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潮,在天边静静地流淌着。
难以置信这里前些日子还是夜色肆虐,空气中时刻充斥着那种令人畏惧的韵味。而此时他牵着小公子,行走在这如水月色下,一高一矮的两道隐暗的灰色倒影,在地上被拉的很长;一路无言,这无人式的静谧与这自然的月色相衬。
而影子的尽头,是悄无声息地出现的高通。无论是为了监视,还是为了阻挡巡夜左右金吾卫的盘问,他都是必须者。
他还是自由的,只要是在长安城内,高通的目光所及的地方。
这样的他与她很像,不同的是,他不在意这种状况。
他从不会在意自己生活的环境,除非她在他的身边。
虽然手中牵着的小公子有些麻烦,可是他已经逐渐习惯。
虽然这种润物细无声的变得习惯,从来都是他所讨厌的!
这种习惯,他不愿意再经历!所以这样闹一番,也不尽是坏事。
而现如今抬头看着旧模样的高城墙,他终于又进入自己的牢笼。
被饲养的鸟儿,他必须有规律地回到这个地方。
任由高通去交涉,总之他是冰冷着脸,带着小公子一步不停地进去皇城城门;没有阻拦,他先是把小公子送回崇文殿,而后才是去找李世民。
既然已经达成协议,那么还是及早实现的好——他不愿欠别人的!
因为这种债,最难还!
更何况,毋庸置疑两仪殿的灯依旧亮着。对于孙道今日的行程,如果李世民得不到确切的回报,那么无论是孙道还是李世民都睡不安稳吧?
所以孙道推开了两仪殿的大门,没有事先的汇报禀奏。
“有事?”
一如既往的,李世民在处理着永远也解决不了的政事。如此即便是等到了想要的,他也没有停下手中的笔。
好像是恢复到了从前。
“我要把那最深处的天牢改造一下!顺便再关进去一个人!当然,名义上是我与李承道的专用天牢房间!”
孙道也还是这副模样。
“秦府张若云?”
目光并没有从眼前的奏折上离开,显然李世民也考虑过这些事的可能解决方案。
“是!”孙道肯定得爽快。
如果说李世民没有得到一点消息,孙道是绝对不相信的。
“那他们的女儿呢?”
虽然李世民料到了这种可能,可是由于那个女娃的缘故很快随之抛却。
“入崇文馆,半月一次,去见她的父母!”
“张若云是张须陀的孙女!”
孙道这般安排,李世民有些不悦。
“那又如何?”
孙道可不相信,秦琼会培养出一个反唐的女将军!
“李绩是她的仇人!而那女娃只是小厮之女!”
然而李世民关心的是这样的一件事:身为大唐国公,李绩的儿子无一人入崇文馆;可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厮之女竟然入馆学习,更具讽刺意味的是,那是仇人之女!对此即便是李世民本人,都觉得对不住自己的骨肱之臣!
“李绩是李靖的徒弟?”经李世民这么一提及,孙道却陡然间想起了这样的民间传闻。
史书并无记载,然而孙道却有些兴趣。
“半个吧~”孙道突然间一问,也是让李世民微微一愣“李绩请教过李靖兵法~”
“侯君集呢?”有意无意的,孙道扯到了完全没有关系的君候集。
世传李靖不肯教侯君集全部兵法,是因为早已看出他有异心:而侯君集也是凭此告状李世民,李靖有谋反之心。
因此有人认为,这是李靖与侯君集两人在李世民面前演的苦肉计;恰恰有趣的是,对于李绩与李靖两人,也有类似的传言。对此孙道并不能确认熟真熟假,可这并不代表着他没有自己的判断。
“与李绩一样,算是半个徒弟!”
李世民亦是随随便便,不知是否是在敷衍。
“那便不碍事!”见李世民这般解释,于是孙道突然间又回到这个话题“李绩与李靖,还有你之间,这样的默契还是有的!”
侯君集最后谋反不假,但是孙道也不会去妄加猜测;然而最为大唐军神的李靖与大唐名将的李绩,一个是高龄病重而亡,一个是经历了三朝老臣,这其中缘由就不得不令人回味了。
总之,如果说李靖李绩与李世民之间没有微妙的平衡点,孙道是绝对不相信的!
这时的李世民是个英明君主,然而前提他还是君主!而李绩与李靖,则是臣!
唯一过不去的,仅仅是李世民时有时无的愧疚感而已。
所以听着孙道说完了这话,李世民直接是愣了半晌,许久之后才用手中的细毛碰了碰自己的脑袋“我能得到什么?”
作为老奸巨猾的狐狸,孙道的想法李世民自然有些明了;然而虽然他的话有些根据,可是李世民并不打算,只因为满足孙道的愧疚之心而付出这般代价。
换言之,他孙道的筹码,不足够李世民为他牺牲这些。
不等价!
“简单!”而孙道回答的也是干脆“做个交易!”
