光喃喃:“……试灯……”

那一声呢喃入耳,犹如平地一阵雷,轰得试灯头晕目眩,浑身的血液都冲到了脑子里,心口跳得厉害,那一瞬,她突然明白了什么,却不敢置信!

这时,楼里头也有了轻微的动静。

躺在床上的妃衣呻吟着,一梦醒来,睁开眼,却不见了丈夫身影。心,咯噔一下,她咬牙坐起,扶着床沿下了地,缓缓挪步到箱子前,打开箱盖,翻寻着那双虎头鞋,摸到箱底,竟然摸出一个红缎子包裹的东西。是他藏在箱子里面的东西?

心中猜疑,她拿出了那包东西,放在地上,一层层地解开包裹,藏掖在红缎子里的东西渐渐露了出来,赫然是一绺青丝断发!

怔怔地看着被他小心藏起的青丝断发,发丝上属于另一个女子的如兰幽香荡出,她的心口一紧,猝然剧烈咳嗽起来,吐了一口血,溅在红缎子上。颤着手将缎子里的青丝重新包裹好,捧着它,一步步走到楼上。片刻,她扶梯走了下来,手中已不见了那个红缎子包裹,却多了一瓶酒,仰起颈子,灌了一口烈酒,踉踉跄跄地走下楼梯,散开了长发,她咳着笑着,旋转在床前,“哐啷”一声,猝然碰倒了圆凳子。

听到楼中发出的巨响,独自坐在院落里的他,霍地站起,旋风似的冲进门去,看到内室一片狼藉,旋开雪衣裙裳的人儿持了酒瓶,翻倒了桌椅,醉也似的发癫发笑。他惊愕交集,急忙上前扶住她,问:“你在做什么?”

倒在他怀中,她醉眼矇眬地笑着,笑得寂寞如霜,“如此良宵,如此美酒,容妾身为夫君献上一舞!”

手持酒壶,她绕着丈夫翩然起舞,足不沾地,直欲追仙去。

“妃,你醉了。”他伸手欲扶住她柔细慢旋的腰肢,反被她牵住了衣袖,绕着圈圈。

“你已不再爱我了,对不对?”心头滴血,她的脸上却只是在笑,颤抖地笑。

“你胡说什么?”一甩袖,他恼了。

妃衣凝眸于酒壶中,漫声吟哦:“长门事,准拟佳期又误,娥眉曾有人妒。千金纵买相如赋,脉脉此情谁诉?”感慨着遭武帝打入长门冷宫的陈阿娇,她如同被丈夫冷落的弃妇,凄绝神伤,声声叹息,声声重。

试灯隔窗听来,陡然心惊,此刻楼中发生的状况,怎会如此熟悉?凝神聆听,他的声音又从楼中传出:“抱病在身,你为何还要喝酒自残?妃,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自己做了什么,反倒来问我?”她凄然一笑,“好!我倒要问问你,你方才去了哪里?是不是又去见她了?你们必定还瞒着我背着我,在私下幽会偷情!”

沉默片刻,他似乎在隐忍怒气,久久、久久,长叹一声:“我与她,早已不再见面了!你为何总是无端猜忌?”

“你爱的人是她!”她猝然哭着喊了出来,“你以为我感觉不到?一直以来,你只是把我当作亲人来照顾着,依照婚约来娶了我,怕生病的我孤独伤心,你离开了她,回到我身边,可是,你的魂却丢了!只留下空壳陪着我,你以为我会开心吗?”恨恨地往地上掷碎了酒瓶,她披散着长发,又哭又笑,“我是你的妻子,你到底有没有把我放在心上?我不需要你的怜悯,不需要你的亲情,我想给你生个孩子,你却说不要……不要……你心里面在意的只有她!为什么不去找她?”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一定是醉了,又开始胡言乱语了,这样的争吵,让他疲惫不堪,哄也不行,劝也不行,她到底还想怎样?他是爱她的呀,即使那是一种亲情,但,他很在乎她,也很珍惜这个家,她为什么就不能够和他像亲人一样平淡地过下去呢?“罢了、罢了!随你怎么想吧!”揉揉眉心,他转身就要离开。

见他当真要走,她怆然一笑,摇摇欲坠的孱弱娇躯突然化作利箭般射来,张开双臂冲他扑去。

梦——

看到这一幕情形,站在门外的试灯几乎惊飞了魂魄,使着力猛一挣,定住的身子竟然动了一下,往门里迈进了一步!

