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先前的那些话都是沈烨自己猜测的。他并不知道北野寒是不是真的让大夫过来处理过他的伤口。
唯一没有撒谎的是他的确在北野寒身上闻到了止血化淤的药粉气味,味道不重,却瞒不过他这位毒师的鼻子。可实际上这并不能说明什么,因为他自己身上也时常带着这类药物,不为别的,只是防着意外,万一哪天受了伤也不至于无法补救而张皇失措。北野寒的药散很有可能也是他自己随身携带的,这本身并不能说明什么。
可他对人的了解却远比他在药物与医术上的造诣更深彻。无论是北野寒这个人本身给他的感觉还是他从其他渠道简介获得的信息都印证了一点。北野寒猜忌心很重,越是这种沉默寡言的蠢木头,其内里越是各种沟壑纵横,心机城府深不可测。而猜忌心重,又或者说这类狐疑多怪的人往往还有另一个特点,那就是怕死。倒不是说他们多么胆小,只是说明他们心中一般都有一个宏大而值得坚守的心愿,在完成这份心愿之前他们是不甘心就这样默默无闻的死去。因此他们身边常常明里暗里有一大众人跟踪保护着。那些人自然都是选的心腹,就算没能第一时间为主子疗伤,后续也一定会找过来保护着。因此他才大胆猜测北野寒肩上的伤口是他的暗卫们给处理的。
事实证明,他猜测的倒也没错。北野寒在沈晴心中的形象从一个受伤落寞的旧情人,一下子又变成了那个只知道利用算计她的北野寒,一落千丈,云端到泥底也不过如此。
沈晴不堪承受这样的结果。她不相信北野寒居然还会欺骗她,即便他知道北野寒这次骗她的出发点可能仅仅是希望她能站在他这边,回心转意。但是她怎么能接受这种方式的回归,沈晴鼻头与眼圈一阵阵泛酸,却强忍着泪牵出一个笑来。如果一定要让沈晴对北野寒的这次的行为做出一个评价的话,那只能是心冷。
北野寒只是默然不语地站着,鬓角那缕苍白的长发在渐渐失去温度而染了几分凛冽的萧瑟晚风里微微地向后扬着,再往后便是与天山连绵顶着蒙蒙积雪的远山,风声呜鸣,整条山谷都回荡着那种带着哀调的叹息。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不管他说什么沈晴都不会再信,说不准现在在沈晴的心里,连他的邋遢的胡渣与鬓角的白发都是一种为了欺骗她而披就的伪装。
一旁的沈烨自然乐得见沈晴与北野寒疏远,却不忍见沈晴因他而神伤。因而沉默着踱到沈晴的身后,慢慢地将沈晴揽在怀里安慰着。看向北野寒的目光中既怀了对北野寒辜负沈晴的恨意,又有童年时被欺骗的心境,目光渐渐露了凶光,手里的折扇也悄然滑落了一截,露出半根手指长的银针。
不等他出手,忽听得山脚下一声尖叫直直钻进耳朵,那股子锥心的****在耳膜上久久徘徊不散。这声是山脚看戏那小侯爷喊的。要说平时他也不是这么不矜持的人,虽不能说是说话轻声细语又柔雨和风的,可至少那声线是甜美腻人,百灵鸟似的透着一股婉转清灵,半点不输人大家闺秀的黄莺娇嗓。可这一声叫的委实是惊天地吓鬼神,戏班子那蒙了尘的的破锣也不过就这动静了。甭说是距离最近的奉茶就是远远站在半山腰里的沈烨,沈晴跟北野寒三个人也都吓了一跳,纷纷扭头循声来看。
正看到小侯爷跳舞一样一遍几里哇啦乱叫着,一边手舞足蹈,也不知在那喊什么。李昭雄他们离得够近,正看到随着小侯爷甩胳膊的时候,一条细长细长的缰绳模样的东西飞上了天,紧接着就笔直落了下来。不是别的,正是一条白日里晒够了日头,蓄满了能量的小蛇,好死不死爬到了小侯爷腿上。人小侯爷是谁,先不说是不是皇亲国戚,就是一个普通大院里头住的贵家公子想来也是没见过这类活物,更别提与它来个亲密接触了。立时吓得头皮一阵阵紧的发麻,张牙舞爪地就把它拎起来甩飞了出去。直到看着那条蛇飞到了空中,心跳依旧久久平息不下来,手掌上那种冰凉光滑的触感也一直萦绕着,许久不肯散去。奉茶也是,立马被这一幕勾起了在山顶时遇见的那条大的那时候的记忆,紧接着跟小侯爷一同叫出了声,一个赛一个的鬼哭狼嚎,连眼泪都吓出来了。
而那蛇落下的地方正是李昭雄他们待的,先不管这条蛇有毒没毒,单是冲着小侯爷为它这不要命似的呐喊助威,人人都如临大敌,阵势一下子溃散开来。这下可好,本来双方是势均力敌的对峙场面,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可现在先是一阵尖叫骚乱,紧接着,明晃晃的长刀一舞动,对面北野寒的人都以为是时候开始来一场真的了,也立刻齐刷刷抄刀站起来,吼声连连地便冲了过来。山上的三个人都看蒙了,可也只呆愣了片刻,旋即也便跟要加入这场狂欢似的也开始了他们的争斗,北野寒与沈烨再一次缠斗了起来。说不清是因为肩上已经处理妥当的伤口被沈晴看破了,也不必在假装着不能发力,又或者是因为北野寒对沈烨真的动了杀机,总之这一次的争斗明显是沈烨落了下风。这倒也不奇怪,毕竟北野寒是北野锋的兄弟,虽说母亲是汉人,可耐不住他又一个骁勇无双的父亲,血统就在那。再加上北庭人天生好武,北野寒为了在北庭立足也是没少练武,功夫比起沈晴都不在话下。可沈烨就不一样了,他幼年时候真是手无缚鸡之力,后来一番毒药乱炖给治好了,基础比常人算是落下了,再加上他练的都是轻功之流,飘逸见长,而力道不足,很快便被北野寒一拳打在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