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又―如―何!”
他如同一只没有手脚的蠕虫般艰难的挪动着身体,一直挪到那角落里,借住脑袋,他咬了咬牙猛地翻了过来,而后大口粗喘着气,豆大的汗滴直落而下,可他又狞笑着缓缓地抬起双臂,挣扎着摊开了双手,气喘如牛,不时还哼哼着“她能等那么久么!”
“即使是生不如死!”他目眦欲裂的眸子里闪着丧心病狂般的阴恨“可如若我再咬舌自尽!”
“你又如何!”他阴阴的笑着,笑得渗人“割了我的舌头?”
“让我生不如死~”他眼神轻蔑“我相信!”
“可我不怕自己撑不住!”
“不过死而已!”
“那你呢!”他疯狂野兽般撕吼着。
“我痛的是身体,而你痛的是心!”
“我可以解脱,而你要痛一辈子!”
“只是因为李泰?”他停了一会儿,待剧烈起伏的胸口舒坦些,睥睨着整个天下“他不配!”
“那再加上大唐皇后”说着他闭上了眼,双臂无力的跌落下来“如何?”
而那男人双拳紧紧握住,剧烈地颤抖着。胸脯同时也在剧烈地起伏着,仿佛是一个就要爆炸的气球,脖子上的青脉抖抖地立起来,脸涨得通红,从脖子一直红到耳朵!而他还是在强忍着,紧紧的抿着嘴,脸颊上两腮鼓鼓的,像那鼓起来的气囊,显然在强行忍住心中的愤怒。
直到他说出那句话,让他再也忍受不住,猛地撞了过去,死死抓住他的双臂。
鼻孔撑得好大,鼻翼一张一翕,呼出来的气便如打气筒放出来那般呼呼有声;本就是瞪大的眼睛一下子变成了铜铃,死死地盯住他,眼中喷出的一团火,仿佛就要烧掉眼前憎恨的人“可她是无辜的!”
“她是无辜的!是无辜的!你懂吗!她是无辜的!无辜的!”
歇斯底里,他猛烈的摇晃着他的身体,便如一个疯子,半点君王气质也没有。
“他们也是无辜的!”他紧咬着牙,同样撕吼着“她是人,他们也是人!凭什么他们要为你儿子的任性负责!”
“她死了,史书记载;他死了,史书上也会添一笔!可他们呢!”
“他们谁也不会知道!可他们是绝对无辜的!只是因为我,他们的存在便被你们抹杀掉了!随意随性!只剩下一个小女孩,她在天真地等着她的父母回来接她!而这一切都只是因为我!”
“你的儿子圣贤书都读到狗身上去了!他成了一个人面兽心的畜生!”
“可我也是!”
“包括你!你也是!”
“这世上谁是野兽!”
“是你!是他!还有我!”
“我们都是野兽!畜生!”
“哼哼!野兽?”怒极反笑,他逐渐松开了双手,任由再也支撑不住的他缓缓滑落在地上,铁青着脸退后几步“你就不怕这之后,朕再割掉你的舌头,剁掉你的双手双脚,然后再折磨你百年!”
阴冷的话语,让浑身早已湿透的他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
“这种事”可他还是笑了,神色中满是轻蔑“我容忍了第一次,妥协了第一次,便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久而久之,我便与你们一样,心就会麻木,成为彻头彻尾的野兽!”
“我也就不是我了!”
“所以”他收起了笑容“目的到达了,你以为我还会留下让你如愿吗!”
“哼!”他亦是嘲讽冷笑“你觉得你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可能走掉吗!”
“你现在应该做的”他竟还有力气站起来“是应该考虑是继续来硬的还是变为软的!”
“不用你提醒!”他理了理衣饰,冷哼一声,甩开衣袖飞一般快步走了出去,在门口竟用力的跺了跺脚,仿佛在这房间内呆的这一会就是一种屈辱,这块地肮脏了他。
“都是畜生”他丑陋的虫子般挪过去,倒在了床上,藐视着这天下“何必五十步笑百步呢!”
“长乐?”而刚出了他房间的他,看见的是不知何时便站在了门外小脸苍白、浑身微微颤抖着的宫装少女。
“长乐!”他冲了上去,把那努力扯出一个笑的乖巧小女孩儿紧紧搂在怀中,感受着她冰凉的娇小身子,那男人声音中有些哽咽,自然还有一丝忍之不住责备“天这么冷,你怎么能站在外面呢,要是着凉了,我怎么向你阿娘交代?”
“阿耶~”他看不见的背面,小女孩儿眼角含泪,却还是控制着平常的声音“长乐也只是刚刚到,汝南姐姐病了~”
“她不让长乐告诉阿耶~”感受到那男人的身体明显的僵硬片刻,那女孩儿轻轻抱住自己的父亲,那有些暗淡的眸子里泪光闪闪,却还是咧嘴轻柔乖巧的诉说着“可长乐还是想着让阿耶……阿娘知道~”
“太医看过了没有?”
觉着他的力度逐渐加大的同时,少女亦明显的感受到了那男人的身体在忍受不住的微微颤抖着,尽管他已经在用力忍着了。
“太医开了副药”少女闭上了眼,终于还是让那滴泪从眼角滑落“汝南姐姐服下后已经睡了~”
“我们去看看~”那男人突的松开了女儿,迅速转过头昂起脑袋“来人,请孙小娘子速速前往大吉殿!”
