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即便是最普通的湖畔,若是当真被什么东西拖下去了,姐姐的手中应该是攥着一些湖边的草的,即便是手中的草被湖水冲走了,也会留一下在指甲缝里头的,怎么,你完全没有看到草这样的东西吗?”
卓青笃定地摇了摇头:“我很确定,没有,当时是我一个人帮靖贵妃娘娘擦洗身体的,她的身体我很清楚,并没有你说的这种东西。”不知道为什么,如今听到卓青这么说,西凉平芷的心中异常地感动,原本想到安瑾死的时候那种孤苦无依的样子已经很是难过了,如今听到卓青这么说,却想到原来在姐姐死去的时候还有人能为她擦拭身体,是不是对她亡灵的一点慰藉呢。
西凉平芷轻轻地扶了扶卓青的肩膀,动容地说道:“卓青,谢谢你。”
卓青的眉目之间低低地垂着,说道:“娘娘,您不要这么说,从前靖贵妃娘娘对我就是有恩情的,我做这些事情也不算什么。”
西凉平芷的眼神慢慢地转向了角落的一处盆栽之上,说道:“你去过潋滟湖畔吗?”
卓青点了点头,说道:“去是去过,只是都是经过,那个提防是从前楚太妃跳下去的地方,所以没有什么事情的话,我们是不会专门去那个地方的。”
西凉平芷的眉头微微有些跳动:“楚太妃?是豫王的母亲吗?”
卓青点了点头,她总觉得每次在西凉平芷面前提起豫王的时候,西凉平芷的神色就有些跳脱,大概是自己多想了吧,她定了定神色,说道:“正是,楚太妃是豫王的母亲,原本也是先皇最宠爱的妃子,可是豫王病变之后,豫王身死祁王殿中,楚太妃听闻这个消息,伤心欲绝,边独自一人来到了这潋滟湖畔,纵身跳了下去。所以后来靖贵妃娘娘在这里被所谓的恶鬼拖到了地狱中去,也让更多的人愿意相信了这个事实。”
“那么卓青,你相信这句话吗?”西凉平芷缓缓地转过身来,神色笃定地看着卓青。
卓青摇了摇头,说道:“我是断然不能相信的,且不说靖贵妃娘娘与豫王原本就是没有交集的,即便是有,怎么的就这么巧合了,靖贵妃娘娘的衣裙又是被火灼烧了,又是刚好在潋滟湖畔遇到了鬼怪,这一切也未免太巧合了吧。”
“什么被烧到了衣服?”西凉平芷的眼神瞬间变得有些严肃了。
卓青有些奇怪地看着西凉平芷,“姐姐,难道你不知道吗?靖贵妃娘娘之所以会被宫中的谣言缠绕于身的便是开始与那一次先太后的祭典。”
西凉平芷冷冷地说道:“我与父亲只知道宫中突然风声鹤唳,说是先太后在祭典之上显灵,攀附到了我姐姐的身上,原本就身处皇宫之外,怎么可能像你们这样清楚呢,再说了,从我进宫以后,我身边的人好像都是被一个人买通了似的,对于我的姐姐的从前都是缄口不言的,即便是我想要问什么,也是不能够的。”
卓青点了点头,“便是了,现在芷阳宫中也不过是仗着姐姐你有恩宠,所以在面子上对你好一些,可是若是有一天我们这个芷阳宫失宠了,那些下人们还不知道会怎么对待我们呢,从前靖贵妃娘娘是个不能提的东西,所以若是你不能坐到一定的位置上,便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知道实情的。”卓青若有所思地说道。
西凉平芷点了点头,随后又问,“那么你就将祭典的事情和我清清楚楚地说明白,一点都不要遗漏了。”
卓青连忙点了点头,“那天一众宫娥们站在御场八十一宫柱之外,只由皇后娘娘手执九支金线香,皇上的一对公主扶皇后衣裙,缓缓循阶而上,要走尽九层罗圈才能来到祭台前,沐过双手之后方可为先太后上香,按照规定,靖贵妃娘娘这样的位分是一定要在皇后娘娘的身后与她一块祭祀的,只是道场之中也有推不翻的规定,便贵妃以下的嫔妃尚且不能进入,更不用说靖贵妃娘娘随身的丫头,当时我记得还看到慕容世佳问了靖贵妃娘娘一句,愿不愿意与慕容世佳一块到道场之中祭祀,靖贵妃娘娘说了一句类似的话:‘我为贵妃,自然该遵守贵妃加身的礼仪,如果我的孩儿连这点而暑热都受不了,也不配做皇上的后代了。’然后他们两个人便慢慢地绕着九层罗圈要来到祭台之上。”
