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一架美军的侦察机从云雾中钻了出来，它悠闲地在龙岩里上空盘旋着，不时俯冲下来掠过教堂钟楼的尖顶，巨大的噪音裹挟着气浪扫过每一个屋顶，卷起层层的尘土，而后它又仰起头爬上了高空。
地下的人们看着这个有恃无恐的家伙这么肆无忌惮地在头顶上戏虐都显得有些无可奈何。高大城从钟楼上下来嘴里骂道：“妈的，欺负我们没高射炮。”
“要不那机枪给两梭子？看能不能把它赶跑。”徐明远出了个主意。
高大城瞪了徐明远一眼说：“省着点子弹吧。”
肖克凡说：“老高，敌人快到了。”
“嗯。”高大城点点头，而后对面前的一个干事下达命令：“通知下去，城南随时准备战斗。城北的工事要加紧，越快越好。”
那架侦察机最后一次俯冲下来的时候，王远山正坐在街道中间看着目光延伸下的街道思考着事情，飞机从头顶掠过，气流强大得几乎把他从地面上掀起，扑面而来的尘土砸在他的脸上，他没有理会，脑子里还一直思量着美军进攻的路线。
城南有一条主干道贯穿整个城区直通背后的那座桥，此时街道上已经部上了不少的地雷和炸药。他转头看了一眼身后那一片厂区，高大的厂房上，哪一排排黑洞洞的窗口盯着这里。他又观察着街道两旁，这些地方还有一些纵横交错的小巷也可以到达河边。步兵很可能从这些地方隐蔽前进到阵地前沿。要是全都拆了清除射界的障碍，工程量太大，再说时间上也不允许了。侦查飞机的光临，就说明敌人已经离这里不远了。
他站起身来到了厂区，城南的主阵地在这里，一座座厂房已经被改装成巨大的碉堡，前边开阔的空场上也挖出了战壕掩体。刘贵正指挥着战士们作最后的修补。
“刘营长。”王远山说：“让人把工厂前的那排房子都推到，把楼上的机枪射界的障碍清除一些。砖瓦用来加强防线。还有，能不能专门抽一个排在前边的房屋里作游击哨，专门负责阻击渗透的美军步兵。因为这些房子太碍眼了，楼上的机枪不能看得太清楚，美军可以依托这些房子轻易地摸到阵地前沿来。”
刘贵皱着眉头，一脸的不愿意地对身旁的副营长王志吩咐：“听见没有，照办。”
王远山没有介意这样的态度，他看着主干道接着说：“敌人的坦克肯定是顺着这条路过来，我已经把大部分的地雷埋在这里了，但是打起来肯定会有压不着的，到时候你可以让人用手榴弹引爆，还能管点用。”
“您还有什么吩咐？”刘贵阴阳怪气地问。
“坦克是咱们最大的问题，组一个爆破组，把全团的巴祖卡都集中起来，专门打敌人的坦克。”
“我就不明白，你把防线摆得这么靠后，美国鬼子轻易可以占领这么大一片地区。这叫怎回事？咱们要是把防线建在城边缘，这样美军的进攻部队就暴露在野外，没遮没拦的，这样不是好打吗？”刘贵气鼓鼓地问道。
王远山点点头：“你说的没错，但是那样做是要有个先觉条件的。”
“什么条件？”刘贵问。
王远山的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地回答：“条件是，我们必须有足够的炮火能把美军压制在野外。可我们没有这个条件，我们团就十几门旧的不能再旧的日式迫击炮和两门九二步兵炮，就算师里边能给我们炮火支援，也办不到。另外，你要是想着法儿的想把美军阻挡在城外，那他们的火炮和飞机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在我们头顶倾斜弹药，那他们的步兵就可以坐在草地上看着我们全都被炸死。如果把美军放进城跟他们打巷战，他们的火力支援还会估计一点怕误伤。这样我们的压力会小的多。”
“真是这样？”刘贵还是半信半疑。
“走着瞧吧。”王远山很有自信地点头。
王远山走过桥的时候，几个战士正在桥的地步安放炸药。王远山嘱咐着那个负责的排长说：“起爆器一定要有专人负责，必须做到随时就能起爆，千万要记住。”
