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从眼神相互交流的兄弟俩的身上扫过,长孙皇后闭口不言,静静地等待着他们开口。
然而即使如此,兄弟俩也有不愿回答的理由。
埋着的脑袋相互对视着,李承乾用瞪得滚圆的双眼警告着李恪最好还是管好自己的嘴,有些话可以说,可有些话是不能说的!
而李恪自然知道长孙皇后想要知道些什么,但是这几日整个皇宫的上方,自上而下压抑着所有人的层层叠叠的乌云,更是让他明白了对于什么需要慎言!
他对于她的感情,即便是自己的母妃,对此也低估了一大层。
为了她,他可以不顾自己的儿女,哪怕是她与他共同的孩子!自古人传,母以子贵,然而对于他,更愿意让她成为的是子凭母贵!
即使是自己的母妃,曾经也是与他有过一段倾城爱恋,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那段时间早已随风飘散,留下的只是回忆而已。
可是她与他,他们的爱恋却从未曾褪色过,用母妃的话来说,果然是心无旁鹜吧,一直都是!
自己也会是这样的吧?想起了自己宫殿里的那人,李恪不由自主间翘起了嘴,现在看来,自己总是比之他还要幸福一筹呢。
自小听母妃的讲述,与被人称绝类父亲的李恪,不知不觉间生了一种与父亲比试的心理,尤其是于婚姻与爱情上。
“老三!老三!”而自李承乾的角度,便是李恪望着自己突然间傻笑起来,使得自己毛骨悚然的同时,更让他严重怀疑,自己的威胁对于他来说到底有没有用处?
种种顾虑之下,李承乾还是放心不下,轻声提醒这不知想到了什么的李恪“老三!老三!”
“嗯嗯?”而总算是醒悟过来的李恪,漆黑的眼眸转了两转,想要寻出那声音的出处,不过待瞥见了怒气初显的李承乾,李恪连忙赔笑着“知道啦~知道啦~”
也许是顾头不顾尾,李恪的声音有些大了,即便是上首长孙皇后身边埋着脑袋的那侍女也可以听个一清二楚。尽管他们在底下的自以为是的小动作,从长孙皇后的角度也可以看出来了个大概。
“恪儿~”淡淡一笑,她唇畔勾靥出兄弟俩遥遥不可及的狡黠。
虽然她本不是这么着急的性子,然而对于自己的身体自己最为清楚,久睡初醒,她需要的是静静的修养。不过时间从未给过她足够的机会来做这些事,而她活得的目的,就是为了他解决掉一些自己擅长的事。
仅此而已。
所以她开口了“所谓何事?”
“没什么没什么!”被李承乾冰冷的眸子压出了一身的冷汗,有些慌乱的李恪连忙摆了摆手“恪儿只是想起了出来之前母妃的吩咐罢了!”
急中生智,他想出了这么一个理由,也不管是否站的住脚。
不过从李承乾转过脸满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便知这是一个多么找死的借口。
“吽?”果然,晶亮的眼眸中异光微闪,然长孙皇后却还是不动声色道“本宫还不曾知晓恪儿如此孝顺呢,连本宫问话的时候都想着自己的母亲~”
虽是与平素别无二致的声音,却使得原本还心怀侥幸的李恪额头上冷汗直流。更为可怕的是,身边还有一个视线在不断威胁着自己。
“不过”然而长孙皇后也不打算听他的解释了,跟着继续素言道“本宫听闻,恪儿此回出宫,带回了几位妙龄少女?”
“本来这也没什么~”低敛眼眸,长孙皇后接过了那蝶儿奉上来的茶“恪儿年纪大了,也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了~”
“没有注意到,是本宫的错~”轻抿了几口茶“然而自古皇子的婚姻大事都是由陛下亲自决定,皇子本身是没有什么选择的权利的~”
“便如这次”她放下茶,根本不管底下的李恪是什么样的脸色“如若只是寻常家的女孩儿还没什么,不过是侧妃而已~”
“然而本宫听闻,那竟是应国公武士彟的三个女儿~”面无表情的望了眼早已是整个身子骨都在颤颤发抖的李恪,她转过了脸,却发现自己的大儿子额头竟也是布满了细汗,迟疑中还是无视了一回“难不成,恪儿是想借此来向陛下表达自己的不满?”
“还是想要让人家三姐妹共事一夫,让应国公一家脸面无存?”
“而且,没有陛下的命令,私自领着外官的家眷入宫,杨妃就没有教你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了吗?”
声音越来越严厉,让李恪脑门上豆大的汗滴如雨般快速滴落,然而即便如此,他还是不能抉择,自己究竟该何去何从。
虽然她用自己最爱的两位女性来做威胁,可如若他妥协了,可能她们与自己受到的伤害更重!
“阿娘~”关键时刻,李承乾沉了脸,果断站起身救场。因为换作他,也不能肯定自己会何去何从,因此他必须站出来!
毕竟他还是兄长啊!
