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楠生领着她穿过一片银杏林,再过一条卵石铺就的小径后,两人上了一个小坡,站立了,便见坡下竟是一大片的玉兰林,白玉兰与紫玉兰相间而植,花开正妍,一直漫延到山的那一边,远远望去,竟如彩墨铺就的、天边的霞彩一般绚烂。
白清水整个人都呆怔在那里了。
过了良久,方反映过来,瞪着眼,张着嘴,望着谢楠生,跳起来抚掌大喊,“三少爷,这里太美啦!”
谢楠生眼中的笑意这下是盖也盖不住了,说道,“咱们下去走走。”
言罢,就一把就抓过了她的手,往坡下行去,一边走一边道:“此处名唤辛夷坞,这些树乃是我祖父在世时所植。几十年过去,竟长成了今日这般盛景。”
白清水因心中实是太兴奋了,连他抓着她的手都没有反应过来,随着他下了坡。
抑头去望,只见白者如玉,紫者似莲,若大一朵朵,开在枝头,挤挤挨挨,热闹得不像样子。白清水瞧了,心情当真是前所未有的开阔,深吸一口气,只觉芬芳馥郁,松开他的手就在这林中疯跑起来。
一边跑,一边大叫,“哇哇,三少爷,不料我白清水有生之年,竟能见到这等胜景。哇哇,三少爷,此处当真太美啦……”
这下子是所有烦恼尽抛,满眼都是这玉刻似的玲珑,吹兰似的芬馥。
谢楠生含笑立在那里不动,任她一身旧衣翩飞,在林中疯跑,一时心中竟生出一股期盼,若能日日时时听到这琳琅笑声,那便就好了。
他如此一想,笑意就更浓了,一想到接下来的事,三少爷的眼中就闪了一闪,抬头去望,哪里还有白清水的身影?
心中一急,忙拔腿去追,只待追出两丈来远,却见一个身影蹲在一颗玉兰树下,不是白清水是谁?
他没好气的呼了一口气,大步行上前去一看,才知她正蹲在地上捡那掉落的花,捡起一朵看一看,就往头上插。
谢楠生忍住笑意,行上前来,笑道,“你在干什么呢?”
白清水一惊,抬起头来,脸颊有些微红,讪笑道,“少爷,我在簪花玩……”
一时猛又想起去年入府时自己折的那根梅枝条,忙解释道,“这些花都是我捡的。我绝对没有摘树上的一朵花。”
谢楠生的脸上滞了一滞,随即便了然了,说道,“无防。”
抬眼一望,行至一根树枝前,伸手摘下一朵玉兰来,又行回她面前,立定了,说道,“我帮你。”
一边就将手中的那朵玉兰插在了她耳畔鬓发中。
白清水怔了一怔,抬手摸了一摸那花,咬着下唇就笑了。
谢楠生转了身,嘴角也含起了一个笑意,说道,“你随我来。”
白清水随在他身后,行不多远,便见一座木楼,颇俱风雅闲趣。
此刻大门敞开,两人行至木楼里来,见这木楼古朴,起居俱全,想来是平日里谢府的主子们闲暇时偶来此处落脚游玩,心下便了然。
一时极是自觉的,见窗前的桌上有碗碟,便就想去给谢楠生彻茶。却叫谢楠生给止住了,只指了墙上,道,“你去把琵琶抱来。”
白清水一怔,顺着他所指望去,果见墙上挂了一把琵琶,心中顿时就明白了此人带自己来这辛夷坞的目的,难不成竟是想叫自己弹曲给他听?
她依言将那琵琶取下来,抱在怀里,缓步行至他跟前。
谢楠生的眼里便有了一股别样的光,转身出了门,道:“随我来。”
不刻便行至一块坪地前,坪地之上,但见绿草缨缨,草坪远处一条小溪,清可见底,溪边时有玉兰落水,随波逐流……
白清水的唇边不自觉就又浮起一个笑意来。
美景可燎人。此话当真不假。
白清水只觉人生难得此刻,又只他二人,即如此,索性便放下心中所想,只细细品味此情此景。
谢楠生已自顾在草坪的条桌前坐下,桌上竟还铺了纸墨笔砚,观这情形,他怕是要做画。
白清水暗自点点头,她在旁弹曲,他一心作画。这位少爷倒的确是个会享受的,原来这才是今日他带自己来的目的。
她自嘲一笑,坐在一旁,问道,“三少爷想听什么曲?”
