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在通往C楼自修室的路上，心里有微微的雀跃和不安。
这个城市漫长的冬季已经到来了。教学楼之间的树上开始沉淀起白色的霜雪，室外的温度也不再适合课外活动。我搓着自己快要冻僵的手，回想着昨天晚上分别时柚对我说的话。
“小米，要相信自己，你真的是个很好的女孩子，细腻，体贴，有主见，只是太过内向和胆怯了一点儿。”
“虽然开始对你产生兴趣是因为你的魔法，但后来看到这样瘦弱的你独自面对全部压力的时候，我也忍不住产生了怜惜。后来这种怜惜就变成了其实连我自己都没有办法解释清楚的感情。”
“我无法猜透你的心思，不过我想对于李行闵来说，他应该是喜欢你的吧！虽然有点儿自私，不过这一点也是我一直隐瞒着没有想要告诉你的东西。”
“既然下定了决心就请好好为了自己的目标努力吧……”
“请不要浪费了我的牺牲，一定要幸福下去。”
“我是喜欢你的小米，请记住这一点。”
“如果有任何的不开心，请记住，我柚木淳是你永远的依靠。”
昨夜带着伤感余韵的谈话就这样完结在开始起风的夜里，柚那双闪烁着美丽灰色光芒的眼睛，我想我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知道他开始接近我时抱有其他的动机并没有让我不快，因为我本来就不是什么让人眼前一亮的美女，而且恰恰相反，我很感激他对我异于常人的地方没有像别人那样有所忌惮。柚是我在山奈高中里面亏欠最多的人了吧？同样的，他也是我在这里唯一不带任何杂质地信赖和喜欢的人。
我的手摸上了柚最后留给我的白色羊绒围巾，那散发着淡淡书香的温柔，就像是柚在一旁为我打气一样。
没关系的，柚君，下面的路我会自己走得好好的。因为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是我自己选择了李行闵。
李行闵用来午睡的那个教室位于整个山奈高中的北侧，是个爬满了常春藤的古旧建筑。每逢周三的中午，还能听到优美的钢琴旋律。以前被李行闵拖到这里来时，我常常写着写着作业，就听着曲子发起了呆。
我放慢脚步，刚刚一相情愿的热血因为渐渐靠近李行闵的缘故慢慢冷却了下来。心在怦怦跳，这种紧张的感觉，只有梦里接受全国奖学金的时候才感受过啊。
难道说，李行闵在我的心里已经和我本来的梦想一样重要了吗？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李行闵像教室外面缠绕的藤蔓一样，潜入了我本来只有课本和习题的心的呢？那个家伙看起来大大咧咧、不拘小节，原来是个这么可恶的偷心贼啊……
甜蜜的期待和即将告白的紧张交织在我本来就不复杂的胸腔里，让我的心脏好像要跳脱出来一样。我不知道自己再看到李行闵那张一贯冷漠的脸孔的时候能够说些什么，只知道，自己真的好想好想就这样扑进他的怀里，告诉他自己对他的感情。
我慢慢地走着，终于到了李行闵此时所在的C322教室。刚刚想要推开门的瞬间，我听到了从里面传来的声音。
“……一直都很喜欢行闵哥……”甜蜜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微微打开的门缝里传了出来，而我甚至还没有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就已经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以自己都不能理解的心态躲了起来。
“那个时候他们都在传说李行闵殿下居然和B班那个不起眼的白小米在一起，我还无法相信。后来亲眼看到你和她一起吃午饭我才相信了，可是又觉得好不甘心。”
“我想那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吧……行闵哥和那么平凡的女孩子，怎么看都不相配呢。”不甘心的少女声音源源不断地从教室里传了出来。特别是当提到我的时候，那个声音都会带上不自觉的娇嗔和鄙夷。
