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在一刻不停地前行,空间也在不断变化。视线再转一次后,这回,是第二天的管城。
离晚饭还有一段时间,外面的天色一刻不停地渐近黄昏,夕阳西下,几乎是家家户户都传出了饭菜的香气。
无论一天怎样的苦累困顿,贫苦人家的汉子,都会带着微笑回家;相应地,家中相守地女主人,都会为他准备好热气腾腾的饭菜,鸡鸭鱼肉与否倒关系不大,一家人能围在一起共享,就是一种莫大的幸福。
那是家的温馨与相守的气息,且不管,这种气息可以持续多久。或者说,也许正是未来的不确定性,他们更加珍惜现在,当下的这一刻。
当然,也可以这么理解。
似乎是,越是贫穷的人,越懂得珍惜,越是懂得珍惜些什么。
此间黄昏,配合着周围的氛围,其中的一间院子中,其中的一扇窗户里,也亮出的温馨灯光。这窗户中,也正有,一位素衣少女倚在窗边看外面的风景,安安静静地,仿佛是一副静态的三D壁画。
处于一片静谧中,这院子里好似只有她一个人。
当然,道理上而言,不应该是她一个人。至少,原本不是她一个人。
明面上,这院子里,要有她的妹妹侍女,要有那位躲在父母房间里不敢露头的小男孩,还应该有,那孩童的老实巴交的父母。
现在,他们都不在。
那少女就是一幅画。
这样的画卷,直到院子中突然跳进来一个身影,才得以变为动态壁纸。
那身影没有停顿,在“偷偷摸摸”地翻墙进入后,不一会儿,就摸索到这边的窗前。首先是奉上手中的油布包,在少女面前打开了装着香酥枣的纸袋“小娘子,要吗?”
少女则是小手一挥,那油布包就出现在她手中。捡了两颗扔进口中,咀嚼着少女口齿不清地问道“他们安全送出去了?”
“送出去啦!小影看着他们完好无损地出了城的,又跑了很远才回来的!”小手搭在窗台上,翻身一跃入窗,侍女妹妹三下两下窜过去给自家姐姐倒了一杯温水“慢点儿慢点儿,小影又不跟小娘子抢着吃!”
说着另一只手轻轻扶着轻轻咳嗽的少女的背,她直接将那杯白开水送到孩子姐姐嘴边。
“能不急嘛,咱们没时间玩啦!”杏眸圆睁,少女理直气壮地说道“不是你说的嘛,你家姑爷已经出发了,咱要不快些把这郑州……这管城有名儿的吃食全部都吃一遍,难道还要与他将时间浪费在这上面?”
主子姐姐完全是“你是白痴吗”的表情,侍女妹妹只能是无辜又可怜兮兮地耷拉着小脑袋,委屈地小声咕哝道“哪里来的姑爷啊,分明是小娘子自己嘴馋,偏偏要姑爷来背黑锅!”
“就要他背黑锅!还能总是我给他背黑锅啊?那咱不是要累死了”塞一颗枣子,少女咀嚼间又伸过去手扭起侍女妹妹的小耳朵“不错啊,还没见着你家姑爷就要为他打抱不平了?他要是再与小影相处几天,小影是不是就不要咱,跑去做他的侍女妹妹啦?”
“小影才不会嘞!不教训这个东躲西藏的姑爷一顿,就是给小娘子面子了!”顺着姐姐的手劲儿微微侧过头,侍女妹妹听起小胸脯信誓旦旦地保证“放心吧小娘子,小影是不会背叛你的!可是,小娘子说姑爷已经出发了,小影怎么不知道?”
“你要是敢背叛,咱就咬死你!”可爱地轻轻磨牙,哼哼两声少女松开手“所以说小影妈妈笨笨的嘛,阿耶告诉咱的时候,小影妈妈就在一边儿呢,怎么会不知道!”
“小影就在身边?”揉了揉耳朵,侍女妹妹一脸疑惑地望过来。那模样,的确可以说是呆呆傻傻的。
“嗯啊!”扔着自己的枣,少女肯定地点点头。
这傻丫头,要是离了自己还不知道要被别人骗到哪里去!真不知道她这一身令自己羡慕的功夫是怎么练出来的,难不成,是阿耶一脚一脚踢出来的?
还在不停地点着脑袋,望着傻傻地眨着眼的侍女妹妹,对于这个玩笑式的猜想,少女竟是开始肯定下来。由是,与她对视的闪亮眸子里,逐渐充盈着怜惜,与深藏其下的心痛。
自己为他付出了那么多,他不知道。同样,自己的身边,也有人在默默地为自己付出,自己不知道。
他欠自己的,自己又欠谁的?
只是为了他所谓的“分得清”。
“怎么啦?小影变丑了吗?”
姐姐的突然收敛起笑脸,令侍女妹妹摸了摸自己的小脸,更加疑惑了。
“咱家的蠢蠢笨笨的小影妈妈啊,真可爱,让咱亲一个”拿下侍女妹妹摸着脸的手,重又打起笑颜的少女一面笑,一面扑了过去。趁着侍女妹妹还在发呆之时,对着她红红的脸颊吻过去。而此时的侍女妹妹已经被少女抱在怀中,见躲避不过去,只能将身体拼命地向后侧“哎呀,小娘子要干什么呀!小影的脸还没好好洗干净呢,小娘子别靠过来!”
