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还没醒么?”
“不曾。”
“那在等等吧。”一道温柔的嗓音善解人意道。
“晨间风大,将军和夫人去隔壁厢房稍作歇息吧。”
“也好,王爷醒了要及时通知我。”
“佑安明白。”
赵璟之迷迷糊糊间,是被屋外这番小声交谈惊醒的。缓缓睁开眼,才发现天光大亮。扭了扭酸麻的脖颈,盯着怀中依然昏睡的青鸾,不免有些愣神。当手中温腻的触感清晰传来时,好半响才反应过来。
脑中顿时浮现出昨夜临睡前那一幕,当时虽是形式所迫,然而这般亲昵相拥,还是让他玉面一红。
轻轻将她放至枕上,又细细替她把了把脉,心中长舒了口气。还好,还好,从脉象上看虽还很虚弱,但是比起昨夜已是好了很多。
“佑安!”赵璟之替她掖好被角,探出屏风抵唤了声。
门应声而开,佑安已捧着热水进来了:“王爷,您醒了?”
主子一夜未出房门,想来一直在照料映月姑娘。然而他为何衣衫不整?这屋中只有一张榻,莫非……
同榻而眠?!
佑安脑中灵光一闪,突然迸出了这么个颇为香艳的词语。
这个发现极具震撼力,他半是战栗半是兴奋的偷瞄了主子一眼,发现他不知何时已停止了穿外袍的动作,俊眸半眯,却十分威严的瞪着自己。
佑安吓得手一抖,慌忙垂下了脑袋,心中的揣测被迫悉数中断。
屋子静的只剩下佑安惶惶的心跳声,约莫过了片刻,就在佑安暗暗叫苦之际,赵璟之醇厚的嗓音徐徐响起:“方才是谁来了?”
“是孟将军和夫人。”佑安忙不迭答道:“正在隔壁恭候王爷。”
“他回来了?”赵璟之听罢手中一顿,将热巾递给佑安急急问道:“何时回来的?”
“昨夜子时。”佑安老老实实道。
“为何不叫醒本王?”赵璟之蹙眉,面上有些愠怒。
“奴才也想……可是王爷昨晚—”佑安揩了揩汗,小心翼翼回道。
赵璟之恍然,目光不由自主的扫向青鸾姣好的脸庞,口中的斥责堵在了喉间。
“药庐的药呢?可有取来?”
“名贵的药材都带了过来,王爷请放心。”
“那就按我开的方子配药,晚些让佑宁去市集买两个丫头回来。你虽细心,但终归不方便。”赵璟之沉声吩咐完,疾步出了房门。
刚迈入隔壁大门,孟贤固和婉音已起身行礼。
“辛苦你们了。”赵璟之冲二人点头示意,并对婉音道:“有劳夫人。”
婉音会意,抿嘴一笑:“王爷客气了。”说罢轻轻一福,退了下去。
屋子只剩他二人,赵璟之不再客套,焦急询问道:“如何?可有大哥消息?”
孟贤固面色沉重的看了看他,良久摇了摇头。
“怎么会?!”赵璟之眉头紧锁,失声呼道:“那里地势虽险,但两个大活人坠落涧底,也不可能没有一丝线索……”
“属下搜寻了多遍,确实未见凌捕头,那崖底乃是鹰嘴河,水流湍急深不可测。属下斗胆揣测,凌捕头怕是,怕是凶多吉少……”孟贤固黧黑的脸上也是一派忧色。
“人是从我眼前掉下去的,不可能了无踪迹。”赵璟之焦躁的在房内踱来踱去,心中却仍是无比坚信凌天霁还活着:“让你的亲信加大搜寻范围,谁若找到本王必有重赏!”
“是。”孟贤固领命,临末想了想,禀道:“时间紧迫,属下只寻得此处宅子,实在简陋破败了些,还请王爷恕罪。”
赵璟之正在苦苦思索凌天霁的下落,猛地听他提及这个,便挥挥手不以为然道:“无妨,此处虽不及药庐方便,倒好在隐蔽,我让佑安寻些匠人略作翻修就好。”
“如此倒也好……不知映月姑娘伤势如何了?”
