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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再遇

凡世的喧嚣姗然逝去,夜如墨玉般纯净。

清风漾月,倩影微摇,蜻蜓点水的一掠,莫须有的余音便飘散开来。

时而如蚕食叶,倏忽似海生潮。

一个不小心,眉间沁出一滴香汗,于是流星似戟,天宇如屏。

十指紧扣的身影敛步依偎,仰望只属于他们的永恒。

一男子声音泠然而起,清冷若冰:“心碎的声音,很好听,太凄美。我不懂,谁是谁的谁。”如一把利刃刺入女孩的心,如裂心田的痛顺着血脉蔓延开来,如同陷入一场不灭的梦魇。

女孩终失去了意识。

但在另一个空间里,这却是一种清醒。

“快起来,快起来。”同桌用胳膊提醒她,低下头轻声道,“老师叫你回答问题。”

“又在我的课堂上睡觉,到底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地理老师将教科书重重丢向讲台桌,震起的粉笔末模糊了彼此的视线,看不清彼此的脸。

每个学校最不受欢迎的老师,大多都是最不被理解的老师。他们手握大权也身负重责,他们孜孜不倦而严厉苛刻,他们循循善诱却令人望而生畏,他们为生存劳心,也为学生沥血,他们对学生认真负责,却让学生厌烦害怕。

对科目无爱并不能成为开脱的理由,女孩款款起身,低头含着泪:“对不起,老师。”

“出去!”老师并不领情。

女孩眼角挂着泪滴,水水的大眼睛波光粼粼,打湿了垂柳弯弯,薄薄的嘴唇略略嘟起,浅浅的下巴便勾勒出一道可爱的弧线。

“老师,我……”她把头埋得低低,乌黑的披肩长发如愿以偿遮住红红小脸。

她很清楚,即便如此也躲不过渺渺之目,便快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倚栏静伫,她显得很疲倦,却不敢闭上双眼。

口中痴痴念道:“枫……”

莫名忧郁连同眸中涟漪,脑海中翻涌。

不知过了多久,一双纯白色的篮球鞋映入眼帘,片刻停顿便随之而去。

“这是……”抬起头却又只能看到背影,“啊哦。”她忍不住出了声。

一男子年纪与自己相仿,身材挺拔而略显清瘦,一袭黑衣。如墨的长发自然而然不加修饰却恰到好处,双手随意地伸进黑色牛仔裤口袋里。步履从容,了无生息,却让人疑心他正循着某种旋律,然终不可测,神似漫画里的流川枫。

片刻迟疑,黑白无声的身影便消失在转角处。

“在外边又睡着了?还不快进来!”老师继续板着一张脸,声音却不再冰冷,“长得倒是可爱,可怎么一点都不机灵,怎么会有这么呆的女孩子。唉!”

下一节是自习课,班主任进来示意大家放下手中的事情。

“大家静一下,今天我们班里转来了一位新同学。”然后把目光望向门外,“请进。”

门未动,而心欲动。当然,正专心致志学习的某女子除外。

一秒,两秒,三秒…

正当教室里的好奇泛出一丝倦怠的时候,门开了,随之而入的是一男子。

不,确切地说,是一副古色古香的水墨画。

泼墨而成的头发似乎不曾梳理,随风飘然,稍稍遮住凤眼。然在舒展来回之际,狭长的眉目依然清晰可辨,斜飞入鬓。鼻梁笔挺而秀气,上唇微微翘起,下巴尖刻,散发出的一股清秀调和了眉宇间的浩然。

不尽如意的是玉面终如止水,没有一丝微笑,甚至是漠无表情。

只剩下沙沙笔声可以证明时间存在,否则众人定会以为自己也是水墨画中的人物,自己竟也随男子一动不动。

“先做一下自我介绍吧。”还是班主任比较清醒。

一秒,两秒,三秒。

这一次即便等再长时间也不会倦怠,但停顿只会是三秒。

“我叫墨铭心。”水墨画朱唇微启,淡然道,“请多指教。”

语音清新纯然不加雕饰却低得深沉,深沉得与心跳共振。

女孩胸口震了一下,顿住了笔。

“墨铭心,你先坐那个位置。大家继续自习,加油!”

