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古刚刚走进来，巫秋灯已经躲在了高高的接待台的后面，贺焕颜跟巫秋灯打了个招呼，她匆匆地点了点头，然后就把头低了下去，贺古只看到她黑发的头顶，还有雪白的发际线。
巫秋灯变成了一只鸵鸟，打算就这样一直躲着他。
还没有到晚上，下午四点多时分，冬天的阳光不十分厉害，但是巫秋灯仍然将窗帘拉的严严实实，这是贺焕颜第一次在白天看到夏夜，他缩在案桌的一角，双手抱着膝盖，贺焕颜走进来他第一次没有上去迎接着她，仿佛没看见一样把脑袋放在他的膝盖上。
“夏夜？你不舒服吗？”贺焕颜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夏夜哪里不舒服了，她急忙奔过去握住他的手，果然他的手冰凉，她惊慌失措地看着他苍白的脸，苍白的唇，幽深而漆黑的眸子：“夏夜，你怎么了？”
“今天来的这么早？”他注视着贺焕颜：“你的脸色也不好啊！”
“别管我了，我是个大活人怕什么？你怎么了，是不是不应该在白天出现，要不要附在什么东西上？”她着急地在房间里转圈圈，她以前看过鬼片里的鬼主角都是附在一个什么上面才能安然无忧，比如伞，比如怀表之类的。
“焕颜。”他轻声喊她：“别找了，不用，我没事。”
她席地在他的对面坐下来，夏夜睫毛低垂，长长的睫毛在摇曳的烛光中在脸上投射成两排小刷子，他的情绪低落呢！贺焕颜忧心地握着他的手：“别担心，夏夜，你会想起来你的生前的，如果想不起来，你就一辈子呆在大师这里，巫大师是个好人，她会收留你的，而且她一定会想办法不会让你魂飞魄散。这样不是更好吗，我们可以一直在一起。”
“焕颜，我是鬼，你是人，怎么能在一起？又在说傻话。”夏夜摸她的发丝，好奇怪，电影上的鬼魂不是摸不到对方的身体吗，他却可以，他无法解释，因为他还是一个新晋的鬼魂，也许不是新晋的，也许他已经死了良久，不过他什么都不记得。
“我不管，夏夜，我不管，对我来说你就是你，是鬼是人都没有分别。”
“焕颜，你是不是傻了？我是鬼呀，白天不能出去，就算晚上也不能去人多的地方，我其实是一缕魂魄啊，是假的，是虚无的！”
“你怎么会是虚无的？你看，我摸得到你，我看的到你，甚至。”她半跪在夏夜的身边，直起身子，在他的额上印上了一个吻，她羞红了面颊但是眼中充满虔诚：“我还以吻到你，对我来说，你是什么不重要。”
他抬起一只手，原本想落在她的脸颊上，可是悬空在半空中半晌，他也没落下来：“焕颜，你先走吧，少靠近我一点，我毕竟是鬼，有阴气的。”他推开她，然后又缩回墙角里去，抱着膝盖低着头，无论贺焕颜怎样跟他说话他都不再和她说一句话了。
最后贺焕颜是红着眼圈从里面出来的，贺古坐在接待室里和黄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突然看到贺焕颜的红眼圈，立刻站起来问：“怎么了焕颜？”
“没什么，哥哥，我们走吧！”
第一次，贺焕颜自己要求回家，真是一件太稀奇的事情，贺古往里间的门看看，知道这一定和夏夜有关系，他们之间能发生什么？还能在一起多久，还有时间吵架吗？
贺古没有多问了，他带着贺焕颜离开，走到接待台跟巫秋灯打招呼的时候，小张已经下班了，巫秋灯坐在那儿像尊雕像，斜阳照在她的脸上，白皙的脸上笼罩着红色的光晕，她美的让人心醉。
“秋灯，我走了。”他说。
“嗯，走好。”她声音小的像蚊子哼，头一低，又埋在接待台的后面看不见了。
她当真要把他们变成两个世界的人，最好一个在天上，一个在人间，不论时间还是别的什么都无法同步。
这里的气氛真难受，贺古走了，黄莺看看紧闭的里间房门，又看看低着头的巫秋灯：“这到底是怎么了？一个一个都是这样，夏夜又作什么妖，他还能在这个世上待多久？”
她正说着，里间的门打开了，夏夜走了出来，外面还有阳光，夏夜在阳光下影子特别淡，仿佛风一吹就要散了一样，黄莺吓了一跳赶紧去关大门。又拉上窗帘：“干嘛，你想死啊？不知道自己不能在大太阳下出现？”
“我都死了一次了，还怕什么死？”他站在黄英面前，地垂着头，乌黑的头发温顺地贴着头皮，他有很黑很柔亮的头发，像女孩子的发质一样，所以他有长长的刘海也不显得突兀，也没有娘炮的感觉，只是好看，只是帅，黄莺觉得自己真是贪图美色的，不然换做别的鬼这么跟她说话，早就一个耳光打翻他了。