“那个时候姐姐是有跟家里头来过信件的,说慕容世佳在宫中对她多有刁难,可是那个时候皇上已经打仗去了,我的父亲又在监国,原本民间就在谣传,宫中有两位大主子,民间和朝堂之上的议论对我西凉家已经很不利了,所以当时我的父亲便是要让姐姐忍了这一时,想起来,那个时候姐姐肯定是难受到了不行了吧。”西凉平芷叹了口气。
卓青点了点头,说道:“我好歹也进过靖贵妃娘娘的寝室之中,偶尔也能听说到一些,靖贵妃娘娘十分怕热也十分畏寒,身子原本就不是很好,更不用说挺着身孕祭祀了,所以当时大概也是因为事出权宜吧。”卓青说完想了想,说道:“不一会儿,慕容世佳和靖贵妃娘娘便到达了祭台的中央,少命司执铜镜,向青天取日光,从铜镜镜面上反射的光亮随着日头的移动渐渐变了方向,慢慢地汇聚到了皇后的肩头上。‘举世祥瑞,先人庇佑,古梁霓凰,领司祝祷。’这十六个字说出口之后,我便看到了那少命司手中的铜镜将光亮越来越集中地汇聚在手上,渐渐地成了明黄之光,在亮晃晃的道场之上,皇后的周遭竟散发着温黄的光。”
西凉平芷仍然是静默着没有讲话,心中却是想到了另一件事情,道场的辉煌她没有见过,可是听父亲讲过,那道场经过了三代的修缮已经变得更加地厚重而有韵味,当年楚族从北方的浪荡鞑子的马蹄下夺得了这产物肥美的中原地区,前两代的韬光养晦终究成就了如今独孤王室在朝中的民心,对祭祀之礼也更为慎重,所以姐姐是怎么都不可能与皇上的孝义过不去的,当朝的这个皇上,拥有家国天下的胸怀,对很多事情却是计较到骨子里的,西凉平芷低低地叹了口气,一想到姐姐这样的委曲求全,未免觉得心中多有难过。
“当时那少命司执镜而立,不停地唤着‘大祥之兆’,道场最外的八十一火炬同时亮起,阶下的妃子们皆双掌合十,齐身祝祷着。”
“在整个过程之中,我的姐姐就没有表现出来一点点的不舒服吗?”西凉平芷问道,“我听我的母亲说,有孕之人最是害怕被铜镜照在身子上,我的姐姐原本就是体质虚弱的,如今又要陪着那慕容世佳在寒冬腊月的天气里头站这么久,难道不会出现幻觉或者是别的状况吗?”西凉平芷低低地问道。
“姐姐,你是在怀疑什么?你是觉得其实一切都是心理暗示吗?”卓青的语气开始变得沉重起来。
“谣言本身不可怕,可是若是被周遭的人不断强化,不断施加影响,那么难免就会对心理产生负担,我姐姐是这么敏感的一个人,若不是她自己心中也觉得与那豫王产生了一定的关联,恐怕别人即便怎么说都不可能动摇她心中的信念的吧。”西凉平芷淡淡地说。
“这么说起来,那天在去祭典之前,庸太医是和靖贵妃娘娘说过一切要多加小心,但是靖贵妃娘娘一向相信太医的医术,便认为至少可以捱过祭天大典,所以也就没有太放在心上,大概也是从那个登上了层台之后,她的整个人出现了不舒服的状态。”
西凉平芷转过身来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姐姐那个时候已经不舒服了?”
卓青说道:“姐姐,不瞒你说,从前我的家里头穷,我便经常和我的家人到山林之中打猎,所以我的视力一直很好,别人也许看不到,但是我却能看到层台上的一切,我清楚地看到靖贵妃娘娘的的双手双脚不自觉地颤抖了起来,直到皇后被笼上祥和之光之后,靖贵妃娘娘月白裙底的芍药花似乎是有了灵性似的,竟然在无风的道场之上缠到了皇后的脚边,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花朵被****了皇后的热气,裙摆激烈地焚烧起来。”
西凉平芷的眼神开始变得迷茫而深沉,“竟有如此奇怪的事情吗?”
卓青点了点头,“我这个人对一些事情比较敏感,所以别人可能都在祈祷的时候,我却隐隐约约觉得靖贵妃娘娘可能要遭受到什么不测,目光便总是跟随着靖贵妃娘娘的脚步,我觉得她发抖的原因大概是因为太热了,毕竟铜镜上的光亮打在了慕容世佳的身上,同时也是打在她身上的。”
西凉平芷慢慢地坐在了桌子前面,那边的茶水已经凉了,可是纵然是这样,她也是毫无知觉地将面前的茶水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