虽然不是第一次听到别人这么评价我和李行闵，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让我特别受伤。
“我从很早以前，就开始喜欢行闵哥了呢……”女孩的话语开始变得羞涩和不连贯起来。然而我的心中却因为这句话的冲击产生了巨大的疼痛，我偷偷地走到了教室的玻璃窗外，向里面张望着。
完全看清里面的那一刻，我已经很自卑的心彻底被打败了。刚刚向李行闵告白的是一个美丽的黑发姑娘，和露比那种刻意化妆打扮出来的粗俗的美不同，眼前的女生有种浑然天成的优雅气质。她有一张精致又文雅的瓜子脸，眉眼很大气，嘴唇则是可爱的粉色樱桃小嘴。她穿着规规矩矩的白衬衣蓝裙子校服，但那么普通的校服穿在她完美的身材上也显出一种别样的风情。每当她含情脉脉嘟着嘴唇说话的时候，再铁石心肠的男生也会软下心来。而她通常是不会理会任何男生的献媚的。
我知道她，A班的玖，山奈高中最负盛名的“冰山美人”。和山奈高中大部分的混混学生不同，玖是个热爱学习、家教很好的女生。因为数学都很好的缘故，我们曾在奥数培训班有过几面之缘，遇见的时候也会轻轻地点下头，而我没有想到，原来她也如此喜欢着李行闵……
“如果行闵哥现在没有女朋友的话，能不能尝试着和我交往呢？”
玖说完，就用与她传闻的“冰山美人”风格完全不符的大胆眼神望着李行闵。
不要答应，不要答应！我感到自己的心都要抽搐起来了。不是这个样子的，是我想和李行闵在一起的……李行闵是我的啊，千万不要答应啊！行闵……
确实有那么一刹那，我想就这么跳出来，冲到两个人中间，环住李行闵的脖子哀求他，说我也好喜欢他，请不要随便答应别人的请求。然而下一刻，女性的矜持和一贯的懦弱胆小阻止了我的行为。我好像被鬼魂附身一般定在了原地，眼睛眨也不敢眨地望着李行闵，想要看清楚他的反应。
李行闵就坐在他的位子上，单手撑着自己的下巴，冷漠地看着眼前的玖。即便是大冬天，李行闵那只穿了件低领T恤和大衣的身体，依然可以清晰地看出其健壮结实的肌肉和清秀性感的锁骨。冬季微弱的阳光穿过已经被晒得发黄的白色窗栏，给他整个侧影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色。他的鼻梁高挺，湛蓝的眼睛一动也不动地冷漠地看着面前的玖，那种眼神，简直就好像审视什么商品一样看不出任何柔情。他刀削般薄薄的嘴唇此刻紧抿着，让人无法猜透他的心思。
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的等待。
窗外的我和李行闵面前的玖一样，紧张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然后，李行闵站了起来。
那一刻，有一种针刺般的痛楚席卷了我的全身，不祥的预感捶打着我的神经，好像有种声音在告诉我：“你已经失败了。”然后我眼睁睁地看着李行闵走向了玖，俯下身去。
就好像他在那次体育课上曾经对我做过的那样——他吻了玖。
“我答应和你交往。”李行闵没有任何表情地这样答复。巨大的失望和痛苦好像暴风雨一样迅猛地席卷了我的心。
“真的，真的吗？行闵哥……我，我真的好开心啊……”那个漂亮大方的女孩，几乎要感动得哭出来了。她拥抱着李行闵高大的身体，好像李行闵已经是她的所有物一般紧紧地缠了上去。而背对着我的李行闵，亦把自己的手环上了对方的腰。
整个胸腔都因为太过酸楚而给我一种麻木的感觉。我颤抖着挪动着自己快要发麻的双腿，用了最大的努力悄悄地离开了这个地方。而刚一跑出大楼，眼泪就再也没有办法克制地快速流了下来。我再也没有办法掩饰自己的悲伤，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快速地跑了。已经没有心情再待在学校的我，破天荒地请假早退，机械地洗了一个澡之后就躲在被窝里默默地流泪。
