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白护着苏薄上了轿车,门哗的一声用力关闭,也将那些八卦的记者拒之在外。
记者们锲而不舍的拍打着车窗车门,宋白微微有些不耐,让乔治快点驱车离开。
乔治得令,一脚踩下油门,黑色轿车绝尘而去,卷起漫天的灰尘。
乔治看着后面逐渐成为小黑点的人群,有些小小的得意,从后视镜看着后面的两个人,动了动嘴角,想问的话还是没有说,宋总是聪明人,他所做的每一个决定,他们这些当兵的,不能有一丝一毫的质疑,他得相信他,相信苏小姐。
宋白松开了放在苏薄肩上的手,他知道她不喜欢别人碰她,哪怕她刚才没有拒绝,但她全身僵硬的身子已经在告诉他,不要太得寸进尺了。
“好久没回来,有没有什么感想?”他声音清凉,醇厚入耳。
“物是人非,变化不大。”苏薄这几年变得比从前更瘦了,两双腿像筷子,走起路来,都令人捏一把汗,怕她会不注意给折了。
她把墨镜取了下来,干净苍白的小脸上一双大眼睛无神失焦,充满了世态的悲凉与怆然,她的眸子稠黑如墨,像一潭波澜不惊的汪洋,与她对视便看的人心惊。
巴掌大的小脸唯有眼角边上有一抹浅淡的印记,这是当时拍《不更鸟》所留下的疤痕,时隔两三年,痕迹渐渐被时间冲刷褪色,只留下很小的黑点,偏偏又正巧伤在了眼角,所以看起来像颗小黑痣,反而随着她狭长双眼的轻挑,看起来带着别样的魅惑,像是会勾人。
宋白笑了笑,指尖随意的搭在腿上,一点一点的敲打,动作轻柔缓和,片刻,他说道:“给你两天的时间休息,周末我会开一场新闻发布会,切记,不论在场的人提什么问题,你只需要缄默不言,过后,我会放出你是因为接了易勋的新戏才回国的,然后对于其他无聊的问题,闭口不答,懂了吗?”
“嗯……”
她的兴致不大,宋白敛了敛眉:“知道为什么我做你经纪人吗?”
“知道。”
“你要时刻记住,苏薄,当初是你求我的。”
“我明白。”
宋白抬腕看了看时间,然后对前面的乔治说:“去枫园,把苏薄安排到那里。”
一直被当成隐形人的乔治终于被老大提起,他兴奋的点了点头,然后方向盘一转,拔高声音说:“明白老大!”
苏薄猝不及防的偏右一倒,好在宋白眼疾手快的护着他,嗔怪的眼神看了一眼乔治,然后对苏薄柔声问:“有没有事?”
苏薄摇头,说了声谢谢,宋白把手抽回来。
车内又是一片沉默,苏薄斟酌好久,终于缓缓开口:“宋白,我……”
“小阳光暂时不会和你一起住,我会让人把他从美国接回来,但你们不能见面。”宋白接话。
苏薄愣了愣,攥紧了手:“为什么?他才四岁,离不开妈妈。”
宋白蹙眉:“你觉得你这个时候能给他母爱吗?你连你自己都搞不定,到时候被人挖出小阳光的存在,我看你还能怎么折腾!”
苏薄哑然,宋白说的每一句都字字戳心,她现在还没有很好的能力能让小阳光跟在她身边,若是在她身边的话,会只受到更多争议和伤害,他现在才四岁,娱乐圈的复杂和黑暗,不适合牵扯到一个孩子,让小阳光在这段时间远离她,是唯一的办法。
苏薄有些恹恹,哪怕不舍得,却还是听话的点头:“我知道了……”
宋白点头:“另外小何那边,我也尽量给他找好地方,你们也不要再见面了。”
苏薄抿了抿嘴:“好,我知道了……”
宋白看了她一眼:“其实苏薄,你现在更应该担心的是原来的金主,S市只有这么大,他不会不知道你回来了。”
苏薄一双眸子波澜不惊,似乎并没有因为她的话,受到一丝的动容,神色淡漠道:“那是从前,与现在没有任何关系。”
四年了,井水不犯河水,他既然没有去招惹她,那她也只能把他当成过去式,S市说起来不小,但人就那么几个,抬头不见低头见,她当初那么识趣的离开,他应该感谢她识相才是,怎么会找她麻烦。
只是白然那里,当初她拿了钱应她的话离开,现在她突然又回来了,白然会怎么想?是认为自己不甘心?还是觉得自己心太贪?不管她用哪种有色眼镜看自己,苏薄坦荡,她没有再想当小三的想法。
另一边,S市中心,耸入云霄高楼大厦散发着与生俱来的威严冷漠,私人的办公室如沉浸冰窖般寒意凛冽,红木办公桌奢华低调,男人坐在皮椅子上,白衬衫优雅如斯,袖口被整齐的叠了上去,露出精装强有力的手腕,他的手白皙,修长,关节分明,指甲修剪的圆润整洁,右手拿着一张相片,指腹轻轻的摩挲,带着一点宠溺和依恋。
