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长安禁卫入城以来，郑州城里就不缺流言谣言。而此次的不同之处在于，谣言的主角是孙道。
作为掩盖身份进城的人，无论是理论上，还是实际上，李世民与孙道这两个人，寻常百姓是不会知晓这两个人地存在的，除非有人刻意为之。由是，今天这孙道成为了城中传言的主角，显然非同寻常。尤其是，流言出现在现在全城搜捕郑家余孽之时。
鉴于这个原因，当暗卫听说了街头百姓讨论崔家小娘子与长安孙道孙公子的狗血关系时，他们不敢耽搁，立即就派人到刺史府汇报给他们的主子。而李世民考虑得更多——虽然不愿意承认，可这回对郑家的剿灭占尽先机，的确是那位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崔家小娘子的功劳；而且，是占了人家孙道的光。
也正是考虑到这层关系，前一道题上李世民选择了不节外生枝。
那么，如今为了维护这段貌似十分脆弱的关系，李世民不可能对这谣言不管不问。实际上他现在等待的是，属下关于谣言源头的回报。他的暗卫也没让他多等，在正午将近的前一刻，关于谣言的一切就化成纸上的文字呈送到他面前。
拆开信封来匆匆扫一眼，随即李世民便将这封信揉成一团。脸色阴晴不定地犹豫了一会儿，敲了桌子一会李世民站起来，将手中的信连同信封一道放至油灯中烧成灰烬。
再沉默许久，他对着空空的房间吩咐道“让人帮忙传播来，传德越离谱越好！”
正如他所做的，李世民并没帮忙将谣言掐死在腹中，原因很简单：这谣言的来源，时她的心腹爱将身边。侯君集故意与否不再重要，李世民乐得看见，身边的忍与他的关系不太好。自然，有些事当做还是要做的。例如，将水搅混，搅得越混浊越好。毕竟，谁也不能得到所有人的支持。虚虚实实，与崔家那边影响不能算伤她的筋、断她的骨。再者说，郑家这副德行，崔家那小丫头回去仍免不了被原本就看她不爽的人怀疑。这种事，在哪里都一样，七族里的崔家无法例外。
最后一件事，是告诫侯君集，莫要乱搞，自己留着他有大用……
听说了城中传言的人不少，真正关心并留意的，细数下来就那么几个。其中，要包括进去那个前朝老人钱爷，与那两位由索道五千两银子买回来的易家姐妹。
在武特使带着全部的侍卫、野蛮契丹人进入刺史府时，易家姐妹正被关在房中。在刺史府被包围时，易家姐妹被带回了小楼准备继续充当他们的摇钱树。在郑家被左右卫围猎时，小楼中所有的女孩被解救，易家姐妹回到了久违的家，发现自己最终依旧永远失去了甘愿为他出卖身体、出卖灵魂的单传小弟。在关于孙道的谣言传入她们的耳朵中时，易家姐妹决定为自己曾经做错的事负责。
抱着这般占大部分的复杂心情，姐妹俩找上了被犯二亲自送回家的钱爷。
对姐妹俩的决定感觉大为欣慰，钱爷答应了姐妹俩的请求，同时打算为自己的欺骗因为负责。怀着类似的目的，钱爷叫来了胆敢对自己不敬的犯二，让他试着向孙道或者武照引荐一下自己与小姐妹俩。范二能与其牵扯上关系、排得上号的，仅有唯一的一位，便是郭正。
时值正午，刚才涌起的灼热天气，随着太阳的爬升反而逐渐变得阴凉了下来。朵朵白云时不时飘移到太阳与地面之间，笼罩着城市上空，为伴随它的伙伴争取着时间，这一阵一阵体现出来的，是城市里变得很凉快的样子。
在温暖到灼热的阳光中站了一小会儿的时间，钱爷与易家姐妹便被范二带来的刺史府侍女领进门，带到无所事事的武照面前。
孙道不在，也不会喜欢这对作为郑家卧底的姐妹，无聊到爆的武照倒不介意与他们这爷仨勾勾心斗斗角。何况，小女子武照心里面还有另外一个小心思：郑州郑家案初破，郑州商业处于一片瓦砾当中。自己身为名义上拯救大众于水火之中的直接负责人，在这郑家大量财富入口之际的大好时机，不加以利用，就是极大的浪费了。
武照几乎可以看见，无作为的自己被精～虫下脑的孙道无言鄙视了许久。
她当然不能让自己落入这副惨境当中，故武照接见了这对姐妹，试一试她们又没有资格为自己所用，主持郑州商务的入侵大业。
种种原因，钱爷与小姐妹见到的武照，正在有模有样地泡着茶。
是煎茶，孙道从心底抵触的玩意儿，李承道多次承诺要搞出来炒茶取代的煎茶。
一沸二沸三沸，正规的煎茶，茶汤煎好后，即便有这饮茶要趁热连饮的讲究，武照仍是将茶晾在那里，自己不用，也不奉给客人享用。煎茶事毕，武照这才看向站着等了好一会儿的客人。
“呀，几位为何不坐？”
