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进小祠堂，明楼有些头皮发麻，四年前的那顿家法让他记忆深刻。和四年前进小祠堂的理直气壮不同的是，这次他看到小祠堂里摇曳的烛光，黑漆漆的灵牌，竟然有一些莫名的愧疚。他跟着明镜走到灵位前停下里，不等明镜发话就主动跪了下来。
“明台说的都是真的？”明镜强压着怒火质问明楼。
“是——”明楼话一出口，脸上就挨了重重地一巴掌，打得他猝不及防，身体一偏。
明镜跌坐在椅子上，捶胸痛哭：“你让我怎么去见我们的父母！”
明楼从没有见过明镜如此伤心痛苦，跪行到明镜身边，叫道：“大姐！”
“不要叫我大姐！我没有你这样的弟弟！”明镜推开明楼。
明镜缓缓走到父母灵位前跪下：“都是我的错！我不该瞒着明楼，让他执迷不悟，一错再错！”
“大姐？”明楼听出明镜话中有话。
看明镜痛苦地闭上眼睛，像是不想说再说，明楼心中愈发着急和害怕，他抓住明镜的胳膊问：“大姐到底什么事瞒着我？告诉我吧！我已经长大了，不管什么事我都能承受得住！”
明镜睁开眼睛看着明楼，缓缓地问：“你知道我们的父亲是怎么死的吗？”。
明楼声音发颤：“难道不是一场意外吗？”
他的手已经开始发抖，他知道，明镜这么问就一定不是一场意外。
“那不是一场意外，那是汪芙蕖兄弟俩的一场谋杀！”
“怎么可能！”明楼几乎是喊出来的，他的手松开了明镜，无力地停在半空。
这个答案对于明楼犹如晴天霹雳！明楼难以置信，自己四年来尊敬的老师竟是杀害父亲的凶手！这四年来汪芙蕖又怎么能那样心安理得的和自己相处！
“是我亲眼所见！他们开车活活撞死了我们的父亲，因为知道我亲眼目睹了这一幕他们又派人来撞我！当时明台的母亲就是那个时候被当场撞死的！”
明楼的拳头紧紧握着，指甲扣进了肉里，一直以来自己尊敬的长者竟然是沾满鲜血的恶魔！
“为什么不报警将他们绳之以法？”
“法？那个世道有法吗？”明镜冷笑，“汪家兄弟勾结的正是当时的政府，他们一起打压明家，为的就是侵吞明家财产，扩充军备！”
“他们是明抢明杀！”明镜痛哭流涕，回忆着不堪回首的往事，“为了在明家能在上海有立足之地，我们明家只好忍气吞声，隐瞒了这场谋杀，以期来日。”
明楼的眼睛也已经蓄满了泪水：“所以大姐你才不惜一切代价地拆散我和汪曼春？”
“我不能容忍我的弟弟和仇人之女相亲相爱，如果你们在一起了，万一你哪天知道了真相，你又如何面对她，如何面对自己，如何面对我们死去的父母？”
“大姐！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有权知道父亲是怎么死的！如果不是我认仇人为师，你是不是打算永远都不告诉我？我”
“因为我不想让你从小心中就充满仇恨！你从来都是个有仇必报的的人，所以父亲临终前交代我要你做个纯粹的学者。什么是纯粹的学者？就是没有仇恨，心中装的都是光明美好善良！父亲不想你再卷进商界的波诡云谲和血腥谋杀！”
在明楼的心中父亲明锐东向来是严肃又严厉的，他严于律己，一向追求完美，所以对于寄予厚望的儿子，要求更是到了严苛的程度。明楼对父亲是又敬又怕，他很少看到父亲对自己笑，看到最多的就是父亲板着一张脸训斥和责罚自己，他小时候甚至觉得父亲根本不爱自己，今天却从姐姐的口中知道了父亲对自己的苦心和深深的爱。
明楼抱着明镜，两姐弟痛哭起来。
