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然赶到时，宁遇和林昕宇已经被送去医院，现场只留下斑斑血迹触目惊心。望着空荡荡的巷子，时然心急如焚地给宁遇打了个电话，原本也只是想试试，没想到电话刚打通就被人接了起来。
时然的心霎时被提到嗓子眼，低低喂了声，就听那边传来一清悦的男声：“您好。”
听见不是宁遇的声音，时然声音微沉：“你是？”
“我是警察，请问你是宁遇的什么人？”
时然按照片儿警给的地址赶到医院时，宁遇已经包扎完伤口被送进了病房。医生说没什么生命危险，但因为伤得位置不好，脑子里又有淤血，一切还要等宁遇醒了之后再做定论。
时然跟片儿警沟通过后，就急着去办住院手续，又是拿药换衣服，又是安抚急急赶来的张姐和宁遇爸爸。等忙完一切，又哄着张姐和宁遇爸爸回了家，时然这才坐到病床边，好好端详宁遇。
大概是因为失血的原因，宁遇脸色苍白，嘴唇也干得裂开。时然有些心疼地握住宁遇的手，这只大手平时总是暖暖的，她只要一靠近，它就会用力地握住自己。可现在，这只大手却变得微凉无力，任凭自己怎么紧握，它都没一丁点反应。
系统大叔柔声宽慰：“然然别担心，宁遇没事，脑子里的淤血也会很快散掉，五天后他就又活蹦乱跳的了。”
时然深呼口气，是啊，宁遇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就连系统大叔都这么说了，她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可为什么看着双眸紧闭的宁遇，她的胸口还是会疼得喘不过气来呢？
因为医院里没有陪床，时然只能趴在宁遇床边将就凑活一晚。可睡到后半夜，她就觉手臂麻到不行，起来一看才发现自己还牵着宁遇的手，而她的脑袋刚好枕在自己胳膊上，不麻才怪！
时然呲牙，思忖着松开宁遇活动活动，可她刚一动作就感觉手下一紧，正要抽离的手又被对方紧紧握住了。感觉到掌心传来的力度，时然有半秒的怔忪，一抬头就撞进宁遇乌黑透亮的眸子里。
时然愣在原地没动，一时半会儿只瞪大眼睛直直地看着对方。
系统大叔捉急：“艾玛你这是当机还是断电了？宁遇醒了，没看见？”
这头，宁遇见时然不言语，也以为她没回过神，皱眉正想说话就听时然突然大声骂道：“大笨蛋，不是让你待在家里不许出来吗？谁让你去小巷子的！”
话说完，时然憋了一晚上的泪水终于决堤。
宁遇清醒后，时然又是陪着做检查，又是通知家里人的，又是一阵人仰马翻。好不容易忙到中午张姐来换她的班，时然这才回家匆匆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
见时然收拾好东西又要往医院跑，系统大叔不解：“你不睡会儿？”
“我不困。”时然说的不是假话，她这会儿还真没瞌睡，精神比平时睡饱了八个小时还要好。
系统大叔第N+1次感叹：“人类真是奇怪的生物，我监测到你的身体明明已经很疲惫了，可你的大脑却还处于兴奋状态，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打鸡血？”
时然抿唇，没做解释，只把拖鞋整理好也放进包里。今晚在医院过夜，哪怕还是不能平躺下来，但换上拖鞋，至少脚不会肿了。
系统大叔怪叫：“时然然童鞋，你是不是又在质疑我的剧透能力。我已经说过了，宁遇SAMA脑子里的淤血很快就会散完，他的身体棒棒哒，你在医院守夜没有任何意义。”
我知道他没事，可我就是想陪着他啊。
——这句话时然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干脆转移话题道：“对了，曲馨现在怎么样？她人在哪？还有林昕宇……”
