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厘岛的雨下起来很像中国苏州的雨,江南的雨淋漓不尽,带着小女人的惆怅和怨愤,可即便一点儿的雨,也足以撼动人们想继续留在海滩上的欲望!
毕竟度假的初衷便是快乐,没必要因为一场大雨扫了兴,很快海滩边就独余陆云豪一个人。
下不下雨,没有沫颜在身边,他的心都一样难受!
旁边不时有经过的黄皮肤黑头发的年轻人在叫他,告诉他先生下雨了,他仅报以轻笑,也不再理会!
对面的海景房里,罗沫颜抚着肚子兀自和宝宝说话,“宝宝,今天巴厘岛下雨了,妈妈说如果巴厘岛下雨,我们就离开这儿,妈妈要带你回中国,你就要出生,妈妈想让你出生在自己的国度里!”
前面一望无际的湛蓝的海面上,仅有几个人还享受在雨中,但沫颜看不清人的面孔,陆云豪就站在这些人之中无声无息。
一步之遥,相爱却如此之难,或许说的就是他们俩!
找寻几天无果之后,陆云豪决定回国,他十分确定罗沫颜就在巴厘岛出现过,广告片中模糊的面孔再模糊,他也还能从芸芸众生中认出沫颜。
还有她那已隆起很大的肚子……
登机前,陆云豪忽然有种失败的落寞感,他没能如愿以偿的见到沫颜,没能实现把她带回来的诺言,就像几年前突然丢失了她一样的难过与痛彻心扉!
站在排队的人群中,陆云豪低着头,手里紧紧攥着登机牌跟着人群缓缓挪动,由于天气的原因,这几天离开巴厘岛的人陡然增多,机场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隐约可见几个中国人面孔,多半为男性。
他照例是黑色西装黑色墨镜的标配,潮范十足,过往的女性中有几个流连回头望他一眼,他也不正眼看人家一眼!
等到飞机上空姐甜美悠扬的声音响起,飞机已飞至距离地面几百米的高空中,陆云豪这才摘下墨镜,从机舱的遮光板里望向外面,隐约可见地面上大大小小的人像蚂蚁样爬来爬去,他的心才渐渐平静下来。
这样的平静未持续多久,飞机缓缓上升大约二十几分钟后趋于平静,他闭目养神,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到机舱里有女人的呻吟声。
起初这声音很轻很细小,听见的乘客为数不多,就算听见在意的乘客也没有看过去,陆云豪也仅听出是个中国人的声音,其他没有在意!
隔了不知多久,可能机舱里遇到了麻烦,空姐连忙叫来随机的医生,几个身着制服的专业医生从机舱的过道里穿肠而过,混合着多国语言的乘客才唧唧哇哇讨论发生了什么事!
大家关心的多半是飞机有没有出现危险,他们的生命会不会受到威胁。
后面的医生屏气凝神问乘务员,“还有多久飞机才可以着陆?”。
“还有大约二十分钟!”
没了下文,仅余医生细碎的声音和女人的呻吟声,为不引起其他乘客的注意力,女人尽量克制自己不发出太大的声音!
陆云豪有心事,只顾盯着外面苍白的白云看,也无暇管别人的事!
呻吟了许久的女人终于开口,“请,请一定救救我的,我的孩子……嗯,嗯,好痛!”
陆云豪紧闭的双眸忽然如电火石擦亮夜空般睁开,这声音,和这呻吟声……
似乎越来越确定,是她……
沫颜!
“先生,请让一让,让我出去!”陆云豪强忍内心的悸动,推了推一旁还在睡觉的男人。
男人挪开腿,足够他一脚迈出去。
陆云豪快步走近呻吟声音的中央,从一群围观的医生中拨开人群,当他亲眼看到女人的时候,内心深处忽然有团软绵绵的东西被缓缓塞进胸腔中,整个人却如被刀割般心痛!
沫颜满脸挂满汗水,隆起的腹部不停跳动着,可见腹中的孩子并不老实,她拼命用手捂住肚子也无济于事,几个医生正给她注射药物延缓生产,等待飞机降落在陆地!
他上前一把抓握住沫颜的手,她的手柔软而宽大,像割即将要做母亲的手,但整手冰凉毫无温暖,叫陆云豪害怕!
“医生,请一定救救我的妻子和孩子!”陆云豪终于发声,近似于哀嚎的低吟声打断了众医生。
一个年轻的小姑娘鄙夷的盯着他看了看,“现在的男人怎么都这么不负责任,在同一班飞机上,你老婆要生产竟然不过来照顾着,叫孕妇一个人受苦!”
“我……”
“他不是我丈夫!他认错人了!”