照片上的女人带着偌大的墨镜,露出小巧的下巴,小小的个子依偎在那个男人身边,所以显得特别娇小瘦弱,她一身雪白长裙,走起路来,裙摆涟漪,翩翩起舞,掀起细微的波浪,头发又随意的用发带扎了一下,发丝柔软,鬓角有些许的碎发零零散散,反而有种动人心魄的自然美。
她的变化不大,反正骆晖看到这张照片后还能一眼就认得出她,四年了,他不是没找过她,他想亲耳听到她的理由,为什么当年要不辞而别,一离就是四年,一千四百六十天,从一开始她离开时的愤怒,到后面逐渐演变成无尽的思念,这是个长达四年的跨度。
他调查过苏薄离开前的几个小时,查到那一段时间她是和白然在一起的。
而白然给他的答案是:“苏小姐朝我借钱,说是她想要出国,我问她阿晖没给你吗?她笑着说:先生的钱从来都有数。”
“她想要悄悄的走,我问过理由,她说她受不了这种禁锢了,她想要自由,她说你们这段恋爱根本就是不公平的,主仆之分,太明显。”
说完后,白然又问了他一句,目光如炬:“阿晖,你对待感情是这样的吗?”
这让骆晖哑口无言,白然说的话是真的,所以他无力反驳,也根本无法质疑它的真实性。
他们一开始并非两厢情愿,所以能维持这段关系的就只是金钱名利,他不肯承认自己喜欢上了苏薄,至少从古至今,她从未对任何一个女人做到这种地步,打破了常规,乱了规矩,看她受伤的时候,心都跳到了嗓子眼,看见她哭的时候,心脏像是别人狠狠的蹂躏了一把,特别疼。
他把对她的好、宠、一次又一次的宽容,当做是理所当然,当做是履行的义务,可他根本就没必要对她这么做,以前没有女人,又何来理所当然和所谓的义务?直到苏薄离开过后,都还一直不承认这段感情,他那么清高倨傲,自诩从不会对任何一个女人动心,所以苏薄离开过后,音信全无的一个月,骆晖全身遍布戾气,他恼怒这个女人凭什么能一声不吭的离开他?在他还没有说结束的时候,这个游戏就必须得进行下去!她没资格,没资格先行离开。
这样的情绪过了两个月后,骆晖开始变得恹恹,到最后他终于不得不承认,他的火气来源于苏薄抛弃了他这个事实,一个从来都站在地位顶端的男人,被一个女人甩了,被一个女人抛弃了,这让他的自尊受到了有史以来最大的打击,他感到挫败,所以才将这火气系数发在苏薄身上。
而后又过了半年,骆晖所感受到的便是源源不滚的思念和低落的心情,脑海里的片段全部是她,翻滚在眼前,他每天晚上都会想她,侵蚀骨髓的想念,他发了疯的去寻她的踪迹,可她所有的动态像是被人刻意保护一样,他失败的承认,苏薄身后定是有个强大的势力,在保护着她所有的动态,他居然找不到她!杳无音信,自从她出了国之后,她所有的消息便被人全面封锁,国内海外派出去的人都没有消息,他满腹的期待到最后都会变成失望,直到一年过后,他照常在办公室里工作,因为他除了以疯狂的做事来转移注意力外,没有哪一分一秒不去想她。
一沓又一沓的文件夹摆在办公桌上,他每天超额度的工作,把未来好几年的的内容都给完成了,工作效率飞速提高,但不可否认,他的身体受损严重,有了胃病,还经常心脏疼痛。
周练一脸惊慌的拿着手机冲进来的时候,他正在好不容易的小憩,突然被惊扰了,骆晖满脸的不悦,脸色阴沉。
周练被那双阴鸷的双眼看得发麻,这几年他一直在他身边,安槐镇那件事发生过后,他父亲自认为他的经验能力不足,贸然开展这个项目,居然事先都没有好好的打听,到最后失了利,虽然他已经尽可能的把亏损降到最小,但还是赔了千万,安槐镇的项目一开始就是重点,投入的比平常也多的多,理所当然,失败了,所赔偿的也是个天价。
周父非常的抱歉,这是他儿子事先没有考虑周全的结果,所以这钱理应他们出,对此骆晖毫不在意的摆摆手,云淡风轻道:“用几千万给周练买个教训,买个经验,够他一生慢慢平常享用的了。”末了,他还补充了一句,“我风扬员工犯下的错,还不需要外人来插手。”
这句话简直让周练感动的飞出眼泪来,也让周父更加放心的把周练放在骆晖的手下,对骆晖投以赞赏的目光,再回首看自己的儿子,满眼的嫌弃,果然是好的孩子都是别人家的……
周练:……
周练继续在风扬上班,没有去兵营,得多亏了骆晖,因为骆晖是这样跟他爸说的:“叔叔,虽然这钱是我出,但得从周练工资里面扣,扣完为止。我就会放他离开,毕竟这事是他考虑不周弄出来的,得给他点教训不是?”