原本就为此准备了筹码,这时孙道自然不会吝啬,反正也不是底线。
而且,这个筹码太过烫手,还是趁着他有些头绪的时候抛出去比较好。
“怎么交易?”漆黑的双瞳中异光闪过,李世民不动声色道。
虽然轻而易举地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不过他这样的表述,那种商人般偷鸡摸狗般占便宜的感觉却挥之不去。
“战争!”昂首盯着李世民,不知何时肃颜以对的孙道一字一顿“伤亡!”
“战场上当场阵亡的士兵,从来都不是战场上士兵死亡人数居高不下的主要原因!”
“死于战后的伤口感染!”接过孙道的话头,李世民陡然间站立前来,双手支撑着前倾的身体,死死的盯着孙道的眼睛!
曾经于马上纵横天下的李世民,自然明白战争过后受伤的士兵们所面临的真正敌人是什么。
同样,这也是孙思邈至今漂泊在外不愿入朝为官的理由。
他无从拒绝!
“如果我说,我有可以用来降低士兵战后伤口感染的死亡率的方法呢?”
恐怕也只有李世民这样的帝王,才会也孙道进行这桩交易。
因为很少有帝王把士兵们的生命放于眼中,他们从不认为,人口问题会是自己的天下应该担心的问题,如此那么士兵就不用担心了。
“什么办法?”
而得到了自己心中隐约有所预料的答案,李世民好似有些脱力,陡然间坐了回去,闭着眼双手不停地揉动着额头两边的太阳穴。
“酒与盐水!”孙道从来都很喜欢直接“最简单的消毒手段!”
因为喜欢简单直接,更是因为李世民的不急迫,孙道不拐弯抹角。
“呵呵”听他这般的描述,李世民不由自主地苦笑两声“是简单不假,只是价格不菲!”
酒由粮食酿造,而古代的粮食产量从来都不充裕,更不谈几乎年年造访的各种灾难!
而食盐更是稀缺产物,军队里最低保证的食盐供给,与百姓的采量都是严格控制的!
李世民从未想到,最简单的方法触手可及;可是同时他更未料到,这方法竟是一种可望而不可及的充饥画饼,止渴望梅。
“这样啊~”而听了李世民的话孙道一点儿也不着急,相反他考虑的却仍是自己的交易“那么,这个交易算不算成功?”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孙道相信古代的粮食与食盐紧缺,然而他坚信,紧缺的也只有那些囊中羞涩的农家子弟而已!
对于那些喝一碗酒同时又倒掉一碗的富贵人家而言,这只是一个笑话。
林黛玉不能容忍贾宝玉对于自己的无视或者是忽视,却更不能容忍,一个衣着肮脏的穷苦人家路边乞丐多看她一眼!
两者有异曲同工之妙――居高临下,他们眼中互相的自己根本就不是处于同一个世界!
“算!”李世民回答的也绝对干脆。
因为即使如此李世民也不会否认,这筹码对于他而言也有些用处!
无论如何都算是关键时刻多一个求生的手段,怎么能够置之不理?
“那就成了!”
孙道自然知晓这个筹码只是一个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可是这是他如今能拿出的并且对于李世民有些作用的唯一等价物了。
其他的诸如药物之类的,不是他的专长,所以记不起来;而且即便能记起几种药,也需要时间周期来配合、去实验实践。
还有,对于粮食产量的问题他暂时无能为力;然而对于食盐的来源他倒是有些头绪,只是需要时间整理罢了。
前世初中的化学多少涉及了些,可是处理不当也会变成一种毒物。
“那就这样吧”压下心头的些许歉意,孙道努力摆出一个自然的神色“我先走了!”
说着转身快步向着门前而去,像是在躲避着什么。
“等等!”谁知李世民讯即喊住了他。
“什么事?”手放到了门上,听见声音的孙道只能随即停步,不过也没有转身。
“有时间的话”李世民也有些犹豫,到了嘴边的话说了一半随后顿住,刚刚提起的笔尖停留在砚台上方也没了动静,好一会儿才重又张了嘴“去看看汝南吧……”
李世民的声音传至孙道这边时,已经有了些飘渺的感觉,所以孙道分辨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才终于反应过来“有时间的吧……”
说完继续着动作,而李世民也也默认了他这个模棱两可的态度“卧薪尝胆的事,你最好搞得明显一点!”
字斟句酌,短短的几个字,却并不简单!
“已经有理由了!”孙道没有再驻步……
而这时的河北,这时的那座辉煌堡垒氏族部落,与长安城的皇城一样,夜未眠。
暖黄的灯光照耀着,点亮了这氏族的整个会议堂。这整个大地共同拥有的皎洁月光,更是为它平添了一层光亮。
它是古朴的低调的,它站在了这片土地的舞台中央,却波澜不惊。
然而它的拥有者却并不希望这样,所以它的周围布满了明暗相间的护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