班主任离开了,但凝固的空气却仍未涣然。

墨铭心一步一个脚印,一个脚印印出一个神秘的韵脚,女孩竭力摒住呼吸,却无法控制心跳走了调。

莫名旋律终在女孩面前戛止,墨铭心伸出修长的手指,略侧肩膀,双手背后,一拉衣袖,黑色上衣便滑落下来。

她对这一盘马弯弓的举动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他…要做什么?”

其他人更是莫名其妙惊讶地看着他。

莫名其妙?当然,只有墨铭心是这么认为的。

一秒,两秒,三秒。

男孩把上衣放在女孩前的空位课桌上,埋头便睡。众人甚是无语。

她忍不住抬起头,小心翼翼看他一眼,墨色头发连同白色衬衫一如流水略起略伏。

回忆

自习课结束的时候,同桌像往常一样提醒她:“走,吃饭去。”这一次女孩倒一反常态,不再慢吞吞:“我不饿,没有胃口,你去吃吧。”

后来当教室里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她和墨铭心的时候,女孩才意识到没去吃饭实在是个错误。

这时墨铭心手指动了一下,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落下肩膀,然后慢慢坐起身。

女孩不自禁慌了神,站起身想要走出教室,却发现正襟危坐了一节课,腿脚有些异样。

男孩也站了起来,拿起衣服转向相反方向准备走。

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他拦住了女孩的去路。

一步之隔,却若楚河。

男孩站立不动,没有向前走,也没有让步的意思,更毫不避讳,直直地看着女孩。

女孩承接到他炙热的目光,不知是尴尬还是害怕,赶忙低下头。

沉默一刻,女孩鼓起勇气决定侧身从右边的缝隙中穿过去,这匆忙的一步却让她整个人都失去了平衡——她忘记了,整节课她都在用一个姿势坐着,腿脚早已麻木不堪。迈出第一步没有感觉,而刚刚站了片刻,此刻迈出第二步时却发现自己酥软的脚尖完全不受控制,使不出任何力气。

女孩向男孩倒过去。

男孩显然没有料到会是如此。他想要后退一步扶住女孩,但挪开一步,酸楚而刺痛的脚却无法站稳——久坐整节课,他的状况并不比女孩好到哪里去,而想伸手去扶住课桌却为时已晚。

就这样,女孩一头撞到男孩身上,两人重重倒在地上。

男孩右肩重重着地,疼得额头渗出了汗。

紧促的呼吸,佚香淡淡,彼此的心跳,依稀可辨。

女孩长长的睫毛,生风拂月,眼中横波泛起,几欲潋出,男孩刀刻一般的眼睛此时却也郁郁含烟。

男孩伸出左手,想要按住右肩,却有了别的意味。

女孩紧紧闭上双眼,一滴眼泪夺眶而出,恰好落入男孩左眼。

男孩停住了,女孩缓缓睁开眼,却看不清他的眼神,然从他被泪水湮没的眼睛里看清了自己的容颜。一层淡似一层,瞬而全无,凝作一股清冷。

残留的记忆,脑海中幻现,一遍又一遍,不忍心看。

闭上双眼,却无法阻止,决了堤的泪水,湮没心田……

故事

我并没有听到脚步声,台灯照亮寝室的一角,是故事的一角,也是余光里他轮廓的一角。

我意识到他并没有我想象得那么简单。

用早已准备好的真诚微笑,我转过身看着他,摆弄着无名指。

“指甲折了,我想用你的指甲刀,无意中看到这个。”当然,这种情境下,恭维一番还是必要的,“我很少见过这种校园青春小说,文字雕琢如玉,文风清新若水。是你写的么?”

