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晴看出北野寒对这个王位真的是给觊觎上了,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抬起头扯起嘴角对他抚慰地一笑,手上用了些力将他握住,好告诉他,无论如何自己都会支持他。
北野寒会意,低下头,目光交汇。
老王座前那个护卫长将一切看在眼里,偏过头,兀自在心里思量考虑。
见所有的人都入席了,老王四顾一番,开口询问,“大王子怎么还没过来?”
众大臣面面相觑,一个为老的重臣从席间站起身,向着老王一拱手道,“大王子身体欠恙,托老夫为他告假。”
“哦?他昨日不是还来殿前与我探讨军事吗,怎么一夜就病了?”老王语气不悦,眉间明晰的带了一层怒气。
那位大臣却悠悠地转过头低看了一眼北野寒,面上带笑,又道,“大王子说他倒不怕天凉染了风寒,只是怕今儿个接风万一真把别人身上的风气儿给接到了,那往后就真有恙了。”
一旁的大臣闻言哄然笑起来,看向北野寒的眼中多了几分戏谑。沈晴不懂北庭的俚语,不明白他们说的接风是什么意思,可是看他们的神情,再看北野寒虽然面上没有变化,可放在桌子底下的手却是攥的紧。因此也能将他们的意思猜个不离。
扭过头去看老王,心想着虽然他并不看好北野寒,可至少眼见自己的儿子受辱总该出声制止吧。可是没成想,老王一向就知道他们兄弟不睦,见此情形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由他们兄弟自己去了。
沈晴见他没有制止的样子,冷笑一声,开口道,“哦。还好这位大臣及时开口说明,不然我当是你们的大王子也跟你们当年一样,听着我的名字就躲。是沈晴误会了,抱歉,抱歉。”
此言一出顿时满堂哗然,众大臣面面相觑,低声谴责。那位老臣也是面上一僵,立即就要出口反驳,沉声喝道,“哼!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懂什么行兵打仗,还真当自己是个能征善战的骁将了吗!”
沈晴立刻谦卑的摇摇头,语气诚恳地道歉,“是本妃唐突了。先生您说的对,本妃什么都不懂,当时只是无聊闷得慌才去打打仗解解闷儿,还好你们手下留情,本妃这才一场也没能输过,本妃再此先谢谢诸位了。”
那位老臣气的嘴唇跟着胡子一起哆嗦,诸位大臣面上也挂不住,却又奈于无言以驳,只得在自己的坐席上嚷嚷。
老王之前就为自己的一直输给沈晴感到羞愧难当,眼下怒从心起,一拍虎头,断喝一声,“够了!还嫌不够丢人吗!”
那位老臣冷哼一声,坐下低声又道,“原来我北庭也有一些男人也只能靠一个妇人护着!”
众位大臣找回了场子,又开始哄然大笑。沈晴正要起身反驳,北野寒却在桌下拉住她的手示意她别去管别人的闲言碎语。
沈晴看了看周围笑容扭曲的大臣,又扭过头望了他北野寒一眼,满心的担忧与心疼都写在了眉间。
座上的老王虽然明面上没有为北野寒他们多说好话,可却将沈晴与北野寒两人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再看沈晴,心里不免多了一分好感。毕竟他是一个传统的北庭人,而北庭人向来奉骁勇,先不说沈晴在战场确实是挫败了他手下那些自吹自擂的武将们,就且论今日在席间的表现,言谈强势又不过分咄咄逼人,倒还真的挺对他的脾气。
至于北野寒,老王心里暗自叹了口气。
说起来,这个孩子是他带回来的。
他北庭王戎马一生,大大小小的战役打过不下百千余场,投怀送抱的自然不少,他身边也确实从来就没缺过女人。本以为这辈子就这样在烈酒与女人之间轰轰烈烈地就过去了。还真没想过这辈子他也能爱上一个人,还不是性子刚野到他都要驾驭不了的北庭人,而是一个连骂人都不会,性子软的跟一滩水似的齐国女人。
要说那时候的他正三十出头,正是一个男人体力与精神最旺盛的时候,浑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叫嚣着狂热,每一个毛孔都散发雄性最暴力野蛮的因子,从内心深处,那骨子里就磅礴着一股子无穷无尽的力量。那时候的他即便是在战场里被人从马背上头用弓箭射下来,胳膊摔折了都没有感觉;肚子被人捅破了照样一路狂笑着挥舞着大斧砍到对面营帐。甚至有次喝醉了酒,只领着一个帮忙拿箭壶的马童就进了山林,在雪白的雪地里头脱光了,跟一头马驹一样大的野熊抱在一起摔跤,硬是凭着一身蛮劲儿把那头熊给勒死了。
说实话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就这样一个最嚣张,最狂妄,连最粗的缰绳都拴不住的蛮子,他怎么可能就被一个连鸡都不敢杀的齐国女人给治住了。就为了能见她一面,自己领着不过一百来号人的部队跟在她后头追,她逃进哪个营帐,自己就把哪个营帐给砸了,她躲进了哪座城,自己就把哪座城连根拔了。到最后齐国那个城池都不敢留她,她这才肯跟自己回了北庭。
那时候自己真的乐的就跟一傻子似的,做梦都能笑醒好几回,将人一路捧着请到北庭王宫,要什么给什么,自己这辈子就没对谁那么低声下气过。
只要她说一句话,自己能立刻把心都掏出来给她看。可是她还是看不上,趁着自己喝醉,跟着自己身边的一个侍卫跑了。
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都懵了,大冬天光着膀子一个人在这王宫前头那块空地上一动不动的坐了好几天,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她为什么不喜欢自己,就想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就他妈那么喜欢她。
再后来。再后来就在圣地那遇到北野寒了。这孩子像他娘,心善。别看他是什么都敢杀,说不定哪天他就拿起刀把自己这个老父亲给杀了。可说他到底就不是那种没心没肺的人,每次下手甭管要杀的是罪犯还是平民,他的眼里头都有愧疚。他的眼最随他娘,什么事儿都藏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