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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一入宫门

公子王孙逐后尘,绿珠垂泪滴罗巾。

侯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崔郊《赠婢诗》

内务府在紫禁城外的别院,原不过是处宽敞的四合院。待芝兰和银月赶到时,别院门口已熙熙攘攘地停了五六辆骡车。阿布鼐今日不得空,未能亲送,姐妹俩反倒轻松了,下了车,并不急于入院,四下张望起来。只见,探下骡车的皆是年龄相仿的包衣女子,年岁稍长的约摸十六七岁,年纪较轻的莫过十三四岁,有的甚至还挂着泪珠子。

“哎,芝儿姐姐,你瞧瞧,这儿就没一个露笑脸的人。”银月嘟着嘴埋怨道。

“嘘,银月,这儿可有宫中的嬷嬷和安达,切不可胡言乱语。以后啊……说话可得小心。”芝儿低声道。银月揽住芝兰的臂弯,点点头。

“要来的终究要来,与其哭丧着脸,倒不如笑着应对。”芝兰握住银月的手,浅笑说道。恩……银月更着力地点点头。

“芝儿--”应声望去,院墙一角停着辆马车,沈婉正在车外,摇着手帕召唤。芝兰一阵惊喜,碍于礼数不得奔跑,却是牵着银月,踏着风般迎到沈婉跟前的。

“婉儿姐姐……”近了,芝兰才发觉容若站在一侧的墙角边,心下不妙,原是太欢喜,竟未顾上银月,只得万分抱歉地紧了紧银月的腕子,轻轻介绍道,“银月,这是婉儿姐姐。”

不等芝兰介绍,沈婉大大方方地牵着银月,道:“原来是银月妹妹,几次三番听芝儿妹妹提起你,果然水灵。”银月不禁羞然,抬头睨了容若一眼,尽是失落。

沈婉好似察觉到什么,却依旧笑着,转身招手小厮。顷刻,小厮从车内取出一个包袱。沈婉接过并递到芝兰跟前,道:“知妹妹快入宫了,希望这些妹妹能用得着。”

芝兰忙忙推却,喃喃道:“婉儿姐姐,别客气了,今日能再见到你,我已很开心了。如果不是你……我或许还病着呢。”说着,眼神晃过一丝迷离。

沈婉把包袱塞到芝兰怀中,佯嗔道:“说的什么话,既叫我声姐姐,怎可这般见外的。我原也帮不上什么,还得多亏了嘎达,要不我还不知……”

芝兰搂过包袱,谢道:“那我就收下了。婉儿姐姐……”芝兰瞟了眼四下,抿了抿嘴,终是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沈婉心下一沉,扭头望了眼容若,故作轻松地说道:“芝儿,你托付的事……容若和我都不会忘,只是……暂时还未寻到机会。”

容若缓缓走了过来,打趣道:“原是不想打扰你们姐妹几个倾谈,看来终是少不得我。”三位女子皆不禁嫣然。

容若又正色地对芝兰说道:“芝兰,你放心,一有眉目,我便会想法子告诉你。我时常在宫中走动,想是找个传话的人应该不难。”

芝兰喜中带羞地点点头,忽又黯然,道:“婉儿姐姐,今日一别,不知……虽然只见过姐姐几回,却是此生至交。好多事……多亏了姐姐提点,我……”

“芝儿,我在宫外等着你。”沈婉噙着泪,笑道,“别伤心……有容若在,我们不会就此音信全无的。”

沈婉又殷殷地嘱咐了几句,直到门前的骡车都散了,芝兰和银月才依依不舍地进了院门。

院内,黑压压地站满了人,约摸着百来个吧。

“赶紧咯,去……去,那边……唉。”门口的太监扬着手,压低了嗓子,不耐地催促道。芝兰和银月踮着脚轻轻地站在了最后一排,片刻身边又蹑手蹑脚跟上来三名女子。

“走……走……留……”循着这尖声细气的拖音望去,前面好似扭动着一条长龙。芝兰、银月跟着人流一步一挪,离这声音越近,心底便越紧张起来。低头斜目睨到,不时有女子恭顺地沿着屋檐退出院门,姐妹俩羡慕不已,这般落选未尝不是幸事。

终于轮到芝兰了,芝兰低头恭顺地行礼。台案后端坐着一位公公,看似管事,翘着二郎腿,正漫不经心地睨着花名册,身旁站了个约摸十三四岁的公公,案几左侧站了未四十开外的嬷嬷,满脸肃穆。

“哪家的啊?”一声阴柔的问话,芝兰一惊,终是不习惯的。

“回安达,觉禅氏芝兰。”

嬷嬷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嘴角浮过一丝浅笑,略略点了点头。“留--”跟班的公公扬了扬嗓子,芝兰的心随之一沉,终是躲不过的。院子另一边已齐刷刷地排了好几列,皆是入选的秀女,芝兰顺着公公的指引,也站了进去。顷刻,银月也进来了,姐妹俩交换了眼神,便安安静静地候着。

等待的滋味如此煎熬,芝兰脑际翻来覆去想了许多。记忆深处弥漫的暗香,如同清晨的雾气,龙抬头之劫是第一缕晨曦,驱得雾释冰融,今日入选便是炎炎烈日,顷刻雾散云消。再难舍,也终是雾消人散,今生无缘……双眸不由地蒙上严霜。想及婉儿姐姐所劝,“情之一字,最重是守候。水滴石穿、金石为开,不到万不得已,切莫放手。幸福从不曾唾手可得……”芝兰直了直身子,心底燃起一丝希望。

