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道的“高调”行事总算是有些作用,并且立刻就表现出来——第二天早晨,便是轮着他被李世民堵在门口。当然,是其他人去上课之后。
孙道不自觉地躲着李世民,李世民也是如此,可李世民也有非来不可的理由。只是李世民的运气不怎么好,因为天不怎么好。
第一缕阳光照射下来的时候,原本应该逐渐明亮开来的天空却是阴沉沉的,然后从饭点的早些时候,就开始下起雨来。雨势虽说不大,然从开着的窗口看出去,整个视野里的皇宫都是笼罩在一片青色的雨幕之中,绵延无尽;偶尔也会有白亮的闪电划过,跟着传来隐隐雷鸣的声音。
这是长安城里初春的第一场雨。
这样看李世民也算是幸运一场。
“……所以,你找我是想偷懒看雨?”听见李世民在那里叨叨着春雨如何如何,站在窗前的孙道则是不免的些许失望。
昨天听说自己的那幅无所谓的画,因为受害者不敢妄议李世民、与对自己发泄的无用性,由是为阎府的那位少女添了不小的麻烦;得知若此后,孙道便是有其他的打算,在离京之前。不过,现在看来没太大的希望了,毕竟太过殷勤不符合他的习惯,也较为害怕引火上身,他烦得很。
这般想法后,不得不说,这也是巧,老天都帮李世民堵住孙道。
“没什么要紧的事……”从进来后做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坐在那里皱眉和发呆,用心不在焉的叨叨春雨来掩饰。被孙道问及来意之时,李世民倒又开始犹豫起来。
“不知道该不该说的话就别说了,我差不多也不想听!”深深地几个呼吸,孙道直接拒绝了李世民犹豫不决的态度。这天他应该会有空,可也不代表着要听李世民废话。
毕竟,相比于头疼,睡觉都要高强百倍。
“该问的,前几天皇后在,所以没敢问”缓缓地点点头,孙道的话却是使得李世民做下决心。
“那你说,我听着”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孙道觉着自己的感冒差不多也好得七七八八。
至于这,根本没指望这样就可以打发掉他,否则他也不会是李世民。
“与你同行的人选吧,为什么是巴陵,而不是清河?”手中的茶杯在转动着,李世民的目光余角却是在侧向孙道那边,尽管看不见他什么神色。
结果是,长长的沉默。
孙道也许是在逃避,也许是在编织着谎言,也许是在酝酿着心境,然即使这样李世民也不担心。任由窗外的小雨嘀嗒嘀嗒地打在屋檐上。
而窗外传入的夹带着淅沥小雨的清新空气中,是孙道的难以用言语表达的沉默。
清河,清河,李世民有一位清河公主,他又如何不知?
可这又如何?
此清河非彼清河!
此清河还是他的一个机会!
就这样用掉吗?当然不舍得。
“怎么说呢”搜索组织着语言,许久之后开口的孙道,安静的雨滴中,嗓音不免地带了些许飘忽“还是不敢吧”
孙道与她这一点上性格相似,都是属于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那种。一定意义上的我行我素,即便是过来人告诉自己事不可为,即便自己冲过去后狠狠地撞在了南墙上,可只要是自己认准并坚信的,他们都会继续撞过去,头破血流也不在乎,反正牵扯不到其他人,所以没有死掉是底线。这次也差不多,传统的理性观点与暧昧的第三者对立,他们彼此坚信着自己的正确性。所以他们在各种各样的大量事实典例仍说服不了对方后,便需要亲自去实践证明,用亲身的经历来告诉对方,你是错的!又都不是那种认死理的一定要找死自杀的人,亲自体会过前方的死路一条,当然就不会令自己变成为身死神灭的下场。
这就是他们到这里来的理由。
“和你差不多,我也有些害怕她。都是脾气倔强的人,没有做出来什么实质,我还不敢去见她”
“或者用担心彻底失去会更好些”逐渐地把思绪连接起来,孙道的声音听起来现实许多“曾经一个人生活过,基本也没什么大问题;然后习惯两个人后,再突然变回来,却怎么也不能习惯与容忍”
“只拥有过她一个人,所以那种具体的喜欢、爱之类的爱情究竟是什么样,我也不是太了解,所以也不太确认是不是爱情的力量。实话说,我与她的从陌生到在一起的过程很简单,见过她第一次,印象很深,不是一见钟情,只是想忘也忘不掉的不偏不颇的那种;然后她就经常出现在我面前,那种印象与感觉也就渐渐清晰起来,最后就是不知不觉和她在了一起。每隔一段时间也有过吵闹,不过终究不算是什么自己世界里惊天动地的大事,这样不知不觉在一起几年,就觉着再也离不开她了,就像是她的存在成为了身体的一部分,分不开”举起手放在眼前,孙道的声音突地模糊起来“好比一个人的右手,你用它来拿筷吃饭提笔写字,它与你是一个整体,从出生开始就是你身体的一部分;你不知道为什么要用右手做这些事,但它陪着你每一天,直到永远。虽然说,一个人缺少了右手也可以生活下去,但你舍得吗?那样你还是一个整体吗?你失去一只手可以独立存在,那你的右手呢?或者说,分开后作为两个部分,你是右手,还是人呢?”