九点左右，柚发了一条短信给我：和行闵表白的事情顺利吗？
我看着那条刻意要显得轻快的短信，哽咽着将手机翻转过去关了机。
我已经没有资格去乞求别人的温柔了啊，特别是来自柚的关心……
和柚分手的消息一传出，我马上变成了全校女生的敌人。
早上到校之后，我心不在焉地在位子上坐了一会儿，发现自己的桌子上被人画得乱七八糟，本来光滑整洁的桌面此刻堆着乱七八糟的教科书、废旧的作业本、团成一团的废纸，甚至还有不知道是谁扔的香蕉皮。连我放在桌肚中用于预习的笔记本也被撕成一条一条的，放在最顶上。更过分的是，有人用粉笔在我的桌面上写了两个巨大的字——贱人。
我一下子僵在那里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这不是我的经验能够应付的恶意。所有的人都在或者装模作样或者光明正大地看着我，等着我的反应。我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在这个山奈高中的孤立无援。
渐渐冷静下来之后，我才起身开始收拾桌面上的垃圾，把已经被撕毁的本子和其他东西扔进垃圾箱，再低头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用抹布擦干净桌子上的字。周围等着看好戏的人都很失望地去忙自己的事情了，只有露比那伙人很得意很挑衅地看着我。
上课外活动课的时候，本来我又想像往常一样坐在教室里写写作业把时间打发过去，谁知一个以前从来都没有和我说过话的胖女生朝我走了过来，当着全班的面说班规规定课外活动一定要出教室。我以前从来不知道有这样的规定，但看到露比在不远处朝我不怀好意地笑着，我就百分之百确定这件事情和她有关。
算了，反正最近脑子乱得一塌糊涂，说什么写作业，也无非是给自己找借口罢了。我无精打采地挪到了放体育课用的鞋子的鞋柜那里，刚好碰到柚的班级也是课外活动。夹杂在H班一群男生中分外扎眼的柚本来正搂着一个我从来没见过的男生的肩膀说着什么，看到我出现，就隔着人群给了我一个大大的灿烂笑容，即使被欺负了大半天的我，也因为这个笑容而变得心情稍微好了一些。
我走过去打开自己的鞋柜，却在看清楚里面的状况之后无法控制地大叫了起来。
本来只放着一双运动鞋的鞋柜里，居然被撒满了尖利的图钉，甚至连我的鞋子里面也被人塞满了图钉！真是太过分了，我到底哪里招惹她们了？难道只因为我和李行闵还有柚的关系亲密了一些，就必须要忍受所有的这些欺侮吗？
我们班的大部分同学都只是在我身后围观着，不时窃窃私语几句。有些则明目张胆地说：“这种女人，活该遭到报应。”
“居然胆敢玩弄我们山奈高中王子殿下柚的感情，之前还总是不要脸地缠着李行闵殿下，早就应该给她点儿教训了。”
“不要脸，怎么没有扎到呢？真的扎到了才解气呢……”
我已经刻意忽略的声音和厌恶的评论再一次完完全全地戳到了我的后背。
此刻的我，简直恨不得就这样消失在这里。巨大的失落感和自我厌恶来势凶猛，几乎要将我淹没，而我连站起来辩驳的力气都没有了——说什么呢？
说出我和李行闵是因为魔法的关系不得不捆绑在一起的吗？说出柚最先接近我只是因为魔法的缘故吗？在大庭广众之下暴露自己其实是个魔女的事情吗？
我的头脑里乱哄哄的，过多的事情在这几天纷至沓来，就好像把我整个十六年岁月里所有的大起大落都一口气用掉了一样。而我则像怒海中无助的小舟一样，只能坐看事情的发展，却完全没有办法用自己的力量去改变什么。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垂着头的我，听到柚的声音从远处传了过来，下一刻，我的身体被柚冲过来搂在了怀里。
“小米！你怎么了！？”脚被柚温暖的手轻轻地抬了起来，他的手掌焦急地游走在我微凉的皮肤上，检查是否有被图钉伤到。本来对我冷嘲热讽的女生则都没有了声息。
