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是激动,来人兴奋得脸色通红,狰狞的脸容反倒显得不是太吓人了。
眼见他激动的态度,老人收敛、隐藏起情绪,倒是变得平静起来“此话怎讲?”
“你求我啊!你求我我就告诉你!”事态没按照自己的剧本来,老人的平静刺激得那人蓦地抬起头,低声嘶出来。
“要老夫放下身份相求的人,现在都已经死了”老人淡淡瞥了他一眼“你确定,还想要老夫求你?”
浑身一个激灵,随后在畅快与恼怒羞愤的心理下,来人居高临下的嘲笑起老人来“你求我也没用!你大儿子死了!郑家大爷死了!你们郑族的下任族长已经没了!哈哈哈”
是的,兔死狐悲的心态,七族中互相之间并不存在。不仅是七族的领头族长,下面的每一个族人,也是如此。他们看不起贫家寒士,同样看不起排名不如自己的家族;至于在自己家族之上的,那是世人无眼。文无第一,他们不配排在前列。
来人正是此类阶层的杰出代表。
“他敢!李世民凭什么要了我儿的命!”反观,老人整张脸都在抽搐,刚刚平复的心境一下子再起波澜。
现如今,老人只克制住怒火不爆发出来,已经是他的极限了。如果来人再来一句孙子也没了,估计老人便会旋即爆发开来,完全成了火药桶。
“郭正啊,现在外面是郭正管事。李世民不会无缘无故斩杀世家的嫡长子,可郭正就不一样了,他与李莱两人和您郑家的仇,可不小啊”想起郑家如今面临的处境,做小人做了一辈子的中年男人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能够亲眼看着一个庞然大物倒地不起,死而又僵,这种事,想想就觉得兴奋啊。
乍听闻了这一个月前还是边缘小人物的名字,终究是破了修养的老人又惊又怒“郭正!他不应该被李世民打死吗?!”
老人没有意识到,自己已完全被来人牵着鼻子走了。纵然老人明白也无奈,没了信息来源,阶下囚的他,只能从来人话语中获得些只言片语。侮~辱之类的,随他去吧。
六族的目的,差不多亦是如此。
“郭正活得好着呢,现在郑州他一人说的算。要不是这样,您大儿子可不就是被毒杀、而是在日后在午门斩首了”
“郭正毒杀了我郑家几人?”忽地,老人开始愈发惊恐起来,唯恐从来人口中听到最不愿意听见的消息。
郑家的未来一代被自己打压得厉害,惊才艳艳的已经不复存在了。如今,孙子是唯一能够挑起大梁的人了,他要是不在,自己也不需要再坚持了,没用。
“郑老放心,不是每个人都把您的宝贝孙子当做宝贝的,郭正根本没动他”
郭正是没动他,但李莱不会客气啊。中年男人这回只在心里面幸灾乐祸,没敢表露出来。
得瑟可以,要注意个度。要是把郑老头逼急了狗急跳墙,你会是第一个为此付出代价的人!
中年男人出发时,有人专门警告过他。其中提到的最关键一点,就是不能告诉他郑家郑云失踪的事实。
中年男人不傻,他明白得很,如若出错,这代价就是自己的生命了。
“老夫要他活着!他要为将郑家拖入泥潭负责!”一瞬之间,老人重新找到了希望,抓住这颗救命稻草……
活着简单,难的是,要活着。
夜幕无声无息间撤去,心情轻松的人,很容易的就一觉睡到了天亮。天边的鱼肚白翻起的时候,郑州的刺史府下人们,早早地起床准备着不奢华同时得不简陋的早餐;刺史府的刺史大人,郭正,正躺在自己的床上呼呼大睡。
郭正不雅的睡觉形象不谈,有了贵客下榻他的地头,却依旧比贵客要迟起的许多,这似乎是有些说不过去。所幸,贵客不介意。
正如将郑州郑家的事物全权交于郭正处理,李世民把自己当做了一个客人,绝不喧宾夺主。故郭正秘密派人毒杀了郑家大爷,先斩后奏,然后再告知李世民,他也不生气。
在郑家这颗大树倒了后,立即逃生不算什么,即便他是郑族的嫡系长子。他用亲兄弟做诱饵、用亲侄子做威胁,顶多是令人不耻;然而他在事不可为时立即放弃抵抗,并毫不犹豫地选择背叛家族,主动提出用家族的至高机密换取自己的性命,这就让李世民心生反感了。
这几件事再联系起来,郑家的这位心狠手辣的嫡系长子,在李世民的印象中已然是不可轻易信任的人了。不单单是他所言是否可信,而且有他这个人是否可信。如若将他当做自己的细作安排到七族之中,李世民有理由相信,筹码变化,他完全会背叛自己,反过来帮助七族来对付自己。届时他双面间谍的身份,李世民相信不是,不相信也不是,比鸡肋还要鸡肋,亦是一个隐患。
很大程度,李世民担心自己会付出代价。
郭正的先斩后奏,无疑是帮助李世民坚定了决心。而相比于那位至死也想不到自己会安乐死的郑家大爷,李世民最为关心的,是自己的这两位下属臣子,郭正,与李莱。
与郭正相反的态度,自己给李莱创造了报仇的机会,他却放弃了。不似郭正将自己定位成心腹,他始终将自己当做一个将军!信念下他将郑云逼到一座村子里,让那些有仇有怨的人出了口恶气。
谁料到,郑云生命力顽强得很,被整个村子的人暴力对待了,仍是侥幸活了下来。
无关紧要,李世民道一声对不起,便开始继续头疼郭正与李莱的事。
实际上郭正要好些,自己用站好最后一班岗的理由,将管城大大小小的事甩到了他手中。眼前迫在眉睫的,是李莱。
找了自己要去银两,他正在挨家挨户送过去兵士们的抚恤金——仇报了,他这是在安排后事啊!
