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又开始起哄，胡光启笑骂道：“娘的，你救装啊，知识分子都这个德行，道貌岸然的，其实一肚子男盗女娼。”
高大城心中甚是安慰，听着耳边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谈着女人，刚才那种绝望悲观的气氛一扫而空，他只能做到这些了，感到很累，这并不是他擅长的东西，渐渐地他不说话了，只是靠在墙上继续听着大家的谈笑，他闭上了眼睛，不久便沉沉地睡去了。
高大城这几天都没有睡一个好觉了，巨大的精神压力让他彻夜难眠，可是这一晚就在这废墟之中，听着战士们的谈笑，他睡得很香。不知过了多久，他感到身上暖洋洋的，甚至有些燥热，他醒了，闭着眼睛仍能感到有一股强烈的光亮在照耀着他，让他感到浑身舒爽。
突然，他睁开了眼睛，刺眼的阳光照耀得他眼前满是金光，过了好一会儿，当眼球适应了这强烈的光线后，高大城坐了起来，身边躺满了还在熟睡的战士，炙热的阳光洒在他们肮脏疲惫的身上，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幸福的微笑。
高大城抬起头仰望天空，天空湛蓝清澈，几丝白云点缀期间，悠然自得，鸟儿不时从头顶掠过，欢快的地叫着，像是在为这好天气纵情高歌。可是，高大城却感到了一股足以摧毁他意志的恐惧袭来，他想起了王远山的话。
他从地上跳了起来，四下里拍打着还在酣睡的战士：“都起来，快点，敌人要进攻了，起来！快点！”
战士们被惊醒，他们看到团长惊恐万分的脸，让他们有些迷惑。高大城催促着他们，自己跃出了院子，在空旷的街道上奔跑，四周真是太静了，似乎一夜之间美军都没了踪影，但是高大城可没有这么乐观，他清楚地知道，这是暴风雨前的短暂平静，过不了多久，那排山倒海般的打击将会降临，那时也就是他和他的团最后的时刻了。
回到团部，他看见了站在窗户前发呆的王远山。王远山脸上难看的吓人，手里的烟头已经熄灭，可他还紧紧的捏着，全然不知。高大城走到近前，轻声地说道：“远山。”
王远山猛地一颤，烟头掉落到了地上，他转过头看着高大城，眼神中流露出了让高大城心惊肉跳的绝望。王远山丢了魂似地说道：“天晴了，他们的飞机可以起飞了。”
胡光启是机枪手出身，尽管当了营长，但是每次打仗只要听见机枪响，他就浑身的痒痒，总是抱着一挺重机枪不散手。他蹲在“马可沁”机枪的后边仔细低擦拭着枪身，窗外是空无一人的街道，两边的房屋都已经被炸毁，这里的是美军进攻的必经之路，他心里清楚很快这里将成为绞肉的战场。
胡光启瞪了旁边的射手一眼骂道：“****的，这机枪你们就这么包养？枪膛里全是油泥，等打完了仗回去让你蹲禁闭。”
射手也伸手帮着收拾着，撅着嘴辩解：“这几天打得这么狠，根本没时间收拾。”
胡光启一巴掌扇过去：“还顶嘴！去再弄一捅水来。”
射手拎起水桶起身向外走去，刚走到门口，一颗炮弹落在了不远处，射手被冲击****了回来，身子重重地装在墙上，当他跌落到地上时，已经断气了。紧接着，无数的炮弹砸了过来。这个阳光明媚的宁静清晨被打破了，浓黑的硝烟再次飘荡，大地在颤抖，看不见摸不着的空气已经被扭曲的现了原形，水波纹状的，像是給这座城市罩了一个半透明的壳子。
胡光启坐在角落里默默地抽着烟，爆炸让他的胃翻江倒海般的难受，他的表情很镇静，多年的战火洗礼让他早已习惯了这些。他把烟头扔掉，换了个姿势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些。他还想再抽一支，手开始伸进挎包里乱翻，他记得要有一盒烟没抽。但是烟没翻到，到时把那个萝卜章翻了出来。他看着已经刻好的萝卜章笑了，毫不犹疑地张嘴啃掉了一半欢快地嚼着，一股萝卜沁人的清香灌入心底，他顿时感觉胃里好受了许多。
半个多小时过去了，炮声渐渐稀疏了下去，胡光启吃完最后一口萝卜，翻身跃起来到机枪后，一个弹药手已经把弹链装好，胡光启把枪栓扳开，视线移到了外边，远处的废墟间已经有大批的美军向这里推进。他转头冲外边大喊：“各就各位，敌人上来啦！！”
