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封爱意绵绵的情书当天没立即送出去投递。自从再别心爱的飞行员以来,淅皙连续好几天待在家中,委屈着不出门了。她计划亲自送上情书,却也清楚雨雪成灾,路上不见一个行人走动的身影,运载交通早中断了。淅皙去不成应天机场,只好老老实实地收拾起房间来,关掉部分房间,余下的光阴靠写信读信跟沉思冥想打发掉。淅皙琢磨这会儿传递情书合不合时宜?有多少给大雪困住的旅客在外折腾得精疲力竭。他们意志虚弱,兴趣全无,唯有一个不管怎样艰难都要回到家的决心。相对来讲淅皙就幸运多了,充足的食物和温暖的空气,把对忍冬的畏惧都消除殆尽了。若非心怀沮丧,淅皙真觉得幸福不就是这么容易得到。
总算,上天肯留点微不足道的仁慈,淅皙才在南国有难的形势下涉及私人感情。这个月末的两天,阴暗天空有了很大起色。
吃过午饭,淅皙精神振作,她带上封了口的信笺,出了白茫茫的花园,再走过那座雪桥,穿过人行道,坐了半个小时的车,终于看见应天机场。
淅皙不是没想过腾不在机场。他工作内容多,压力大,尤其处在特殊阶段,更加任重道远。不过既然淅皙无从知晓飞行员的名字和住址,只好别无选择到旧地来碰一碰缘分的机遇。
由于一向被认为雪停了,飞机就能开了。等得极不耐烦的旅客纷纷挤进安检口打探一下究竟。当听说航空还封锁着,顿时大范围喧闹起来。腾不得不再三表达歉意,温和而镇定地解释原因——他力求解释得更地道些了;甚至在紧要关头出示有依据的承诺,这才稍稍控制住人心惶惶的场面。
大伙儿散去了,谁也顾不上谁。淅皙凝视腾的一举一动,感慨满纸华丽的文字都倾诉不完心上人的好。腾亲切的态度打消了淅皙上前递交情书时的矜持和尴尬,反倒为爱的勇敢所代替——“先生,若在不打搅你神圣的职责及本来的情绪之外,若你有心看一看这封信笺,将不胜感激。我要等回信——我一定要在我们初次见面过的夹层那儿等你——直到有你的回信。”
接着,淅皙坐到被闹个不停的乘客冷落了的夹层排椅上。因为机场内到处是人,也不见得等进港航班一结束,候机楼就清场关门。她不怕就这样坐一整夜。后来在天色断黑,意识迷糊之际,腾熟悉的声音一下子唤醒了淅皙。
“小姐,再过两个小时应天机场就全面开航啦!请把你的帽子拿上,我总得先送你回去。”
没有期待的回信,只有突如其来表明来意,淅皙还是赶快听从了。她明白腾面临任务又照应自己,当下盘问难为他的事,只会给他添麻烦。
一路上,两人几乎不说话。腾聚精会神开车,淅皙觉得非由他打破沉默不可。然后她多次欲言亦止,不敢有什么冒昧。淅皙最后想到腾的不轻率的性情才放宽些心,说了些无关轻重的话——比如她认为腾是这辆小车的主人,但谈话说明腾的一位当地飞行员好友才是;再比如她询问腾是不是经常飞应天机场,得到的回应是最近的确如此,专职员排给他的航班任务基本上有应天这条航线,不过公司开的每条航线他都会轮到。
到车子寸步难行,必须下车走到家门口大约五六分钟过程,腾不让淅皙失望地讲起正题来。
“承蒙小姐厚爱,能得到小姐你最崇高的倾慕,是我平凡生命的珍荣。毫无疑问,我最应该表示我的感激之情,衷心地谢谢你!
“别介意我直接陈述——任你温柔似水的情怀冷却,是这个清朗的夜的悲哀;严拒你热烈如火的痴心,是这段冰冷岁月的遗憾;不顾一个女子抛开羞怯,表白青春的爱恋,全是我一人的错。
“然而小姐,我只能辜负你,不能接受你。非常对不起,未遂你信笺上的心意(就不必提回信了)。但你的辛苦因我而起,我请你原谅眼下我只能为你做到的事。”
淅皙静如初雪的外表下,内心好像面临审判的终结。她的眼里隐含了根本看得大出的透明的泪水,证明这番话后,她的情绪起伏得多么厉害。
“我般配不上你,对不对?”淅皙往一段黑暗的路段藏住不自在的变化。她低声说道,“我的心虽然狂喜地跳跃,乐观地追求,但卑微必定会产生苦闷的自知之明。这是砂石与明珠的对照,哀吟和旋律的分别,对不对?”
“实在不对,”腾极显恭敬地说,“相反,在我心中留有你少见的纯真和独特的才情,我赞美你还来不及呢!”
“哦,真是最糟糕的质疑!真是——最不应该关心的户对门当的质疑!那末你是不会讨厌我了,就像我喜欢每天见到你一样?在最近的这么多天里,我想去机场就看看你,不打扰你,好吗?”
腾没有响应,几乎还没有时间简单地去理会这个要求,求他多耽搁一分钟简直办不到了。刚到花园门口他转移了话题。“现在,你安全了。我得立即回去执行任务,否则逃不掉写报告或停飞的处罚。晚安,小姐。”
腾行了礼节,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