与郭正一样,他们都不打算再多活几年呐。
活着简单,要活着,难。
粗话,理不粗。
李世民真真切切地领悟了,年轻时一位选择自我毁灭的老人所留下的遗言。
郭正与李莱两个,现在人活着,同时,现在人已经死了。
如何让他们重生?不希望他们离自己而去的李世民,最近苦恼得很。
巧合,昨天传来消息,襄城与萧锐要到了。刹那之间,一抹灵光从李世民脑海中闪过。
为何不偷偷溜掉呢?
襄城与萧锐不过二八年华,相比郭正只是个孩子,让他们来总揽管城之事,难免有所纰漏。
有郭正在就不一样了。
作为经验十足者,作为前任,作为长辈,郭正没有道理不帮忙指点,尤其是自己留下圣旨之后。这般,指点的时段要多长,俨然就是个活话了。类似,李绩也可以迟些再来。如此郑州军务无人可以挑起担子,那李莱总不会将它扔到一边吧。
这念头乍起,便在李世民心底埋了根,迅速发芽抽枝,长成参天大树。于是,左右琢磨会儿,一个计划在李世民心中成型。
而此计划的第一要务,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悄然离开。自己,侯君集,苏定方,全部离开郑州,在郭正与李莱的无知无觉下。
郭正那边容易,他起得迟。悄悄的动作,等发现人不见时,自己一行人可能已经在五十里开外了。为难的是李莱,他早起晚归的,时间段不容易调开。
临时给他安排个事儿?
有门路,李世民接着烦恼,要给他布置个什么任务得好。既不让俩人警觉,又不会轻易为他拒绝。
这个任务困扰了李世民不少的时间。
一大早起床,在用餐之前,李世民已然在思考。填饱肚子时,李世民依旧在思考。待到刺史府里的府卫敲响李世民房间的门之时,他仍然是在思考。
“砰砰砰!”
外面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什么事?”
被惊醒的李世民,不自觉地皱起双眉。
“陛下,出事了!”门外面,是一个悲切的哭腔。
“郭正呢?找郭正处理!”
李世民有些好奇,但正事要紧。
“就是刺史公,刺史公出事了!”门外面的人,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
猛地冲到门口开了门,李世民死死盯着来人“郭正怎么了?!”
那一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直冲脑门而来。数十年的经历,近乎本能直觉,使得李世民在来人的话里头嗅到一股不详的味道。
“刺史公,刺史公他没气了!”
明媚又温暖的阳光投射在李世民身上,他却觉得浑身发冷。那种冷意恍若将冰冻了半个世纪的寒冰卧在手中,眨眼间凉到了脚底板,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温度。
自己是怎么走到郭正床前的,李世民脑海里完全没有印象。从空空的失神中回来,李世民已经站在这里了。
木床上,胖胖的中年男人安静地躺着,似乎是睡着了。
李世民没有上前试探,愣愣地盯着他,许久,许久“李莱呢?”
他轻轻的问,仿佛是害怕吵醒了安睡的人。
“李将军送抚恤金了”
李世民的身后,一名府卫低着头回道。
好像是叫犯二吧?
李世民记不清了。
“郭义呢?”
老臣逝去,他记起来,郭正那个唯一的儿子。
“早一步去了,应该是昨个夜里,郭公亲自送小郎君上的路”
闻言,李世民的脑子再次变得一片混乱,一个踉跄后退几步,才没让自己栽倒在地。
郭正啊郭正,你不给我留半点机会啊。难道给你郭家一脉留个种,也会惹得天怒人怨?
想起书房里放着的那道流放郭义的圣旨,李世民忽然觉得,那是对郭正莫大的讽刺,亦是对自己无言的嘲讽:自己的尽力想要挽留他们的性命,应该是对郭正与李莱最大的不尊重吧;或许,还有那些无辜受冤的逝者……
是夜,李莱归来;默默的,与李世民一道将郭正、郭义两父子低调合葬。
无人送别,无人得知,除却刺史府的老人,亦无人问津。
翌日,一切照常,李莱在安顿后事,李世民上手处理政事。管城百姓,未察觉到刺史公已经不在。
第三天,李莱送完最后一份抚恤金,没能回进管城。
这回,李世民是在乱坟岗看见属下的尸体。李莱亲手打死的忠实下属,被抛尸的地方。
“将李将军的尸体火化”
李世民能为李莱做的,能为高通做的,仅有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