提及青鸾的伤势,赵璟之的心情无比沉重:“虽无性命之虞,却也伤的不轻。沈万里那老贼出手太过阴毒,荒坡一战不但让她内力全失,还震断了经脉……她的武功怕是废了……”
孟贤固是久经沙场之人,听罢也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江湖传言沈万里一副双钩追魂索命,看来此言非虚……
“老贼伤了我的人,若不是随大哥一起掉入山涧,本王定会将他碎尸万段!”赵璟之眼神罕有的阴郁,恨恨道。
“映月姑娘若是知晓自己武功尽失,又没有凌捕头的音讯,怕是难以承受……”孟贤固无不担心道。
想到青鸾,赵璟之心头似灌满了铁铅般难受:“为了让她尽快康复,这件事万万不能提及,哪怕嫂夫人也不行。”
孟贤固深知事关重大,便低低应了个是。
这时佑安端了热腾腾的早点进来,赵璟之正欲邀孟贤固一道用早膳,却见婉音一脸急惶的大步奔了进来。
“怎么了这是?”她的举止颇为失礼,孟贤固蹙眉问道。
“王爷!”婉音的声音有些焦急:“映月姑娘她……见红了……”
什么?!赵璟之心头一窒,霍然起身,只听得“哗啦”一声,桌边的青白釉碗摔得粉碎。
见红历来可是孕妇大忌,又特别是在孕前三月。这突如其来的坏消息令屋内人的心头瞬间都蒙上了一层灰影。
赵璟之只觉额头突突跳得有些生疼,脚下生风往隔壁屋子奔去。
青鸾并未全醒,频频扭头秀眉紧蹙,额头直冒冷汗,薄薄的唇更显苍白,双手无意识的护住小腹,似是极为痛苦。
赵璟之看的一颗心紧缩成了一团,掀开被褥看了看,她单薄的绸裤上赫然有着小块殷红,很是触目惊心。
他深知眼下的情况意味着什么。青鸾怀胎不到三月,正是胎心不稳的时候,又历经那番长途颠簸殊死搏斗,必是动了胎气。
略带安抚的摩挲了下她冰凉的脸庞,他急急唤道:“佑安!”
佑安应声飞奔前来,与孟贤固一道立在门口,面上也是惶惶。
“速去保和堂拿些保胎丸回来,快去快回!”赵璟之头也不回急急吩咐道。
这里不比药庐,很多药材并不齐全,一来一往间很费功夫,倒是街市口的保和堂乃家族医馆,有专治妇孺的祖传良药,眼下方能应急。
“王爷,要不让我去吧。”孟贤固神情凝重道。
“不必,佑安去比你更合适。”那医馆的掌柜与赵璟之有几分交情,佑安前去定能确保事情隐秘。
佑安领命,一阵旋风似的奔出了院子。
“还要劳烦夫人替她料理……”赵璟之缓缓起身,缓缓沉声道。
“王爷放心,妾身走时带了些衣物过来,王爷不要嫌弃才好。”婉音考虑周全,面色已不似方才那般慌乱。
赵璟之点点头,快步出了屋子,轻轻掩上房门。
研磨、执笔,明明以前再平常不过的事,如今却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愣愣看着笔尖的墨汁无声落下,在雪白的纸上晕染开来,似一朵凄艳的墨梅,又似一只紧扼他心扉的黑色爪牙,让他难以呼吸,心乱如麻。
大哥身遭不测,他的妻儿眼下也是凶险万分,让他如何直视老太太那灰暗殷切的眼睛?
“王爷。”孟贤固见他方寸大乱,心知他是太过忧虑所致,想出声安慰,奈何书念得不多,关键时候有些词穷。
“……王爷不必太过忧心,姑娘吉人天象,必能逢凶化吉。”他憋了半响,总算憋出了稍稍像样的一句。
赵璟之默默点头:“我回趟药庐。”
“属下送你。”孟贤固默契的提议。
药方不开了,干脆回药庐替她抓药,顺便带些滋补的食材过来罢。
一路上孟贤固快马加鞭,不敢停歇。他乃建康都尉,马车穿过大街时,行人车轿纷纷避让不及,生怕惹恼了这位浓眉大眼十分威仪的将军。
赵璟之匆匆拾掇完毕,又细心的取了青鸾那件海棠花纹斗篷,刚要蹬上马车,忽闻身后一阵鸡飞狗跳的闹腾。
“黎晏殊,你给我站住!”一道女声尖细刺耳,响彻云霄。无须发问,赵璟之便知是表哥家的那只河东狮来了。
“你、你这个刁妇!来真的是吧?!”
一个花心,一个妒妇,好像自成婚以来,这样喊打喊杀的场面并不陌生。以前不过是关上房门折腾,眼下可倒好,大庭广众下也毫不顾忌。倘若祖母知道,怕是又要气晕过去了。
成何体统!赵璟之皱眉暗骂了句。因心系青鸾,眼下哪有空理会这两个冤家。正要掀帘,却见车辕处蓦地伸来一只大手,五指死死扣住木楞不放,旋即一声惨呼传来:“表弟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