是否故意晾着他们尚且不谈，见面武照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大有深意。
表面的客道话？客人没有煎茶这件事重要？表明自己不计前嫌？短暂的相处，同情原谅了这两位小姐妹？
随便对方什么念头，武照一句“三位请坐”后，便不再观察他们作何表情。
“钱爷有何指教？”任由那方才煎好的茶自然晾凉，武照端起的是一杯清淡无味的白开水。
“指教不敢当”武照话落，坐下的钱爷站起来，抱拳躬身“前些日子钱某助纣为虐，今日特来向特使请罪！”
“……向特使请罪！”钱爷身后，两位小美女也微微屈膝，盈盈一拜。
“三位这是作何？”武照放下手中的茶杯，一脸的诧异“郑家以千万条人命相要挟，即便是武照深陷其中，也难免要与三位相同的选择，三位何罪之有？”
“邪不胜正，钱某助邪为恶，已是罪过，望特使莫要吝啬，降罪便是！”
“这可不是由小女子说的算”武照微一摇头“郭刺史认为钱爷无罪，钱爷就是无罪；认为钱爷有罪，钱爷就是有罪，武照插不得手”
这才是大实话。武照根本没有判决他人有罪的权力，况且郑州城里有李世民的存在。
“郭刺史啊”钱爷低喃一声，随后无奈地坐下来，不再多言请罪之事。
他明白得很，郭正更希望他成为证人，引导郑州百姓将郑家推向悬崖的证人；那时候，钱爷就不是从犯、而是举报有功的证人了。这个因素，所以郭正同意范二将自己提出来藏住。同样，钱爷能通过范二找到武照，应该有郭正的缘由在内。
钱爷明白是一回事，心里面挥之不去的罪恶感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否则，他不会这么简单就同意俩小妮子的请求，再次前来找武照这个小辈。
“筱筠姐妹为虎作伥，欺骗、背叛特使，望特使降罪！”钱爷无语，小姐妹则的确是前往赔罪的。
或许五千两银子对她而言根本不算是事，可于这两位小姐妹，错了就是错了，背叛就是背叛。是她们自己的选择，没有由于可怜便能抹掉这污点的好事让她们碰见；即使有，姐姐也不会接受。
从五千两银子交到原东家手中，她们已然是那位孙公子抑或武照武特使的人。哪怕她们的下场是人尽可夫的妓～女，姐妹俩亦是必须承受下来。
可以理解为，某种无聊的坚持，某种无聊的尊严。
一段日子的相处隐约察觉得到，如今得到进一步确认，武照有了初步的计划“我听说了，两位节哀吧”摇摇头，仿若是在为失去的人默哀，武照缄默一阵“所谓的罪责，应该是彼此利用吧，你们是郑家可有可无的细作，我是将你们当成与郑州百姓接触的渠道，谁也不欠谁的”
“晓筠姐妹是小娘子的侍女，为主人所用是应该的。晓筠姐妹身为女仆，没有忠于主人的自觉，此罪该死”
“花费了五千两银子把你们买下，你们才是我的婢女”武照带着轻笑的嗓音，响在姐妹俩的耳边“不过，我没有花银子出去啊。郑家被连根拔起，五千两银子早已经回到了我的口袋”
“那——那”规规矩矩跟在姐姐身后做跟屁虫的妹妹，听见这话顿时乐了，开心的清脆声音脱口而出。姐姐则是暗叹一声，拉扯了下妹妹示意她住口，而后鞠躬给武照赔罪“哪有原主人失势，奴婢与现任主人的契约就失效的道理”
姐姐年纪虽小，生活的磨练却让她有一颗智慧的脑袋。添上她恩怨分明的性子与坚持自己的性格，武照对她更满意了。相反这个妹妹，则是被姐姐保护过当了。最后，关于真实度与忠诚度这两个重要前提，武照反倒认为不值得一提。
“郑州所有的所害者档案，我全部浏览过，你们易家的情况，我多少了解些”武照开始假情假意地忽悠劝解“你们父辈两兄弟，膝下仅有两女一子。如今幼子不幸遇难，你们两姐妹不留在老人身边的话，不是让四位老人老无所依吗？”
犹豫不决只一瞬间，有所动荡的心便平复下来。待到眉宇间的纠结散去，姐姐眼眸重新恢复成原先止水一般的平静“自古忠孝不两全，晓筠姐妹虽为女子，这道理仍听说过！”
孙道那两人不谈，武照自信，将这小妮子言语的真假辨别出来，是小事一桩。便如现在，武照有些纳闷，总觉得这小妮子打定主意跟随自己夹杂着其他心思在里面。令她心里好奇到发痒的是，这“其他心思”无伤大雅。
“将你们的家搬到长安去吧，正好可以远离这伤心之地”排除掉私心里的好奇，武照眉宇间隐隐蕴含着一股上位者的威严“既然你们执意要请罪，那就留在我身边戴罪立功吧”
“武特使大恩大德，晓筠姐妹感激不尽！”姐姐有心推辞，然张口吐出的，是同意的话……
大街小巷，无聊的少年与少女穿梭其中，企图碰见一两个手脚不干净的士兵闹一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