“初三的时候写的。”他并没有生气,只是用毛巾擦拭着湿漉的头发。

不过我很奇怪,他洗完澡之后居然又穿戴整齐地从浴室出来。

凌乱的头发微微遮住眼睛,“我并没有写完。”眸中闪烁了一下,很快又黯淡下来,“也不会再写了。”

“为什么?”我觉得很可惜,这样的文字并不多见。

虽然我是个小说迷,喜欢看各种各样的文字,也喜欢做评论家,但我发现他写的东西好与坏其实很难去评判。

说它好,没错,是很好。文笔精致,细腻简练,遣词造句别具一格让人耳目一新。但却空洞无物,像是一场朦胧的随时都会醒来的再也无处找寻的梦。

而说它不好,浓厚的文言遗风却非一般网络快餐小说可比。

况且,出自一个19岁少年之手,不,初三的他只有16岁。

“我觉得,你可以把它写完,然后去投稿,说不定能成为签约作者呢。”

他拉开落地窗,12楼的风吹进来冲淡了我的话。

“那个故事已经结束了。”他折好浴巾,“很晚了,你要睡觉么?我出去把头发吹干。”

“我这里有吹风机。”

“不用了,谢谢。”顿了一下,他轻轻拉住窗子,“我把窗子关了,会进蚊子的。”

真是个奇怪的人。你说他不好相处吧,他却脾气温和,不易生气。也懂得礼貌,会说谢谢,知道为你着想。

可好相处么?他却时刻与你保持一定的距离。

这是我见到他的第二天。

上海

一天前,作为大学新人,我独自来到上海。想着终于可以摆脱妈妈的“残暴统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我不由兴奋地忽略了旅途的劳顿。

走出车站的一刹那,湿润的空气扑面而来,我嗅到了上海不同于内陆的味道。

我喜欢这里。

迎着微微探出头的太阳,我告诉它,我叫风知音,记着我的名字,还有我的脸。

因为当我未来称霸上海滩的时候,你可以骄傲地告诉世人你早就认识我。

而自信心爆棚的后果就是错误估计了自己的脚力,下地铁时我居然相信可以不叫出租车,也不坐公车,眨眼的功夫就随意走过几千米直接到学校。

微风拉着钟摆走到十三时一刻,雨后初晴的上海,太阳穿过重云笑得愈加灿烂。

光线下,一座座庞然大物高耸入云熠熠生辉,像是一件件精雕细琢的艺术品。

那一刻我把所有往事都涤净晾好,轻轻藏在内心最深的角落。

这里,会是我新的开始。

不久的将来,我会……

称、霸、上、海、滩!

当大汗淋漓,五口气才能拼出来一句话的我被我的大包小包拖到校门口的时候,我才发现励志剧的结尾可以是喜剧也可以是悲剧。

我只希望会有热情的师兄,油腻的师姐来帮我一把,可扫描了半天居然一个人影都没。

踏着泥泞的大道,深一脚浅一脚地向信封里的目标地点挪去,看我坚韧如铁的身躯。

唯一愿意承认的是,校园的迎宾大道修得真差,沙滩一样的软,害得我有力使不出。

偌大的校园里,只看到远处几个零星的背影。

曾经设想过的无数个浪漫的情节也不由自主变得怪异而庸俗。

在转角撞到一个丁香一样的,结着愁怨的姑娘,非要帮我拿行李,然后发生一段凄美的爱情羁绊半生。

或是下一个转角遇到一个玉面小飞龙,抢了我的行李,最后成为她今生最亮的月光尝尽苦乐酸甜。

再不济遇到一个金刚芭比唐宛如,可以直接带上我所有的东西冲上寝室楼,我也是可以接受的。

可童话里都是骗人的,迎面而来的一个人都没有……

没有女主角,男主角再帅又有什么用……

20分钟之后,终于避开了翻脸不认人的鬼太阳理清了乱七八糟的思绪到了寝室楼。

我喘了口气,回头一想,在这个时间点用步行的方式过来简直是自寻死路。不过马上好了伤疤忘了疼开启精神制胜法,幸亏有主角光环护体,看来称霸上海滩还是指日可待的。

释烬

踏上电梯,打开12楼第11间的寝室门。

一股凉气扑面而来,来不及陶醉,我快步走进去,关上房门,贪婪地呼吸着梦里上海的空气以找回刚下地铁时的感觉,接着发现两人间的寝室人已经到齐了。左边是我的床位和桌子,而右边,是一个背对着我坐得挺直的男孩。白色的衬衫,宽阔的肩膀,半遮耳朵的黑色长发好像没有梳理却也算有型。虽然好像在写些什么东西,却静得像一幅画。他显然知道有人进来了,却好像没打算转过身跟我打招呼。我主动问好又怕打扰了他,这让我很纠结。