陆云豪瞠目结舌盯着说话有气无力的罗沫颜,就连这个时候,她还是不愿原谅他!
年轻的医生不再说话,但她看得出这两人是有故事的!
“啊!好痛,是不是孩子要出来了?”沫颜忽然拼命捂住肚子,叫得凄凌,眉心紧皱在一起,十分痛苦。
“夫人,请忍一忍,我们的飞机马上就要降落,地面已准备好生产,一定要再忍一忍!”
整架飞机能听得懂汉语的人,都被这里的情况吸引来,有几个好心的女士也过来安慰沫颜,叫她尽量忍住等待地面救援!
这一刻,沫颜忽然忆起几年前空难发生之前的情景,她绝没现在这样镇定,那时她慌乱无措,事故发生的突然,她连心理准备都没有就随着整架飞机一同坠入海里,被咸涩冰凉的孩子呛得肺里胸腔里都是海水!
唯一救命的一块浮板是从机舱座位下面掉出来的,被她牢牢抓握在手中,就算只有一口气在她也一直不松手,那种空洞无助的感觉叫她第一次距离死亡那么近!
但这次也许没那么好的运气,她的嘴唇青紫,像被憋气很久的样子,医生们也纷纷开始担忧她能不能挺到飞机降落。
陆云豪忽然拔开人群,紧紧将冰凉着身子的沫颜抱在怀中,她的脸色苍白毫无血色,陆云豪很害怕!
“沫颜,坚持住,我们的孩子一定会健康的出生!”他的泪水忽然肆无忌惮的滚落在她的肩头,染湿了罗沫颜的衬衫。
他下意识伸出手去抓她的,起初她还挣扎着想甩开他的手,但很快无力的反抗仅能耗尽力气,而她要保存所有的气力维持未出生的孩子。
“沫颜你别睡觉和我说说话你说话啊!”陆云豪眼见着沫颜闭上了双眸,一排长长的睫毛刚才还有生气,现在忽然就不动了。
他的心揪紧着,难受着,深受折磨,抬起头缓声问道,“她这样?”
“别叫她睡着,很危险!”医生紧张拍了拍陆云豪的肩膀,“她能不能闯过这道鬼门关就靠你了,飞机马上就降落!”
机长在接到危险信号的第一时间,已同地面指挥塔取得联系,在最近的飞机场降落,地面服务人员已准备好接生!
闻言,陆云豪伸出手狠狠拍了拍沫颜煞白的脸蛋,“你这个笨女人,给我醒来啊!干嘛要跑那么远,带着我的孩子跑那么远,我找你找的好辛苦你知道吗?别睡,别睡,笨女人!”
“你,你骂够了吗?”沫颜实在无力说话,只想找个地方靠一靠。
她并没原谅陆云豪当初犯下的错误,只是如今情况危急,她根本没力气辩驳,索性让陆云豪说个够!
“沫颜,如果这次你和孩子有什么事,我也不会独活,你给我记着,你现在身担几个人命,你不能睡过去!”
“我,我都是,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我怕,怕……怕什么?”沫颜的语气渐渐衰弱,越说越没气力。
下面,忽然有滚烫的液体流出来,浸湿了陆云豪的手,他不敢相信的抬起手,大惊失色道,“血!”
飞机已在降落的过程中,医生见状也慌了神,毕竟产妇未生而出血,不是什么好迹象,况且这血还越出越多,几乎有止不住的趋势!
“快,打止血针,越快越好!”一个老道的医生迅速拉扯起陆云豪,将他架到外围,上前按住沫颜的手臂便将一管药物迅速推至她手臂中。
可是,血似乎有点儿止不住的趋势,地面上濡红一片,陆云豪吓傻了,上前去扯沫颜的身子,只觉她周身无温度,冷冰冰的!
“我是不是……快要死了?孩子,救救我的孩子,求你了!”沫颜一把抓住距离她最近的医生。
这种感觉,她不是第一次感受,冰冷的海水混合着咸涩的味道,缓缓漫上她的脑海中,好像上次也是这样,然后罗沫颜无缘无故变成了顾小怜!
她是死过一次的人,并不恐惧死亡,但她想让孩子活着!
那样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在她腹中滚动了几个月,现在马上要见到这个美丽的世界,孩子不能丧失这样的机会!
“你不会死,飞机已在降落,忍一下不要睡,血已经止住了!”医生安慰的护着她,盯着地面上依然在汩汩流淌的血,内心也恐惧万分。
沫颜所表现出的母亲对孩子的爱,医生全看在眼中。人的意志有时能强大过医生的诊治,只要她坚信能平安生下这个孩子,她和孩子一定能平安无恙!
医生这样想着,同时在搜寻刚才那个被骂不负责任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