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阑。聚仙楼外，挂着一串串红灯笼。红灯笼中间，“聚仙楼”三个字分外显眼。
不时有人力车在楼门口停下，下来一个个衣冠楚楚的男人，他们精神抖擞地走进楼里面。
几个小孩子在楼外面玩耍，他们用好奇的眼睛看着这一切，唱起了不知是谁编的童谣：小楼外，月正歪，大姐姐，斜倚栏杆面朝外，梳油头，搽水粉，胭脂点香腮，樱桃小口人人爱，人人爱！
孩子们冲着楼里面吐舌头，扮鬼脸，俏皮劲十足。
王小虎穿着凤衣，用礼帽遮住了大半个脸，走进楼里。
菊仙笑容可掬地迎上前来：“这位爷，里面请。敢问爷可有相好的？”
王小虎摇了摇头，菊仙马上冲楼上叫了一嗓子：“姑娘们，快出来呀，来客人了。”
顿时楼上许多间门打开了，一些打扮得浓妆艳抹的女人出来，扭动着腰肢，冲着王小虎抛着媚眼。
王小虎正眼都没瞧一下，上楼进了一个女人的房间。那女人随即关上门，上前搂住他，说：“这位大爷，恐怕是第一次来吧？”
王小虎点点头，说：“叫你们老板娘菊仙过来。”
那女人说：“大爷，老板娘可不接客，还是由我来服侍您吧。”
王小虎不耐烦地说：“怎么那么多废话？叫你去你就去！”
那女人见他一脸凶相，不敢多言出去了，很快老板娘就进来了，对王小虎说：“这位大爷，姑娘不好吗？要不要给你换一个？”
王小虎从靴筒里抽出一把匕首，一下子扎在面前的八仙桌上，对菊仙说：“把门关上。”
菊仙吓得两腿打颤，半晌没有动弹，正寻思着是要喊人还是逃跑，忽见一把匕首“啪”一声扎在窗棂上，窗帘索断开，窗帘慢慢展开，将窗户遮得严严实实。
“你要是喊人还没等你话出口，我就让你魂归西天，你信不信？”
菊仙刚才没见他手动，这匕首就射出去了，又快又狠，要是射中自己咽喉，自己还有命吗？她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大爷饶命！”
王小虎起身将门关上，对菊仙说：“饶你命不难，关键是要看你配合不配合？”
菊仙磕头如捣蒜，“我一定配合，只要大爷不杀小女子，让我做什么都行。”
“那好，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你必须如实说来，如果我发现你说谎，今天不杀你，过几天我还来取你的人头。”
“大爷，别说是几个问题，就是几十几百个，只要我知道的决不敢说半句假话。”
王小虎从菊仙口中得知张凤山确实是自杀了，只是当时没有死，被送进华盛医院抢救。菊仙还说自己到医院里看了，张凤山纱布缠面，一直在昏迷之中，他的家人守在病房门口。她自作主张跑去找张福海，想敲诈点钱财，还没来得及告诉陈友亮，陈友亮就被宋铁军派人叫到医院里去了，然后再也没有回来。当天晚上，她被马彪等人强行带到县党部，被逼无奈只得委身于宋铁军，才算保全了一条性命。
“张凤山是怎么死的？”
“大爷，这我哪里知道。我也是听宋铁军说他死了，他的家人认尸体时发现不是张凤山，而是假冒的，这也是陈友亮为什么被宋铁军抓起来的原因。但我敢断定，陈友亮胆小如鼠，绝不敢欺上瞒下，做出这种胆大妄为的事来，而且他什么事情都不会背着我的，如果他敢这么做，我一定会知道。”菊仙恨不得把肚子里的东西都掏出来。
王小虎见菊仙没有撒谎，收起两把匕首，对她说：“今天我到这里来的事不准告诉任何人，包括宋铁军。”说完，将两块大洋扔在桌上，然后打开窗户直接跳到院子里。
菊仙跑到窗户边一看，连个人影都没见着，看来这个人身手十分了得，不知是何方神圣？她用手拍打着自己的胸口，喃喃自语：“老天爷，吓死我了。”
王小虎从菊仙口中得到了十分有用的线索，他想只要到华盛医院一打听，就会真相大白。
华盛医院里，徐语晴正在值班，突然听见护士喊“徐医生，有人找”，紧接着一个青年男子就推门进来了。
“你找我？”
王小虎直视着她，问：“这里由你负责手术？”
徐语晴点点头，“是啊，怎么了？”
王小虎将门关上，说：“你不必紧张，我只问你一件事，你告诉我就行。”
“你是什么人？”
“至于我是什么人，你不需要知道，你现在回答我的问题就行。”王小虎掏出匕首，在手中把玩。
“你想恐吓我？”徐语晴脸上丝毫没有畏惧之色。
“我并不想用它，但这件事情十分重要，你必须老老实实告诉我。”
“我倒想听听是什么事，你说。”
王小虎说：“一个多月前，你是否给一个叫张凤山的人动过手术？”
徐语晴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脑海里马上浮现出他的音容笑貌来，回来这几天，她的生活中无处没有他的影子存在。“这是病人的隐私，我无权告诉你。”
王小虎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你只需要回答‘是’或‘否’就行。”
徐语晴大脑飞速地思考着，她在判断眼前这个人的身份，如果说他是地下党，应该不会拿刀来威胁自己。如果不是，那么他就是特务，是宋铁军派来考验自己的，这种可能性更大。“我可不是吓大的，如果你用这种方式，别想从我口中得到半个字。”
王小虎还从来没见过女人如此勇敢，他想不能功亏一篑，必须动点真格的吓唬一下，再嘴硬的女人，一旦听说要给她毁容，必定服软。于是他欺身上前，用匕首架在她脖子上，说：“这么好的脸蛋，要是划上一道口子就可惜了，你别怪我不懂得怜香惜玉？”