晌午时分,该散的终都遣走了,余下的约摸七八十人,整齐地列于院中央。管事公公慢悠悠地清了清嗓子,朝紫禁城方向拱手作揖,正色训道:“从今儿起,你们可是伺候天家的人呐,这可是天大的福分……做天家的奴才,最重要是规矩二字。余下的两日,嬷嬷会教你们最基本的礼仪和规矩,都提起十二分精神来。这第二点,是尊卑有别……”

管事公公至少叨叨了半个时辰。余下的两日,嬷嬷们端着藤条训练走姿站相,絮絮叨叨交代宫中的忌讳,譬如不得描眉画鬓、不得大红大绿、睡觉得侧身拳腿……

三月初三一早,别院外门庭若市,皆是拭泪道别的亲人。觉禅家却不曾到,阿布鼐前晚已喝住一屋老小,送别徒增伤悲,更怕失了体面。管事公公和嬷嬷仔细叮咛一番后,晌午过后,召来了三辆大马车。每辆车约摸载着三十人,一行浩浩荡荡开往神武门。

银月一路紧握着芝兰的手,掌心好似冒着冷汗。车内寂然,芝兰无意中瞄到了庆芳,自颁金节献舞后便未再见,不料却在此刻重逢。虽共处了几日,芝兰惊觉车内的人竟是相互连姓名都不曾知。宫中最忌讳宫女串宫,除非主子允许,宫女不得私自离开服役的宫门,即便领了主子吩咐,去其他宫办差,也必得二人同行。芝兰不觉毛骨悚然,如此这般的生活得持续五年甚至十年。

夕曛时分,车停了下来。汉白玉基,石栏环抱,琉璃华盖,鎏金铜匾,神武门到了,嘎吱一声巨响,扇门紧闭,芝兰不禁蓦然回首。

“咳咳--”引路太监轻声假咳,怒目瞪了一眼。芝兰心下一凛,急急回头垂首。

“跟我走,切忌东张西望。”引路太监绷着脸,领着一行人顺着朱红高墙一路逶迤穿行。顺着眼角余光,芝兰瞟到水榭亭台、葱荣草木,想是嬷嬷口中的御花园,只是不敢抬头。终于,一行人在钟粹宫停了下来,此处朱墙金瓦,方形院落空空落落、四处留白,却恰恰彰显了皇家威严。

“你们都随姑姑去梳洗休息,明日一早院中集合,都警醒点。”引路太监扬声吩咐。

一行秀女被引至后院,四五名女子通铺同住。芝兰、银月、庆芳与另外一名女子同屋。屋内空空荡荡,唯是窗棂帘帐还算素净,只是愈显落寞,想是此处院落已数月无人居住了。众人忙活着汲水打扫,掌灯时分总算安顿下来。姑姑不在,几个女子不再那般拘谨,细声攀谈起来。

“我们三人早已相识,我叫庆芳,这是芝兰、银月,妹妹是哪个旗的?叫什么名字?”庆芳想是这几日都憋坏了,一口气对着身旁的女子问道。

这女子不曾抬头,甚至不曾抬眼,只是默默地整理铺盖。庆芳无趣地鼓着嘴,嘟囔道:“有什么了不起的?”

银月笑着跑到庆芳跟前,圆场道:“想是这位姐姐累着了。庆芳姐姐,真不料我们这般有缘,又分到一起来了。”

“什么啊?我们不过今晚临时在这儿落落脚罢了。钟粹宫是什么地方?可是礼部选秀秀女的住处。同是秀女,他们舒舒服服地住在这儿,有嬷嬷们日日调教,为日后当小主做准备,运气差点的可赐往皇室宗亲,最不济的,若是想留在宫里,大可去当个女官。哪像我们?我们不过是宫女、奴才罢了。”庆芳眉角紧锁,忿忿地抱怨道。

“啊?我们不是住这儿的?”银月惊慌地问道。

“银月--”芝兰低低地摆了摆手,银月噤声低头。

庆芳仍未见分毫收敛,接着说道:“这地方可是我们住得的?我们明日便会被发往各处当差。人家是来当主子的,我们却是来当奴才的。说是说有嬷嬷调教,不过是发往各宫各司由管事姑姑教着干活罢了。”接着眸子里闪过一丝惊恐,瞟了眼窗棂外,压低声音说道:“听说姑姑教导,许打不许骂,这规矩和活计都是藤条下打出来的。”

“庆芳……别说了,晚了,早些歇着吧。”芝兰环顾四下,低低劝道。对面的女子似乎对身旁一切都视若无睹、听若罔闻,芝兰不禁吃惊。只见这女子净白皮肤,眉目清秀,桃红小嘴,若不是双眸凝着严霜,空洞无神,应是极标致的。这院落里歇息的女子,有几人是心甘情愿入这紫禁城的,谁无不可为人道的痛楚,只是如眼前女子这般心灰意冷的,却极其少见,芝兰的心竟似被轻轻揪了一把,顿生怜悯。

孤灯幽暗,长夜漫漫,此夜注定无眠。窸窸窣窣的辗转反侧,想是银月这傻丫头又在胡思乱想,这般侧身拳腿也着实难以入睡。芝兰探出手来,轻轻拍了拍银月的被褥,轻声道:“睡吧……”复又满是愧意地说道:“那日……婉儿姐姐……我未顾到你,这几日都找不到机会跟你道歉……对不住……”

银月转过身来,握住芝兰的手,笑着摇摇头,道:“婉儿姐姐……真好……其实我……想见她很久了,如今也算了了心愿。”

姐妹俩相视而笑,往后这宫门里守望相助的唯有彼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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