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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辞职之后,秀春带菜团和旦旦回了趟乡下看望钱寡妇和老地主,自打何铁林被平反之后,昔日走路都不敢抬头挺胸的人,如精气神都跟以前大不相同了,到哪儿都神采奕奕。

“哟,菜团怎么哭得跟花脸猫一样啊。”老地主知道秀春回来,吧嗒吧嗒抽着烟袋杆子,晃荡过来串门。

菜团蹲在堂屋门口,指指被秀春靠门罚站的旦旦,瘪瘪嘴道,“哥哥把我手指头弄破了。”

乡下地方大,两个娃在篱笆院里疯,旦旦惹到菜团了,菜团撵着他打,旦旦逃窜进堂屋,啪嗒关上门,菜团在外面猛拍门,一个死抵门,一个死推,几个来回,菜团子手指头被夹到门缝里,顿时擦掉了一层皮。

生怕老地主不相信,菜团把白嫩嫩的手指头伸给老地主看,“老太你看,都流血了。”

老地主笑呵呵的,把菜团子抱在怀里,吹吹菜团的手指,“好了,老太给你呼呼就不痛了。”

秀春让位,让老地主上炕坐,拍拍菜团子屁股,让她下来自己去玩。

“何爷爷,队里给你批住房基地了吗?”秀春给他倒了杯开水。

老地主坐炕上,“批倒是批了,就是我自己一个,其实盖房不盖房都无所谓,在哪住都一样。”

秀春无端听出了心酸之感,老地主已经六十多了,要是早个十几年,四五十岁搞不好还能再找个老伴,现在六十多了,老伴不好找,又没有子女,越老越孤单。

秀春不是没想过把钱寡妇和老地主都接过去跟她一块住,但显然这种想法不切实际,一来她和陈学功去北京住房还没着落,二来陈学功的爷爷奶奶年纪大了也要照顾,除非房子足够大,不然真顾不上这四位老人。

老地主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秀春道,“春儿,你通知书下来了没有?”

秀春笑道,“还没,估计得二月份。”

“上大学好,上大学好啊。”老地主感慨,随即又道,“说起来郑二家的小丫头倒是让我挺惊讶,一声不吭的考上了,还是状元,郑二两口子现在走路都带风!”

家里出了本事娃,脸上能不带光么!

小妮子现在可算是芦汪北的大名人了,她跟秀春不同,秀春早就离开了芦汪北,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她考上大学的事,小妮子可是芦汪北土生土长的,好事传千里,合作社领导人都亲自登上郑家门了,代表整个芦汪北给小妮子奖励。

当然了,给得奖励很实在,可不是什么口头表扬之类。

“我听说给郑二家奖励了三百斤粮食,还有二十块钱!”钱寡妇有点酸,拉着秀春的手,语带骄傲道,“我家春儿也不差!”

秀春笑眯眯的,摆摆手谦虚道,“差远啦差远啦,小妮才是厉害。”

旧年岁尾,秀春接到了北京医学院的录取通知书,陈学功随即也向单位请辞,方主任很惋惜,陈学功已经升成了主治医,工作成绩优异,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放他走,方主任多少不情愿。

“小陈啊,你看这样行不行,我向院里申请,派你去北京学习,职位还给你保留着,等你媳妇毕业了,你们再回来!”

陈学功婉言谢绝,他既然做好辞职的打算,就没想过再回来,人往高处走,现在不比头几年被束手束脚,他想有更好的发展机会。

无论医疗资源还是学习机会,泽阳跟首都显然相差太远,如果可以,他可能会考研继续深造。

小两口相继辞职之后,家属院的职工房肯定是不能再住了,距离秀春去北京还有一段时间,正好赶上过年,陈学功和秀春商量了一下,先把家当搬到秀春老房子里,然后他们再一块去上海过年。

陈秋实和许淑华今年赶不回来,又想念孙子和孙女,强烈要求小两口把孩子带过去,去上海前,陈学功把陈木匠老两口接了,一行六人买上火车票,在腊月二十八赶去了上海。

时隔几年再次来上海,上海还是原来的上海,但居民风貌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变,老老少少穿的衣裳不再是单调的黑灰蓝,赶着过年,年轻的女同志穿上了洋红色呢子大衣,高领羊绒衫,脚踩弹力裤,高跟皮鞋,头发高高扎起,发尾被烫卷,拎着小皮包嗒嗒走在大街上,成了这座城市亮丽的风景线。

陈木匠还有些不适应,看得直摇头,“穿得是啥啊,不好看,不好看。”

秀春忍不住笑,低声道,“爷爷,你讲话也注意点,在人家的地盘上呢。”

果然,他们集体遭到了鄙视,穿着时髦前卫的年轻女同志冲陈木匠翻了个白眼,拍拍屁股起身,踩着高跟鞋嗒嗒下了电车。

没见过世面的土乡巴佬!

