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三爷与北野寒勒紧了马，驻足仰首。那只苍鹰在云端盘旋了几周，一声厉啸，头也不回地往北头飞去了。
北野寒盯着那只消失在漫天雪幕里的苍鹰，面色阴沉地像是前几日的阴霾之下的塞北荒山，冷言道，“那是鹰。”
王有财不知道什么时候抱着马脖子绕回来了，听着这句话心里头直嘀咕，飞都飞了，那不是鹰，还能是老母鸡不成。
胡三爷倒是清楚自己姑爷的脾气，那是能少说一句话，绝不多吐半个字的主，立马地扭头问他，“怎么讲？”
“齐国的人擅训信鸽，苍鹰是我北庭人的信使。”北野寒沉声道，“这些人是为我北庭人效命，你觉得该是谁？”
胡三爷低头四顾了一番战场，他手底下的人在山上野惯了，平日里看着懒惰闲散，可那是在这地界儿就没人敢招惹他们，安排他们看守哪里，只消把人派过去，甭关他们是喝醉了还是睡着了都没人敢打他们的身旁过。谁都知道这些人骨子里都是心狠手辣的主儿，再加上自己刚才气急了下了死命，现在哪儿还能留下一个活口。
另一边，张富贵从窝棚里头跑出来，连滚带爬地跑到北野寒马下，坐在地上，一脸的惊魂未定。
胡三爷立刻策马走近了些，执着马鞭问他，“这伙人是谁的手下？你探听到了没？”
“哎哟，三爷，小的，小的哪儿有这本事啊我。”张福贵立马哭丧着脸，哀哀戚戚，“小的我哪能想到他们有这么一伙子人啊，只当是几个人贩子，要绑了沈将军。小的看他们也不像是缺钱缺的紧的乞丐，就寻思着是帮子蠢到老家的几个蟊贼，打主意打到沈将军头顶上来了，那不是在太岁爷头顶上动土吗。小的这才敢一人跟在后头，跑到这荒郊野岭的地界儿。”
北野寒自然是相信他的话。张富贵不过只是个图财的小商贩子，犯不着为了挣几个赏钱把自己的命搭进去，相必他真是把这些人当成是常出入自己赌场的那种没头脑的人贩了，这才敢叫王有财找自己通风报信，自己一个跟在他们后头进了这密林深处。
如此，以他的胆量，一等着被他们捉进屋子，没被吓死就算命大了，哪还有心思去探听他们隶属谁的旗下。知道从他的嘴里问不出什么了，北野寒策马走上前，照旧给他一笔赏金，算是嘉奖他们及时通风报信。
王有财倒是见钱眼开的主儿，立时从马背上翻身而下，就要将钱接过手中。倒是张富贵虽然性子是贪了一些，可好歹人也明事理，知道这次虽然自己是及时地通报消息了，可到了还是让人把鹰给飞走了，换句话说，他这消息送不送那结果都一样，反正是什么用也没起。况且要不是他性子软弱，当初看到那人往鹰笼子那边爬的时候，自己就不该咋呼，直管着上前一棒子给人敲晕喽，那也不至于像现在徒劳无功，白忙活一场。
如此一想，张富贵摆摆手拒了北野寒的赏钱，讪讪一笑，“罢了，罢了。小的哪还有脸要这啊。当初沈将军在天山上那会儿折断小的一胳膊，可那是我张富贵赖账在先，我知道，她人凶了点，可心里头善着呢。不然，那后来人沈将军可是把身上的钱都给了小的我了。就连前些日子，嘿嘿，我也不傻，知道你们早看出来了我想把秉烛那姑娘拐带在身边儿，可您还是给我一笔钱算是把人平安带过来的奖赏。今个这赏钱小的可就实在不能收了，不然不用你们戳我脊梁骨，我自己可都瞧不上我自己个儿。”
王有财一听这话，心里头一惊，把赏钱往自己手里头攥了两攥，拿胳膊顶了张富贵两下。德行，还瞧不上自个儿，脸面儿这东西要来有什么用，擦屁股都嫌咯的慌。有钱就赶紧收着，跟谁也别跟银子过不去不是？
可张富贵这次确实铁了心的不收了，没皮没脸的事干多了，人总不能一辈子都那么没骨气。无功受禄，他这次还真就问心有愧了。
别说，他这举动倒还真是让胡三爷高看了一眼，没想到这种跑江湖的小人物也有个有骨气的仗义时候。也不多嘴，在一旁看着北野寒打算怎么处理。
北野寒自然也是吃了一惊，他是给人不少赏钱不假，可说到底，他还真没打心里头正眼瞧过这类见钱眼开的小人物。给他们钱财不是为他们以后知恩图报好为自己肝脑涂地，只是想着他们能尝到甜头，以后也好肯替自己多盯着点情况，仅此罢了。见张富贵这样，他一个激灵，心里头忽地闪过一束亮堂的光，就像是一个大半夜困在山洞里头，黑灯瞎火，四处摸不着出口的时候，忽然星沉月落，一轮红日升起，明亮刺目的光线一下子从洞口直射而入，一切都豁然明朗。原来甭管小人物，大人物，人心都是肉长的，将心比心，这种爱贪个小便宜的小老百姓也有自己的坚守，也还知道什么叫仁义礼信，半点不比那些侠客君子少长了心肺。
如此又从怀里取出几锭白银，也不再从马背上往下扔，翻身下马，亲自递到他手里头，低声道，“那是赏你们传达消息，这个是留着你养伤。”
张福贵惊愕地抬头，没有伸手去接。可王有财倒是眼馋，赶紧又捣他两胳膊叫他赶紧接着。
北野寒也不再多说一句，直接将前压进他的手里，转身便又重新上马，夹了夹马腹，留下一帮人搜集物什，看有没有能够识出这帮人身份的东西。其余的都聚了聚马，一行人便又重新往回赶。
身后张富贵爬起来，捏了捏手里沉甸甸地银子，忽然扯开嗓子喊了句，“王爷，往后赌场街市上，凡事儿都有小的给您盯着！您就情放心了吧！”
胡三爷勒马对着北野寒一笑，开口道，“还是我家姑爷好，怪不得谁都爱给你小子跟我那傻闺女卖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