楼中,一声闷哼,缓缓倒下的却是妃衣!她的胸前赫然插着一柄明晃晃的匕首!

“妃……妃……”看着她拔出匕首飞扑过来,却在扑到他面前时,反手把匕首送进了自己的胸口,那一瞬,他浑身的血液几乎凝固冻结,心口冷得发颤,浑身颤抖着跪了下来,抱起她,他痛极悔极地嘶吼:“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恨他怨他,可以拿他来出气,为什么要伤害自己?

“我要你这一辈子都记着我……”颤颤地伸手,染血的手指抚摩在他悲痛落泪的脸上,她眼底的刚烈之色,化作了决绝,“你不爱我……何必来怜悯我……”她要的,他给不了,何必再让彼此痛苦下去?“梦……不要、不要难过……我、我只是……不愿再看到你陪着我时,还、还……想着别人……”喘息着,她还想对他倾诉些什么,最终却没有说出口,一滴泪水从眼角无力地滑落。

“妃衣——”

都是他的错,不该娶了一个,还想着另一个,不该害了一个,还苦了另一个,一切,都是他的错!无法弥补的错!

抱着死去的妻,他肝肠寸断,这样的痛,注定要背负一辈子的!

“梦——”

一声疾呼,试灯冲进门来,冲上去,却扑了个空,原本近在咫尺的两个人,竟然如泡沫般消失不见,地上没有血渍,如同做了一场噩梦。她愕然震愣在那里,喃喃着:“幻术?”是意念牵引出的幻象,这幢楼里必定有一个人在追忆往事,一幕幕的往事才会浮现在眼前!但,那会是谁?

突然之间,她感觉到身后有些异样的动静,霍地转身,看到小楼墙角默然站着的一个人影时,她惊呆了,“梦?”

独孤吹梦静静地站在角落里,创伤初愈,脸色还有些苍白。他似乎在楼中站了很久,和试灯所经历的状况一样,也被迷烟定身在墙角,当了一回旁观者,看着楼中曾经发生的事,再次上演,心口的创伤再次裸露出来。他满脸痛苦之色,看着试灯,涩然开口:“妃衣是我害死的。”

试灯盯着他,猝然疾步上前,扬手一掌拍下。他一惊,又默然闭上眼,等着挨这一巴掌,只是,等了片刻,面颊上竟没有丝毫痛感,讶然睁开眼,却见她扬起的手僵凝在半空,怎样也打不下去,只能缓缓收回。

“你当真是个木头人!”不闪不避,不言不语,对着沉毅默然的他,她又气又恼,却也有几分怜悯,“你知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这个傻瓜,把什么事都闷在肚子里,什么都不说,就以为她会渐渐对他死心,他就可以不再伤害自己所爱的人了?“你错就错在,不该娶不爱的人为妻!”

他低头默然半晌,叹了口气,“是,错的是我。”

“你、你……”看他痛苦自责的模样,她反倒斥责不下去,噎了片刻,话锋一转:“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一味指责又有什么用,事到如今,她知道最为紧迫的是怎样帮助他走出昔日的阴影,摆脱亡妻“鬼魂”的纠缠,解开心灵的枷锁!那么,首先,必须得离开这个充满了悲伤回忆的地方!

心念一动,她转身看向门口时,陡然心惊,进出这幢小楼的门户居然消失不见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她匆忙走了一圈,走不出小楼,四面墙壁上的窗子也不见了,咄咄怪事!

