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知东家,就说怡红楼有宫中的贵客到!”怡红楼的老~鸨不知何时站在二楼楼台边缘的扶梯上,居高临下看见一身便装的高通,没有走下来,而是测过脑袋一边娇笑点头一边对着身后的龟奴交代“速去!”
“认识?”
而角落中,孙道见着高通微昂着脑袋,望向楼台上那花哨暴露的成熟女人,不由得随口多问了一句。
不过也没有指望他能回答,打发时间而已。
“回公子”高通重又转回目光,漆黑的双瞳异光连连“这怡红楼好像是长孙家的产业!”
“长孙家?”看似随意的疑问,给着小公子上茶的孙道却停了动作,干薄的双唇微抿,瞬间又恢复了动作“不用管他!”
而孙道的话音刚落,大堂中楼上楼下便传来客人顶沸般的叫好声;从孙道所在方向远远看去,大堂中央的粉红色纱布的遮挡下,那些歌姬们已经一一出现;这状况看来是怡红楼的歌姬们准备开始表演了。
“噌——”随着一声古筝的玄鸣,大堂中央那满台的音乐随之骤起。
“杳杳飞花散落天涯
让那些白骨别忘了回家
清明灞上牧笛悠扬
催行人断肠又泪如雨下”
熟悉的词曲不熟悉的女中声,在唱响的瞬间,便使得孙道陡然间愣住――他一直不曾知晓,这首歌竟成为勾栏之地歌姬卖唱之曲!
不知不觉间眉头紧锁,身体紧绷起来,深邃的双眸也不由间眯成一条缝。
坐于一旁的小公子与高通,很快地察觉到了孙道周围的冷意,随之也顿下动作;而桌旁的另一位少年客人,神色如常地灌着酒,直接无视了孙道。
大堂中虽有为数不少的壮汉,然而更多的是白面飘然的潇洒书生!
“此曲虽不上大雅之堂,其中儿女情长却也能引人畅想啊~”
“一将功成万骨枯,自古之定理;卫国之献身,士兵之荣幸!”
……
望了眼他们作壁上观般的笑然乐然,听着他们赏花乐事般的品头论足,孙道心头不由得冲起一卷不可名状的雄雄怒火,连带着整个人都沉浸在冷意之中。
“高通!”
脸色逐渐铁青,孙道低吼一声,起伏不定的胸膛直让他安定不下来。
“公子吩咐!”
高通亦不含糊,即刻断然回道。
“派人至长安雍州府,告知长史长孙嘉庆!”
“就说孙道在怡红楼发现襄州城内叛逆分子的踪影,让他即刻带人来包围了怡红楼,一个人都不许放走!”
“公子?”而高通为难地反问了一句。
孙道下达的命令足够爽快,然而高通却有些犹豫,因为这里是长孙家的产业,孙道这样的命令下达,太过敏感,况且长孙嘉庆也是长孙家的人;重重顾忌,使得高通不得不稍稍劝解一番!
尽管,这唱出士兵们千年悲痛的歌曲,被一群自诩读遍圣贤书、却早已脱离实际的书生们如一首下里巴人般品头论足,早已令自己心中不舒服!
“陛下那边自会去解释,一切后果由我负责!”
不知何时眯了双瞳,孙道轻敲着桌面,恢复了往常之模样。
“是!”低敛着眉角,高通漆黑的双瞳之中微光闪过,随后招来一名便衣下属,于他的耳边轻言几句,便赶他离开!
“还未请教这位小郎君的大名呢?”
孙道转过身,面对着始终面色如常的憨厚少年,眯着的眼睛之中闪过一丝疑惑。
“公子,这是程府的二郎!”一旁高通讯即答道,那少年根本没来得及回答。
“程处亮?”闻此言孙道又是一眐,微眯的双眸略略睁开一半,明显地闪着疑惑“过了今年才十二岁的程处亮?”
“是俺!”少年嘿嘿笑着。
虎背狼腰,长的一点儿也不像是十二岁,声音也如同成人般浑厚。
难怪孙道会有所疑惑。
不过程咬金那副大猩猩模样,孙道也有些了然。
“是找他?”孙道想起了之前少年抬头望向右方几次,有所悟。
“俺爹让俺看着秦哥儿~”那小一号的壮汉少年倒是半点也不隐瞒。
“在下也有事儿要找秦家小郎君”回忆起秦家与程家的关系,孙道暗自点头,随后翩然而笑“程家二郎就先回吧,要是程大将军问起,就说秦家郎君与小子一同离开了!”
“当然,程家二郎如若还是不放心,也可以一起跟来,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孙道的轻言随语,然而程处亮却并没有轻而视之。
“公子说笑了”憨憨地挠了挠脑袋,少年站起身“那俺就先回去了”
“再会”孙道浅笑着点了点头,没有起身。
“川儿”目送着少年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孙道转回脑袋,桌子下用手轻轻捏了下小公子一直拽住自己衣角的小手;刚想要随口玩笑的责备几句,谁知对上的是小公子淡淡的神情。
面无表情,她眨巴着那明眸,小公子已然成为那三无之少女。
“算啦~”
陡然间泄了气,孙道没好气的扯了扯小公子的脸蛋,见她一如既往的没有反应,隐晦地自嘲一笑,随后拉起她的手“我们去找秦怀玉吧~”
小公子自始至终都没有言语,只是拉着少年的小手挣扎着反扣,紧紧抓住,不让自己有丢失的可能。
而高通自然也讯即跟上去,没有停留,又往身后抛过几个钱,却始终与孙道保持着一步之遥。
“跟我来!”