“林昕宇今天早上已经醒了，除了失血过多没什么毛病。”系统大叔接过时然的话茬，一一回答，“二馨那边你也不用担心，昨晚医院给她打了一剂镇定剂后，她的情绪就已经稳定下来了。等警察找宁遇SAMA了解完情况，调查清楚二馨昨晚是误伤后就会放她出来。”
时然点头，心里刚松下口气就听系统大叔凉凉又道：“还有，你不用在我面前不好意思，反正你所有的心里话我都能听见。”
时然咳嗽两声，无视系统大叔道：“二馨没事就好。”对于曲馨，时然其实是有些愧疚的。昨晚她满脑子都是宁遇的伤，也没打听打听曲馨的消息，都等到现在了才想起对方来。还好她没事。
“放心，这会儿宁遇已经在录口供，跟着曲馨就会被放出来。”系统大叔接着道，“不过林昕宇就没那么幸运了，他因为妨碍公务罪判了三年。但考虑到他的偏执型人格障碍，在袭警的过程中他不能完全控制自己的行为，法院宣判缓刑三年。”
听到林昕宇这样的结局，时然忍不住唏嘘，她正想再说什么，手机就响了。时然拿起手机一看，来电显示：曲馨。
系统大叔道：“她刚从派出所放出来。”
因为派出所离时然家就隔了一条街，时然让曲馨站在原地别动，挂了电话就出门接她。
到派出所时，时然就见曲馨呆呆地站在街头，长发凌乱，目光无神。时然见状心底抽了抽，但面上还是装作没事人似的冲对方打招呼：“二馨。”
曲馨听见时然的呼唤也扭过头来，纠结了半天这才低低喊了句“然然”，话没说完，眼圈倒先红了。
“别哭别哭，”时然一边安慰曲馨，一边就揽住对方的肩，“没事了，这不都好好的吗？”
曲馨问：“你都知道了？”
时然嗯了声。
“那你家宁遇……”
“他很好，”时然颔首，“今天凌晨就醒了，没什么大碍，你别担心。”
“然然对不起，”听了这话，曲馨情绪微微激动，拽着时然就亟亟解释道，“我当时真的太慌了，我以为昕宇还在跟宁遇打，他手上有刀！还把自己刺得满身都是血，我太害怕了……我只是想把他们俩分开，结果——”
时然呼出口气，重重按住曲馨的肩以平复她的情绪，“我知道，真的知道。别再想了，一切都过去了。”
时然陪着曲馨回了家，两人到时，接到警察通知临时从海南赶回来的曲馨父母也到家了。一块从海南回来的，还有曲馨的表姐。听说表妹出了事，曲馨表姐是特意陪着姨父姨母赶回来帮忙的。
时然见曲馨家人都回来了，也就没再多呆，只略坐了坐就走。临走前，曲馨拉着时然的手欲言又止，挣扎了好半天才道：“然然，替我跟宁遇说对不起。等我……等我缓缓，我就去看他。”
时然怕曲馨见了宁遇情绪又不稳，故作轻松道：“看什么看，我待会儿去医院就是给他办出院手续的。他真没事，你别老这样子，弄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还有，你还是叫他水龙头吧，我都听习惯了……”
听了这话，曲馨脸上才恢复点笑容，点头道：“好。那我就等过段时间再请你们两吃饭。”
时然皱鼻子，“下了人均三百可不行哈！”
曲馨表姐送时然下的楼，时然知道表姐醉翁之意不在酒，当着曲馨的面，很多事情他们不好问，只能背着打听。是以一出家门，时然就把事情大致跟表姐讲了遍。
听说林昕宇竟然有偏执症，表姐又惊又惧，“那个林医生竟然有这毛病？唉，当初小馨要搬出去跟男朋友同居，我姨妈他们就是不答应的。可当时我们也只想到她被骗财骗色，可谁能料到这男医生竟然是个神经病，你说这——”
时然垂眸，“好在整件事有惊无险，曲馨也没伤到。不过她现在情绪不是很稳定，你们有什么话一定要跟她慢慢说。别逼她也别问她，等她想说了自然就会说的。”