在第一医学院校门口下车,陈学功怀抱菜团,拎了行李箱,秀春拉着旦旦,另一手挽着陈老太,陈木匠随其后,进了职工家属区。

一路上菜团子左看右看,不停的问陈学功这是哪儿那是哪儿,陈学功不厌其烦的跟菜团子说他打小生活的地方,图书馆,教学楼,还有已经废弃不用的食堂……

陈秋实和许淑华知道他们今天到,早把家里收拾了出来,铺床铺垫褥棉被,里里外外打扫一新。

“爷爷奶奶!”

好久没见到老两口了,旦旦跟头小蛮牛似的,跑得飞快,冲到许淑华怀里,菜团子从陈学功话里挣脱了下来,跟着旦旦跑,等到陈秋实和许淑华面前了,菜团子吸着嘴唇,不知道该叫啥了,陈秋实和许淑华回上海那会儿,菜团子才几个月大,压根不认识人。

白嫩嫩的小丫头,穿着红色斜领棉袄,露出一截米白色的羊毛衫衣领,扎着两个羊角辫,眨着大眼睛冲老两口看,把陈秋实心都给看化,冲菜团子拍拍手,笑得见口不见眼,“菜团,我是爷爷啊,快给爷爷抱抱。”

菜团子扭头朝妈妈看了一眼,秀春拍拍她脑袋,“菜团,是爷爷奶奶,快喊人呀。”

菜团子奶声奶气的喊了声爷爷奶奶,被陈秋实掐咯吱窝抱了起来,让小萝卜头坐他臂弯里,菜团有点害羞,小脸红扑扑的,看看陈秋实又看看陈学功,“爸爸,你跟你爸爸长得好像。”

童颜童语逗乐了一家子人,陈学功把行李先拎进屋,秀春也跟着进来了,这还是秀春头一次来陈学功长大的地方。

“苗苗哥,你以前就睡这里?”

陈学功失笑摇头,拉开窗帘指给秀春看,“原先我家在最后面那一排,后来爸妈他们回泽阳房子就被分给了其他人,不过家属院的房屋结构大同小异,基本格局都一个样。”

正值寒假期间,老工农大学生们都回了老家,新生们还没开学,只有家属院的小孩们在楼下玩耍,噼噼啪啪放短炮。

陈学功道,“找时间把旦旦和菜团给爸妈看着,我带你好好转转,再去我的母校看看。”

秀春不迭点头,“上两次来都没机会好好转。”

秀春话音刚落,客厅里传来菜团哇哇的哭声,接着就是许淑华心肝肉一连串的哄声,陈学功太阳穴直跳,对秀春道,“等去了北京,一定要把旦旦送到托儿所去。”

在陈学功眼里,闺女是小棉袄,儿子就是根草,还是惹人厌的草,三天两头要把菜团惹哭一回,陈学功已经积怨很深了!

秀春并没把两个孩打架的事放在心上,反劝道,“苗苗哥,小孩打架那还不是常有的事,不尽然全怪旦旦,菜团也是个惹事精,总爱撩拨她哥哥,不然旦旦也不能总揍她,幸亏我没再生,要是再生两个,四个孩还不得一天打到晚啊。”

关于这点,陈学功肯定是体会不到了,他是独生子,从小到大没人跟他挣没人跟他抢,自然不会跟兄弟姐妹打架,在她那个世界,她八个哥哥几乎是从小打到大,把她爹娘气得可够呛。

秀春突得想到了什么,对陈学功道,“苗苗哥,易姐和新阳哥又有娃了,我听易姐已经去医院检查了,说是双胞胎!”

陈学功早就知道了,这几年他跟何新阳就没断过联系,那小子一下又来两娃,能不打电话向他炫耀么!

“双胞胎啊,可真好,易姐真有福气。”

听出秀春语带羡慕,陈学功眼皮直跳,“春儿,咱们还是就要旦旦和菜团就好了,再多生几个,可真耐不住闹腾。”

秀春噗嗤一声乐了,“我又没说要生,看把你吓得。”

外面菜团子哭得快,笑得也快,等陈学功和秀春再出去,兄妹两又头挤在一块吃蛋糕了,旦旦抓着木头勺子往菜团嘴里喂蛋糕,秀春丢给陈学功一个‘你看吧’的眼神,陈学功汗颜,菜团子糊得满嘴奶油,抬头冲陈学功咧嘴笑,“爸爸,吃蛋糕!”

蒸馒头、包饺子、炖大肉大鱼,老少四辈人围坐一桌,热热闹闹过大年。

饭间,陈秋实问起小两口,“你们要把孩子都带到北京,找到地方落脚了吗?”