“怕啥呢,不是说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吗”啪地重重亲一口,主子姐姐搂着妹妹的肩膀,脸颊与她的侧脸上蹭啊蹭,如同那条亲近主人的小狗一般“不过,看小影妈妈这么笨,咱就帮你一回,告诉小影关于你家姑爷的事吧”
“姑爷什么呀?”熟练地伸长脖子,侍女妹妹眯着一只眼。
整天姑爷姑爷的,到现在连影子都没见着,咱家这姑爷也真是太令小影失望了。
“你家姑爷要来了啊,拐带着一位中年男人与一位小美人坯子,偷偷摸摸地往着管城这边来”主子姐姐笑嘻嘻的,一点儿也不在意。
听了姐姐的提醒,侍女妹妹陡然间瞪大了眼睛,一张小嘴巴张得大大的,这表情一时间有些僵硬,乍一看,倒像一只可爱的小青蛙“小娘子的意思是……姑爷是那个隐王殿下?!”
侍女妹妹总算是想通了,因为,正是大爷前去管城内本家的暗哨那里,探得的关于洛阳那边的消息,小娘子才决心送走这一家半强迫下为自己这三人冒险的人的。这小侍女当然知晓,但是,任谁都知道,双方是处于对立面的,正常的自己怎么可能想到这里?!
“怎么可能呢,你家姑爷要是那样人不人鬼不鬼的,咱怎么能认定是不是他呢!”捏了捏她的脸颊,变形后揉了一阵,少女才有些好笑又好气地撇了撇嘴“是他啦,那个比他家主子还要神秘的仆人!”
“小娘子指的是,那个神出鬼没的孙公子孙道?!”
“小影说是他,那就是他喽”主子姐姐眨着眼,耸了耸肩。
“可他是一个下人呐!”听到姐姐这样的肯定,侍女妹妹反手抓住她的臂膀,着急地叫了出来。
起初只是认为那个传说中的姑爷是哪个贫家书生,一身才气却无处施展。要是这种情状也没什么,大爷那边可以为他安排发挥的平台,后发制人也没什么;可如果是那边的奴仆,恐怕大爷都不可能同意的吧?何况,那个孙公子还是那边的人,与小娘子处于两个立场。
“没事儿的!”抱着妹妹,轻轻地将下巴放在她肩上,少女的双眼忍着泪水,却还是正常的自信语气“他是不是咱对立面还要另说呢!而且,咱什么时候吃亏过?别看他在那边威威风风的,像只山大王的老虎似的,到咱面前,还得变成一只乖乖的小花猫!”
“可族长那边呢?郑家大少那边呢?小娘子要是在管城与孙……孙公子相见,被他们发现怎么办?这样那些其他房的小郎君小娘子们,不就又有借口来攻击小娘子了吗?”倒豆子一般,一连串的问号就从侍女妹妹口中被吐出来。
“那也没事儿,咱不早就说过的吗,身边有苍蝇飞来飞去,只能说明咱优秀,要才有才要貌有貌。咱管不着,你家姑爷如若喜欢吃醋,那就自己去将苍蝇赶跑!同样,要见咱,也要事先为咱疏通渠道!”主子姐姐的言语中,依旧是满怀的自信,妹妹看不见的面上,却又含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而且,那比你还要傻的郑家大少,最后还要靠咱将他们找出来呢,怎么可能给家族那边透露消息!”
“小影听不懂”侍女妹妹皱着眉头,实在觉着有些听不懂。对于主子姐姐话语中的一些内容,很难与现在这个正在讨论的话题联系起来。
“小影当然听不懂了!”理所当然的事,少女拍了拍妹妹的背以示安慰“以后小影就明白了,咱不做没有准备的事。什么郑家大少爷,什么家族,还有那什么博陵崔家的少主,统统都要靠边站,这次咱一定将你家姑爷带到小影面前。到时候,不论小影问他要见面礼,还是审问他,咱保证不插嘴!”
“小影这么笨,姑爷肯定……”
“呐……”轻轻柔柔地,少女的声音,甚至可以说,是轻柔得渺不可闻。然对于长久习武的侍女妹妹而言,这呓语还是清晰可辩。“嗯啊”,所以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沉默中,互相拥抱的姿势,侍女妹妹看不见姐姐的表情。如此片刻之后,才是听得姐姐的嗓音又响了起来,声音始终轻轻柔柔的,微带了些沙哑“小影……是站在我这边的吧?”
“大爷说,小影是小娘子的影子。影子与主人是分不开的,影子一旦离开了主人,就没有办法活下去,更没有存在的理由”没有犹豫,侍女妹妹紧了紧手臂,仍止不住有些颤抖。
是她?还是她?
不清楚。
“胡说八道的小屁孩儿,小影还要嫁人呢,你家姑爷可不会要你”少女裂开了嘴角,阖上双眸,同妹妹一样,紧了自己的双臂。
你个傻丫头,怎么可能让你成为影子呢。未来的自己是什么样,身在何处,我自己都不清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