明镜哭自己隐瞒了十二年的秘密终于可以倾诉，自己的苦心和狠心终于可以得到自己最亲的亲人的理解；明楼恨自己这么多年来不能为姐姐分担，却一直让姐姐为自己遮风挡雨。
茫茫黑夜覆盖了大地，几颗星光在天空中力不从心地闪着。
明楼一夜无眠，他静静地望着夜空，他的心和这片夜空一样沉重，曾经的美好也许已经化成了夜空中那几颗渺小的星星。
第二天，阳光明媚，院子里的花香顺着一缕暖风飘入客厅，与早餐的香味融为一体。
“明台！快点下楼吃早餐啦！你上学快迟到啦！”明镜喊着。
“知道了！”明台穿好衣服下楼，“大姐早！大哥早！阿诚哥早！”
“快坐下来吃早餐！”明楼说。
明台还记着昨天的仇，昂着头说：“屁股疼，坐不了！”
“阿诚！”
明楼一发话，阿诚噌地站起来，明台见情况不妙，一个闪身躲在明镜后面了。
“这不腿脚挺利索的吗？”明楼说。
“大姐！他们一回家就欺负我！”明台在明镜面前撒娇。
“行啦！大清早的别吓唬他了！”明镜喝止明楼，又对明台说，“你呀！以后这个家里可有个能管住你的人了！以后你就收敛点吧！”
“以后七点半必须起床吃饭，不能再让大姐一直喊你吃饭，这是规矩，记住了吗？”明楼脸色严肃。
“知道了，”明台坐回座位，撅着嘴不情愿地答应着，又小声嘟囔着，“一回家就这么多破规矩！”
“你说什么？”明楼黑着脸问。
“大姐！”明台赶紧向明镜求救。
“好啦！”明镜说明楼，“吃饭时上不许骂人！这也是咱家的规矩！”
明台得意地向明楼吐舌头。
明楼很无奈：“大姐，你就惯着他吧！”
“行啦！你赶紧吃吧！”
明镜又问明楼，“你在法国那么多年，就没去英国看看？两个国家不是离得挺近吗？”
明楼知道明镜是在问丛锋的消息，四年前一别之后，明镜就再也没有了丛锋的消息。
“没有。虽然近，但还是两个国家，不是那么方便往来的！”
虽然明楼知道丛锋三年前去了苏联，但从那以后他就销声匿迹了，明楼心里清楚，丛锋不是生死未卜，就是身处险境不能与他们有联系，与其让明镜这样牵肠挂肚，不如让她彻底断了这个念想。
明镜很失落，这个答案让她很失望。
但明镜终究是个要强的女人，她不愿在弟弟们面前表现出自己的脆弱，就转移了话题：“你回来有什么打算？”
“我准备帮大姐的忙，接手明家产业。”
明镜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你还想让我做明家的罪人？”
“大姐，我和她是不可能了，这一点我很清楚！”明楼赶紧表明态度，“我是明家的男人，明家的担子我不为您分担谁为您分担？再说了，我是学经济的，您也不希望我是纸上谈兵吧？”
明镜依旧自顾自地吃饭，丝毫不为所动。
“我也不是真的就经商，可能过一段时间我还要再回到法国去从事经济研究或者教书，您就当我是在实习吧！”
明楼知道自己已经身不由己，恐怕将来有任务让他离开，所以先给明镜打个预防针。
“还要走啊？”明镜有些难过，不过她很快就看开了，“也好，国外相对安定些。”
“大姐，那我接手生意的事？”明楼不放弃，他很需要这样一个绝佳的伪装身份。
“免谈！”明镜用餐巾擦擦嘴，准备离开。
明楼赶紧站起来把风衣和挎包从用人手里接过来递给明镜，说：“大姐您要是不同意，我就去别家银行应聘啦？到时候跟您抢生意您可别怪我！”
“行啊！我倒要看看心高气傲的明大公子在别人手底下做事会是什么样子！”
明镜心想：我还不了解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