美军今天没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而是一上来就是最猛烈的进攻，转瞬间就冲到了阵地的近前。小柳子被密集的枪弹打得抬不起头，趴在地上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身边的赵成柱躲在墙后，只把枪伸到外边去，扣动扳机射击。赵成柱向老宋喊道：“敌人火力太猛了，这么打顶不住的。”
老宋听到几声“伽兰德”空仓跳弹夹的声音后，鼓足勇气欠起身子向外开了一枪，然后迅速缩了回来。他把帽檐向后一扯对赵成柱喊道：“撤到后边那座楼里去，走！”
赵成柱向四外大喊道：“向后撤，大宝子把小柳子拉走！我掩护你！”
郑大宝收起枪，一把拉住小柳子：“跟我走！”
赵成柱还在向不断逼进的美军射击，看着身边的人都已经撤出阵地，他掏出手榴弹，拉着扔了出去，借着爆炸的硝烟，他窜出隐蔽处也开始向外跑。
老宋和其他人已经撤进了那座小楼里，大家分头把手各个窗口，硝烟中赵成柱使尽全力向这里跑来，身后的美军在各个地方向他射击。他能听到子弹掠过耳边的呼啸声，他半路躲进一座剩了半边的屋子里，又打出了一匣子子弹，重新装填之后，他向楼那边做了个手势。
郑大宝看见了被刺眼的阳光照得金灿灿的赵成柱在向这边打手势，他转头对老宋喊：“全体掩护，他要过来。”
“打！”老宋声嘶力竭地喊着，所有的人全都向赵成柱身后的美军开火。
赵成柱蹲在角落里做了几个深呼吸，眼见离那座楼还有不到50米的距离，几秒钟就可以跑到了，他探头看了一眼追击的美军，他们被老宋他们的火力打得正在四处找掩护。赵成柱憋住一口猛地起身再次跑了起来，他心里计算着眼前的距离，“快到了，快到了！”他心里不断鼓励着自己，意念不断地给双腿灌输着力量。
突然间，他身子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推倒了，当他摔在地上时，腿上传来了一阵剧烈的疼痛，他没有转头看，他知道他中弹了，毕竟他是个老兵，中弹之后并不像新兵那样恐慌，他咬住牙不让自己因为疼痛喊出声来，现在保命是最要紧的，他没有停下，继续拖着那条伤腿，用两个胳膊肘奋力地向前爬去。
“掩护他！”郑大宝看见赵成柱中弹在地，艰难地向这里爬来，他一枪一个打中那些试图窜上来的美军，替赵成柱赢得时间，右手飞快地在枪栓和扳机之间游走，心中默数着子弹剩余的数量，当第五颗空弹壳跳出枪膛还没有落地的时候，新的一排子弹已经装进了弹仓。
赵成柱还在努力地趴着，那条伤腿似乎越来越沉，沉得他几乎把力气耗尽，刺骨的疼痛让他不住地颤抖，大颗的汗珠直往下掉。眼前的景象似乎也开始模糊起来，他心中一阵惊恐掠过，猛地摇摇头把这些要命的情绪赶走，不断催促自己坚持住，一定能爬到的。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他的身上中了第二颗子弹，这颗子弹击中了他的腰部，赵成柱再也爬不了半寸距离了，他的脸贴着被太阳炙烤得发烫的地面，鼻中的气息荡起眼前的尘土，呛得他咳嗽了起来，身体已经失去了知觉，意识也在渐渐削弱，但是他还是在哪里坚持。
郑大宝把帽子一扔：“我去把他弄回来，掩护我。”
没等老宋拉住他，郑大宝已经跳出了窗户，顺着街边向赵成柱跑去，等跑到赵成柱一旁，他躲在角落里朝赵成柱大喊：“柱子！看着我，坚持住，我来救你了！！看着我，坚持住！”
郑大宝换上新的一排子弹，探出身子几个精准的点射，打倒了两个距离最近的美军，他向赵成柱招手：“爬过来，爬过来。”
赵成柱看到了郑大宝，他也听到了他的呼喊，他想爬过去，可是身子已经不再听他的指挥，他几次想挪动手臂支撑起身体，但是手臂已经原地未动。他累得大口地喘着粗气，瞪起的尘土更是呛得得他剧烈地咳嗽着。
郑大宝看得清清楚楚，赵成柱的腰上血红一片，已经动不了了，他看了看那边的美军，又看了看赵成柱，最终大喊一声从角落里冲了出来，猫腰跑到赵成柱身边，低身扛起他掉头就往后跑。
就在这时，一颗子弹击中了郑大宝，他和赵成柱双双跌倒在了地上，郑大宝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还试图想再一次站起来去拉赵成柱，可是紧接着的一串子弹打在了两个人的身上，溅出一簇簇地血水，在那之后，这两个活着走出野人山的难兄难弟躺在地上再也不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