徐语晴料定他有这着，身子往后一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左手向上一托，然后乘机反扣住他的手腕，右手将他的匕首夺了过去。“凭你这三脚猫的功夫，也想在我面前卖弄？”说完，将匕首掷于地上。
这一下十分突然，王小虎只觉得眼花瞭乱，然后手中的匕首就到了徐语晴的手上，还被她扔在地上，出言羞辱。他有些不甘心，说：“那就让我领教一下你的功夫。”说完，掏出另一把匕首出来。
“别动！”徐语晴的手上突然多出了一支小手枪，黑洞洞的枪口直指着王小虎。
王小虎傻眼了，大意失荆州，他眼睛一闭，说：“你是特务？算你狠，老子认栽，你开枪吧。”
徐语晴放下枪，说：“我告诉你张凤山死了，你走吧。”
“你可以不告诉我，但你为什么撒谎？前几天有人明明在码头上看见他了。”
“中国人口这么多，哪里没有同名同姓的？反正我动手术的那个张凤山已经死了，至于你说的张凤山我不认识。”
王小虎见她身手了得，又有枪，知道她是特务，从她口中得不到自己要的真相，只有另想办法了。他一抱拳说：“后会有期！”
民国26年8月25日，是一个值得永远铭记的日子。张凤山从收音机里听到了新华社的广播：****中央军委发布中国工农红军改编为国民革命军第八路军的命令：朱德任总指挥，彭德怀任副总指挥，叶剑英任参谋长，左权任副参谋长，任弼时任政治部主任，******任政治部副主任。下辖三个师：第一一五师，师长****、副师长聂荣臻、政训处主任罗荣桓；第一二○师，师长贺龙、副师长萧克、政训处主任关向应；第一二九师，师长刘伯承、副师长徐向前、政训处主任张浩。全军编制四万五千多人。与此同时，国内的各大报纸都报道了这一消息，并指出三个师的主力将于近日开赴山西抗日前线。
９月２２日，国民党中央通讯社发表《****中央为公布国共合作宣言》，２３日，******发表谈话，张凤山知道以******为首的国民党已经承认了中国共产党的合法地位，标志着以国共合作为主体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正式形成。这有助党在全国范围内发动群众，团结各界爱国人士参加抗日斗争。他想尽快和党组织取得联系，明确下一步的工作任务。
张凤山以采购茶叶为名，征得父亲同意，去了一趟省城。
水生和湖生与他寸步不离，张凤山说：“你们俩去采购茶叶，我去逛逛城隍庙，给凤娇买点东西，上次从日本回来没给她带礼物，这丫头到现在还耿耿于怀呢。”
水生和湖生虽有些不情愿，见张凤山态度坚决，只好去了。
张凤山上了一辆人力车，让车夫拉他去中山路17号。他从延安回来的时候，老领导朱大鹏告诉他以后工作上的事情直接向安东省委的老魏汇报，地址是中山路17号，接头暗号是一首唐诗。
张凤山到达目的地后，付了车夫报酬，然后习惯性地四周打量。这里紧邻菜市场，车水马彪，十分热闹。街的两边，修鞋的、卖报的、看相算卦的，形形色色，不一而足。
17号隔壁是庆安中学，在学校大门口，聚集了许多人，几个学生模样的正向人群散发传单。张凤山路过这里，一个学生向他手里塞了一张传单，他看了一眼，只见上面写着：“抗日救国、卫我中华——庆安中学团结剧社公演活动安排”，明白这是一张海报。接着，张凤山耳边响起了嘹亮的歌声，他举目一望，只见人群中间并排站立着几个穿中山装的学生，他们正在演唱聂耳的《毕业歌》。
同学们，大家起来，担负起天下的兴亡！
听吧，满耳是大众的嗟伤！
看吧，一年年国土的沦丧！
我们是要选择“战”还是“降”？
我们要做主人去拼死在疆场。
我们不愿做奴隶而青云直上！
我们今天是桃李芬芳。
明天是社会的栋梁。
我们今天是弦歌在一堂。
明天要掀起民族自救的巨浪！
巨浪，巨浪，不断地增涨！
同学们！同学们！快拿出力量，担负起天下的兴亡！
歌声是号角，正在唤醒这个沉睡的民族，召唤他们内心英勇抗争、永不屈服的力量！张凤山心潮澎湃，他想青年人是国家的未来，也是最富爱国热情的群体，只要把他们组织起来，我们的国家就有希望，就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张凤山来到17号门前，敲了三下门，第一下重、第二下轻、第三下重，每次中间停顿一小会，这是一种有目的性的暗示，是从事地下工作的人经常使用的方法。
门从里面开了，一个戴深度近视眼镜的中年人朝门外两边张望了一下，然后问：“先生找谁？”
张凤山说：“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
那人立即接道：“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光无故人。你是延生同志？”
张凤山点点头，连忙握住他的手说：“老魏，可见到你了。”
老魏将张凤山引进屋内，里面还有一男一女。老魏说：“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张延生同志。”
那位女士率先伸出手来，说：“凤山，不认识我了吗？”
“你是黄海燕？”张凤山惊喜异常。
黄海燕说：“那是我的化名，其实我真名叫徐友兰。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丈夫石国柱。”
老魏问道：“你们认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