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皇上仍然在笑，他笑得越开心，清落心中越难受。
“生死有命。”躺在病榻之上的男人轻声说道，他看着这屋子，继而说道：“若能多活一天，也是我的福气，只是这世上，终究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完，还有很多人没看，若我死了，她该怎么办？”
皇上口中所说的她，自然是指皇后。
皇后本是一普通民女，却能登上今天这个位置，当时也是抵挡住朝中大臣的阻拦，才能走到今天的位置。
可是这般，他怎么能走得放心？
“皇上说的可是皇后？”顾念问道，她虽说在心中有了答案，却是忍不住问了这样的一句。
可她话一说出来，便知道自己逾越了，他是皇上，自己是妃子，怎么能问出这样的问题。
可即便她不说出口，皇上心中也是明白的。
皇后和皇上几十年，即使是生活在皇宫中，却未进这长生殿，也未多看皇上几眼。
两人本是情深义重，可在那几位妃子的出现，那几位皇子的出现，两人之中早已形成了一道无形的鸿沟。
两人虽是相爱，却是这般······
“我终究是辜负了她，当年的承诺也······我以为我登上了皇位，拥有了这全天下，就能给她所有想要的，但我终究没能做到！”
这是多少女子期盼的事情，这是皇上给的承诺，最终变成了笑话。
他们终究是败给了现实，这朝廷之中的大臣，还有皇后生不出孩子，都在逼他。
若皇后再无子嗣的话，那便让皇后消失在这皇宫中，皇上也许会爱上其他的人，可皇上终究是不知道的。
这是一件多残忍的事情，可身在皇家，他们便是要这般，无论如何都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偏偏皇后没能为皇上生下皇子，而皇上也有三个皇子，也是这般。
可皇上屈服了，若皇后能安全的活下去，这也算是皇上能够为她做的事情了。
可······
“当年我中毒，她去找药，那遍布的荆棘，想来她承受的痛苦比我还多吧。”
相比之下，皇上似乎认为自己所中的冰虫之毒，比皇后的更为轻一些。
无论他做什么，似乎都无法弥补。
可这事已经发生，如今性命危在旦夕。
他该如何，又该让皇后何去何从。
“皇后去的地方，可是那有黑曜石的山？”顾念一脸惊讶的望着皇上。
那前往山上路，有一片荆棘，必须横穿过去，才能取得山上的草药，可那荆棘漫过了人的腰部。
要想拿到草药，那皇后必定被荆棘······
“清落，你也是知道的吧。那荆棘是有毒的，等她回来时，就流血不止，还有一个孩子从肚子里流出来，已经能看到样子了······那是我和她的孩子啊！”
皇上说这话的时候，眼角已经溢出了泪水。
这个赤国的皇上，一个国家的君主，竟是流泪了。
可他终究只是一个男人，一个普通的男人，只是这肩上背负的东西太多，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而此时此刻，即使是再后悔，也是不能挽救的。
这世上，虽是有紫玉人参，哪怕众人再隐瞒，皇上的病也是瞒不住的。
等那侍人将白色的手帕拿进去后，最后拿出来的，竟是红色。
这宫中，众人的焦点自然是在皇位上。
皇上若离世了，随波逐流，他们自然要寻找新的目标，以巩固自己在朝中的位置。
此事关乎皇上的生死，终究是不能视而不见的。
最先来的，是皇后，再是妃子，贵人，还有皇子。
等最后来的，便是这宫中的太医，还有朝中大臣。
便是这般，能够看清所有的人心。
而这些朝中大臣，自然是有地位的，像凌妃的父亲，还有柔妃的父亲，大将军······
他们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只要皇上倒下，他们的机会也跟着来了。
便是这般，他们该如何？
而这长生殿，终究是后宫，也只有这些地位极高的大臣，才能走进这长生殿。
这些人做了一辈子的敌人，却是在最后的紧要关头达成了共识。
现如今，宫中也只有两位皇子，不是二皇子，便是三皇子，但皇上会将皇位传给哪一个人，便是他们不能预料的了。
但他们能够知道的是，现在必定会有一个结果。