但一直不说话气氛又显得很奇怪。擦了擦汗,摆弄一下发型,我还是先开了口:“你好帅哥!”

他还是没转过身,甚至脸都没转一下。这让我很恼火,真是没礼貌,看不起我啊?但就在我将他永久拉黑判死刑前一秒,他停下笔,然后从桌子上掉下来两个字。

“你好。”

声音不大,但很清晰。音色还算悦耳,音调却很低,更准确地说是沉,沉而不闷。像是王力宏唱歌时的磁性尾音,清新空灵却不是飘上去而是落下来。不同的是,他好像不带任何感情色彩一样淡然。无论如何好歹也算回应了,而且也不像是随便应付,有了台阶下我倒不生气了。

“我叫风知音,来自河南洛阳。”为了防止他让我冷场,我不放心又加了句,“你呢?”

“风知音?”

一样的音色,却多了些感情色彩。

我补充道:“对。风云的风,知己的知,音乐的音,叫我知音就好了。”我本来以为他还是会一动不动,最多哦一声。

可他却静静站了起来,我察觉到他大概有1米81,比我高2厘米的样子。依我的判断,他应该是个帅哥。虽然不会像我这么帅,但肯定不会差了,毕竟声音和气质在这里。但当他转过身之后,我才发现,我对他的估计从来就没对过。

他的脸……怎么说呢?很奇怪。

他的五官单独列出来倒也不算丑,但放在一起却毫无美感。

剑眉微翘,眼睛稍长,眼眸深邃,却没有什么神采。鼻子不太高,下颌有些宽,一张国字脸。脸型微胖,却不属于呆萌范畴,一点也不可爱。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乌黑蓬松的头发微微分开自然地垂下遮住眉梢。这样一看,整个脸就像是一张面具,与身体极不协调。

惊讶之余,也不便盯着人看,我赶忙微笑着挤出一句话:“你叫什么名字?”

“释烬。”

我简直不能相信声音是从他嘴里发出来的,太不和谐了。

他看我若有所思就补充道:“释怀的释,灰烬的烬,我来自南阳。”

我回过了神:“哦,原来是老乡啊。南阳,你还别说,我去过南阳,小时候住过很长一段时间。”

虽然我性格开朗,活泼可爱,自信乐观,美貌与智慧并存,情商和智商等高。早已自学习得厚黑巅峰,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而且只要肯听我说话的都会被我收做朋友,无一失手。但我这次真的没扯,因为我根本不想跟他扯以博取什么好感,只好把实话说出来了。

我小时候真的在南阳一个叫唐河的县城里住过好几年,接着我发现他也在盯着我看。

看什么看,没见过帅哥啊?再看我还是比你帅。

有没有见过,清秀纤长宛若女孩子一般的弦月眉,明澈水灵如同清泉一般的桃花眼,秀气笔挺的鼻子,精致小巧的嘴巴。

而这些貌似女孩子的五官,镶嵌在凹凸有致、棱角分明、肤色白皙,自带抗痘祛斑疫苗的男孩子的脸上却毫无违和。

说到这里,我想起了高中之前的我。

那时我还是个懵懂而平庸的男孩。不爱思考,没什么想法。成绩不好,也没什么特长,我甚至从没注意过自己的脸。

高中之后当我遇到第一个向我表白的女孩子时,我才开始发现原来自己真的很帅。

也就是从这一刻开始,我的成长轨迹改变了。

这也成了我所有自信的源泉。

谁让我爸妈那么有创造力呢。没办法,爸妈给的。

我也不想这么帅的,作为一个被上天宠爱的人,我压力还是很大的。

他还是那副没有表情的表情,只不过眼睛里有了生息好像若有所思。

再次对视的时候,他开口了,声音因平淡而真诚:“你好。”