从墙角一路挤过去,只一会儿孙道便护着小公子来到那个右边的角落中,于那沉默着注视前方歌姬的少年耳边轻言一句,随后又立即转身离去,半点儿也不含糊。
而那少年听见着熟悉的声音,却是微微一愣,随后那本是有些迷离的眸子突地清醒过来,从怀中掏出一两碎银放至桌面上,便立即跟上前方的几人。
发生的这一切,看似需要很长时间,然而现实中却只是刚刚过了午时。
而孙道带着小公子出了怡红楼的大门,明朗的阳光随之扑面而来。
立于大门之旁,孙道把小公子往身后挡了挡――无论程处亮是否能够认出来,但长孙家的人是无论如何不能见着的!
而小公子亦是有些明了,旋即躲到了孙道背后,低敛着脑袋,小手却还是紧紧抓住孙道的衣角。
望着大批的衙役往自己这边冲过来,越来越近,孙道最终还是转过了身,推着小公子往前快步反方向离去“让他们不要跟来!”
没有太过着急,孙道半遮着小公子,交代高通一句之后,而后对着刚出门的秦怀玉点了点脑袋,示意他跟上自己。
而听见孙道的声音,高通把目光从角落里那隐隐约约的少年身影上移开,随后做了几个动作跟上……
冬日之寒,使得万物凋零,然而冬日绿色不败。长安城内,总有那么几个地方,绿色四季长存。
枯树老藤,小亭中无半点翠绿,然亭子外,苍老的松树针叶依旧,二月粉色的梅花亦装点着这奢华之花园。
这时的花园中,却只有一位中年男人在小亭之中,当然还得不能算上那个一直躬身相对的家族老仆。
“老爷,怡红楼传来消息,高统领出现!”
一如既往的恭敬,那老奴肃颜道。
“高通啊~”那张圆圆的脸蛋上,一双深不见底的漆黑双瞳眯成一条缝“不应该是陛下吧?”
“应该是李承道或者是孙道那两个祸根!”中年男人无意间折下伸展到手旁的梅花“而且老夫还在被禁足之中呢!”
近似于喃喃自语,中年男人抛掉手中粉红色的淡然梅花,看着那断了枝叶的花朵落于小巧的池塘之中,荡起层层之涟漪。
青雀被宣入宫,至今未归!
妹妹昏迷数日,近日方醒!
按照那边来的消息来看,一切都是因为青雀孩子般幼稚的报复心理!
那对谁也不会在意的夫妇,依旧没有人在意;然而青雀错就错在,他挑衅的也是一位血气方刚的少年!
所以李承道硬生生的逼得自己妹妹昏迷过去,用这样的方式来报复青雀!
陛下震怒,直接把李承道主奴打入天牢,顺便封了自己与青雀的足!
在她醒来之前他不愿任何人来打扰自己!
因为是为了自己的妹妹,所以他不怪他!
可是对于李承道,他更加愤恨!连带着,对于自己的外甥青雀,他也生了几分恨意!
无它,那是他唯一的妹妹!自小相依为命的妹妹!最疼爱的妹妹!
李承道与青雀,都要分担一半的责任!
不过,半辈子的经历告诉他,过度的耻辱往往会催发更加强烈的报复!
青雀的自负使得他不会这么善罢甘休,因此他沉下心来看戏!看着这鹬蚌相争的好戏!
所以尽管李承道已经出了天牢,尽管李承道重又恢复了自由,尽管陛下已经为他惩罚了青雀,他还是沉着气!
青雀不仅仅是陛下最喜爱的儿子那么单纯简单,他了解自己的妹夫!
况且,今日另外一群想要找李承道麻烦的人已经快要进城!
与他无关,然而他们原本就有求于他,何况现在又加上了仇恨!
他已经无需多问,李承道自会有人来帮自己解决!
“老爷!”
沉溺于自己的思绪之中,不知过了多久,中年男人被一旁老奴唤醒。
“什么事?”中年男人微蹙着略显稀疏的眉角,却是悠悠问道。
因为他知道,除了十万火急之事,自己身旁的老奴不会轻易打搅自己!
“大爷那里传来的消息!”说着那老奴递上了一块小锦布,而他的肩膀之上,停着一只雪白色的鸽子。
“孙道让他带人去怡红楼?以出现叛贼的名义?”呢喃间近乎自语,那中年男人眯着的双眸几乎已经无法分辨“他们到了?”
主子疑问的语气陡然间加重,那老奴亦是心领神会地快速禀报道“刚刚得到回报,老爷让老奴注意的那些人已经进城!”
“把这交给大爷!”闻言那中年男人坐下来提笔写了几笔,交给身后的老奴后轻挥了挥手。
见此那老管家接过那锦布后,讯即弯腰躬身退离,不再多置一言。
“让他们带人去一趟怡红楼,但不要让他们发觉到什么!”见着老管家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之内,中年男人才沉声对着空中交代着。
一石二鸟,为长孙嘉庆送去向李承道那边投石问路的资格同时,这般,自己又有了理由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