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记起了淅皙说过的一些话。虽说这些话儿不能改变他的人生,至少能直接改变他人生当中的一类想法。他对这些想法的转变,倒不能断言他是有多么地心浮气躁或者懦弱无能,而完全是出于平常太为别人着想,太过谦让的心态。他相信淅皙一定会履行她最后的一番话:在最近的这么多天里,她想去应天机场就看看他。但是她的决定来得这样突然,好叫我们必须体谅的是腾在送别淅皙的那个晚上确实不方便回答,他得郑重其事;就算眼前有时间考虑,也得注意言词。
假使腾拒绝淅皙,那淅皙的恋爱就受到了一个沉重的打击。她敏感的心会在失落的谷底隐隐作痛,她年轻的嘴唇紧咬着想要忍住眼泪。从情面上讲,这可比方才腾婉言拒绝淅皙的情书表白更加糟。淅皙不可回避地知道:腾和她要不是有雪灾因素,还真无人存心替他俩作介绍介绍,也不提进一步发展了。他们每次见面并非是为了事先约定好的,而仅仅是不期相遇。尽管后来淅皙单方面有好几次是主观上想见到腾,可腾却不是。淅皙在两个人还了解不多的情形下——在另一方还根本没想到要去了解的情形下,对腾表现出过分的热情,随后便意识到腾无法立即消受得了此类倾慕,也称得上是合情合理的。但淅皙那盼望与心上人见面的要求,若得不到腾哪怕是犹豫的,或许还挟着一丝慌乱的答应,就彻底不同了。这就像是唯一的一条通往爱情圣殿的大道给阻塞了,不能见面——不能作为彼此之间交流的基础——淅皙难免觉得痛苦不堪。
事实是,腾拒绝也罢,沉默也罢,都阻止不了淅皙去应天机场的决心,不能成为淅皙想见腾的首要障碍。还用说这在腾看来简直是比机场内的一扇扇玻璃门,一道道玻璃墙还清楚的事。腾从相信很快变成肯定淅皙这几天有来过机场,确定淅皙一刻也没有停止过与他见面的想法。
倘若在平时,有多少姑娘为腾这样做,腾除了感激之外还能够稍微放一些心,因为她们都不曾受到来自灾难的直接威胁。当然腾也不愿她们将一颗玲珑剔透的心献给他,好让他在归还时冷眼旁观地看着流血,自个儿把自个儿的心弄碎了却没有挽回的余地。不过淅皙不光如此,在这期间,她娇小的身躯随时会遭受失控的大自然的严重危害。腾害怕某个清早,地上结了厚厚一层冰,淅皙出来时万一不小心扭断脚腕,疼痛翻腾着她的内心,四周围不见一人可以求救;又害怕某个晚上,淅皙回去时万一看不大清路况,掉进落满着雪的泥塘,被人发现后好像没了生命的迹象。这些都是极有可能发生的不幸。
想到这儿,腾心里一阵紧张,慌忙得一跃而起。他无法再安静地坐着或走出这座航站楼,装作若无其事地去探望朋友。他觉得对淅皙的处境他负有脱不了干系的责任。这种干系即便不属于他朝三暮四的后果,也是由他引起的。他必须得尽快见到淅皙,好判断她是不是安然无恙,在允许的情况下他还得和她谈谈那一件多年埋藏在心底的事儿。
腾最初想到寻找淅皙的地方就是机场出发厅的夹层。这个地方对淅皙来讲总有着不同凡响的意义:实现去世的爸爸的心愿;他们的第一次的邂逅都发生在那儿。腾提上拉杆箱,飞快地往夹层奔去。夹层上的旅客已显得稀稀落落了,零星有几个在商店购物,腾极目望过去,就是没看见淅皙。
腾重又下了楼,想要到出发层和到达层——机场工作人员上班、休息的区域不算在内的话,几乎就是整个航站楼去寻找淅皙。楼下来来往往的旅客比起夹层上要多许多,可他们全部都猜测不来腾的用心。腾因为一心想见到淅皙,竟然差点儿认错了人,可哪儿还有淅皙的踪影?
腾往外走的时候,突发奇想,何不返回到问讯台打听一下淅皙的消息。问讯台值班的有两位姑娘,施了粉黛的样貌和穿上工作服的身段看上去相差无几。
“勤劳的小姐,”腾恳切地对其中一位姑娘说道,“你得原谅我打扰你一分钟。”
“有什么事儿能帮得上忙,请尽管说。”这就是腾刚开始得到的回应。
“我想知道你们有没有注意过一位姑娘,每天来机场一趟,像似在等什么人?”
“很遗憾,没有!”
“那么有没有人给你们留下口信或者纸条之类的,嘱咐要传达给一位飞行员?”
“请等一下——很遗憾,也没有!”
“哦,谢谢!”
问讯台的服务人员真算是热情周到的好姑娘,可惜在面对英气十足的腾的时候也给不了满意的答复。
就这样,腾离开了问讯台。眼下的办法他只有毫无顾忌地把车径直地往淅皙的家开去。
腾是连衣服都没时间换了。好在他不管穿什么类型的衣服,都很有样儿,就算是立即见到淅皙也不觉得不礼貌。这会儿他穿的是一套由航空公司统一发放的冬天的制服,看上去不是服装给他增加了几分魅力,倒是他给服装增添了几分光彩。你只管爱怎么想象就怎么想象!等他走后,问讯台的那两位姑娘对腾非凡的模样就窃窃私议了半天。
小车发动之前,腾再次联系了他的飞行朋友。对改变计划,腾既不想欺瞒朋友,又不愿把淅皙的情况当做谈资般公开,那样未免有点恶劣,有点无情无义了。因此腾尽量少说就少说,只告诉朋友他有件迫在眉睫的差使要先处理,作客的计划就延迟到下一次有空再说。朋友也没有多顾虑,只询问他需不需要帮忙,腾回道一人便足以应付。腾虽然年轻气盛,但开车掌握的速度反而不快。他作为飞行员的素质从驾驶车子就能够体现出来。他从不抢道,不管前方有没有迎面而来的车辆;从不紧挨着障碍物还坚持要前行。在行人多的场面,他总是慢慢停下车来让行人先走,若行人不理解这样子的举动,他还会鸣喇叭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