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张脸都毁了的人,有什么资格说我老?”看到慕绍行的一瞬,苏长风脸上戏谑的表情瞬间收了起来,他站直了身子,拢着袖子,目光落到慕绍行脸上的面具上,带着几分嘲笑的意味,“你若当初听我一句,何至于落得如今这般下场。”
“慕某今日来不是为了跟爵爷叙旧的,劫持皇帝是诛九族的大罪,你虽不在乎,可是你弟弟还是朝中大将,是他的臣子,做这些事情之前,爵爷多少也该为苏将军考虑考虑吧。”慕绍行说着,看了一眼与他有几步之遥,此番迫切地望向他的慕青青,他微微皱眉,却也没什么动作,只是又看向了苏长风,“如今乱起,爵爷便不要再添乱了。”
“你二弟也在朝中为臣,你这些年来做事又可曾替他考虑分毫?上次若非白云启和她,你那倒霉弟弟也没命活到现在了。”折身又坐回了太师椅里,苏长风瞥了一眼慕青青,“丫头,去右边的厢房把阿翎找来。”
得了他的话,慕青青本是不想动的,然而望向慕绍行却也没见他有什么言语,最开始看到他的喜出望外也消失无踪,慕青青只觉得杵在这里有些尴尬,便也只是应了一声就要出门。
“那边有大氅,外面风大,别着凉。”慕青青还未绕过屏风,便听得苏长风的声音懒懒传来,带着几分关心的意味,转头看到墙角衣架上的狐皮大氅,顿了一顿,慕青青也只是听话地取了披上,这才匆匆出去了。
“你将她抓来,到底是想怎么样?”等慕青青离去,慕绍行面色一沉,看着苏长风,他知道苏长风抓白轩羽来的意图,左不过是想要引他前来一见罢了,这些年他一直对他避之不见,好在苏长风常年都在西荒,如今因着苏长翎的事情回来,本以为他会直接去南郡,却不想苏长翎还为进邺水城这苏长风救绑了白轩羽,这便也罢了,来到这里看到自家妹妹也在的时候,慕绍行的心才是真的沉了一沉。
“陛下不是我抓来的,是请来的,请他来不过是想着只有这般法子,你才愿意坐下来和我们谈上一谈。这么多年了,你对白家那小子,还真是殚精竭力,在所不辞。”知道他所指,苏长风却是假装不明一般,只道是他在说白轩羽。
“对女人下手,不像是你的作风。不管你们到底想要做什么,别把阿璃牵扯进来。”当年接手天网之后,慕绍行与苏长风时有往来,对他多多少少也有几分了解,是以先前看到慕青璃的时候,他也有几分吃惊。
“我并未要对她下手,也不曾把她怎样,不过是留她吃顿饭,聊聊家常罢了。只是慕宗主,阿璃她自出生那一刻起便早已身处其中,又怎么能说是我将她牵扯进来的。”
跟着苏长翎踏入房门的时候,慕青青刚好听到苏长风的后半句,她步子微微一顿,有些犹豫着自己要不要进去,不过也只是一瞬间的犹豫罢了,眼看苏长翎转身越过屏风,打断了房间里的人的谈话,慕青青也抬步跟了进去。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事情,她先前已经知道了不少,其中总是少了点什么重要的信息来做串联,指不定今日,还能得个大白的真相。
“师弟,五年未见,别来无恙。”苏长翎进门,越过慕绍行的时候,也只是侧头朝他微微颔首,便算作打了招呼,接着走到了桌旁,择了苏长风身边的凳子坐下,倒是自顾自地给自己倒起了茶来。
“丫头,来这边坐。”那边苏长风看到跟进来的慕青青,唇角上扬,朝慕青青招了招手,要她坐到自己的身旁去。
慕青青此番只是站在慕绍行身旁,还未动作,只是苏长风话音刚落,自己的手腕便被慕绍行扣住了:“苏长风你到底想做什么?”
