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天就是大年三十,所以县局只有三个值班的在扎金花,我将黄世民交给值班的同事,给陈向华打了电话,他过来提取血样,开着警车直接去了市里。我给刘芸的老领导打了电话,说明案件的重要性,让他帮忙早点给我检测报告,他是刘芸姑父的老下属,我们就吃过一次饭,不是太熟,所幸他爽快地答应了,承诺正月十五左右给我结果。
“真是朝廷有人好办事啊!”我不禁感叹道。
开车回去的时候,心里感觉轻松多了,我希望黄世民是凶手,至少案子破了。可惜的是,无法凭一只鞋子判断他是不是杀害齐峰一家的凶手,他现在的精神状况,也无法供述,如果齐峰真是被他所害,我永远都不会知道真相了。
回到警所后,吃了点东西,整个人都疲惫不堪,这种天气这个时候,除了上床睡觉也无事可干。镇上其实挺热闹,很多备年货的人,明天商店都会关门,我不打算买什么年货,除了泡面和酒,冰箱里还有鸡蛋猪肉,这些就足够了。
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六点,肚子饿得咕噜叫,全身疲软无力,算算我已经睡了十六个小时,我去厨房煮了面条。
吃完我坐在门前发呆,想了想,今儿可能是最无聊的一天了,没有太阳可晒,我只能继续回被窝,警所连空调都没有,只有那个电暖扇,根本解决不了寒冷的问题。我躺在床上抽了支烟,喝了口酒,翻着相册,又看了看窗外灰沉沉的天,陷入了无边的孤独。我想给刘芸打个电话,问问她在那边怎么样了,但却害怕听到她那冷冰冰的声音。
我没想到自己还能继续睡觉,直到电话铃声吵醒了我。
“高朗,快过来,黄世民进医院了。”县局的座机,谁打过来的我不知道。
“怎么回事?”我问。
“今早我们睡着了,不知道他怎么跑出来的,然后冲到街上抢东西吃,还咬人,被商店老板用刀砍伤了。”
“严不严重?”
“有点严重,砍到手腕,伤到动脉了,失血过多,而且他是AB型血,县医院没有这种血型,其他血型医生怕有风险,不敢大量输血,总之,很麻烦。”
“你们******怎么看人的?”我吼道。
没等他回话,我就挂了,连忙驱车赶往县医院,路上我又接到王建的电话,他说我可以不用去,这事他会交代别人处理。
“这是我的案子,是我抓的人,我得负责。”我强硬地说。
“你只是基层民警,去看看可以,别添乱。”他说完就挂了电话,看样子大家火气都很大。
挂了电话,我收到一条短信,号码是一大长串,只有八个字:杀人凶手,冤枉无辜!
我连忙将车停在一边,给市局信息科的同事打了电话,想问他能不能查到这个号码,他却说对方用的某种软件,这种号码是随便输进去的,根本查不出来对方的信息。我回了短信,想问他是谁,居然发不出去。这家伙一定知道些什么,从他的行为来看,应该就是那个隐秘的汇款人,在黄旗村碰到的骑摩托车的小伙儿搞不好就是他的真身,他会是什么人呢?黄世忠的儿子?黄世民的亲戚?那次也没看清长相,只是凭感觉,也就二十岁上下的样子。我二十岁的时候,连手机都没摸过。
刚到县医院,我接到方思睿的电话。
“我马上到医院来。”她说。
“你来干嘛?”
“教授让我来看看什么情况,毕竟是我们医院出去的病人。”
“好,我在医院等你。”
王建和三个值班的人在那等着,那三个人耷拉着脑袋,应该是被王建训过。
“王副局,黄世民有生命危险吗?”我问。
“有,还没过危险期,右手被砍废了,脑袋也被砍了一刀。”
“砍伤他的人呢?”
“诺,在那。”
一个小个子中年男人窝在那,他的右手臂也绑着绷带,应该是被黄世民咬伤了。我走过去看着他,他朝我翻了翻白眼,看着窗户外面。
“他只是一个精神病人,你干嘛下手那么狠?”我问。
“他是个疯子,冲进我店里抢东西,还咬我一口,这就算了,最主要的是他拽着我的儿子往外跑,说什么是他儿子,他力气大,我儿子才8岁,就是砍死他,也是正当自卫。”他振振有词地说。
我点点头,无话可说,他说的没错,也不像瞎编胡话。我坐在他们三个边上,问道:“不是有拘留室吗?为什么让他跑出来了?”
“他一直狂叫个不停,我进去查看状况,他用鞋子砸我,我就拿走他的鞋子,没想到他就上来将我推倒跑出去了,他的力气很大,我没拽住。”一个老民警说。
“小高,你回去值班吧,大过年的,警所得有人,这里不用你管,他们几个我会处罚。”王建说。
“我等人。”
“等谁?”王建好奇地说。
“方思睿。”
“她来干嘛?”
