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缦殊脸色大变,她看着我,像是没听懂我的话,怔怔的,竟像傻了一样。
“你怎么了?”我忽然不安起来,因为她这模样。难道?我想起那两个我刚得知他们的存在就已经失去的小生命,心底忽然升起一股巨大的恐惧。或许霍缦殊这段时间的失常,是因为遭受了又一场遭难?
我竟没去想过。
“啊……”霍缦殊似乎回过神来。
“缦殊……”我低低叫她的名字,如果我的猜测是对的,我宁愿我从来就不知道。我宁愿霍缦殊就这样一直瞒着我,不,她不能一直瞒着我,不管发生什么,我都要和她一起面对,我不能再让她一个人去承受那样无法承受之重。
霍缦殊的手慢慢的覆在我的手上,虽是炎夏,她的手却冰得很。
“倾砚,你是怎么知道的?”她问。
“我觉得你这段时间有点反常,像是刻意瞒了我什么,所以,我去调看了你的医疗档案。”
“你调看了我的档案?”
“嗯。”
“你……”她一时竟不知要说什么。
“对不起,缦殊,”我努力压抑着内心那种涩涩的情感,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霍缦殊不肯跟我说实话,总是会让我难过,“我问过你,可你总说没什么,但事实上,你的表现,明确的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不过,既然你不肯亲口告诉我,我便只有亲自去查。只是,我没想到,你会是怀孕了。对不起,这段时间,我太忙了,疏忽了你。”
“我怀孕了?”霍缦殊的手像是被烫了一样疏忽拿开,可很快又再次覆在我的手背上,她的头微微一转,唇在我脸颊上留下一个微凉的吻,“倾砚,你想要一个宝宝吗?”
“我……”我很想说我当然想,很想很想,虽然这个宝宝,依旧是如此不请自来,但我照样满心欢喜。然而,当我看到霍缦殊眸底的雾气,那是一种怎样的悲伤的气息?心底愈发笃定了我的猜测,我微微笑着,说,“其实,缦殊,我只要你陪在我身边就够了。即便其他的失去了,即便有很多不幸和痛苦,只要你还平安的陪在我的身边,就足够了。”
霍缦殊神色大恸,再度把脸埋在我的颈弯处。
我无言的抚着她的背,用掌心的温暖传递我的力量和疼惜:“缦殊,只要你好好的,不管发生什么,我都能从容面对。我无法想象,若你不在我的身边,我还要用什么勇气去支撑余下的人生?所以,缦殊,不必难过了,即便我们失去其他重要的东西,但是只要还有彼此,就应该知足。”
我不知我是怎么了,在感情方面,我并不是一个善言的人,可是面对霍缦殊,面对一个愿意为我走向黑暗的女人,我却成为一个抒情的诗人,只想反复告诉她我很爱她,她很重要。哪怕我没时刻陪在她的身边,她也是我整个世界的支撑。
霍缦殊应该是被感动了吧。
她本就是一个善感的女人。
很久很久,她终于抬起了头,她朝我笑,脸色虽然苍白,看在我眼里,却有一种 不可方物的美。我想起一句话,情人眼里出西施,大概就是这样的。
“倾砚,我们会陪着你,不管是我,还是他(她)。”她声音轻而坚定,像是做了个什么决定。
我眼里有询问的表情。
难道我的猜测出错了?
霍缦殊懂得我的询问,她的笑沉静如水,说:“小宝宝大概总是淘气的,每次都会钻唯一的空子。你还记得不,上月,你在外应酬,回来醉得厉害。夜半的时候,迷迷糊糊的偏还缠着我要。我们那次没有做好避孕措施,想不到他(她)就趁机来了。”
“真的?”我对那次醉酒的索取竟完全没有印象,不免有几分愧意,“缦殊,对不起,我……”
“我不会怪你。”霍缦殊的笑,竟有种圣母的光辉,“我本来就想调养好身体,和你商量要一个宝宝,因此,在避孕方面,就没那么在意。倾砚,我小的时候,虽有家,有爱,却没有父母,到底是一种遗憾;而你,虽有父母,却没有家,更没有爱,只余满腔仇恨。所以,我想,我们若是有一个家,有一个宝宝,我是妈妈,你是爸爸,我们彼此深爱,我的遗憾,你的仇恨,是不是就会在那爱的世界里消融?倾砚,我想给你一个家,一个温暖的港湾,在那个港湾里,哪怕我不在了,还有我们的宝宝陪着你,让你的世界,依旧有光,有亮,有暖!”