我连动一动手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浑身瘫软地坐在那里。
“小米，好像并没有伤到呢……不过你的脸色好难看，要不要我抱你去医务室看看？”柚的声音好像放了两大勺糖的热巧克力，一下子在我的心田浇灌了一些力气。然而想到了自己的任性和我们已经分手的事情，我又马上提醒自己，不可以再这样依赖柚，不可以再这样利用他的温柔。我只能虚弱地朝他笑笑，借助他手臂的力量站起来。
“没关系的，柚，我想回教室去了……能送我一下吗？”不想像实验室里的白老鼠一样被人指指点点，我只能抓着柚的手这样恳求着。
柚好脾气地点了点头，他一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呈保护姿态地转身对周围正窃窃私语的人说：“我们之所以会分手完全是因为我的缘故，小米并没有错，如果任何人有任何想法的话尽管来找我。还有，尽管我们已经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但小米的事就是我的事，不要让我再知道你们有人敢欺负她。”
柚说完，用他本性中凶狠的一面狠狠地瞪着全场的人，直到确保他的威胁已经深深植入了大家的心中才再次转向了我，用和刚刚的语调截然相反的温柔动作扶着我。
“算了，小米你今天还是早点儿回去好了。”柚不无担忧地看着我的脸，“李行闵那个家伙呢？你不是说当初分手是为了和那个家伙在一起的吗？”被他这样漂亮的灰色眼睛注视着，我差点儿冲动起来告诉他李行闵亲吻了向他告白的姑娘的事，还好我努力克制住了，因为我没有资格向柚说出这些抱怨，这些已经不再是他的责任了。
“没关系的，只是还没有机会说。”我擦了擦眼泪，装做是沙子进了眼睛。
柚突然转过身来面对着我，双手固定住我的肩膀，认真地说：“小米，这么说或者不合适，但是……我离开你是为了让你得到更大的幸福，如果你有什么不开心一定要说出来，不要再像今天这样傻傻地不知道反抗了。要是有什么能够帮忙的，也一定要告诉我。”
柚一如既往地用他白皙的手拍了拍我的头，就好像对待小动物一样轻柔地安慰着我。
“柚……可是我……”虽然被这样温柔的柚深深地打动，但在内心深处，我知道自己是不可能在分手之后再回去找柚的。
“别说，小米……只是答应我，记得我柚木淳永远是你白小米的坚强后盾。”柚将食指轻轻点在了我未开启的唇上，阻止了我尚未说出口的话语。我们黯然的视线对在了一起，许多不言而喻的东西就这样静静地传递着。
被柚坚持必须请假回家的我，早早地回到了自己家所在的小区，上楼前例行公事地开信箱拿报纸，却发现一堆报纸中夹着一封厚厚的航空挂号信。
我将信封翻了过来，发现是久未联系的爸爸妈妈寄来的。
是什么事情让他们在这么繁忙的事务中写信联系我呢？如果有什么事情的话为什么不打电话告诉我呢？
一种奇怪的感觉充盈了我的胸腔，仿佛有种预感在告诉我一切坏事情就要发生转机了。我快速地打开门，把书包甩在一边就撕开信封迫不及待地读了起来。
信写得很短，字迹很潦草，后面的内容也说明了信是在飞机转机的间隙写的。我回想着父母手忙脚乱到处奔波的样子，会心地笑了。在学校的日子太过不愉快，让我几乎忘记了自己还有亲爱的爸爸妈妈可以依靠的事实。信的内容不外乎是拉拉家常，问问我的学习和生活情况。工作繁忙如我的父母，内心的愿望其实也和普通的爸爸妈妈是一样的。我几乎忘记了所有关于山奈高中的不愉快，贪婪地享受着父母给予的最大温暖。
然而最让我心情激动的是信的最后一行。
爸爸用很郑重的语气告诉我，在埃塞俄比亚担任涉外大使的他和妈妈，因公调职到了法国。如果可能的话，他们很希望我也能够一起到法国去念书，这样一来一家人就可以团聚了。随信还寄来了一个星期以后的机票。
爸爸龙飞凤舞的笔迹后面是妈妈娟秀的字体：小米，我们真的很希望你来法国上学，这样爸爸妈妈就不会因为总是让你一个人孤独生活而那么歉疚了，我们也会好好补偿你的。当然这一切还在于你自己，因为你已经长大了，也有自己的生活了，如果学校的朋友很难割舍或者功课很要紧的话，我们也不会强迫你，只是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一下。