“你且随意弹来便可。”谢楠生道。
一边自倒水研磨作画。
白清水伸手在琵琶上一拂,一曲《春光好》,真乃应时应景。
她唇角含笑,曲音声声,伴有溪水潺潺,鸟语花香,这等富贵人家才得享的妙景,竟叫她一个当丫环的也给享了。
一时心中喜不自禁,弹得愈发卖力起来,只是不知是她弹得太卖力,还是因着旁的,曲到浓时,只闻“琤”的一声响,指尖一痛,琴弦应声断裂,白清水啊的低呼一声,抬起手来看,指尖已凝了一行殷殷鲜血。
谢楠生的身影瞬时就出现在她面前,急问道,“怎么了?”
下一刻,他已经蹲下来,抓起她的手指,就含进了自己的嘴中。
白清水都惊呆了。
谢念生脸上的表情却是她从未见过的凝重,在她的伤口上一吮,将那鲜血吸出,吐于一旁,见她的手指却仍是有血淌出,便又低头,来吮她手指上的血。
白清水只觉手指一入他的嘴中,便觉湿湿热热,他双唇用力一吮,舌尖抵在伤口上,便有一股微微的刺痛之感传来,只叫整个人都僵在那里,没了反应。
只待见她的手指上再无鲜血出来,只留一条微有触目的血痕在指尖,谢楠生方住了口,端起一杯未饮的茶水来替她冲洗伤口,一边凝眉道,“你怎的这样不小心。”
抬头朝她一望,便见她一双杏眼在阳光下清澈无比,殷红粉嫩的嘴唇微微张着,有如痴傻一般,一动不动将他看着。
谢楠生的喉头不自觉的动了一动,脱口问道,“你今天唇上涂的什么蜜?”
白清水实不知他为何又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没有头脑的话,脱口就答:“是,桃花蜜。”
“你新制的?”谢楠生亦一动不动将她望着。
白清水见他的唇边还凝着一丝似有若无的血迹,一时喉头也动了动,说道,“是。少爷,你嘴角有血,我,帮你擦,擦擦?”
一边说一边就伸手过去,想要替他擦掉他嘴边的血迹,一时又觉不妥,猛顿住了手,“要不少爷还是自己擦吧……”
话音没落,谢楠生便已经猛的凑了近来,一手扣住她的后恼勺,一下子吻上了她的唇。
白清水只觉自己脑中轰的一声巨响,一股麻意直从后背窜上来,已经惊呆得不知该做何反应了。
只待感受到谢楠生微重的呼吸,她方清醒过来,脱口就喊,“三少爷你干什么……”
伸手就去推他,却是哪里推得动他,反叫他趁机将舌伸了进去,在嘴中一番肆虐,整个人都叫他搂在了怀里。
她闻到嘴里一股血腥之味,心中只觉彷徨,知道那是方才他替她止血时嘴中残留的血腥之气。
白清水从不知那样冷漠凶恶的三少爷竟有这般缠绵柔之时,脑中嗡嗡响个不停,心底有个声音在喊,“……原来你竟是早与男子有了首尾……”
他当日那样骂她,此刻如此,又算是什么?
她憋足了力气,再次死命将他一推,终于是将他推开了。
照手一扬,往他脸掌掴过去,不料他反应极快,竟一把就抓住了她的手腕,却不发怒,嘴角的笑意盖也盖不住,“才帮你止了血,这一个耳光打下来,只怕又要出血,难道你还想叫我再来一次?”
“你……”白清水的脸已经变得赤红,闻到自己嘴中一阵阵的血腥之气,就想去吐,不料还没有吐出来,就听谢楠生冷声威胁道,“你敢!”
白清水一怔,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伸手在她嘴角拭了一拭,“你是嫌弃我,还是嫌弃你自己的血?”
白清水的双眼一下子就红了,却强忍了泪意,狠狠拭了拭嘴唇,将他一推,猛站起来,就往林中冲。
冲出去不远,就叫谢楠生一把扯住了,语气里似微有怒意,“干什么?你去哪里?”
“我不用你管,你这个登徒子!你不要脸!”白清水擦着嘴怒道。
“登徒子?不要脸?”谢楠生冷笑,“明知我是登徒子,你还跟着我来这辛夷坞做什么!”
“谁想跟着你来,分明是你强迫我来的。”白清水尖声喊道。
“我强迫你?”谢楠生的一双眼睛顿时变得冰凉,逼着她的双眼,“你扪心自问,是我强迫你来的,还是你心里自愿跟着我来的?
“你……”她瞬间就叫他说得哑口无言。
白清水只觉从心底里生出一蓬蓬、一股股的难堪,整个人都抖了起来,死命咬着嘴唇才能忍住冲上前与他扭打的冲动。
她的确是疯魔了,她都不知道是从何时开始,心底里已偷偷生出了一股不该有的悸动,这悸动叫她觉得很羞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