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风清寒,卷起蜷曲的枯草,挂在蓬乱的须发之上。任勇木然的坐在地上,指掌摩挲中,细碎的石粉簌簌而下。不多时,一块方碑的雏形已约略现出。
“这是他让我交给你的。”任勇转头看去,一枝巧致的荆钗正静静的躺在手心之中。
“这是她最宝贝的东西。”他小心接过,痴痴想了一阵,还是将它埋了进去。
邢千里口唇微张,只吐出一口苍凉的郁气。看着扑簌簌的黄土迅速遮蔽了最后一线碧光,两个人不约而同的露出释然之色。这样也好,让这凝结了过往云烟的最后见证陪着她沉睡于此,沧海桑田,几多岁月,总不叫她一个人孤伶伶的。
“之后你有什么打算?”邢千里躺在草丛之中,看着卷舒无方的澹蓝色的云,径自说道:“我还是会跟着凡尘。只有把千军彻底解决,我才能安下心来。”
“恕我不能奉陪。我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看着渐行渐远渐渐模糊的背影,邢千里默默的点了点头。
“我以为你也会跟他一起走的。”步凡尘不知何时来到身后。与他一起沉默的注视着原野的极限,注视着早已消散的身影。
“你不追去劝他回来么?”
“她走了,他也就自由了。”步凡尘淡淡道:“缰绳既断,追之何益?”
“缰绳么?”邢千里笑了笑,话锋一转:“怎么样?有进展了么?”
“幸不辱命。”步凡尘自怀中取出一物,抖了抖。笑道:“一切的秘密都已揭晓。”
起先浑然一体的鲜血金书此际已是污血淋漓。血流过处,斑驳的书页间渐有金字闪耀。
“远古之时,二神相争。历经九个晨昏,终究分出了胜负。胜了的那个叫做千晓,输掉的便是布拉德。千晓虽然毁坏了布拉德的法身,却无法完全消灭他的印记。无奈之下,便将他封在布拉德的爱宠利未安森体内。随而借由来往于仙凡两界的神物“鲲鹏”流放于此。鲲鹏历经九天雷劫,淅沥黄泉,终于来到了北溟的空海。却因利未安森压迫了它的中枢,迫于无奈陷入了长久的沉睡。此神物呼吸绵长之久骇人听闻,约需二百年左右换气一次,它突出海面的部分便成了这座诡异的海岛。鲲鹏精擅引风招雷,便于沉眠之中也会凭着本能施展。再加上种种毒虫猛兽,末了的利未安森。千晓为防布拉德逃走而设下的囚笼,真是牢固的很啊。”
“你想怎么做?”
“事情不是很简单么?摆在我们面前的,也只有一条路而已......”
“你是说...”
“只要杀掉利未安森,鲲鹏即刻恢复神智。届时天地动荡,我的目的就达到了。”
“你想的太简单了。”邢千里叹息道:“刺杀利未安森谈何容易,便是一条触手也让我们应付得如此吃力,天知道它还有多少触手,什么神通?想来千晓应是自信凡俗之间并无一人可胜之,方才派它做最后的守门人。”
“未必。”步凡尘摇头道:“利未安森镇守千年,早已外强中干,已是强弩之末。而我‘诛邪八剑’尚有四式未使。可说胜负尚在未知之数。倒是先生,你的准备做得如何了?”
邢千里笑了笑,向步凡尘展出了袖中藏物。步凡尘稍一错愕,随即哈哈大笑道:“妙极,妙极......”
......
“咳,咳咳......”步凡尘灰头土脸的从神殿内走出。“二层甬道如今已被利未安森破坏殆尽,想这么冲进去实在难比登天。”
“看来没有办法了。这一战终归是逃不掉的。”二人故地重游,却怎么也找不到那日进入的洞口了。只急的二人双目喷火。
“千军兄,步某人前来拜访,请现身一见。”步凡尘遍寻四周,还是找不到当日的开关所在,索性高声叫道。四下里寂然无声,步凡尘反而不焦不躁:“放心,我此次前来只为与你做笔交易。你可要想好了,我手上可是有你最想要的东西。怎么,还不开门么?”又是一阵长久的静默,就在步凡尘堪堪感到不耐之际,“吱呀呀”机括之声大作,百余步外裂开了一个新的洞口,邢千军阴森的话声响起:“进来吧。”
二人相视一笑,施施然消失于地底的阴暗之中。“滴答滴答”幽火通明,还是相似的环境。步凡尘不禁打趣道:“怎么,搬家了?”