秀春朝陈学功看,都是他在操心住房的事。

陈学功道,“我已经让新阳帮忙先找房子,我们到了北京就先租房子住。”

这时期还没有房改,北京的住房和全国各地都一样,大部分属公家,极少部分属于私人所有,想买房落户很困难,就算陈学功重新入职工作,一时半会也不可能分到住房。

许淑华道,“苗苗啊,要是寻到合适的,能买就买下来,钱不够的话,我跟你爸还有些积蓄。”

许淑华话音刚落,陈木匠便接话道,“我跟你奶也存了点积蓄。”

陈学功笑道,“还没影的事呢,以后再说,以后再说。”

眼下秀春和陈学功都没了工作,秀春要上大学,未来四年内是不可能再拿工资了,就算陈学功重新工作,靠他一个人的工资,既要养活他们娘三,还要租房子,柴米油盐样样都得花钱,基本上不可能存下钱。

守夜到十二点,相继洗漱睡觉,旦旦和菜团早就睡了,一个嚷着要跟爷爷睡,一个要跟奶奶睡,秀春和陈学功反倒清净了下来,听着外面噼噼啪啪的炮竹声,一时半会都没睡意。

秀春干脆起来把家里的存折找了出来,是陈学功的户头,原先不到一百块的存折,在秀春算打过日子下,已经存到了一千多块。

秀春爬上了床,把存折给陈学功看,“苗苗哥,你看咱家就这一千多块钱,去北京之后一时半会虽然愁难不到咱们,就怕以后,要不……我把宝贝都给卖了?”

陈学功不赞同,“卖它们做什么,留着以后指定有升值空间,春儿你放心好了,就算你现在肚子再来两个娃,我都能养得起你们娘几个。”

不管陈学功有没有在吹牛,反正这话秀春听着挺舒坦,安心了不少,把存折压到枕头底下,拱到陈学功怀里安心睡觉。

这么好的机会,没有旦旦和菜团打扰,陈学功怎么可能让秀春好好睡觉,两人已经好些时候没好好过夫妻生活了,自然要舔着脸求欢一番,秀春也想了,这种事吧,刚结婚的时候,秀春放不开,不觉得有什么乐趣,比起做那事,秀春更希望被陈学功抱在怀里睡觉,时间长了之后,身体被开发,渐渐就体会到了鱼水之欢的滋味。

情到深处,喘息吟哦,确实妙不可言。

就是隔音不好,要小心一点点……

次日,陈秋实夫妇带陈木匠老两口出门游玩,陈学功领了秀春和两个孩去许家拜年,眼下只有大舅一家在上海,许部长和许老太还有小儿子一家都在北京。

许卫东也回来过年了,还有许卫东的大姐二姐,全带孩子回了娘家,热热闹闹坐了一屋人。

在坐的,都成家立业有了娃,只有许卫东这个老光棍是个例外,翻过这年都二十九了,还没个头绪,年前相看了两个姑娘,没一个有下文的。

大舅妈当着秀春和两个闺女倒苦水,“头一个姑娘,组织部由主任家的闺女,姑娘长得白白净净,讲话斯文好听,东东这死孩子就是不愿意。”

许卫东道,“妈,她那名字能听吗,喊出去要把人笑死!”

大舅妈气道,“人家叫由菜花怎么了?!多顺口的名字!”

秀春和两个表姐忍不住乐,许卫东嚷嚷道,“你觉得她名字好听,你跟她过去,我不跟她过,我管她是哪个主任家的闺女!”

大舅妈抄了手边的毛线球就砸了过去,“那后来相这个呢,后来相亲这个名字总不难听了吧,公安局长家的闺女,懂事,个子也高……”

大舅妈话未说完,就被许卫东打断,“那不叫高,叫五大三粗,妈,我娶的是媳妇,不是庄稼汉,比我还壮实,我娶回来吓人的啊。”

生在这个时代,还能养这么胖,也是奇迹。

大舅妈坚持道,“胖是有福气,以后还好生养。”

许卫东道,“个子有一米七了吧,至少有一百五十斤了吧。”

“滚滚滚,别在我面前涨我眼珠子!”大舅妈脑仁疼,左看右看,找不到摔不坏的东西砸人。

旦旦蹬蹬跑过去把毛线球捡了回来,递给大舅妈,“舅奶奶,给你。”

大舅妈抄了毛线球又砸过去,许卫东没法聊了,一把捞过旦旦扛肩膀上就走,边走边教训旦旦,“臭小孩,白疼你了!”

菜团子一看哥哥走了,也要撵过去,陈学功一把将菜团抱起来,都出了去,一时家里就几个女人,大舅妈这才说了她担心的,问秀春道,“春儿,你和苗苗在泽阳,离东东近,他又常去你那里,你有没有注意到他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秀春以为大舅妈是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正犹豫要不要跟大舅妈说,哪知道大舅妈就自己把话接了下去,“唉,东东成天在部队里,我就怕,我就怕他心思被带坏了,万一……万一喜欢上个男同志可怎么办!”

秀春张张嘴,半天没反应过来。

大表姐噗嗤一声乐了,“妈,你都听谁瞎说的,不可能不可能!”

大舅妈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断袖之癖自古以来就没断过,尤其还是在部队那种地方,谁知道有没有什么腌臜人的事!

秀春汗颜,对大舅妈道,“我看卫东挺正常的,以前还总让我给他说个姑娘,应该不会像大舅妈你说得那种情况。”

大舅妈是什么人呐,一下就听出了门道,忙道,“东东有喜欢的姑娘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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