顿了一顿,背对着李世民,孙道彻底回到现实中“正巧,趁着这个机会,和你谈一谈汝南的事”
“汝南又怎么了?”品位着孙道所言,突然听见他提及自己的女儿,李世民下意识抬起头,微微迷茫。
“少女的爱情”孙道偏了偏头,含着明显的无奈与淡淡的不爽“时不时围着我转,烦得很。而且,我也跟你说过,我们那是一夫一妻制,如果放任着不去管,汝南这样死缠烂打被她看见,也可能是一种造成不愉快的因素”
“只是与汝南谈过的次数也不少,但她基本上没听进去。话说三遍淡如水,再多说她也听不进去了,我也嫌着烦,所幸与你说一回,毕竟你是成年人,这种事你有自己成熟的判断标准;又是她的父亲,你必须要对自己的女儿负责”
见李世民默然点头,孙道回过头继续望着窗外“言归正传,对于这种事,说感情我觉得不恰当,汝南对我的感觉,说实话我也有些开心;毕竟是美女倾心,毋庸置疑,自己虚荣心得到一定的满足。不过这种感觉,是出于懵懂无知的美女,对突然冒出来的才子的儒慕也好,出于对特立独行的性格的崇拜也罢,根本不去管内在的实质与真实,都是在你与婶婶暗中推动下催生出来的乱七八糟的东西,这一点我们都很清楚。这种感觉很不靠谱,我更不喜欢。虽然不得不承认,这时候的汝南已经很漂亮了,楚楚动人;扯远些,可以看出来长乐也是个没人胚子,长大后差不多就应该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花季少女了;同样孙囡囡也很可爱,天真烂漫的性格人见人爱;再扯远些,那边武家的二姑娘武照,长成后也是一个倾国倾城的造孽,可这又如何?他们全部加起来,在心里也不如一个她啊。好比我用祸国殃民的妲己、沉鱼落雁的西施、闭月羞花的王昭君与国色天香的貂蝉,和你换一个婶婶,你换吗?不会吧,差不多就是这样,左手右手与她们,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你把我的话当作是狡辩也好虚伪也罢,美女送上门都不要。但是事实就是这样,我将汝南看做是半个不熟悉的妹妹,或者说是不对等的半个朋友更贴切一点,总而言之,就是没有男女朋友之间的感觉。退一步讲,即使是真的有一天,你们压迫得太紧,我再头脑发热,决定接受汝南,然后在你们皆大欢喜下隆重地成亲结婚。最后虚假的快乐中度过一段时间,我突然又头脑清醒过来,要死要活地抛弃她,你们怎么办?砍了我的脑袋泄愤?那汝南怎么办?为我守寡?还是找一个不怎么情愿要她的人匆匆再嫁?这样对汝南公平吗?再退一步,被你们压迫的我,决定进行软反抗,即便是把汝南娶回来,也是放在那里不管不问,不见她冷落她,让她自己在那里抱着孙道之妻的头衔郁郁而终,你们又怎么办?还是砍了我吗?或者说,哪一天自暴自弃的我真的是对她的身体感兴趣,迷恋她的青春诱人的肉体,她老的时候,却被我丢到小黑屋又怎么办?”
“许多事都没有考虑过,你们就把她推到我这边来,怎么就不怕她最后再突然对另一位才貌双全文武双通的人动心?”
“可是汝南只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那边的李世民沉默一阵,将手中的茶杯放下去“她希望留在你身边,只是在你身边就可以……”
“爱情这种东西我是不懂,却也知道是两个人的事,一厢情愿不会有结果,至少在我这里不会!”孙道则很是无奈地摇摇头“身为成年人、身为父亲,你有责任把你的经历、你的经验、你的判断告诉你的女儿,帮助她作出适合她的判断,因为你必须要对她的未来负责。同样因为你是成年人,我最后再这样废话一次,之后也不管你们作出何种判断与选择——只一点,我的耐心差不多也快消耗完,如果汝南还是死不悔改,那就别怪我用自己的手段解决问题,与好言相劝彻底相反的一种。那时候什么羞辱丢脸到昏过去之类的,让你的儿子们别怪我,她自找的!”
轻言淡语,似乎是与寻常聊天时没什么两样,然而李世民却真真切切地听得出,其中的丝丝缕缕真实存在的冷意,与他偶尔散发出来的冷意相同,发自骨子里的。
“实际上我早就想要告诉你了,看你说得挺振奋的,还是没打扰”所以沉默一阵,挑一挑眉毛李世民忽的笑出来“这件事不归我管,你婶婶早就从我这里拿去这件事的处理权,所以你跟我说这么多根本没用!”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孙道大段大段地说胡扯那么多,李世民则只是一个“拖”字。推脱掉与拖延时间。
“不关我的事!我只知道,我该说的、该提前声明的,都已经说了,剩下的事你们夫妻自己商量去!我只需要知道看着结果决定如何行动就行!”孙道的反应也是迅速,李世民的话音还未落下,迅疾就是张口反驳回去。
实际上也是如此,孙道怎么可能让李世民的金蝉脱壳成功啊!对长孙皇后一直都抱有愧疚,这要孙道怎么能对她放出狠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