我笑了笑,看来还是可以交流的嘛。我就说我是个社交天才,这么个奇怪的人在我这里也正常了。

“寝室里就住我们两个人,以后就要互相关照了。”

他倒真的是惜字如金,只是“嗯”一声,然后转过身又坐下来拿起笔,在黑色笔记本上写了些什么。

不过我也不想计较那么多,或许他就是这么个性格。遗憾的是,有这样一个沉默寡言的怪人做室友,以后恐怕会少了很多谈天的乐趣。

我把行李大致安放好,昨夜兴奋得没睡多久,又走了一个小时的路,真的要累死了,躺在床上便睡了过去。

火车侠

当我被饿醒的时候,一看手机已经是17点钟了。早上和中午都没吃东西,肚子都要贴到后背了。

我爬下床,没有看到释烬。可能是吃饭去了吧,这样想着我拿出包里的洗面奶准备梳洗一下去吃饭。

突然发现桌子上多了两样东西。上边好像是个拳头大小的塑料玩具,一眼也没看出是什么,下边是一张白纸。

我先抽出白纸,上边有几个俊秀的字。

“风知音,我捡到了这个东西。是你的么?”

怎么可能是我的,我怎么会带塑料玩具?

可当我拿起这个玩具的时候,却发现有些熟悉,因为我居然能认出它。这确实是一个玩具,叫什么名字来着?对,好像是叫火车侠吧。

可这是多少年前的玩具了,好幼稚啊。

我记得这个玩具还是能变形的,我找到按钮按下去,火车侠伸出了手脚。我情不自禁地笑了,儿时的记忆好像伸出手脚的海星从脑海游了出来。

主角希望号拿着太阳盾击败了大反派快速魔头号,快速魔头号不甘心地叫道:“我会再回来的!”然后魔头号的两个小弟马虎恶魔号和黑暗使者号拖着长长的幼童尾音:“老大……”最后变成三颗闪烁的星星。

以前我也有这么一个玩具,最后送给了一个小伙伴留作纪念,我还在玩具上刻下我和他的名字。

对了,就在这个位置。当我把目光扫向玩具底部时,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眼睛。

火车侠脚底居然真的写有几个幼稚的字。右脚“风知音”,而左脚是“释枫”。

我以为我恍惚了视觉,用拇指使劲擦着字体,居然没有擦掉,确实是刻上去的。

这一刹那,我卡了。我的大脑出现了严重的延迟,我只好关闭所有后台,从最简单的问题开始,一个问题一个问题解决。

这是我的火车侠么?应该是的,我不确定字是不是我刻的,但是风知音和释枫这两个名字除了我,没有人会有理由刻这个在上面。

那么,它为什么会在这里?早在10年前,我就送给了别人。

那便只有一个可能。释烬,释烬他就是释枫。

可是,可是这也不可能。就算真的是运气好,时隔九年我和他考入了同一所大学同一个系同一个班级,被分配在同一间寝室。

但是,但是还是不可能。因为他们根本就不像,不仅是外表不像,气质也迥然相异,他们不可能是同一个人。

释枫是我儿时最好的朋友,但在二年级的时候,他随家人搬走了。

搬到了……天啊,他告诉过我,他们搬到了南阳市区。

释烬,他也姓释,也是南阳人。枫是独生子,我想他最有可能的应该是枫的伯伯或叔叔的孩子。

对,这应该就是答案。

如果是这样,那我完全可以通过他找到枫。得到这个结论时,我忍不住开心起来。

美女

洗把脸,梳了个美美的发型,走出寝室,看到楼道里新同学正在忙碌,我一一向他们打招呼,用迷人的微笑致意。挤下电梯走出寝室楼的一刻,凉风阵阵,绚丽的云霞映到来往的每一张年轻的脸上,每个人看起来都像校园青春小说里描述的主角那样美好。