我几乎是颤抖着从信封里找到了那张机票。
这是生活给我打开的另外一扇门，在我已经经历了那么多不愉快的事情之后。
山奈高中对于我，从本来就是我不怎么喜欢的地方，随着上周李行闵吻玖的那一幕，变成了真正煎熬我灵魂的地狱，相比之下，露比她们的欺负反而算不了什么。但是这样真的好吗？像个弱者一样完全地逃开，连“喜欢你”的告白都没有亲口对李行闵说出就远走他乡……
我神情复杂地盯着手里的机票，心情从来没有过地混乱起来。
接下来的几天，大概是因为柚的警告的缘故，明目张胆的欺负少了很多，但趁我起身抽掉我的座椅让我摔跤、故意弄丢我的作业本之类的事情还是层出不穷，我因为爸爸妈妈去法国留学的提议还有李行闵的关系，能忍则忍，想先把自己的事情解决好了再说。
柚贴心地每天给我发一条消息问我当天的境况，而我总是挑好的消息告诉他。时间就这样过去了三天，正当我要成功说服自己留在山奈高中不逃走的时候，我见到了很想见又很怕见的李行闵，和他那位才貌兼备的女朋友。
一般午饭时间我总是挑大家都走得差不多了的时候才下楼去买饭，这样就可以避开楼梯里人挤人的高峰期。今天我一如既往地挑这个时候离开了教室，然而走到楼梯口的时候，露比和她的那两个跟班就叉腰站在那里，占据了几乎所有的过道空间。
我根本没有心思和她浪费时间，看到她们就下意识地掉头走向另外的方向。然而露比却朝我走了过来，并用她的手抓住了我的手臂。
“你想要做什么？”被露比欺负过太多次的我，也产生了条件反射。但她只是拖着我，一言不发地朝楼梯的方向走去。这一幕和她原来拖着我头发滚下楼梯的场景重叠了起来，我惊恐地大声尖叫起来，然而周围本来就不多的人看到这种情形都纷纷绕道，不敢为了我这么个无名小卒去惹山奈高中出名的太妹头子。
“白小米，我们也有段时间没这么玩了吧？你会不会很想念我？”露比朝我露出龇牙咧嘴的可怕微笑，把我甩给了那个戴唇环的女生。那个女生嗤笑着接住了我，并大力捏住了我的胳膊。
我记得她，那个佩戴徽章的女生！
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地充斥了我的大脑，我用尽全力挣扎起来，却根本没有办法摆脱这个比我高比我壮的女生的钳制。我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带到楼梯尽头，脚下就是长长的台阶。
“白小米，你去死吧！”那个女生略低的嗓音伴着一阵轻笑，我感到后背上被重重地推了一下，身体就好像是只蝴蝶，摇曳着要腾空而起。
这次真的不行了……早知道这样，早点儿答应去法国不来学校就好了……李行闵……
好像回应我的心电感应一般，一只有力的大手在我快要坠下去的时候牢牢地拉住了我，力道之大简直要在我的肩膀上留下深深的指印。真的只是那么一刹那，这个手的触感，它的力量，还有手掌的大小，都在我的记忆里发出了悠远的回声。就在那电光石火之间，我向手的方向看了过去。
是李行闵！真的是李行闵！
因为惯性的缘故，被拉住的我重重地跌进了李行闵的怀里，而他则下意识地搂住了我的肩膀，被他这样圈在怀中，给了我一种错觉，就好像我们还是原来被捆绑在一起的时候，不管是心还是身体，我们都还始终在一起。我不知道李行闵是怎么想的，但就在那几秒钟之内，我安心地靠在了李行闵的胸前，丝毫不理会周围响起的咝咝声和可能爆发的流言飞语。
那是我在教室外面目睹李行闵亲吻隔壁班女生之后第一次看到他。
这样看他，好像并没有什么大的改变。上次伤病之后依然瘦削的脸庞，紧皱着的眉头，漂亮却无神的蔚蓝色眼睛，紧抿的细薄嘴唇。
他的手上还戴着打篮球用的护腕，身体上也散发出一种运动过后的汗水味，但并不难闻，就好像是雪地里难得的阳光一样，带着温暖的太阳的味道。
太怀念了，这种感觉。就好像饿了很久的人，终于将热乎乎的馒头捧在手里的感觉。我不知道李行闵他是不是也会有和我一样的心情呢？