想起方才小楼中所发生的事,他蹙眉一叹:“端木,幻术。”

“端木大哥究竟想做什么?”原以为端木空只想来带她回去,或者易容成吹梦的样子,娶仇大小姐为妻,可眼下的事态,又让她摸不透这人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或许,他与我有仇!”

房里的气温在上升,窒闷中,有逼人的热浪滚来,他看到了外室前厅冒出的白烟和隐约闪动的火光,这个端木空,把他们引入楼中困死之后,竟然放了火,纵火烧楼!如果没有深仇大恨,何必精心设下连环陷阱,夺人性命?

“端木大哥——”房中闷热难当,情急之下,她放声呼喊,喊了半天,小楼外面却无人答应。

“现在该怎么办?”一时想不出办法,试灯弹出袖中缅刀往墙上砍,砍落泥块,墙内竟裸露出铜壁,看来,主人不在家时,外人已趁机来动过手脚,一幢小楼竟被改造成铜墙铁壁的牢笼!

纵火之人,必定想看着他们被火活活烧死!如果是想亲眼看着这一幕的发生,那么此人必定就在附近!独孤吹梦脑中电旋,猝然盯着角落里一个水缸,水面微漾,缸里浮动着一抹倒影,是他的倒影,还是……

心念一动,他猝然飞身掠至水缸前,闪电般出手,一抓一揪,竟从水缸里揪出一个人来,一个容貌打扮与他一模一样的人!

见了这人,试灯惊呼:“端木大哥?!”

果然,精心设了陷阱之后,端木空藏身暗处,还想亲眼看着二人被火活活烧死!此刻,被独孤吹梦揪了出来,他一言不发,先劈出一掌,裂碎了水缸,缸底暗道出口,瞬间关闭,他竟然也不想活着走出去了!

“我与你有仇?”独孤吹梦心中疑惑,此人竟然堵死了所有退路,连命都不要,也要亲眼看着他葬身在火海之中,想必此人心中是恨极了他,难道只是因为他带走了他的准新娘?或者是仇二爷想把女儿嫁给他的缘故?

“端木大哥,那日是我自己要跟着他走的!”试灯急着解释。

“我知道。”歪嘴一笑,易容乔装成吹梦模样的端木空,在快要火烧眉毛之际,居然还不慌不忙,自个找了张凳子坐下,优哉游哉地看着神色紧张中带有疑惑的二人,冷冷哼笑,“灯,我把整座幻城都送给了你,想不到还是留不住你!”她几次三番地想走,他几次三番地出面阻拦,原以为她接了幻城城主的位置,每天都会有忙不完的事,也就脱不开身,谁知道,她还是跑了!“要不是她几次三番的劝阻,我早就该挑断你的手筋、脚筋,让你老老实实呆在金丝鸟笼里!”

挑断手筋脚筋?这就是他留住准新娘的手段?爱一个人怎能忍心伤她?除非,这个男人压根就没有爱过她!想到此处,独孤吹梦还是没有想明白,他对他的仇恨敌对心理是怎样产生的?甚至,恨到非要置人于死地!

“她?”试灯从他的话里头倒是听出了一些端倪,“她是谁?”

“你忘了,你穿在身上的嫁衣,是谁送给你的?”伸手撩起她的嫁衣,看着上面缝的一针一线,端木空诡谲变幻的眼神定了一下,又浮出痛苦之色,为他人做嫁衣,她好糊涂!

“妃衣?!”看他一遍遍抚摩她披在身上的嫁衣,试灯逐渐了悟,“三年前,梦与妃衣姐姐大婚之时,你出现在我面前,带来了妃衣送给我的嫁衣,而后,把我带回幻城,从此软禁了我!”

“不错,妃衣不希望看你再去找他,她托付我一件事——让我留住你,还想让我娶了你,彻底断了你那份痴心!”只可惜,他并不爱这个女子,如何能勉强自己娶她为妻?

“她托付你的事,你就照办不误,莫非……”试灯看了看吹梦,一语惊醒梦中人:“莫非你真正在意的人是妃衣?”