他说的句句在理,周父表示完全赞同。
周练:这意思是说他得有好几十年都给骆晖白干了:)?
但若是比起去当兵的话,周练觉得,骆晖真是他的救命恩人,所以无偿工作几十年什么的,都是小事,小事:)。
于是他又继续在风扬里工作,他本身就是个公子爷,积蓄又不少,哪怕骆晖工资真的一分一毫不给他,他的日子还是过得和平常无异,小资小调,照常舒服安逸。
只是自从苏薄离开后,骆晖的脾气一天比一天大,周练对上次项目的事还心有余悸,所以暂时不敢再单挑什么大梁了,安安稳稳的在公司,做着属于他的本分。
这几年骆晖的变化周练是最清楚的,他看在眼里,深深觉得自己上次说过骆晖迟早哉到苏薄手里这句话真是说准了!他真是个预言帝!
骆晖是他从小玩到大的兄弟,第一次喜欢一个女人,这让他震惊的同时也感到激动兴奋,特么终于有一样和正常人的了!
但让周练感到不解的是,苏薄为什么要走?不告而别,没有跟任何人说一声,回想起夏佴当时也做过这样的事时,周练不禁蹙眉,是不是女人都喜欢玩失踪?苏薄或许不知道,苏薄走后,整个公司每天都沉浸在乌云密布当中,骆晖处事比平时更无情,更冷血了。
像是在发火,对苏薄的离开。
苏薄离开后的第二年,夏佴有一天在微信上给他发了张截图,他当时忙着工作,没有及时回复,等过了几天后才有空,然后打开微信,看见夏佴在三天前发了一张图片,他忙不迭的打开,生怕是她出了什么事。
网速很好,点开大图后,周练完全愣住了,于是他拿着手机就给骆晖打电话,但他没有接,于是他急忙穿上外套,出了门。
于是便有了他大力踹门的一幕,骆晖脸色黑的吓人,眼睛蕴含着强大的怒气,周练很镇定的走过去,把手机用力拍在桌子上,推到他面前。
“你看看,这是谁!”
骆晖扶了扶额,简直头疼,他看都没看手机,仰头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我很累,无聊的事不要让我分心行不行!”
周练翻了个白眼:“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仔细看看这到底是谁!”
骆晖蹙眉,终于直视周练,他的眼睛异常的认真,这很少见,于是在他真诚的目光下,骆晖不得已的将手机拿起,屏幕已经熄了,他打开按键,然后指尖轻划,看到照片的时候他整个身子顿时僵硬在位置上,从指尖传出来的冰凉飞速传到他的心脏深处,钝疼的厉害。
他几近暴吼的声音冲着周练,死死的攥紧手机:“这图片哪儿来的!你怎么得到的!她现在在哪儿!我问你,她现在在哪儿!”
他第一次这么失控这让周练很诧异:“你别激动,你好好看看右下角的水印。”
水印?骆晖皱眉,然后目光向下移,他刚才太过于激动居然忘记这里还有水印。
不……不更鸟?什么意思?骆晖拧眉。
“这是一部电影的名字,美国著名导演拍摄的。”他观察着他的神色,然后继续开口,“苏薄在里面演的是女主角。”
不得不说在听到周练说电影的时候,骆晖一瞬怔忡,电影?娱乐圈?她居然去拍的电影了!?