校园大道上的岔口把人流分成三条长河,分别通向男寝、女寝和餐厅。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们,男孩和女孩之间的联系不是靠在一间教室一起上课一起学习就可以渐进,而是得一起吃饭。所以在或吵闹或安静的教室里发酵并不能使感情质变,想要速成务必把你喜欢的对象约出来吃饭。

我双手插口袋,随意地走在路上,耍酷的同时不忘搜索目标,但目之所及,没发现一个入眼的女孩。

一个转角过去,瞄到一对走在路边的年轻情侣,我一下子被吸引到了。

女孩侧脸精致,长发披肩及腰。咖啡色的头发微微卷起波浪连同精美的百褶裙随风荡漾,黑色的T恤衬出纤细的腰肢。手臂细白,宛若凝脂,双腿修长,目测身高有1米72。黑色包包和白色凉鞋精巧而素雅,透着质感的光。而男孩长得很壮实,大概1米83的身高,戴着黑色的休闲帽,一身运动装打扮。左手的手表和脚下的球鞋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

哎,这年头,帅又有什么用,美女都被富二代泡去了,我叹了口气。

他们好像在说些什么,虽然看到她旁边的男孩很扫兴,但我还是忍不住好奇加快步伐走过去,不一会儿就到了餐厅。

情侣面对而坐,而聪明的我自然找到一个斜相邻的最佳位置。那一刻,我才看清女孩的脸。最先注意到的是她的眼睛,眼眶微陷,眼睑稍宽,典型的欧式风格,而瞳仁是一种极为少见的咖啡色。

我对妆容不甚了解,在她脸上我分不清是淡妆还是素颜,但我以前真的没有见过这样的女孩子,她绝对是我生平见过最美的女孩。

肤若暖玉,晰眉弯弯,清澈的眼睛神采莫名,清丽的一张脸美而不艳让我一时词穷无以描述。唯一缺少的,可能是一点微笑,但就是这种高贵典雅端庄静美让我着迷。

我已经不知道自己是一副什么表情痴痴地望着她,这是我后来一看到她就恐慌的缘由。因为我突然发现,她的目光也照在我脸上。我呆了一下,慌乱之余,眼神开始飘。我从没想过我这种堪称情圣的绝顶高手有一天会在别人一招都没用的情况下就被秒杀。

故作镇静,我企图摆出我最迷人的微笑。但是脸上有点抖,不管怎么样,还是得笑出来吧。于是这个不知道是帅气是奇怪还是猥琐的笑容就成了她对我的第一印象。我点一下头,向她示好。她却当做没看到一样,继续和男孩说话,随后倒是一笑嫣然。她的笑容很美,用倾国倾城形容有些夸张,但倾倒我的矜持却真的是丝毫不费力气。

我意识到不能像个小学生一样一直盯着人家看,那样太Low了,于是认真地看完最后一眼然后低下头吃饭,隐蔽地竖起耳朵偷听他们的对话。不,不是偷听,我必须要澄清,读书人的事,怎么能叫偷呢?是窃听,偷和窃确实是有区别的,你听说过窃听风云,但你有听说过偷听风云么?

隐约听到男孩的抱怨:“千澜,你说老爸为什么不同意我们住外边?”

同居?!一根筷子折了。不过我马上意识到错了,不同意,那就没同居。嗯,没同居。

女孩的音色清新而动听,音调却很平淡:“那就住寝室里呗,蛮好的。”

对啊,我也觉得蛮好的,住寝室吧。

男孩嘟囔着:“不自在。”

我生气地想,你想怎么自在?