上前两步,昂起了脑袋坚定了的李承乾,在李恪的惊异无措之下,突的咧嘴一笑,像个孩子在母亲膝下撒娇着似的“阿娘,承乾前些日子受了点小伤~”
见着母亲脸色突的刷白,李承乾连忙摆了摆手使劲摇着脑袋“没那么严重的!真的!”
“太医,不!”突的改口“是孙道长亲自说,只要静养些日子就无碍了!真的!”
“阿娘~”说着指了下首的李恪“老三也可以作证的!”
“如果阿娘还是不相信,可以召见孙道长亲自询问!”好像一个小孩子不被大人相信时的委屈,李承乾快速眨巴着眼睛,就剩下像小女孩般撅起小嘴了。
“既然如此”见状长孙皇后苍白的俏脸逐渐恢复了红润,虽然如水的眸子里仍带了一抹忧心,然而还是很好的掩饰起来,转而温柔一笑“那承乾你先回去歇息吧,有什么问题阿娘问恪儿就可以了~”
“额额”听得长孙皇后的吩咐,本刚要松口气的李承乾顿时僵住了,努力扯了扯嘴角憋出两个笑“呵,呵~”
“嗯?”见李承乾这神情,长孙皇后露出了疑惑的神色“承乾去吧?”
“身体要紧啊~”挑了挑眉,长孙皇后的眸子里跳过了一丝狡黠。
显然此时的她,认为这只是李承乾为李恪与他逃脱自己询问的借口。当然,这是在她完全没有瞅见,身旁贴身侍女眼眸中忧色不减的情况下的猜测。
果然如此,见着自己母亲的这个表情,李承乾与李恪对视一眼,从对方的漆黑的双瞳中,看见了彼此的苦笑。
然而李承乾并非是完全把其当做了借口,长久的低着额头,新伤未愈合的刀痕,再加上豫章与自己母亲的事,自然促使肩上的伤口隐隐作痛。
无奈的摇了摇脑袋,李承乾也不再掩饰,慢步走到下首的座椅旁坐下。
而见着李承乾这一动作,长孙皇后却是逐渐收起了笑容,俏脸也是愈发凝重起来,迟疑着望向自己的贴身侍女;而显然从她的眼眸中读出了什么,随后又想起了长子之前额头上的汗水,长孙皇后扶着座椅的把手缓缓起了身,微挣开了那叫蝶儿的侍女伸过来欲扶住自己的手,她迈着沉重的步伐向李承乾走过去。
那步伐似是一步一步地重重踏在李承乾的心中,使得他真的想狠狠的给自己两个耳光!
“坐下!”见着李承乾慌了神的起身欲迎过来,长孙皇后板着脸娇喝一声。
母亲的威严,促使李承乾不由自主的放下来已经离了座椅的身子。
“是这?”仿佛是作为母亲的知觉,一步步慢行至长子身前的长孙皇后,抬起手轻轻放在李承道的左肩上,小心轻柔的询问着。
“嗯~”李承乾转过了脸,不让她看见自己眼角中晶莹的东西。
“新伤呢~”小心翼翼的褪去儿子肩膀上的衣衫,望了眼那崭新的绷带,她复又仔细的一层层轻轻附上,温柔如水的眸子中闪过了一丝心痛“是为了承道?”
“还是青雀?”
用手扶住长子这神似当年他父亲的脸颊,长孙皇后微微用力,搬回了他的脑袋,让他正视着自己的眼睛。
看着李承乾惊愕的面孔,长孙皇后的拇指轻轻拭去他眼角残余的泪水,同时自己也挣扎出一个笑容,虽然眼角也噙了泪花,然而却仍是那平素的声色“阿娘也猜出了些呢~”
慢慢的,把儿子搂在怀中“承道是深夜闯城门入的城,回来之后据说是先去了翼国公府上的秦怀玉那里,随后便硬闯了青雀的王府~”
“接着长安城就传了一首《伶仃谣》的曲子~”
“而后恪儿回来后,承道把一个小女孩儿送到了魏征府上回宫后,也不断吟唱着这首曲子~”
“应该是为了把我吸引过来吧~”
至此,李承乾是悄然间也抬起了手臂抱住母亲,也不知道究竟是谁依靠着谁。
“他责备我说,你阿耶的英明毁于一旦,有部分是因为我~”
“之后的事我就一无所知了~”
“而今日自从我醒来之后,到现在也不见着青雀那孩子来看我~”
“即便是我教导无方,我自信青雀还是关心着我的~”
“稚奴他们还小,长乐那孩子应该在安抚他们不让他们知晓~”
“可是青雀已经不小了~”
紧了紧双臂“然而既然时至现在他也没有现身,应该是陛下下令禁了他的足吧~”
“因此我想,如果是因为什么缘故的话,你们兄弟两个应该是最清楚的吧~”
“最有可能是,是青雀闯了祸吧~”
诺大的房间里,只有长孙皇后的声音在回响着,温柔似水,却带了分悲切,带了分惶恐,带了分茫然,带了分坚决,带了分恳求,更是带了分坚强。
“告诉阿娘,好吗?”
接下来是长时间的宁静,没有人说话,只有那不知是否一直燃烧着的蜡烛偶尔发出一个声响,似是为了彰显自己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