“好吧，你又怎么了？说说看。”黄莺忍耐地在沙发上坐下，拍拍身边的位子：“坐下吧，你那么高看的我脖子痛。”
他顺从地坐下：“巫大师呢，我有事跟你们说。”
“哈？你想起来了？”黄莺瞪大了眼睛，等到巫秋灯坐到他的面前来，他才开始说。
“大师，我想不起来，什么都想不起来。”
“不要紧，这事情不急，我们也会帮你一起找。”巫秋灯柔声安慰他：“你放心在我们这里呆着，很安全。”
“谢谢您，大师，但是我还有别的事情麻烦你们。”
“不麻烦不麻烦。”黄莺愿意为帅哥效劳，她很殷勤。
“大师。”他欲言又止，两只修长白皙的手交握在一起，能看的出他在纠结紧张，他的手指关节不像一般男孩子那样粗大，巫秋灯不免心中一动，这样的手指很适合弹钢琴啊，是不是从弹琴这方面来查要好查的多？
“巫大师。”他接着说：“我不能再继续麻烦你们了，一个天师的地方怎么能总是收留一只鬼？”
“什么意思？”黄莺错愕着：“你打算出走？”
“大师。”他仿佛决定了一件什么大事一样，抬起头语速很快地说：“想不想的起来，现在已经不重要了，大师，我现在恳求你将我打散吧！我存在着，不但毫无意义，而且拖累了很多人。”
“这算什么？舍身取义么？”黄莺张大了嘴，她知道此刻自己的表情很呆：“没人嫌你啊，你呆在我们这里，又不喝我们水又不吃我们饭的，你自己知道你有多好养。”她嬉笑，想把这沉闷的空气搅的活泼一点。
“我请求你们，大师。”
“夏夜。”巫秋灯静静地凝视着他的眼睛，这是一个惹人怜爱的男孩子，她的捉鬼生涯中遇到过很多鬼，当然也不乏善良可爱的，面对这样的灵魂，不免让她们心生怜惜：“你知道魂飞魄散的意义吗？”
“我知道，就是连来生都没有了，属于夏夜的这个符号从此消失在这个世界。”
“既然知道，就别提这样无聊的要求，黄莺，收工吃饭。”
“好咧，今天吃炒面还是下面？”黄莺欢乐地准备起身，夏夜喊住她们：“大师，我是认真的，不要费心找我的生前了，也不要为我超度了，打散我吧，让焕颜死心。”
原来，这才是他的目的。黄莺愣住了，巫秋灯也愣住了，她们目瞪口呆地看着夏夜：“其实你不必这样，你呆在我们这里很安全，你的生前你也可以慢慢找，每天几个小时和贺焕颜的接触你绝对对她不会有什么侵害，等到找到的那一天也不会任何关系。”
“不，大师，你们想过吗，现在焕颜呆在这里两个小时，再过段时间，她再要求三个小时，她每天这么看着我，有时候会微笑，大多数都在伤心，既然知道了迟早要别离，为什么还要让她一直这么难受？大师，我很后悔，我根本不知道我已经死掉了是一只鬼，要不然我不会出现在她的面前，我连未来都无法给她，怎么能和她在一起？所以，大师，我恳求你们，将我打散吧，我多存在这个世界一天，焕颜就会多难过一天，我以后不是灰飞烟灭就是轮回转世，到时候我忘得干干净净，却把痛苦的记忆留给贺焕颜，我不能那么自私，好吗，大师？”
他眼里带着莹莹泪光，这让他的面目更加动人，这是真正的舍生忘死啊，黄莺眼眶湿润了：“谁说帅哥没良心，颜值和良心指数成正比。”
巫秋灯的电话突然响了，她低头看了一眼，是贺焕颜，黄莺在边上好像想要讲什么，她拉拉黄莺：“夏夜，你先进去，到底应该怎么做，我们商量一下。”
夏夜走进了里面，关上了门，黄莺说：“干嘛不让我跟他说，也许他还没死？所以就不需要魂飞魄散？”
“你不也是说也许，如果只是空欢喜呢？”巫秋灯接通了贺焕颜的电话，她的声音从电话里焦灼而惊慌的传过来：“巫大师，夏夜的情绪好像不太好，您能帮我看着他吗？他今天跟我说了很多奇奇怪怪的话，我很担心他。”
“贺小姐，你不觉得，你已经陷得太深了么，迟早有一天，夏夜会离去，到时候你怎样？”
贺焕颜在电话对面沉默了许久：“以后的事情我不去管他，我只知道，夏夜出现在我的生命里一定有他的道理，哪怕让我哭，哪怕让我痛，我都甘愿。”
这就是勇敢，这就是勇气，巫秋灯挂了电话坐在沙发上良久，跟贺焕颜比，她算什么呢？她太胆怯了，她一直在逃避，她在怕什么，怕贺古手心的灼热，还是怕他家显赫的家世？她怕的太多了，她抚摸着自己的嘴唇，问自己，昨天的那个吻，她心动么，心动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