女孩安慰他:“其实环境还是挺不错的,知足吧你。”

对啊,知足吧你。

顿了一下,女孩说:“我吃好了,你慢慢吃。我先回寝室了。”

我幸灾乐祸,你慢慢吃。

男孩急了:“饭菜又没味道,我也不吃了。走吧。”

女孩皱了皱眉:“真浪费。”

男孩倒是做了个鬼脸:“哎呀,走了走了。”

嘴里只顾加菜忘了咀嚼,我呆呆地目送他们离开,直到看不到人影。而后,换筷子的心思都省了,就这么一长一短快速扫荡战场。

也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发现我对面坐着一位姑娘,竟然也是个美女。肩前两个辫子,瘦瘦弱弱,让人怜惜,比起刚才那位的高冷,她的神色倒多了几分邻家女孩的温婉气质。

有碍于刚才的失态,所以我没敢多看她的外貌,只是觉得她丝毫不逊于刚才那位。

碟子上一片狼藉甚是不雅,我感觉此地不宜久留就卖了个萌憨态可掬地笑了笑,她也忍不住笑了,伸出手遮住鼻尖。

我端起碟子准备走。

她叫住我:“同学,别走。”

虚荣心告诉我,她不会是看上你了吧。这,这也太快了吧,我有点接受不了,毕竟我是个矜持的人。

我转过身,咬着嘴唇,用眼睛问她。

她用手指点点自己的脸颊,眼睛里流出的神采把我迷得有点晕。我红了脸,她不会是在暗示我些什么吧。

她看我没反应,索性走上来靠近我,吓得我退了一步。她又贴一步,伸出手指,在我的脸颊上轻轻一掠,粘下一颗米粒。

她轻轻地说:“没事啦。”

我恍然大悟,尴尬地挠挠头,颔首致谢:“呃,谢谢你。那……拜拜。”

三步并作两步走,赶紧逃离餐厅。

五分钟之内,接连在后来的两大班花面前如此失态,开局就送两个人头,当时的我也是可以了。

冰雕

回到寝室后,依然没看到释烬,我倒是迫切地想问问关于枫的事情。桌子上也没有新的线索,不觉有些失望。

我的情绪低沉下来,空虚趁机而入,百无聊赖,无心听歌,无意游戏,无以消愁。

这时,银色的窗帘被风灌满,像是小四《幻城》里华美的在长风中簌簌作响的幻术长袍。而长袍后,是头发在风中飞扬,站在阳台前的释烬。

我突然发现,他的背影其实很好看,修长匀称,只是整个画面解读出来变成了另外四个字,落寞清冷。

我轻轻走过去,他的侧脸并不好看,太缺乏立体感。不过看得到他长长的睫毛,这是我在他脸上唯一发现的柔软的不让人感到生硬的地方。

他知道我来了,静静转过身,眼神与之前不同,带了我没读懂的感情。

然后,他伸出手,手里的正是火车侠。

“是你的吧。”

“是我的。”我接过火车侠。

他先开口我倒很意外,不过还是让我豁然开朗,一瞬间,情绪不再堵塞,倾泻而出。

“你是从哪里得到这个的?你认识释枫?你是他兄弟么?他现在在哪里?他现在还好么?”我发觉我的声音甚至有些颤抖。

他黯然地笑了笑,转过身,好像他并不喜欢面对着人说话。

风把他一贯平静的音调吹得有些伤感。

“知音,你果然没认出我是谁。”

我不知道用什么来形容我当时的感觉。我不希望他是,我不想看到枫变成我完全看不懂的样子。我又希望他是,因为我太想见到他。

随后,他湿润的眼睛给了我更确定的答案。

“你送我的东西,我一直都收藏着。因为我知道,总有一天,我会再次站在你面前。”

太多的话要说,太多的问题要问,可此刻我却说不出一个字。

远处响起了火车的鸣笛声。

儿时动画片的音乐随风入耳。

仔细听,是《铁胆火车侠》的旋律,是《足球小子》的《燃えてヒーロー》和《冬のライオン》,是《灌篮高手》的《好想大声说喜欢你》和《只凝视着你》,还有《数码宝贝》的《Butterfly》和《Braveheart》。

这些也都是后来我从他手机里找到的曲目。

那是大学里的第一个夜晚,后来我们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微笑着,在阳台上吹着风。

