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瞧见皇帝刚刚坐下，听见高有忠的话看过来，什么也没说，只是弯起嘴角一笑。便也机灵地反应过来，忙朝高有忠道：“是，奴婢这就去。”
之后皇帝便忙了一日，刚刚才歇住，连晚膳也比往常传晚了。经了高有忠特意嘱咐，晚膳也都是一些清淡、爽口的菜色。
独孤元嘉劳累到现下，终于得些舒心。用完晚膳，记得内中有两样是高有忠喜欢的，便叫高有忠留去。
直到这时，高有忠方问：“陛下，今夜是要去哪位娘娘那里？”
独孤元嘉一时没出声，面上淡淡的。
高有忠：“三位娘娘那里，都有日子没去了。”
独孤元嘉心里自然也有数。因为杜吟雪有孕，他这四五日连三妃的面也不曾见过。恐怕杜吟雪有孕的事，也是孙无忌在朝堂上再提立后之事的一条导火索。三妃入宫三年，每月之中俱有五夜陪伴他。虽然时不时他也会由着自己的性子，但十之八九还是做到的。可是三妃却并没有一个有动静。特别是那一位，因为身子一向娇弱。
而如今，偏是后宫里一位小小的御女倒先有了身孕。这就好比，牡丹、芍药还没有结果，倒见不起眼的小花小草先结果了。
恐怕急了的，不只是一家呢。
今日早朝的事，也一定传入后宫了。
想到这里，独孤元嘉不觉抿唇而笑。忽然起了一点玩笑之心，看向高有忠，有意考他：“朕也不知道去谁那里好呢！你说呢？”
高有忠顿时笑起来，又是好笑又是苦笑：“陛下真会拿老奴寻开心。”
独孤元嘉只是笑着：“说吧。眼下，朕也只想听听你的话。”
高有忠微微敛容。想了一会儿，终是道：“陛下还是去丽妃娘娘那里吧。”见独孤元嘉默然，便又道，“其实当年先帝也最瞩意丽妃娘娘，若不是先帝病重，走得快了些，是要亲眼看着陛下大婚的。”
这一点，独孤元嘉当然也知道。这也是他一次又一次可以忍耐孙无忌提起立后的重要原因之一。孙无忌是位高权重，朝中有一半的大臣唯他马首是瞻，这让他这个皇帝做得很有几分不是滋味。但孙无忌的确是对先帝忠心耿耿的。
高有忠又说：“凭心而论，丽妃娘娘确也当得先帝瞩意。知书识理，系出名门，又性情温婉，宫中上下都对她敬爱有加。皇后，还是要以温良贤淑为好。”
最后一句，独孤元嘉听得格外入心。
若说知书识理，系出名门，惠妃苏冷月、华妃卢芳仪也是当仁不让。尤其卢芳仪出身卢氏大族，是有名的才女。
但苏冷月失之威，卢芳仪失之冷。惟有丽妃王妙容，不逞威，不作色，担得起温良贤淑四字。
可是……
“陛下？”
独孤元嘉一醒，才发现自己方才有些出神了。他叹了一口气：“那就去丽妃那里吧。”
高有忠低头应下。又问：“陛下是现下就过去，还是再稍等片刻。”
独孤元嘉：“你先叫人去传话。”回头看一眼御案，“朕还要再等一会儿。”
虽然明知道皇帝已经批完了所有的奏章，但高有忠还是没有再多说一句闲，只管遵旨。
不知不觉里，月亮渐渐地升到了高空。虽然不是圆月，却也出奇的亮，照得永福殿前几株海棠像披了一层银纱似的。
王妙容独自站在殿前，静默地望着那些红如火、白如雪的海棠花，心中倒也算得宁静。
身后响起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原来是贴身侍女采秋拿了一件大氅过来，轻轻为她披上。
“娘娘，”采秋的声音有些低落，“都快三更天了，陛下还没来。怕是不来的了。娘娘还是早些歇息吧。”
王妙容将身上的大氅又拉紧一些，淡然道：“陛下会来的。岂不闻，天子之言，一言九鼎。”
采秋一怔，还是不忍心：“可是娘娘的身子……”
“采秋，你还不明白？”王妙容笑着打断，“陛下可以不来，我却不可以不等。”
采秋心头一紧，慢慢地低下了头。她自小陪着王妙容，却也知道王妙容其实是个外柔内刚的人。只要是她认准的事，没有不做到底的。
她只有陪着她一起等下去。
主仆二人在檐下又等了约有一刻钟，终于看见一道道灯火笼着一个挺拔的尊贵身影，不急不慢地向这边走来。王妙容领着采秋一步一步走下，那边独孤元嘉也瞧见了她，随即快走了两步。
“妾身拜见……”
独孤元嘉一把拉住了正要盈盈拜倒的她，俊美的面容上漾着一抹再温柔也没有的浅笑：“怎么在外面等着？朕听说，上回受的凉还在反复，这要是又病倒了可怎么好？”
王妙容只是笑笑。
采秋随即回道：“娘娘一定要在外面等着，也不听奴婢的劝。自打甘露殿传话过来，娘娘就在外面等着了。”
独孤元嘉不由得轻轻一怔，摸了摸王妙容的手，果真早已冰凉。
“是朕的不好，”他将她的手握在手心里，叹了一口气，“该早些过来的。”
王妙容笑回道：“陛下自当以国是为要。妾身不打紧的。”
独孤元嘉看了看王妙容秀丽的面容，心中却也泛起一阵柔和。他拉着她的手轻声道：“快进去吧。”
两个人都乏了，但登榻而眠罢了。王妙容转过身来，将额头轻轻靠在独孤元嘉的肩头，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却见独孤元嘉闭着眼睛，似乎已经睡去了。王妙容一时黯然，极轻地深吸了一口气，终于也闭上了眼睛。
王妙容以为自己大概是这一夜睡得最迟的了，殊不知还有人比她更迟。
丽景殿的寝室里依旧灯火通明。惠妃苏冷月正坐在床上，神色冷然。
不一会儿，司琴在外面和一个小宫人低语了几句。小宫人调头离开了，司琴方匆匆地走进来。
“娘娘，”她微微皱起眉心，“陛下果真去了永福殿。”
虽是意料中的事，苏冷月还是觉得心底里窜出一股火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