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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这是易渊留在浮生巷后如往常一般的一天。

晨光透过重重帘帐,将热度播撒在肌肤上。易渊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锦被就滑到了腰间。身边的人就顺手将被子拉回她肩头,手指在她的琵琶骨附近轻柔地流连片刻,静悄悄地起身;可易渊向来浅眠,到底是被惊醒了,迷蒙地睁着眼盯着对方看了片刻,声音靡哑地低低道:“弗生?”

“你再睡一会儿。”孟弗生侧转身,手撑在枕边俯身在她颊侧吻了吻。

易渊就蜷起肩膀偏过头,瞪了对方一眼,睡意略消:“一大早就那么不正经。”

孟弗生发出了悦耳的低笑,而后温柔道:“我去取早饭。”

易渊披散着一头乌发坐在床头,看着孟弗生绕过画屏走出卧室,唇边不由浮起一抹缱绻的笑。自从她和易湛来到这条不起眼的浮生巷,已经一年有余:孟弗生治好了易湛的心病,因她们已无处可去,便干脆留在这里干些活换得容身所。

然后……然后她就和孟弗生相爱了。

这个转变是这样自然,以至于易渊此刻回想起来,都会不自觉将具体的细节模糊过去,只会想着他们的确相爱了,同时微笑起来。以前的事,就好像平滑水面的泡沫,悠悠闲闲地从心头飘过,她完全没有细究的心思。

现在这样就很好,和孟弗生两个人的日子就很好。

这时,孟弗生端着呈有两人份早餐的漆盘进来,和易渊相对在内室向着院子的廊下用了。今天配清粥的小菜有酱瓜,易渊素来不喜欢,她便娇嗔着将整碟的酱瓜硬换了孟弗生的虾子鱼。

对方口中说着不依,却仍旧任由她将碟子换了,随后故意无可奈何地重重叹了口气,拿筷子末端象征性地敲了敲她的脑袋。

易渊便心满意足地笑得灿烂而明艳。

用毕早饭,孟弗生就在那道竹帘子后头坐好,接待各有所求的客人。

易渊隐身在孟弗生身后的矮屏风后,听他编制出一个个梦:

有的人于门派比武会上遭暗算,修为大伤,却无力报复,便在梦中大杀四方一雪前耻。有的人痛失道侣,寻到浮生巷于梦中与爱人一会,此后再无留恋独身在修真路上前行。更有甚者,家传宝被盗,希冀借梦境回顾失窃情形找出真凶……

孟弗生一天最多接三笔生意。

之后的时间,他大都会同易渊一道打发时间。

或坐在廊下闲谈,或御飞剑到无人的山野中漫步,或乔装打扮一番探索附近的城镇。每每到这时候,易渊便会觉得无比快活。

相比之下,此前家道中落、颠沛流离的过往,就愈发像一场虚幻的噩梦。

只有他们相爱的每时每刻,才是现实。

日子一天天过去。平凡而温馨的日常不断重复积累。

相拥着醒来,在廊下边用早饭边看四季更迭的景色,完成工作,相伴玩乐。

有一天夜里,易渊忽然醒来,身边再没有孟弗生的温度,满地月影斑驳。

恐惧兜头而下,将她的神识笼罩,令她惊慌失措:“弗生?弗生!”

片刻的寂静后,男人温热的吐息蓦然落在她后颈:“抱歉抱歉,好像真的吓到你了。”

易渊反身抱住孟弗生,将脸埋在他胸口,喃喃:“不要吓我……我真的以为你消失了……”

孟弗生垂下眼看她的神情,有一瞬迷惘却伤感。他笑着拍拍易渊的肩膀,贴着她的耳廓低语:“我怎么舍得消失呢?”

易渊的脸微微泛红,她狠狠锤了他两记,眼波却流转。

月影就愈发缭乱起来。

“吃来吃去还是虾子鱼配粥最好。”易渊笑眯眯地道,“辟谷啊,以天地精气为食啊什么的还是不适合我。”

孟弗生闻言无奈地睨了她一眼。

易渊再一转头的时候,孟弗生已然消失不见。她以为对方又是恶作剧,便扬声道:“弗生?快出来!不然我生气了!”

却久久没有回音。

易渊的手开始发抖,她搁下碗筷,低低地重复:“弗生?”

这一问,就显出了庭院的寂静——除了她,好像再无一个人。仆役也好,易湛也罢,都不知去向……易湛,易湛?易湛!易渊猛然惊觉,自己的妹妹竟然许久未现身,而她竟然丝毫没有觉得奇怪。

那些仆从,仔细回想起来,易渊也从来没有与之谋面——所有的饭菜都是孟弗生端来的,起居琐事亦是一醒来就已经打理完毕

易渊觉得自己似乎正在逐渐接近什么可怕的事实,不由发起抖来,却咬唇忍住。以前的自己,明明以前的易渊不是那么容易害怕的人啊……她盯着方才孟弗生还存在的虚空,缓缓皱眉,脸上浮现出熟悉又陌生的冷厉意味。

随后她猛然听见孟弗生那婉转动人的叹息。

举目四顾,仍然只有易渊一人。孟弗生的声音就是从易渊身边传来,仿佛他只是施了隐身术法:“也该醒了,这梦。”