骆晖平时日理万机,根本就没有多少时间去关注娱乐圈,不过对于好莱坞这个名字他却有所耳闻,据说是全球最大的影视基地,出过很多大腕巨星,在全世界上也处于顶端,是个很了不起的地方。
原来她是去美国了,这是骆晖脑海里第一个蹦出来的念头,她还安好无恙这一点不用他担心。
只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苏薄居然会进娱乐圈,还拍了电影,令人咋舌和吃惊。
娱乐圈的规则骆晖听说过,滚、卖、脱,亘古不变的定理,有人曾经这样说过,娱乐圈的女人没有干净的,为了能上位,为了能出名,什么方法都想的出来,也什么都做的出来,没有自尊,也不会自爱。
苏薄连大学都没有上过,S大也没上多久,她就贸然不辞而别,她又非科班出生,一个零基础的新人,参演电影,还饰演了女主角,这让骆晖不得不往不好一方面去想。
可那个时候骆晖心里面想的是苏薄有没有吃亏,她有没有被人欺负,就算被欺负了,他……还是会要她的。
这个想法出现在脑海里的一刹那,骆晖也被自己吓了一跳,他向来是有洁癖的,尤其是对待人这一方面,别人用过的他不屑于第二次循环利用,脏了就是脏了,不干净就是不干净,他没必要让这些污秽不堪的东西弄脏自己,恶心自己。
这是骆晖从前的态度,可现在……他居然还想着,只要苏薄还活着,能出现在他面前,他什么都会不在乎,他都可以。
这是不一样的两种心境,反差太大,打破了所有的规矩,好像遇到苏薄以后,就没有从前墨守成规的那一套了。
他垂眉,看着手机上的剧照,她的头发被剪的很短,应该是影片需要,短至脖子,额头有碎发,看起来像个日系高中生,只是这张照片是特写,她的脸被放大,所以很清楚的看见淡漠毫无色彩的眸子盯着镜头,薄唇皲裂,苍白失色,小脸削瘦,光是凭这一张剧照,骆晖都能想象她拍这部戏的模样,一定和平日不同,非常的有魅力。
而后,骆晖专门去电影院包了场,满场的寂静,从开头到片尾,骆晖看得认真且仔细,她的演技出乎意料的精湛,演的淋漓尽致,眉眼的淡漠是与生俱来就有的,瞳孔的失焦和若隐若现的泪水演的真实,影片内的角色像是苏薄的一个影子,她完美诠释了这个受尽世间黑暗凉薄社会的伤害,将自己封闭的心寄存在那只小鸟身上,两者合一,所以不到片尾,她都根本无法相信小鸟死了,正如她从不觉得自己的心死了一样。
看完影片后的骆晖待在场内,对着已经熄灭的屏幕静静的看了良久,他感觉他的苏薄就在自己面前一样,那么活灵活现,鲜活的身躯,嘴角漾出来的笑容,她离他可真近,近的触手可及。
而后,骆晖又专门去网上搜索了这部影片,评价非常的高,获奖无数,他看着那些扫都扫不完的奖项,心里生出一丝丝的得意,看,那是他女人!
他关注着《不更鸟》的最新动态,又翻出她获奖时候的所有视频,反复看,到最后还整理成一个短片,在私人办公室里格出一间小型的影房,墙壁上贴着各式各样只属于苏薄一个人的海报,还令人将她在《不更鸟》以及颁奖礼上的表现打印成一张张照片,做成好几本写真集,又去让人把电影拷贝出来,制成影碟,排列整齐的放在架子上,如对待珍宝一般的疼惜。
他做到这一步,旁边的周练都看不下去了,无语的看着整个房间都是苏薄的海报,摇头道:“啧啧啧,阿晖,你还不承认你喜欢她吗?做的这么拼,我第一次见你这个模样。”
骆晖亲自给每一本写真集包上书皮,然后收工,将它抚平,再一本一本的放进书架上。
“周练,我或许……是的……”
周练一顿,骆晖接着说道:“被你小子猜中了我确实喜欢上了苏薄,只是一切都太晚了,知道么?这房间里的一切是我的精神粮食,在她还没有回来之前,我离不开这些东西了。”
天啊!周练在一旁像是见到了鬼一样,这落寞无奈的语气,这温柔如水的眼神,这……这还是那个叱咤商场,心狠手辣的骆晖吗!天啦噜,这个世界肿么了!一个女人就把他弄成这个样子,原来他骆晖还是有软肋的!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如果想她就去美国找她啊,上次是因为不知道她在哪儿,然后又有外界因素,现在苏薄都出名了,公众人物,不可能找不到。”
提起这个骆晖幽幽的叹了口气,眼神有些许的悲伤,他以为他没叫人找过吗?只是除了在这种正式的场合里能够看见她的身影之外,他派出去的人没有一个挖到她私生活的,一次都没有,保密工作做的很强,他开始不停的思考那个在幕后给苏薄撑腰,又有足够势力能让他都查不到一丁点蛛丝马迹的人,到底是何许人也?
可据他所知,苏薄是孤儿,按照当时的孤儿院和周围环境来说,她的父母不可能是富豪亦或者有钱人,只是很普通的百姓而已,骆晖推断。
所以这样的苏薄除了认识他和他周围的人之外还能认识谁,看样子那个帮苏薄的人和他的产业是旗鼓相当的,势力也绝不比他差,可饶是骆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一个苏薄认识的能和他与之对抗的人,但种种的迹象表明,苏薄还真认识,但骆晖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