“这是我的地方,我要做什么,由不得你管。”扬起的手还未放下,苏长风五指一并一挥,慕青青只觉得一股强劲的力道朝着她的手腕处打了过来,腕间一松,便见慕绍行已经放开了自己,“过来坐吧,初次见面,我不想太吓着你。”
慕青青看了一眼慕绍行,只见他薄唇抿成一条线,没有看她,也没说什么。想起先前苏长风绑白轩羽时的情形,慕青青还是乖乖地走到了桌旁,没有坐在苏长风身旁,只是择了离他远些的地方坐下,那边苏长翎十分自然地推了一杯热茶给她。
“既然人都在此了,苏爵爷便说说吧,此番你们回来,到底想要什么?西荒八州二十城加上境外大小十余个部落难道还不够爵爷施展拳脚吗,又何必回这帝都搀和?”看了一眼桌边的慕青青,慕绍行忍气开口,苏长风说得没错,如今他是在苏长风的地盘上,有些事情,只是不能由着他的想法来的。
“苏某要的东西,慕宗主一直都很清楚,五年前苏某没那本事拿,便也只得灰溜溜去了西荒那种鬼地方,不过这五年来,苏某可都是惦记着宗主的。”苏长风声音懒懒,扬眉看着慕绍行,“天网给我,皇帝还你,作为附赠的谢礼,我们还会替你平了南边的战事,宗主意下如何?”
“换做是爵爷,你会同意吗?”慕绍行只是轻笑,目光淡淡,“爵爷五年前没本事拿下天网,如今回来,怎就觉得自己有这本事了?”
“你们吞并天网,费尽心思护主周全,五年前甚至不惜假死,为着的,不就是想要换个天下太平吗?如今你想要的,我都给你,还替你接受了那个见不得光的组织,好让你回去和你父亲团聚,这般好事,慕宗主还是好好考虑考虑吧。”
“天网给了爵爷,这天下怕是难再太平了。”看着他说的轻松的模样,慕绍行垂目摇了摇头,这苏长风分明就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今日能劫皇帝,明日指不定能干出什么惊天的事情来。便是除开了苏家两兄弟不说,那后宫之中的太后娘娘,也是心怀不轨虎视眈眈,慕绍行如何能信他们,“爵爷许的那些,天网也能做到,爵爷先前也说了,这别院是你的地方,你要做什么,由不得我管。不过,慕某也想奉劝爵爷一句,这帝都不是西荒,有些事情,不是爵爷说了算的。”
“话不要说得那么满,想来慕宗主是还没有看清如今的形势,等你明白了,自然是觉得此番我所言最为稳妥,也是唯一能保天下太平,保你家人平安的法子。”对于慕绍行此番的话,苏长风倒是不觉得半分意外,他坐正了身子,拍了拍手,一直侯在门外伺候的童子们得了吩咐,替他们将门窗关好,便都退了下去。
苏长风起身替慕绍行倒了一杯茶,放到自己对面,邀慕绍行坐下:“两位前些日子都是从扶留国回来的吧,说起烨火教,想来你们都不会觉得陌生。”
听到烨火教三个字的时候,慕绍行终是眸光一变,看了看慕青青,又看了看苏长风,终也只是走到桌前坐下,倒要听听苏长风要说什么。
“南疆多雨林,林中有许许多多精通蛊术巫术还有幻术的部落,据他们所说,以秘法修炼,能掌控体内灵气,还能将天地之前的有灵之蕴纳为己用,弱则可探生死通阴阳,有强者更是可以呼风唤雨,改天换地。”苏长风安稳坐回了太师椅里,声音幽幽,像是在讲故事一般,“烨火教坐落在南疆最阴之地,以月神只灵,镇世间阴邪,守护整个南疆。南疆诸国皆敬烨火教,却没有多少人知道,最初创立烨火教的,是扶留国苏家的人。”
“苏本是中原人的姓,启元建国以后,毁天命宫,拆招星台,废了前朝的大祭司制度,只说那都是妖言惑众,蛊惑人心。”屋中炉火烧得旺,慕青青却是觉得苏长风的话让人背脊有些发凉,“启元的开国皇帝不仅废了大祭司,还不许国中上下学习术法,将那些灵法修真,奇门遁甲,称作禁术。因着这层关系,没有人敢提起与之有关的一切,是以,也没多少人会记得,当初被从天命宫赶出去的大祭司姓苏,他没有被白家皇帝杀死,而是被其放逐,去往南疆雨林。在那里,遇到了扶留国皇室之人。”