王远山回到城北，这里已经干的差不多了，他在战壕间跳来跳去。工程师般一丝不苟地检查着各处的进度和质量。天气实在是太闷热了，不少战士已经脱光了跑到河边洗澡去了。王远山看着荡漾的河水顿时许多心事涌上了心头。
“想家了？”高大城出现在了王远山的身边。
被打断思绪的王远山点点头：“想了。”
高大城做到一棵树下：“几年没回家了？”
王远山还站在那里回答：“6年了。”
“你还没结婚吧？”高大城笑着问。
“没有。”王远山觉得有些累了，也坐了下来。
“有对象吗？”
“有。”
“人现在在哪？家里？”
“王远山的情绪霎那间被那些往事感染都伤感异常，他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她在哪，我最后一次见她是在沈阳，那时她还是个学生。后来我跟着第9兵团出沈阳，就再也没见过了，都好几年了，也许回家了，也许去台湾了，也许。。。。。。。”
高大城赶紧递过一支烟：“对不起啊，让你想起伤心事来了。”
王远山接过烟点上，脸上强挤出一丝笑容：“没事，说说好，省得憋在心里边。”
高大城想宽慰一下王远山说：“等打完仗，也许人家姑娘就在家等着你呢。”
“但愿吧。”王远山心中激起了一线自己都不太确定的乐观，但是他还是愿意相信高大城说的话。
高大城环顾了一下四周，岔开了话题：“修得差不多了。你还有什么想法？”
“没有了，已经是最好了。”
高大城把身子慵坐在树下：“就等他们来了。”
王远山抬头看了看天空中越来越厚的云层：“从今天早上就雾，而且闷热的要命，看着样子是要下雨了。最好是下，那就太好了。”
“为什么？”
“要是一直下雨，能见度低，美军的空军支援就排不上用场了，我最担心的就是空中打击。当年在缅甸，我亲眼见到美军的轰炸机群把一个日军联队炸死在阵地上，而我们只是上去收尸罢了。”
“老天保佑我们吧。”
“今天早上他们的侦察机来了，估计最迟明天他们的先头部队就会到达，要是明天是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说道这里，王远山回头看着高大城认真地说：“那咱们就没戏唱了。”
一进大厅，高大城就被徐明远堵住了。他莫名其妙地问：“干什么？”
徐明远闪着清纯的大眼睛：“团长，您还没给我分配工作呢？”
“工作？”高大城一边走着一边说：“你刚来，不用干什么？先看看吧。”
徐明远认真地解释：“团长，打击帝国主义是我们每一个志愿军指战员的使命，我作为其中之一自当有自己的那份工作，我能绘图，懂通信，在大学时各门军事课成绩也都不错。”
高大城找到一个地方坐下，抽着烟笑看着徐明远：“那我问你，一个合格的连长应该怎么作？”
徐明远立刻回答：“带领士兵，冲锋陷阵，完成上级交给的任务。”
高大城被逗笑了，他转头跟一旁的肖克凡说：“老肖，这人给你吧，培养培养是个指导员的材料！”
听到这话的人们，全都大笑了起来。肖克凡也不住地乐，他白了一眼高大城：“你少拿我开刷。”
正当徐明远被这周围的哄笑声搞得不明所以的时候，高大城正色地对他说：“你给我记住，一个好的指挥员，不是让你的战士跟你去死，而是让他们能活下来，明白吗？”
一头雾水的徐明远干巴巴地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他看了一眼肖克凡，肖政委点点头：“团长说得对，这些事你慢慢体会吧。”
老谢端着两碗热腾腾的面茶走了过来：“团长政委吃饭了。”
高大城接过碗对老谢：“晚上把那些罐头都开了，看看有什么能炖一起的，给弟兄们补补。”
周围一阵欢呼，桌椅板凳敲得山响，看着战士们兴高采烈的样子，高大城心中确实阵阵地泛酸，他和肖克凡对视了一样，政委的眼中也是万分的忧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