“好的，”表姐道，“等她好点我就带她回海南，让她在我那散散心。失恋嘛，也就三个月的事，等过了有了新男朋友也就好了。”
时然点点头，跟表姐又寒暄了两句就转身出了小区大门。可她刚走到公交车站，就听系统大叔冷不丁道：“你们真以为曲馨去了海南，散散心，玩玩海，这事就了了？”
时然脚步倏地一顿，沉声：“什么意思？”
难道林昕宇还会再纠缠曲馨？念及此，时然正想再说什么，眼前的光线就骤然暗下来。时然眨了眨眼，等她适应了现在的光线，再定眼一看，就见宽阔的大街已变成间现代简约风的客厅，而曲馨和林昕宇就坐在客厅中央的沙发上。
两人都没出声，一个埋头玩着手指，一个死命搅着手上的咖啡，让时然有种在看哑剧的错觉。
过了许久，林昕宇才搁下咖啡，率先出声：“谢谢你还来看我。”
“不、不谢。”曲馨促狭抬头，有些紧张地摸了摸耳朵，这才道，“我就是听说你……那个结果下来了，我也就安心了。”
林昕宇嗤笑声，自嘲道：“你听到我缓刑的结果，不是应该坐立不安才对吗？”
曲馨咋舌，“我没有！我、我一直都很担心你，可我不敢打听你的消息，我表姐一直——”
“如果真的是担心我，为什么电话换了，工作辞了，就连以前的微信也不用了？”不等曲馨说完，林昕宇就打断她道。话音落下，林昕宇的眼圈也已红透，“曲馨，你敢说你不是在躲我？”
曲馨摇头，哽咽着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林昕宇喉结滚动，神情戚哀，“既然在躲我，今天又来干什么？”
曲馨还是摇头，没有说话。
像是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林昕宇深呼了口气，笑道：“你是对的，如果我遇到这样的疯子也会躲起来，所以你没错，是我对不起你，抱歉……我以后都不会再去骚扰你，你放心。如果，你需要什么补偿也可以提出来。”
曲馨本来低头小声啜泣着，听到林昕宇这话，浑身蓦地一怔，震惊抬头：“你以为我今天来，是要赔偿的？”
“不然干什么？”林昕宇苦笑，“难道是你是来告诉我，你舍不得我这个疯子，也不在意我现在是囚犯，你还是爱我，还是要嫁给我？”
林昕宇说这番话时，脸上一直带着自嘲的戏谑，可谁料他话音刚落，曲馨就大声道：“是！”
曲馨这一声又响又亮，别说是林昕宇了，就连旁边的时然也吓了大跳。
曲馨噌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又气又急道：“我就是来告诉你我还爱你，还想要嫁给你！这几个月，我家里人一直看着我，不让我来找你，电话也是他们换的，不是我。我只要一提来找你，我妈就要跳楼，我真的是没办法才这样的……”
林昕宇微微震惊，拧眉看着曲馨，“你真的这样想？你、你疯了吗？”
曲馨莞尔：“疯子配疯子，岂不是正好？”话毕，就朝林昕宇微微伸出一只手来。
见状，旁边的时然也终于忍不住眼眶微湿。她不知道曲馨选的这条回头路对不对，但时然知道，曲馨选择走下去的这条路艰难而曲折。要医好林昕宇的偏执症也好，要获得家人的认可也罢，没有哪件事是容易办成的。
这个傻妞，要么就不谈恋爱，要么就选个hard模式的恋爱来谈，让她说她什么好？
这么想着，时然哭着哭着又笑了。她见林昕宇也颤巍巍地向曲馨伸出手来，正感慨不已，就见林昕宇在即将碰到曲馨手指的瞬间停了下来。他的手僵在半空，然后颓废地垂下来。
曲馨见状慌了，“昕宇……”
“我拒绝。”林昕宇摇了摇头，眸色渐渐冷下来。他凝着曲馨，一字一句道，“我拒绝和你在一起。”
曲馨还想再说什么，林昕宇就打断道：“你走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