“祭司娶了帝姬,成了扶留国皇室的人,因着一场异变,他抛弃了做女帝的妻子,还有尚在襁褓中的孩子,只身前往山林之中,修月神殿,化自己的灵力,镇住了那圣宫之下的阴邪,救了南疆数十万人。”苏长风说到此,顿了一顿,“烨火教便是在那是所创,因着抚留皇室的关系,不断壮大,受人敬仰,那唤作苏诀的祭司,为着守护圣宫,将后半生都奉献给了月神,为着缅怀自己为着大义离她们而去的丈夫,女帝甚至替自己的女儿改了姓,冠上了夫家的姓,将扶留国皇室的国姓都改了。”
“你的意思是,那个唤作苏诀的祭司,难道是你们苏家的祖辈?”因着之前在烨火教中便听得琏月和顾鸢时讲起过一些关于这方面的事情来,倒是没想到还牵扯到了前朝还有扶留国,一时没忍住的慕青青忘了处境,脱口问了出来。
“天命宫的祭司,是不能娶亲生子的,就跟现在的和尚差不多。”对于慕青青的提问,苏长风倒是颇有耐心地解答,“苏是大姓,我们家与那祭司还有现在的抚留皇室,没什么关系。”
“我说这些,不过是想告诉慕宗主,因着苏诀的关系,扶留国的皇室血脉里,是有异于常人的力量存在的。”苏长风扬眉看向坐在对面的慕绍行,“苏诀是前朝最为优秀的祭司,他术法高超,灵力高强,按照修行之人的说法,能得那般上窥天道的灵力,是因为他天生便有仙根灵骨,体内灵气充盈,而这份灵气,会传给他的孩子,世世代代,不会断绝。”
“而这些灵气,是一柄钥匙,是一柄可以打开当初苏诀在苍翎山上设下的结界的钥匙,因着是上百年前的事情,又发生在南疆,你们或许都不曾听说过。当初南疆苍翎山中异变,地底阴魂怨魄逃逸而出,所到之处,草木枯死,尸骨无存。”苏长风的眉眼里含着笑,却是让人看着越发觉得阴冷,“你也知道,如今这抚留苏家只剩了两个孩子,一个正在南郡和你弟弟打得你死我活,一个还在这帝都里。苏诀曾经对自己的孩子设下过禁制,只有等母亲或者父亲死后,孩子才能继承其身上的灵力,眼看着那苏妙已经时日不多,这都要拜你那弟弟和白云启所赐,若是等苏倾玉得了那力量,慕宗主觉得,他若是知道了其中的机缘,会不会伙同烨火教,做出点什么让常人无法招架的事情来,到时候,你我这般的凡人,又如何与之抗衡,如今要阻止他,唯独以我兄弟二人和逐月楼之力,才能保证这场大战迅速平息。”
“你说这些皆是虚无缥缈之事,你觉得我会相信?”慕绍行瞥了一眼一旁的慕青青,也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我说过了,苏家有禁制,母亲死后,孩子才能继承这份力量,苏婉帝姬死得早,你们也是发现了她的孩子的过人之处了吧?”苏长风这般说,一旁的慕青青却是有些奇怪,在她的记忆里,那苏婉死后,她似乎也没什么变化,慕青青是见识过烨火教里那些懂术法的人的本事的,若是苏长风说的是真的的话,为什么慕青璃身上没有半分迹象。
然而,慕绍行却不想慕青青那般作想,只是抿唇不语,心情也变得有几分凝重起来。
“你这般说本是毫无根据,这么多年,我并未觉得与常人有什么不同,你不要……”
见慕绍行这般,慕青青忍不住开口,话才说了一半,便被慕绍行打断了:“阿璃,别说了。”
“为何不让她说了?是怕再说下去,有些不该让她知道的事情,都会让她知道了?”一旁一直没有开口的苏长翎轻轻挑眉,颇有几分不悦扫了一眼慕绍行,转而望向慕青青,“你是想说,即便是苏婉死了,这些年,你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变化或是有什么异于常人的力量是吗?你有没有想过,你之所以没有,不是因为哥哥的话是假的,而是因为你根本不是苏婉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