他背对着我,目光在世界的尽头。

而我看着他的背影,心如明镜。没有什么苦与乐,情与爱,没有成长的裂痕,没有误解伤害,没有苦闷忧愁。

有的仅仅是儿时的回忆和梦想,清新,温暖,纯净,美好。

一如此刻,我眼里的他。

隔着窗子,我看得到他模糊的身影,像是一尊在暖风下冒着热气的冰雕。

躺在床上,我想,其实能够再次看到他,我已经很满足了。可心里还是不那么畅快,我还是无法将他与我儿时的记忆完美链接起来,我多么希望窗外那尊冰雕融化,走出来的,是那个5岁的小男孩。

意识模糊之前,我再次睁开眼。看到的却是12楼的阳台,俊美的面容,寝室的楼顶,东南的青墨,西北的霓虹,两重天的夜空。繁华美丽的上海坐落在我手心,世界愈来愈小,最后变成一滴蓝色的眼泪,却是璀璨星河里最晶莹的一颗。它快速地旋转,卷起波澜,凝聚成一个幽蓝的光洞。撕开时光的罅隙,而我,终于可以走到另外一端。

释枫

我的爸爸是一位工程师,妈妈是一位语文老师,我们是洛阳人。十四年前,我们搬到南阳一个叫唐河的小县城里,因为爸爸要负责修建当地的地税局和银行。工程开始的前一个月,家属院里搬来了一家三口正好住在我家对面,爸爸是一个清瘦黝黑的叔叔,妈妈却是一个文弱的阿姨。而那个男孩,眼眸如明镜般闪亮,倔强的鼻子,小小的嘴巴,微翘的嘴角,鹅蛋脸上永远挂着自信活泼的微笑。

爸爸告诉我,那位叔叔是建筑队的队长,他们一家人以后就是我们的朋友。当时我只有五岁,面对的又是陌生的环境,胆小内向的我只能躲在妈妈的裙摆后边。

我不是个念旧的人,过去的很多事情我都忘记了,也没有想过去铭记,毕竟人一定要向前看。

可是时至今日,我还是记得当时的情景。我甚至能再听到他清澈明亮的声音——“我叫释枫。”

从幼儿园开始他就很照顾我,有比我大的孩子抢我的东西吃,他会站出来,尽管结果是他的吃的也被抢走。

院子门口看门的恶犬总是瞪着我狂叫不止,他会让我走安全的一侧,尽管结果是有一次他真的被咬到了屁股。

他胆子很大,勇敢自信,却不是一个豪放派,在他身上更多的则是聪慧和坚忍。院子里的工人常常用闲暇时间在大门口下象棋,我们则好奇地围过去看。

棋子上写的什么我们都不认识,只是听到他们喊才知道,这个叫帅,那个叫车,这个叫马,那个叫炮。每种棋子又有不同的走法,却什么也看不懂。

工人们怕我们捣乱就要轰我们走,我拉他离开,他却非要留在这里,什么也不说,只是静静看。

一个月以后,他开始教我下象棋。

学会了之后,我们经常一起玩,可我从没赢过他。

后来有一次,当一个总是赢的叔叔找不到对手准备撤棋时,他坐了过去。尽管被嘲弄,可对局最后还是开始了,他异常认真,每走一步都要思索再三,可僵持了十多分钟,他还是输了。眉头紧锁,手里攥着棋子不放。那位叔叔笑着说,小孩子挺会玩的。

可故事没有结束。

后来忘记是一年级还是二年级的时候,当他把这位叔叔杀得丢盔弃甲汗流浃背时,我才发现他居然变得这么厉害。

小时候很长一段时间他是我崇拜的偶像,甚至做他的小弟,跟在他后边走都觉得自豪。

脑海里记得的大概只有这些,毕竟是十几年前的事情我不记得再多了,更多平凡的日子,我们在一起看动画片。

为了防止世界被破坏,为了维护世界的和平。

贯彻爱与真实的邪恶,可爱又迷人的反派角色。

“释枫。”“风知音。”

我们是穿梭在银河的火箭队。

白洞,白色的明天在等着我们。

“纯,该你啦。”枫提醒她。

女孩羞羞地讲出口:“喵,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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