眼神闪烁变幻,浮出痴迷之色,端木空抚着妃衣亲手缝制的那件嫁衣,脑海里想象着她为他披上这件嫁衣的模样,“妃衣很美,我初次见她时,就、就喜欢上了她!”初次见她时,他惊为天人,从此深深迷恋!

“你、你怎会与她相识?”独孤吹梦惊愕交集,回想起他与妃衣成亲那日,喜帖上也有端木空的名字,想必是妃衣邀请他来参加喜宴的,可是,他怎就从未听她提及此人?

“你与试灯携手游历江湖的那段日子,我就陪在妃衣身边!”有缘就能相识,只是,这缘分太浅薄了些,游历江湖的人居然又急匆匆赶回来与她完婚,这是他始料未及的,要不是她亲口对他说,只有独孤吹梦可以给她幸福,他也绝不会离开她的!“我本以为,你娶了妃衣,她会真的很幸福,哪知我离开了短短三年,就收到她亡故的噩耗!”他的眼神忽转凶狠怨毒,恨恨地瞪着独孤吹梦,“你不但没有给她幸福,反而害死了她!”就算将此人千刀万剐,也难消他心头之恨!

“所以,当你得知仇二爷想招他为婿时,就乔装改扮,半路拦了马车,跟随我与吹梦,混入鸿运山庄,设下陷阱?”端木大哥想报复的人不止吹梦一个,想必还包括她在内!

“我做的还不止这些!”带着令人心头发毛的诡笑,端木空存心玩弄起诱入了笼中的猎物,想看他们惶惶不安的神色,“当我发现仇二爷的女儿容貌酷似妃衣之后,我就设法让她甘心受我驱使,带她来到这鹣鲽小筑,酝酿了计策……”

“鸿运山庄招婿宴,仇冉冉想嫁给吹梦,这些都是你暗中谋划的?”试灯这才恍然,难怪仇二爷会派人把女儿的画像送到她手中,在端木大哥看来,她也是造成妃衣亡故的间接帮凶,这场鸿门宴,又怎能少了她!

“是你下了摄魂之毒,也是你给了仇冉冉解药,让她来救我?”救了他,再把他带到鹣鲽小筑,对方如此煞费苦心,就是要让他备受痛苦的煎熬!

“你不肯回鹣鲽小筑,一直隐姓埋名过逍遥日子,要不是我设计一场招婿宴,让试灯出面请你,给你看酷似妃衣的那张画像,你又怎会轻易露面?”此刻,害死妃衣的仇人就在眼前,端木空却稳得住心神,还要慢慢折磨这二人,“我让冉冉给你解毒,就是不想让你死在山庄里,这样太便宜了你!妃衣是在鹣鲽小筑里亡故的,你们两个,今日就在这里引火烧身,给她偿命吧!”夺去他所爱之人的性命,他要亲眼看着这两个人痛苦地死去!

“试灯没有错,错的是我!”独孤吹梦不愿让悲剧再在这楼中上演,猝然拔了花架上横插的一根竹枝,抖出剑花,指向端木空,“放她出去,否则……”

“弹剑吹梦了无痕!你想使这杀手锏,逼我就范?”端木空不闪不避,冷冷哼笑,“你把剑瞄准些,照着我的心口刺过来,我要是哼哼一声,就是你孙子!”横了心硬到底,他也不是怕死的人。

小楼里已然浓烟弥漫,火苗四蹿,奇怪的是,这些火苗如同被四根导火线引导着,由四个墙角、四个方向,嗖嗖蹿上来,往房梁中间的那一个点汇集。

对幻城幻术有些了解的试灯,定睛凝神,看着火苗蹿动的方向,脑海里灵光闪过,猝然惊呼:“这是‘天打雷劈’火焰幻阵!”

独孤吹梦抬头往房梁上一看,陡然心惊,悬在梁上的竟是那个红缎子包裹!当日,妃衣竟然没有把它丢掉?!