“太过分了，白小米！”打断我兀自沉浸其中的情绪的，是冲上来将我们拉开的李行闵的女朋友。她跺着脚将李行闵拉离我，然后紧张地站在了李行闵的前面，像捍卫自己领土的母狼一样一动不动地狠狠注视着我。李行闵这才像从梦中醒了过来一样，吃惊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好像不相信刚才发生的事情，又恢复了最早时候那副心事重重的面孔。我无助地想要对上他的视线，却发觉李行闵的眼神躲闪，根本不愿意看我。
“我本来还不相信他们说的话，但我现在知道了，你根本就是个喜欢玩弄男生的贱女人！之前就脚踏两条船，像个交际花一样在李行闵和柚殿下面前卖弄风情，装成清纯可怜的乖乖女的样子，实际上根本就是下贱！现在和柚分手了，又回来想抢李行闵！我真的还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么不要脸的女人！”
我惶恐地瞪大眼睛，听着那个看起来很乖，平时也用功学习的女生像街边泼妇一样用各种不堪的词语咒骂我。我还从来没有这样被人在这么大庭广众的地方如此责备过，只能愣在那里无助地承受着，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反击。
其他人怎么样我都完全无所谓，可是李行闵……我求助地望向了李行闵，却惊恐又伤心地发现他竟然是一副完全呆滞掉的样子！他终于也知道了吗？知道我跟柚分手的事情，所以才会这么惊讶吧！惊讶我竟然是一个这样的女孩子！不然，他又怎么可能在外人面前露出这样的表情呢？
我的心好像被很钝很钝的刀子慢慢切割着，开始还会感到羞耻和痛苦，后来已经疼痛到完全没有知觉了。
“我警告你白小米，现在李行闵是我的男朋友，以后别动不动就玩这种投怀送抱的把戏！”那个叫做玖的女孩子最后扔下这么一句掷地有声的话，就拉着李行闵趾高气扬地走了。我半趴在地上，呆呆地看着这一幕。
而李行闵最后留给我的，只有因为震惊而睁大的湛蓝眼睛，那双比世界上任何宝石都要美丽的眼睛里，只有震惊后的空白。
周围的同学还在围着我指指点点，要是平时我会觉得很难堪，但现在我已经完全无所谓了。
你根本就是个喜欢玩弄男生的贱女人！之前就脚踏两条船，像个交际花一样在李行闵和柚殿下面前卖弄风情，装成清纯可怜的乖乖女的样子，实际上根本就是下贱！现在和柚分手了，又回来想抢李行闵！我真的还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么不要脸的女人！
现在李行闵是我的男朋友，以后别动不动就玩这种投怀送抱的把戏！
我的脑海里回荡着的，都是刚刚玖对着我说的话。
我真的是这样的人吗？行闵也觉得我是那种轻浮的坏女生吗？我真的已经如此一无是处了吗？李行闵真的已经讨厌我到任由他的女朋友当着他的面辱骂我了吗？
我在众人的注视下慢慢站了起来，推开了目瞪口呆的露比她们，踉踉跄跄地走了出去。旁边的人都下意识地让出了一条道，而我则握紧拳头，用指甲刺着自己的手心，好让自己能够忍过这段痛苦和尴尬的场景。尖利的指甲刺在自己手心上的尖锐痛苦，提醒着我今天所遭受的所有的侮辱。
已经到极限了吧……如果说连行闵都真的讨厌我，认为我是这样的人，那么我唯一留在山奈高中的理由就不存在了，这样也好，这样我就可以不带任何遗憾地离开了。
我强迫自己抬头挺胸地离开这里，故做潇洒地大步走开。
已经不需要留恋了。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值得留恋了。李行闵，既然你这么讨厌我，我就识相一点儿，这一次就让我彻底滚出你的视野吧！握紧双拳的我，强忍住只有自己才能了解的悲痛，在心里暗暗下了一个决心。
离开这里！
去法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