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老妖怪含笑点点头。
不知为何，虽然我一贯认为老妖怪从来就喜欢和我开玩笑，可是现在我却觉得他这句话没有半分假。
一个晃神之后，我才注意到老妖怪微微低头把碳火向我这边推近一点的时候，他鬓角竟然染了一丝丝霜雪。
而他的眼睛，看起来却是那么疲倦。左耳上面的小小缺口，显得陈旧，但是依旧很滑稽。
说到滑稽，我才想起来，真正很滑稽的，应该是我这张脸吧。
忽地推门出去，本来想照一照那院子里面的湖水，看一看自己这张脸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子的时候，才发现，湖面已经结冰了。
尽管已经结了冰，但是透过冰面反射的光，比之前哪怕平静也总还有些涟漪的湖水看得更加清晰了。
我蹲在冷瑟瑟的风里面一言不发，隐约听到背后有一个脚步声离我越来越近，也越来越轻，但是却在我身后一米的地方停住了。
看到冰面上照着的自己一眼之后，我登时便闭上了眼睛，只敢用自己颤抖的手，小心地触碰着脸上的沟壑和坑洼。
“山主，你说得没错，天雷台极刑，确实不是为了给我挠痒痒用的……”
蓦地发现，我的声音也变得让我陌生，难道是因为惧怕么？
我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我会因为自己的脸而感到害怕和恐惧……
良久，我的背上被老妖怪披上了一件裘衣，也能够感受到他几度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开了口。
“丫头，进屋，外面冷……”
我强行把眼角再次快要流出来的泪逼了回去，本以为掩饰得够好了，却还是被老妖怪发现了。
“想哭就哭出来吧，有什么大不了的！”他淡淡说道。
“不，我才不哭！”突然发现自己很倔强。
“怎么了？难道是一不小心睡过头，还把自己睡成熟了？”老妖怪有些调侃道。
我无力地摇摇头，“不！这外面那么冷，哭出来的眼泪会结冰的！”
老妖怪：……
“好了，山主，你现在能抱我进去么？”我假装委屈地回过头看着他。
老妖怪一件嫌弃地摊摊手拒绝，“你以为你失恋最大，就能够随意指挥我？这相思谷别忘了我才是山主！”
“不是啊……”我摸了摸头，“是我蹲得太久了，脚麻了动不了……”
老妖怪无奈地摇了摇头，轻轻地俯身蹲下来，和那次在天界一样，把我抱了起来。
“我难道变重了？你怎么走起来一顿一顿的？”
其实上次在天界的时候我就发现了，老妖怪抱着我的时候，气息不稳就算了，还时不时一顿一顿的。
只不过当时我的注意力并不在这上面罢了。
老妖怪把我抱进大堂里面之后，放在先前的那个椅子上面。
这时，我才注意到，原来老妖怪，不再抱着我的时候，走起路来，也是一瘸一拐的。
发现我在盯着他的腿看，老妖怪漫不经心地走了两步。
“看什么看，只不过是诛心鳄的牙齿太锋利了，这只腿里面都还埋着一颗鳄鱼牙齿呢！我是想把它取出来给你玩玩来着，你这没出息没见识的又没见过什么世面！”
老妖怪嫌弃的目光地往我身上一扫，接着说道：“至少可以做一个别致的项链，只不过这次你可不要没心没肺地再把这些东西送人了……唉，只不过我要是真想取出来，这条腿起码就要废了！”
老妖怪顿了顿，忽然一副惊慌失措的表情浮现在脸上。
又接着说道：“哎呀，我怎么都告诉你了，以你柳长命这个白眼狼的性子，保不准哪一天趁我睡着就把我腿上的鳄鱼牙齿给挖走了……”
“山主，别说了……”
“怎么了，识破了你的阴谋诡计你不开心？”
老妖怪眼底的笑意满满带着对我的鄙夷，鄙夷之中那一扫而过的心酸我却轻易发现了……
“山主，我再也不装疯卖傻了……”
我再也没忍住，扑到老妖怪的腿上，紧紧地抱住他。
也就是传说中的抱大腿！
我猛然鼻酸，却流不出眼泪……
我不是真傻，我只是装疯卖傻，很多事情，我全都知道。
我知道老妖怪那天真的跳进了生死台，也知道他真的从生死台里面爬了出来。
传闻中生死台下连冤魂都没有。当然！因为从生死台跳下去的前例，别说是肉身了，就连灵魂，都要被里面的恶鬼和凶兽吞噬掉。
可是，老妖怪却从里面走出来了……
到底为什么？
我并不知道。难道说老妖怪的实力已经超越了早年那个修为直逼天帝的仙君？还是说生死台下的恶魔们许久没有开荤，已经疲倦了？
只不过如果生死台很久没有跳下生物的话，里面的恶魔更饥饿才对啊……
我能够想象他在里面遭遇了什么……三味真火在他的体内焚烧，让他的声音变得沙哑人也变得苍老。
和碧水狼搏斗，被碧水狼咬掉了左耳上面的一个角。
诛心鳄据说是三界罕有的凶兽，血脉承自上古，当下天地间仅存的几只，除了生死台下的，其余已经都被天帝封印了起来。而老妖怪瘸了的那只腿上，便是留下了诛心鳄的一颗牙齿……
这，也只是我能够看到的，老妖怪到底承受了多少，显然还有更多我所看不到的，不然，他又怎么会马上就死去了呢！
老妖怪温柔的手抚在我的头上，“丫头，你还别不信，你真的已经睡了三百年。”
“我信！我当然信，从我一起来看到自己身上的灰尘，我就知道没那么简单……山主你也太懒了，三百年了你就没有给我拍拍灰尘什么的！”我喋喋地埋怨道。
“你现在不是醒来了嘛！快起来，别抱着了，蹦哒一下看看还有什么地方是不健全的，我再给治治！”
这话怎么听，都觉得像是在做衣服，哎，你试试看看哪里尺寸不合适的我给改改！
我拍了拍感觉有点紧绷的脸，真的一本正经地站起来，轻飘飘地在老妖怪面前走了两圈。
“没毛病了！你……”
姜还是老的辣！论比谁更贼，我诚心比不过老妖怪！
见他一副悠哉悠哉的模样，我就知道他叫我起来蹦哒两圈，不过是砖了个空挡，然而顺势舒舒服服地坐在我原先坐着的大椅子上面。
我没好气地发问：“相思谷已经穷到了只有一把椅子的地步了么？”
“丫头，你就不能多体贴一下本山主？毕竟我也是一个将死之人了……哦不，将死的老妖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