“你该知道这里面包着什么东西,也该知道妃衣的恨都集中在这个包裹里面,这种恨意,足以增强我所设的幻术威力!”将红缎子包裹设为幻术中最为关键的“眼”,成败也在此一举,他相信凭借妃衣留在这世上的怨念恨意,足以摧毁整幢楼,连同楼里的人!

四根导火线牵引到房梁上,火苗越蹿越高,沿着导火线集中到悬挂在房梁上的那个幻术之“眼”,火花碰撞,在空中溅开点点火星,烟花般璀璨绽放,奇怪的是,“天打雷劈”的火焰幻术竟然失效了!

火苗引到红缎子上面时,没有爆炸出剧烈的火球,也没有烧毁楼房,反而燃放烟花般绽出绚烂的光芒,渐渐地,烟雾退去,小楼的门户重新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这是怎么回事?”端木空惊呆了。那两个人也同样愣住了。

“啪嗒”一声,房梁上悬挂的红绸包裹掉了下来,散落在地上,包裹里露出一绺青丝断发,青丝上赫然结了红线,长长的红线,绵绵密密地缠绕。试灯看到这红线,吃吃道:“妃衣姐姐她、她……牵了红线!”

独孤吹梦闻言一惊,妃衣在这绺青丝上牵出红线,这不就意味着她要成全了他和试灯两人的感情?

“包裹在里面的,不是妃衣姐姐的恨!”她俯身俭起红线绕了的青丝,微微红了眼眶,“临死前,她已然原谅了梦所犯的错!”

“不、不……这不可能!不可能!”

端木空呆了片刻,突然疯也似的夺来她手中的红缎子包裹,狠狠地扯了红线,散开飘落的青丝里,猝然跌出一张薄薄的信笺,娟秀的字体映入眼帘,赫然是妃衣亲笔书写的一封遗书,一目了然的内容,明确表示她口吐紫中带黑的淤血时,就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与其被病痛继续折磨至死,不如早早解脱!只是,她怕自己死后,表哥会很快地遗忘了她,才想出自尽的法子,让他永远记着她,哪怕与心爱的人在一起了,也不会忘了她……

这才是妃衣真正的死因?!

薄薄的一封遗书,落在端木空手中,却如巨石一般,沉甸甸的。他拿着她最后的遗物,指尖却抖得厉害,突然自嘲似的悲笑起来。为她做了这么,原来,只是他的一相情愿!

“妃衣姐姐是希望梦能够得到幸福的!”爱一个人,怎会忍心看他痛苦着,妃衣分明知道表哥爱的人不是她,看他日日神思恍惚,她心中必定也不好受,这才牵出红线,最终原谅了他,也成全了原本相爱的两个人!

“妃衣……”一声轻叹,他如何忘得了这个妻?心结虽然解开了,他却不能再错下去了,伤了一个,不可以再伤那一个,何况,那一个才是他心中所爱之人!

扫尽心中阴霾,解开所有的误会,二人终于相视一笑,试灯吹梦,这段武林佳话,注定要继续流传下去!

“端木大哥,楼外,还有人在等着你!”试灯也不忍看着这个曾经照顾过她,在她最最失落的时候救过她的恩人执迷不悟,继续痛苦下去,“仇姑娘肯为你做这么多事,你难道还不明白她的心思?”

薄薄的信笺,从手中滑落,终于把她留下的所有东西,全然放下,端木空拖着沉沉的脚步,走出鹣鲽小筑,慢慢地往山下走。他的眼神变得呆滞,心头像是突然掏空了一般,飘忽忽地悬了一颗心,找不到清晰的落点,漫无目的地走着走着。前方山路上久久伫立的一抹身影,瞬间吸了他的目光,抬眼望去,紫衣裙裳的仇冉冉依然痴痴地等候在山脚下。

看到他走下山来时,她眼中竟浮了一层水光,含泪笑着,柔声轻唤:“你回来了。”

一道暖流淌入心田,忽然之间,悬空的心竟然有了清晰的落点,如同迷途的小孩,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端木空猝然加快脚步,奔着她走了过去……

尾声

九星九紫,黄道吉日,宜嫁娶。

鸿运山庄彩灯高挂,鞭炮声声,迎着新郎骑马入庄,司仪乐队敲起鼓来打起锣,咚锵咚锵咚咚锵,仇二爷招来女婿,喜不隆冬,在庄中大摆酒席,宾客尽欢、笑语喧哗,好一派热闹场面!