“不知道,说是教授让她来看看状况,毕竟是她们医院出来的病人。”
王建点点头,不再说话。大家愁眉苦脸的,黄世民要是凶手还好,死了也没事,可以说他过于残暴,袭击民警逃出去袭击店主及儿子,被店主正当自卫的时候击毙。但若不是凶手,那报告可有得写了。
半个小时后,一个约莫五十岁的男医生过来王建说:“王局长,应该将他赶紧送到市医院,我们这里没有AB型血库存,异型血已经输了800毫升,再多,病人是有危险的。”
“不是说AB型血是万能受血者吗?”王建问。
“其实没有什么万能这一说,这是相对的,急救时没办法才出此下策,输异型血过多是很危险的,出了什么问题,我……可担当不起。”医生很是为难地说。
“能不能找个AB型的人来献血?”王建问。
“AB型血本来就很少,他还是阴性的,属于正儿八经的熊猫血,很难找到的。”医生摇摇头说,“更何况,又没家属签字,出了问题,我是要承担全部责任的。”
“这里离市区这么远,会不会还没到就……”我问道。
“没办法啊,只能尽力而为。”医生叹道。
“好吧,我会想办法。”王建皱着眉头说,然后转向坐着的三个手下,吼道:“还他妈愣在这里干嘛,赶紧去打电话,问问几个邻县的医院有没有这个血型。”
三个人慌慌张张地站起来离开了。王建则坐在凳子上摇头叹气。
我接到方思睿的电话,她问我在哪个病房,我没想到她居然这么快就来了,按照正常速度,她应该还要半小时才能到。她一到,王建就眼睛一亮,连忙迎上去,笑着问道:“小方,你们医院有没有病人是AB型阴性血?”
“干嘛?”方思睿不解地问。
“黄世民就是这个血型,需要输血,但医院血库没有。”
“他伤得很重吗?”
“可能有生命危险。”
“我们医院好像没有吧,不过……”方思睿停了下,犹豫不决地。
“不过什么?”王建追问道。
“我就是这个血型。”方思睿轻声答道。
“你?”王建惊讶地问。
方思睿点点头,装作若无其事地瞟了我一眼,我也是惊讶得不行,医生都说了这是熊猫血型,如果随便碰到一个人就是这个血型,那就不叫熊猫血型了。
“跟医生说下吧,我来献血。”方思睿说。
“可能比较多。”
“问问医生,没生命危险就行。”
王建连忙去找医生,我坐在一边看着方思睿,没有说话,她则站在窗前一声不吭,医生过来时有点兴奋,像抓到救命稻草,说再输600毫升应该差不多。方思睿点点头,医生便去准备了。
她回过头看着我问:“你今晚干嘛?”
“还能干嘛,回家睡觉,怎么了?”我问。
“晚上陪我喝酒。”
“你刚献完血,不能喝酒吧?”
“现在还早,我休息几个小时就没问题,你不是对我很好奇吗?或许,灌醉我了,就会告诉你。”她说完便跟着医生去了。
她刚消失在走廊尽头,王建便说:“小子,别乱来。她可不是你能惹的。”
“什么意思?”我装傻地问。
“别说我没提醒你。”
一小时后,方思睿疲惫不堪地走过来,有气无力地坐在凳子上。“医生说他还没渡过危险期。”
“小方,你赶紧休息下。”王建说。
“我去车上睡会儿,高朗,你扶着我,没力气了。”
“医院有空床位,去车上干嘛?”王建补充道。
“药味闻着难受。”
我愣了会儿,还是不顾王建狠狠瞪着我的眼神,扶着方思睿离开了。她一上车,就说:“去酒店吧,我要好好休息会儿,头晕得不行。”
我没说话,直接把车开到县宾馆,下车的时候,她差点摔倒,我把她扶到床上。她的手机一直响个不停,她却没有接的意思,闭着眼睛睡觉,对方也很有耐心,一遍一遍地拨打。我看了看,是方明山打过来的,我直接调成了静音。
我坐在沙发上,没有丝毫睡意,看着她侧躺在那里,四周一片安静,我似乎能听到她均匀微弱的呼吸声。
我拿出手机看着那八个字的短信,胡思乱想,甚至在想这短信会不会是方思睿发的,或者说发短信的人跟她有什么联系,不然这家伙怎么会知道我的号码,不过从他汇款的手段来看,他极有可能是熟练操作电脑的黑客。
方思睿一直睡得很沉,翻身都很少,我不好叫醒她,傻坐了三四个小时,肚子有些饿,便出去吃了点东西,又开车去了县医院。王建派人在这里看守,医生说黄世民能不能活过来,就看今晚,如果不行,那不是死亡就是植物人。
回酒店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我带了些吃的,方思睿从洗手间出来,眯着眼睛问:“几点了?”
“快七点了。”我将东西放在桌子上,“要不要吃点东西再睡?”
“不睡了,我洗洗再吃。”
她去卫生间洗了澡,然后吹干头发,才坐过来吃饭,我站在窗台边上抽烟。
“你不吃吗?”
“吃过了。”
她点点头,大口大口地吃起来,看来是饿坏了。
“我去看过黄世民,医生说今晚要是醒不过来,可能会死亡或是变植物人。”
方思睿停了下,没有作声,继续往嘴里扒饭,一直到把两个菜一碗米饭全部吃光,才停下来,她坐在那里呆傻地看着面前的空饭盒,我以为她噎着了,连忙给她倒了杯热水。
“你知道,这条信息谁发的吗?”我将手机放在她面前问道。
“不知道,但我也收到了信息。”她说。
“你也收到了信息?”
“是的。”
“什么内容?”
“认贼作父,不认亲兄。”她轻描淡写地说出这几个字,然后抽出一支烟点上。
我盯着她,一头雾水。“什么意思?是说黄世民是你亲哥吗?”
“你想知道?”她看着我,冷冰冰地问。
“是的。”
“走,陪我喝酒去,酒后吐真言。”她说完便站起来,将烟装进黑色皮衣里,径自出门了。
我只好揣上钱包,跟着她去了。此时农村已经进入大年夜,大家都会围坐在桌前吃团圆饭,小县城则洋气多了,年轻人自然要来这唯一的夜场庆祝新年。所以我们进去连位子都找不到,不过由于人太多,也就不讲究座位了,大家都是见缝插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