我想,不只我是一个诗人,霍缦殊大概也成了一个诗人。心中有爱的人,都是一个诗人。
我紧紧的把霍缦殊抱到怀里,然而下一秒却又想到什么,把她松开。
“我们明天去医院好好检查一下,这段时间我压力很大,喝酒抽烟都多,我担心对宝宝不好。”
“等满了三个月,再去全面检查。”
“可是……”我还是有一种不真实感,是宝宝来得太突然了吗?我还完全没做好准备。
“放心,他(她)应该很好,我能感觉得到。”霍缦殊宽我的心。
“是吗?”我还是不敢就此相信,她这段时间状态那么差,以至于我都怀疑,这个宝贝儿,是再次突然的来,又突然的走。
“当然。”
“可是,你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告诉我?又为什么总是心神不定?”
霍缦殊微微垂眸,紧紧的抿了一下唇,唇边依旧是那种近乎圣洁的微笑:“我心里害怕。经历过前面两次,我有很重的阴影,总怕留他不住。医生说,前面三月,是最关键的时刻。只要过了这三个月,后面就会顺畅了。所以,我想,等三月之后,如果一切顺利,我再告诉你这个消息。倾砚,我不想再让你失望。倾砚,我真的好爱好爱你,今后,不管发生什么,你一定要记得我的爱,爱应该比恨更有力量。”
霍缦殊大概是说得动容,眼里泛着盈盈泪光。
她还是没变,还是一如我最初见她一样,有着一颗圣母心。只是,这一回,她想拯救的,是我。她不知道,她其实早已拯救了我,只要她留在我的身边,我的灵魂,就不会再孤苦无依。
我是再也不想回到从前。
从前那样黑如墨冷如冰的时光。
我甚至不愿回想,我是怎样熬过那些时光。哪怕仇恨撑着我的身体,我的灵魂依旧是最噬骨的森冷。
那样的森冷,让人无法承受。
我不敢想象,若有一天,霍缦殊不在我的身边,我还能不能用那样的方式活下去?大概不能了吧,一个人,若一直是在黑而冷的世界里,他或许还能坚持。可是,一旦他拥有了亮和暖,再让他回到从前,他大概宁愿去死。
死?我悚然一惊,什么时候,我竟爱霍缦殊到这个地步,爱到失去了她,竟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
我再次伸出双手,紧紧的抱住怀中消瘦的人儿。
我的宝贝。
我倾尽我所有情感爱着的女人!
因为霍缦殊的怀孕,我本来上了发条的日程安排难免松懈下来。虽然各种事物依然缠得我脱不了身。但是,我依旧会抽出时间,尽可能多的陪在霍缦殊的身边。她的状态依旧不稳,不,是比在此之前更心神不定。我知道她是太过紧张,所以才会如此患得患失——虽然我也紧张。我给霍缦殊请了一个可靠的阿姨,全面照顾她的起居;每天清晨夜里,我都陪她散步;我给她讲一个胚胎怎样发育成一个胎儿——哪怕她对此比我更熟悉;我甚至邀请资凤临频繁地出入我家照顾她,陪伴她,从前的那点妒意,因为爱的结晶的到来,已完完全全消散;我还试图劝霍缦殊辞职在家,只是她不同意,她说若无所事事,更会胡思乱想;我开始准备婴儿用品,一把小勺,一件小衣,甚至是一块尿布,我都精挑细选——我是如此享受这个过程,它让我由衷感觉到即将为人父的喜悦——有时我想,等小宝贝生出来了,我会不会因为太爱他)她),而忽略了我的缦殊?是有可能啊,一个从没体验过父爱的男人,此时此刻,是恨不得把所有的父爱,都倾注到这个即将到来的新生命上!
霍缦殊呢?她开始卸下那坚强的外壳,露出内心里的柔软。她变得对我无比依恋,只要我们在一起,她几乎不允许我出现在她的视线之外。她拥抱我,亲吻我,像个猫咪一样伏在我的怀里,总是恨不得嵌到我的身体里去。有好几次,她把我弄得欲火中烧,几乎无法自制。
“不能这样,缦殊,现在最危险。”我总是艰难的拒绝。你的鼻端是你最爱的女人的香,你的眼里是你最爱的女人的颜,你的肌肤上传来你最爱的女人的暖,试问哪个男人,能拒绝得了这样的诱惑。
“没关系的,倾砚,我们小心一点。”霍缦殊的话,融化在我的唇边,她更深情的吻我,用肢体语言,诉说她的需求。
有那么几次,我们彼此还是没忍住,我小心翼翼的进入她的身体,像是面对一件水晶艺术品。没有任何隔阂,完全水乳交融,那是一种快乐到极致的体验。
我的缦殊,她给了我最好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