“梦?”易渊呆滞地重复。

“原本以为还能再撑一段时间,不过……看来我已经不成了。”无身形的孟弗生低低地道,尾音带喘。

“熊西岚已死,出了这梦境,也请你好好活下去。”

熊西岚三个字宛如点燃引线的星火,炸出一整段故事的始末。

易渊一瞬间将一切尽皆记起。她神情复杂地看着孟弗生的方向,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只是微微一笑:“我知道了。”

随着这句话落地,幽美的庭院里一阵疾风刮过,吹灭了什么原本就隐匿于死角的烛火。

易渊唇角含笑,低下头:“弗生,快出来。”

然后便真的有一个面容平凡的男子从廊下的阴影里走出来,眉眼温和,唇角的美人痣随笑意微微上扬:“啊呀,还是被你发现了呢。”

易渊定定看着对方,眸中万千思绪纷繁而过,最后只是盈盈一笑。

自幼家道中落,她就不曾尝过被爱护的滋味。才懂事便要拉扯着妹妹为了几块灵石而奔波的辛酸,半夜流下眼泪却不敢哭出声的憋闷,妹妹被欺凌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的不甘,发觉花重金赎出的易湛只是一个空壳时的绝望,孟弗生失败后的心死,在熊西岚掌中自以为是地折腾的可笑……

这些都过去了。那些与她有瓜葛的人也已成过去。

易湛在一年前就已经死了,熊西岚死了,现在孟弗生也死了。而她,在刚才选择了留在这永恒持续、没有死亡的梦境里。

即便面前这个人只是梦境无限延续的产物,易渊也不在意。只要他会宠她爱她,又与之前有什么分别呢?不如说,这个全心全意为了满足她被爱的欲念诞生的幻影,会比真正的孟弗生更尽职尽责地爱她。

等待他们的,是真正的天长地久、白首不离。

而后,谢猗苏看到了初入冥府的孟弗生。

那熏香球模样的法宝本名帐中香。每每吞噬了魂魄便会在层层叠叠的镂花香球的中心多一分光亮。孟弗生站在奈何桥头,看向掌中的帐中香,发觉里头的亮光多得异常——新吞噬的魂魄不止熊西岚一人。

他将神识探入球内,看到了易渊的笑脸。

帐中香落地。

生平第一次,孟弗生感觉到了空落落的、仿佛要将心胸啃噬殆尽的痛楚。

可他竟然说不出自己为何会这样悲恸。

他是爱上了易渊?孟弗生只觉得荒谬又慌张。爱上一个永远消失在自己法器中的人,爱上一个沉沦在虚幻中的人,实在不像是孟弗生会干的事。

百思不得其解,孟弗生调转了脚步,便往忘川中而去。

这个问题得到解答前,便是成为恶鬼又何妨?

转眼白驹过隙,孟弗生都快记不清自己已然滞留忘川多久。他有时甚至产生强烈的冲动,想要自己进入帐中香中,再见易渊一面,确信自己的情绪的确是****。他却从没有勇敢到将冲动化作行动:他很清楚,那将会是一个有去无回的梦。可他素来的冷漠和傲慢,又让他一直以为只要想通,他就能毫无负担地转生。

他想通的那一天却始终没有到来。

终于有一日,冥君和一个姑娘到访。第一眼,孟弗生就觉得这姑娘和易渊有点像,外表骄傲,长着一双显得太冷的眼睛,却有刚烈果决的内心和令人难以理解的坚持。也许她能带给他答案,那个他已经渴求太久的答案。

从梦中醒来,这位姓谢的姑娘显然明白了什么,看向他的目光澄澈却也带着超出感同身受的悲哀。她说:“在我看来,在那时候,并没有。但也许现在,阁下已经爱上心中的那个易渊了。至于那个易渊,和真正的易渊是否真的是同一个人,我却不好说……”

孟弗生就隐隐约约地明白了。斟酌片刻,他说:“谢姑娘的意思是,我这么多年始终因为她而难解心结,最终已经爱上这个令我进退两难的人了?”

谢猗苏点点头,又轻声补充:“可这个人,和过去的易渊,已经没有关系了。她永远都只会是阁下记得的模样,不会因为时间有改变。从这点上而言,这个易渊……和易渊选择的孟弗生,是一样的。”

“我选择易渊,也只因……我需要一个来爱的人?”孟弗生喃喃。

猗苏似乎想点头,最后却只是勉强地弯弯唇角。她没有居高临下地评判孟弗生的资格,因为她始终试图让自己坚信爱着的白无常,不也是这样一个只活在回忆里、不会因为现实演进而有任何改变的幻影吗?

她从来没有那么清楚地感觉到,即便是在冥府,生与死的隔阂是这样广袤。

那道界线一旦划下,那一头的人便陷入了永远的凝滞。她此前爱上的,就是这样一个值得怀念的倒影,和这样投入地爱着白无常的自己。

而伏晏,不过是她这自怜自哀的演出中被无辜扯进的偶然。

也就在这一瞬间,伏晏无端地感觉到,谢猗苏离自己很远。出于某一莫测的动机,他下榻走到她面前,按住了她的肩膀:“阿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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