这两位皇子之中，必定会出现继承皇位的皇子。
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这是现实。
也许坐上皇位的那个人是二皇子墨云筝，也许坐上皇位的是三皇子墨云靖。
虽然二皇子是最适合登上皇位的那一个，而三皇子骁勇善战，若是在玄国攻打赤国时，也是十分好的人选。
可有谁能够保证，大家认为最合适的人选，恰好是皇上不是这种想法，那皇位是谁的，终究是说不清楚的。
他们需要一个答案，他们亦是在等一个答案。
可等他们去了那长生殿，人群拥挤，耳朵能听到的，便是哭泣声，眼睛能看到的，便是眼泪。
“皇上······”终究是大将军抢在了前面便大哭三声后，几步走到了帝病榻前，才喊了一声皇上，眼泪就流了下来。
大将军本年事已高，如今眼前是病入膏肓的帝君，竟还是他年轻一些。 皇上看着大将军在自己身边大哭，不知为何，嘴角竟是露出一丝笑意来。
萧贵人看着自己的父亲，便是抹着眼泪，一副伤心模样。
但她的心里是如何想的，便不得而知了。
这屋子里的妃子、贵人都在哭，没有一个是不哭的。
除了南宫灵，每一个都哭得很动人，但脸上的妆容丝毫不乱。
灵儿哭得很大声，眼泪仿佛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衣袖都已被打湿，可偏偏她这样哭，顾念才觉得她是真的悲伤而已……
其他的妃子似乎都只是做给别人看的，恐怕她们内心真正希望的，是皇上早点离世。
若她们真的悲伤，眼泪是如何都止不住的，如何还能保证妆容未花，表情不乱呢。
可皇后的哭，却是另外一副模样了。
皇后终究是老了，那眼角下淡淡的皱纹是遮不住的。
而今日，皇后也在哭，是默默的哭，哭得没有那么做作，却十分伤心，就像一个快要失去丈夫的普通女人一样，失去了全世界，一无所有。
太医和清落都在一旁，却无可奈何，不能治理其根本，只能为皇上缓解一些伤痛。
清落将药箱打开，拿出来的之后一些药罐，可她并非将这些药罐打开，而是从药箱底部拿出来一株漂亮的花······
“罂粟？”见到那漂亮的花之后，徐太医大惊道：“你竟要对帝君用罂粟。”
清落却是问了一句：“难道你还有其他办法？至少在皇上走之前，能够让皇上安稳点，舒服点。”
可他在这宫中几十年，哪怕宫中的人要离世了，也绝不会做这种事情，哪怕是要死了，也不会这般。
他是否真正知道，身为一个医者，他们需要做的是什么。
医者，为人父母心。
此刻，徐太医虽是挡在前面，可清落仍是将那罂粟做成了可吸食的粉末，也不过只用了半刻而已。
只见，花遥一点一点将那白色粉末点在帝君鼻子边，待到帝君将那粉末吸食完之后，他那本来痛苦的脸色，也才终于好了一些。
可皇上的痛苦减轻了，其他人却哭得更大声了。
他们每一个人都在等皇上开口，赤国皇上的位置究竟会交给谁？
可等了许久，皇上终究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只是，他们在等······
这是一个会改变赤国历史的答案，若非如此，那大皇子不会逼宫，也不会沦落到去看守皇陵。
皇上虽是舒服了，可这些大臣不舒服了。这皇位不知让多少人动容，也不知让多少人为之着迷。
人若是等得久了，也会感到烦躁，而他们等了几十年，现在的这一刻，却是等不下去了。
眼看着皇上不行了，哪怕这能够缓解皇上的痛苦，却不能阻止他离去的脚步。
这死亡的脚步，已慢慢逼近。
一瞬间，房间全然笼罩着死亡的气息。
那罂粟也不过是将他的死期给延续了。
只见，清落将那紫玉人参片直接放在了皇上的口中，但也无法阻止皇上的身体会越来越冷。
就在此时，皇上好像回光返照一样，他的手居然开始微微动了起来，那因为久病而枯瘦的手，仿佛一条枯枝一样，究竟是指向了离他最近的二皇子墨云筝，还是墨云靖。
众人本以为这一指，便是皇位的指向。
可这一指，并非指向了特定的谁，众人以为会指向二皇子，或是三皇子。
可那手，刚抬起，便直接停了下来。
众人的希望被燃起，再一次被熄灭。
清落直接瘫坐在地上，一言未发，仿佛是这样失魂落魄。
而站在皇上身旁的侍人一步走上前，将那人推开，又探着皇上的鼻息，又摸了摸皇上的心脏······