忏情小筑粉刷一新,红艳艳的洞房里头,红烛高燃,新娘子正在对镜梳妆,新郎也陪在一旁,仆从、丫鬟都识趣地退了下去,掩上房门。

俄顷,一个仆人匆匆跑来敲门,“小姐、姑爷,试灯姑娘托人捎来一份贺礼。”

接过贺礼,关上房门,新郎手中多了一把梳子,“那丫头,居然只送了把梳子,抠门!”

“梳子?”新娘眸光一转,看新郎手拿木梳的样子,“扑哧”一笑,“那就烦劳夫君给妾身梳个发式。”

“双环连髻,可好?”新郎持着梳子上前,挽了娘子的秀发,细细梳理。

连髻,亦为同心结!

新娘子偎依在他怀中,吃吃发笑,“你几时学得为女子梳发?”

“男人多些本事,总能讨到女子欢心。”新郎看着镜中照出的新娘容妆,这一刻,他看的是自己的妻,而不仅仅是一个容貌酷似妃衣的女子。他的妻,绝不是任何人的替身;他的妻,也是独一无二的!

“想不到,我爹能应允了这桩婚事,答应让你娶我!”仇冉冉也看着镜中映出的新郎容颜,那是他的本来面目,即使平凡之极,落在她眼中,也分外可亲可爱!

“拿整座幻城作为聘礼,他能不动心吗?”梳好了连髻,端木空把梳子收入袖中,牵着准新娘的手往门外走。

门外那拨人想必是等急了,敲着锣在喊:“吉时已到,新郎新娘快快出来拜堂咯!”

拜了堂才能入洞房,这顺序若是颠倒过来,可就不太妙咯!

鸿运山庄锣鼓敲得正欢,野狐岭的山涧溪水旁,还有两个寻清净的人,一个坐在岸石上,拿着钓竿钓那滑溜的桃花鱼,却忘了垂饵,只出神地看着溪边绾发的那个女子。

一把梳子细细地梳直了长发,挽了上去,试灯照照水面的倒影,忽又垂下满头青丝秀发,缕缕发丝飘逸在水面,她随意地把梳子往发上一插,明眸慢转,瞄了岸石上垂钓的人一眼,“你为何总不帮我梳发?”

独孤吹梦微红了脸,腼腆地笑了笑,“我喜欢看你梳发的样子。”

“只喜欢看我梳发的样子?”她温温绵绵地笑问,伸手搅乱了水面倒影,泛开层层涟漪。

“当然……不止……”白皙的面颊红得更厉害,他微微低头,这才发觉钓竿上忘了垂饵。

“那,还有呢?”水波荡漾,她的眼波也微微荡漾,“来来来,长夜漫漫,反正闲着,你索性慢慢地说与我听,我再慢慢地琢磨琢磨,琢磨出味道了,再慢慢地与你详谈……”

看似温柔婉约的人儿,翻转于手掌上的当真是好一式斗茶之术,慢火煮沸,饶是他这般沉毅寡言的人,也被她撩拨得心神不定,心口发烫……

“闲着是吗?”反正没有心思垂钓,他索性丢了钓竿,上前几步,猝然一把将她抱起,疾步往一个方向走,“闲着,就随我去一个地方,找些事来做。”

试灯反倒一愣,“哪里?”

“今晚最热闹的地方,咱们也去凑凑热闹,拜个堂!”看看怀中抱着人儿猛然呆住的模样,独孤吹梦心中偷笑,缓缓俯下脸去……

“啵”的一声,一簇烟花冉冉升空,绽开璀璨光华,映亮半片夜空。今夜,鸿运山庄双喜临门!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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