“狡兔三窟的道理,谪仙不会不懂吧。”
“听你声音中气不足,没有大碍吧。”
“不劳挂心,收拾足下还是绰绰有余。”
二人唇枪舌剑的互相攻讦中,不知不觉间已到了地底。步凡尘借着火光细瞧,黑压压的人众之前,邢千军正襟危坐在藤椅之上。看他面色苍白,容情疲惫。想来伤势未愈。
“扰你清梦了,抱歉抱歉。”见到步凡尘毫无诚意的笑容,邢千军额角青筋微微跳动:“‘鲜血金书’果然在你手里。少废话,书带来了么?”
“别急啊。”步凡尘慢条斯理的拿出金书:“这本书对于我来说已然没有用处,想来想去不如物归原主的好。”
“如此再好不过,这就请谪仙归还吧。”邢千军向后使了个眼色,一人越众而出,向步凡尘走去:“请......”
“砰!”步凡尘一脚将他踢到在地,眼看邢千军大怒欲狂,他反而哈哈大笑起来:“千军兄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某是要物归‘原’主啊!”
“嗯......“邢千军陷入了一阵漫长的深思:“这么说,你是要见它咯?”
“没错,我相信你一定有办法让我见到它。步某向来说话算话,届时一定双手奉上。
“你要找死,也由得你。”邢千里冷笑道:“交易成立,跟我来吧。”一行人抬起藤椅,簇拥着邢千军浩浩荡荡的向南行去.步凡尘笑了笑,快步跟了上去,袖中长虹散发出淡淡的毫光。
“就是这里了。”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众人来到了一扇巨门之前。“门的对面,就是利未安森。”
“你不会是在骗我吧。”步凡尘疑惑的四处打量。此地地势低洼,四面怪石嶙峋,所能通行的只有谷口一条羊肠小道。看起来就与猎场一般。
“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邢千军嘴角露出不屑地冷笑:“对付你,还用不着如此大费周章,这原本是为利未安森准备的。”
“嗯?”
“利未安森的力量远比你想象中的要强横的多。就算有这么一道巨门阻隔,也难保它不会一时兴起冲出来。”
“所以。你们就打算在此阻击它?”
“正是如此,好了,把书交出来吧。”
“这门如此巨大,凭我一人怎么打得开?你先把门打开......”
“没可能的!”邢千军冷笑道:“我现在还不想见到那个怪物。我们的约定只止于此,至于怎么进去,就是你自己的事了。好了,书在哪里?”
“你还真是性急。”步凡尘从怀中拿出金书,远远的掷了过去。邢千军轻轻接过,微微一扫,眼底顿时变得热切起来。“谪仙人讲信重义,果然没有诓我。”
“啪啪”两声清脆的击掌声后,四面山崖高处顿时涌出架着幽幽火箭的弓箭手:“可惜这场交易,却不能善始善终了。”
“你果然没安好心。”步凡尘叹了口气,缓缓抽出‘关天’。
“你如果还活着,我就会不得好眠。”邢千军胜券在握,哈哈大笑道:“平心而论,你我都是同一类人。假若易地而处,阁下也必不会放过如此良机。”
“不错,我们本就是同一类人...”看着步凡尘信心百倍的笑容,邢千军心中稍起忧惧之意,也不敢轻举妄动。场面一时间僵持起来。
“嗤嗤”锐声乍响,邢千军勃然大怒道:“没我的号令,谁敢擅自放箭?”回应他的只有一声声此起彼伏的惨叫声。邢千军循声望去,只惊得出了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