“是!”黑暗中,有人回了一声,随后脚步声匆匆远去。
而那少女,也是慢步走上去,把自己的小手塞在他的大手中,反手抓紧,却依旧是低着脑袋,乖巧得让人心疼。
至于房内倒在床上的少年,用牙咬过唯一属于自己的那床被子,而后徐徐的合上了双眼。
“这样也好,早早的断了,就不用担心那么多了~”
“人是温血动物~”
“而我,却是冷血动物!”
“所以我自己都感觉到自己的冷!”
“可这才是我!”
……
“不要告诉她我来过~”坐在睡梦中依旧微蹙着眉角的少女床边,他轻轻拂过她的额头,擦去那许是因为这房间有些闷热而渗出的细汗,他轻柔的抚着那长长的睫毛,把那几根调皮的发丝归位“长乐这几日就不用到你阿娘那里去了,多陪陪你汝南姐姐吧~”
她应该也已经知道了,可他宁愿自欺欺人地认为她不知道!
“长乐知道了~”半跪在一旁握住姐姐小手的少女,低敛着脑袋闷闷的回着,仿佛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公主~”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他们身后的少女,轻轻蹲在长乐身边“让人家来先把把脉吧~”
看着这当初红着脸找寻夫婿的少女如今苍白了脸,如同她母亲那般沉睡着,她的心中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了那五味沉杂的复杂感情。
而在她理清头脑之前,她能做的只有尽自己全力医好她们!
“那就麻烦孙家姐姐了~”长乐埋着脑袋退了一步,松开了手。
她轻笑一声,没有说话,却是轻手轻脚的上前半步,把手搭在她白嫩的臂婉处。
“汝南公主已经服过药啦?”小鼻子在空中嗅了两下,她转过脑袋,有些疑惑。
“嗯~”长乐轻哼一声,转过身子从一旁的桌台上拿过了那张药方副本,递给她。
“有些重~”她抬起脑袋扫视了眼房间,随后起身跑到窗台前拿起桌上的笔在纸上划了几笔,又从头到尾仔细看一遍,这才点了点头“这样才符合公主的身子~”
“让汝南公主多走走吧”她把方子递过来“公主需要舒缓下心情~”
“长乐知道了~”少女也是低着脑袋款款给她行了一礼“多谢孙家姐姐了~”
“那人家就先回去了~”扯出一个笑容,她瞥过那一直沉默不语的中年男人,然后转身离去。
“你究竟要干什么呀~”远方,她驻步回首,望着那仍没熄灭灯火的房间,喃喃自语……
清晨的寒风依旧寒冷,然而这几日的长安,今年的冬日在死亡之前,也在挥霍着自己的生命,发泄这最后的疯狂。
于是长安的人们明显的感到了这不同寻常。先是那皇宫中,沉闷压抑着所有人;接着是那朝堂,以陛下身体不适为由已经免了几次的朝议,让有心人不由得为宫中一些人揪起了心;所以从上而下的烦躁,直接影响到城中的普通百姓,最为直接的是那长安城中的大小盗贼基本上绝迹,而这更显得整个城池正处于一个漂浮的状态。
仿佛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
然而,也不是所有人都着眉忧虑着;相反的某些人在勾着嘴角冷笑着,心中竟充满了惬意,如果身边的侍女是那位,他的生活就圆满了吧?
至于这皇宫中,仍是在崇文殿,他都没有敢移动她半分,虽然即使是孙思邈也没有这样的要求。
他不愿为她冒任何险!
所以虽然他知道他的条件,可是他不可能同意!
因为,如若她醒来,知晓了一切,自己也许会直接失去她的?半点缓冲也没有!
自己怎么可能饮鸩止渴,为她冒这个险!
“如何?”依旧是负手而立的他,满眼的血丝,声音中也有些难掩的疲惫“孙道长?”
“皇后娘娘目前还好~”他松开了手,瞥了眼一旁的少女,而后躬身道“可是以老夫的医术,也坚持不了多久,请陛下早些劝服孙公子!”
而他那干裂的嘴唇上下张了张,好一会儿才吐出一句“朕知道了!”
“那老夫便先告退了!”瞥见孙女已经拔下那睡美人身体上全部的银针,孙思邈识趣的弯着腰退了出去。
门很快被关上,于是他蹒跚着步子来到她的床前,缓缓坐下,抬起手轻轻的掠过她睡梦中依旧恬美的面容,把那调皮的一缕秀发拨回耳后,邪邪一笑“当初的你睡在唐国公府,也是这般恬静呢~”
“可却瞬间偷走了朕的心~”他眼眸中的温柔如水般流露出来“偷偷的占据了朕的心,至今还霸占着;如今你想跑出去,你觉得朕会任你为所欲为?”
“朕不会让你如愿的~”他俯起了身子在她的额头轻轻印了一下,似是获得了力量重新焕发着自信“硬的不行,咱们来软的不就行了~”
“来人!”他大步流星般出了门,昂首喝道“让临川来见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